晏斯野冷声:“你觉得,你现在有资格和我谈条件吗?穿衣服!”
池星燃抿了抿唇,无精打采的说了一句“知道了”。
十分钟后,池星燃穿戴整齐,老老实实的站在了客厅中央。
晏斯野拿上车钥匙,拽着他出了门。
没过多久,车子再次停下。
池星燃这才发现,晏斯野带自己来的,是一家精神科医院。
一个上午,池星燃被从这个检查室提溜到那个诊疗间,见了好几个医生,当从医生的嘴里听到,“目前还没有有效的治疗人格分裂的方法”时,晏斯野的脸肉眼可见的沉了下去,眼里也蒙上了一层浓烈的失落。
“为什么……会出现人格分裂。”
医生扶了下鼻梁上的眼镜,耐心的解释:“一般普遍的说法是当患者经历严重的心理创伤,比如,身体上的创伤,精神凌辱,,性,虐待等等,便会在潜意识里创造出一个全新的人格,用于自我抵抗和防御。”
晏斯野像是被攥住了肺:“那,那如果好好对待他,原来的那个人格会回来吗?”
“这个也说不准。”医生叹了口气:“我这里的病人,大多数都是几个人格会交替出现,像这种主人格完全消失了一年多的病例实属罕见,恐怕……”
医生忽然不说话了。
晏斯野心里涌上一股不安:“恐怕什么。”
医生顿了顿,“恐怕,主人格已经彻底消失了。”
晏斯野心脏一凝,一下站了起来,金属的椅子被带翻在了地上,传来“哐当”一声巨响。
“……什么意思。”
什么叫……主人格已经消失了。
医生看了眼晏斯野,“就是你理解的那样。这样的案例也不是没有过,不同的人格会进行厮杀,抢占,从而获得身体的控制权。当一方人格过于弱小,便会被吞噬掉……”
晏斯野下意识回头看了眼“池星燃”。
池星燃立马缩起肩膀,小声解释:“我可没有啊,你别随便诬陷别人。”
在医院那边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晏斯野只能带着池星燃回家。
回去的路上,车里的气氛像是一座沉甸甸的大山,压在池星燃的心脏上,他不敢去看晏斯野的脸,默默的把视线转向车外,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回到家,晏斯野再一次把池星燃关进了卧室,他被重重甩在了床上,头晕眼花。
“喂,你他妈发什么疯啊,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是池星燃不愿意出来见你的,是他自愿把自己藏起来的。”
晏斯野背对着池星燃,声音干涩:“他不会不愿意见我的,他爱我,你不会理解我们之间的感情。”
晏斯野一点一点攥紧手指:“……我会让他回来的,一定。”
说完,晏斯野再次关上了房间的门。
接下来一连半个月,池星燃都被关在这间十几平米的卧室里,吃喝拉撒都没离开过这间屋子,他到底是个活生生的人,哪能受得了被人关在笼子里豢养。
好在,晏斯野除了始终板着一张脸,也并没有再对他做过分的事,甚至还把电视搬到了卧室,给他解闷。
池星燃蜷缩在床上,苦思冥想了一个晚上,终于有了个主意。
从第二天起,池星燃便开始拒绝进食。
晏斯野看着纹丝未动的饭菜,脸色陡然一下黑了。
他走到床边,把正在看篮球比赛的池星燃从床上拽了起来,声音冰冷:“吃饭。”
池星燃扫了他一样,视线重新落回了电视上:“我没胃口。”
“我管你有没有胃口。”晏斯野冷笑:“你的身体是阿阿燃的,你想吃也好,不想吃也好,都得给我把肚子填饱。”
池星燃捏着遥控器,闻言不屑道:“我就是不想吃,难不成你还能掰着我的嘴,给我塞进去吗?”
晏斯野没有说话,依旧是冷冷的看着他。
池星燃忽然笑了一下,仰着脑袋,盯着他:“或许,你放我出门逛一逛,我看到好吃的,自然就会买了。”
晏斯野面上没有任何变化,过了许久,他才淡淡开口:“一个小时后,我会来检查你有没有吃午饭,如果没有,后果自负。”
池星燃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不屑的哼了声。
他就不吃怎么了,这个身体是池星燃的,不能打不能虐,他倒要看看,晏斯野有什么本事,逼着他把东西吃下去。
一个小时后,晏斯野回到了卧室。
放在桌上的午餐依旧没有动过的迹象,池星燃靠在床上,手里拿着本漫画书,用余光扫着他,一副“你能拿我怎么办”的样子。
晏斯野冷冷的看着他:“我再问最后一遍,你是吃还是不吃。”
池星燃没吭声。
晏斯野点了点脑袋,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似乎是给什么人发短信的样子。
池星燃心脏拎了拎:“你要做什么。”
晏斯野面无表情:“我让人过来给你打营养针。”
池星燃瞪大了眼睛。
晏斯野目光平静森冷,语气平静:“今天我还有有耐心给你打营养针,明天你要是还不吃饭,那我就只能着找医生过来,把管子插到你的胃里去。这不会伤到你的身体,只会让你觉得痛苦难受,不过,你难受不难受又有什么关系呢,你又不是阿燃。”
池星燃手指发僵,手里的手也掉在了地板上。
他和晏斯野相处久了,自然知道他是个说到做到的人。
令人窒息的寂静不知道保持了多久,晏斯野才拿起餐盘里的筷子,递给池星燃。
池星燃恶狠狠的瞪了眼晏斯野,随后起身,走了过来,怒火冲天的劈手把筷子拿了过去——
保姆送了一杯牛奶上来,池星燃瞥了一眼,便立刻开口:“我不喜欢喝牛奶。”
晏斯野就像没听见一样,把牛奶放在了他的手边。
池星燃恼怒:“我说了,我他妈不喜欢!你聋了吗?”
晏斯野冷笑:“怎么,受不了了?既然受不了,那就别占着阿燃的身体。”
池星燃脸色狠狠一僵。
晏斯野:“半个小时后,我会来检查,你最好一粒米饭都别剩下。”
说完,转身离开。
池星燃胸口剧烈起伏了两下,随后扭过头,看着他修长的身影,冷声道:“池星燃是不会回来的。”
晏斯野停住脚步。
既然晏斯野对他这么不客气,那他也没必要再顾着晏斯野的心情了。
池星燃用筷子戳着碗里的米饭,语气开始变得有些戏谑:“他和我说,他就是养条狗,这么多年了,也会对他摇尾巴,可是呢,他养的狗,却反扑了上来,咬了他一口。所以,要不想要你了。”
晏斯野一点一点捏紧了拳头,声音嘶哑:“……阿燃不会说这种话的。”
“你说不会就不会吗?”池星燃在椅子上绕了一圈,眼里全是调侃和玩味:“你很了解池星燃吗,如果你了解他,怎么会连他生病了,身体里多了一个我都不知道。”
晏斯野始终背对着他,池星燃看不到他此刻脸上的表情,不过从那微微僵硬颤抖的肩膀来看,自己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池星燃扭头,拿起牛奶杯,晃了两下,感慨道:”哎,池星燃也真的是挺惨的,他的灵魂还没有完全死去,现在就只能在伸手不见五指的虚无里待着……”
晏斯野猛然回过头来,那双漆黑的眼睛泛着触目的血色,几乎是瞬间就走到了他的面前,苍白的指骨狠狠的捏住了他的下巴,几乎一字一句:“……闭嘴。”
池星燃挑了下眉头,笑:“晏斯野,我们做个交易吧。”
池星燃:“你放我出去,等我玩够了,我就把你要的人还给你。我好不容易才来到这世上一遭,还有那么多钱没花完,你就这么想把我抹杀掉,对我岂不是很不公平。”
晏斯野胸口剧烈的起伏,他死死的盯着这个“池星燃”,眼里的烈火,随着时间慢慢的熄灭,冷却……像是过了一个世纪般,他才终于放开了池星燃。
“多久。”
“什么?”
晏斯野声音嘶哑:“我说,你要多久,才能玩够。”
“池星燃”:“少说也要半年吧。”
“三个月。”晏斯野直截了当:“我只能等三个月。”
现在只要能出去,别说三个月了,三个星期池星燃也会答应。
反正,他要找的那个池星燃回不回来,也不是他能控制的事。
想到这,池星燃松了口气,又问:“好吧,不过,有件事我们得提前说好了,这三个月里,你不能干预我的生活。”
晏斯野眼神冷了下去:“只要你不做出格的事,我可以答应你。”
池星燃把目光挪到手里的牛奶上:“那我可以不喝这个了吧。”
这一次,晏斯野没有再说话。
池星燃把他推开,拍了拍衣服,随后起身便往外面走。
他被锁在家里这么多天,早就闷的不行,从晏斯野那边拿回手机,便迫不及待的开车离开了别墅。
祝媛媛看着远去的汽车,忧心忡忡:“晏总,您就这么把他放出去了?您应该清楚的,他说的三个月就是在骗您。”
晏斯野喃喃:“……我知道,可是,我还能有什么办法。”
把他锁在屋子里,阿燃不会回来,可是放他走,他至少还有一丝希望,哪怕这个希望是那么渺茫……
“晏总,您不要太着急了。”
晏斯野的眼圈通红:“你知道,我刚刚为什么会那么快答应他吗?”
他没有等祝媛媛回答,只是兀自说了下去:“他说,阿燃现在可能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你应该不知道吧,阿燃很怕黑的……”
祝媛媛的心脏猛然抽疼了一下:“晏总……”
“我已经记不清是哪一天了,我和几个朋友在外面喝酒。他给我打来电话,说是家里停电,让我回去陪他,那个时候,他在电话里哭哭啼啼的,我嫌他烦,笑他多大的人了还怕黑。”
“凌晨我回到家,发现他坐在家门口,膝盖上摔了好大一块伤。手臂上被蚊子咬了十几个包,红着眼睛,委屈巴巴的。后来我才知道,家里没电,他害怕,所以就只能跑到外面坐着,出来时匆匆忙忙的,腿撞到了椅子上……他一见到我,就扑进我怀里,哭的像个小孩一样……”
回忆至此,晏斯野再也说不下去了。
他极力的捏着拳头,才勉强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那么抖:“……你说,他现在会不会很害怕,会不会像那个时候那样,等着我去找他……”
祝媛媛自然是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的。
只是刹那的犹豫,晏斯野便已经扯出了一丝冷笑,慢慢低下了脑袋:“他怎么可能在等我……”
他对自己,早就已经彻底死心了。
晚上九点。
池星燃和黄毛几个人在酒吧喝酒。
黄毛对上次晏斯野找上门来的事还心有余悸,看着池星燃推杯换盏的模样,小声提醒:“你怎么还敢来这里玩啊,你也不怕晏斯野再来找你麻烦。”
“他来就来呗,我又不怕他。”
黄毛:“上次你被他带回家,他对你做了什么。”
池星燃笑了笑:“什么也没做。”
“真的?我怎么不相信呢。”
“要是假的,你现在还能看到我吗?”池星燃放心酒杯,脸色忽然凝重起来:“不过,我确实有件事想问问你的意见。”
“你说。”
池星燃摸了摸下巴,“我想和晏斯野分手。”
“啊?你们不是都有孩子了吗?”
池星燃皱眉:“那两小家伙原本是我领养回来,好让晏斯野别来烦我的,我对他们本来就没什么感情。”
黄毛:“晏斯野不会同意的吧。”
池星燃:“所以我才找你商量啊。你点子多,帮我想个办法甩掉他。”
黄毛皱紧了眉头,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拍大腿:“对了,你可以去找盛总啊,你们两个本来不就在暧昧吗。你就说,你和盛总在一块了,晏斯野现在没钱没势的,他还能和盛总抢人?你和盛总把结婚证一领,看他还有什么办法。”
池星燃眨巴眨巴眼睛:“盛戚南吗……”
“怎么了。”
池星燃笑了笑:“我好好考虑考虑吧。”
他是挺喜欢盛戚南的,可却没有喜欢到要和盛戚南结婚的地步。
他只想给自己找个靠山,可一旦成为了某个人“妻子”,他就没有办法再随心所欲了。
更重要的事,他总觉得盛戚南对他也不是真心的。
明知道他是晏斯野的人,却丝毫不避讳,想想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好不容易重归自由,池星燃也不想再想这些糟心事了,他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可以慢慢给自己找后路。
正在池星燃端着酒杯准备继续喝酒时,一只手猛然捏住了他的手腕。
池星燃扭头,正对是晏斯野冰冷的眼睛。
”你怎么又来了,阴魂不散啊,你可不要忘记了,你亲口答应我,这三个月不会干预我的生活的。”
晏斯野把酒杯拿了下来,语气漠然:“阿燃对酒精过敏,如果他突然回来,你会害死他。”
池星燃“啧”了一声,“行,不喝了。服务生,给我一杯橙汁。”
说完,他看向晏斯野,“这下总可以了吧。”
晏斯野直勾勾的盯着池星燃,随后转身离开。
池星燃忽然想到什么,“对了,晏斯野。”
池星燃咬着吸管,笑:“你知道,司明羽在这里打扫厕所吗。他可是你的白月光,你不打算帮一把?”
晏斯野没有说话,只是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
池星燃却越说越来劲,看着自己手指上厚厚的茧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杯子里的冰球:“池星燃是不会原谅你的,与其把他找回来,让他痛苦的,苟延残喘的活个几十年,还不如去找司明羽呢。”
池星燃笑了一下:“毕竟,他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只要你愿意回头,他肯定会死心塌地的跟着你。”
晏斯野没有回答他的话,站在原地好一会儿后,才抬脚离开。
走出夜场大门,他看到不远处有个熟悉的身影,正拽着两个大大的黑色垃圾袋,往垃圾车里扔。
一个喝醉了酒的客人捏着个酒瓶,摇摇晃晃的走到那人身边,伸手在那人的腰间摸了一把。
那人有些惊慌的转过身,下意识的往后退,却被酒鬼拉住了手腕,按着脑袋往嘴上亲,他激烈的挣扎,捞起那个垃圾袋便重重的往酒鬼身上砸去——
酒鬼一下被激怒,扬起手臂,手里的玻璃酒瓶“砰——”的一声,重重的敲在了那人的脑袋上。
“哐当。”
酒瓶裂开,玻璃碎片“哗啦啦”滚的满地都是。
那人的身体猛烈的晃了两下,往后退了好几步,还是失去了平衡,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酒鬼骂了两句脏话,走上来,对着那人的肚子便是狠狠两脚:“贱人,老子碰你是给你脸!”
他被踹倒在地上,直到酒鬼扬长而去,才慢慢扶着一旁的垃圾车,艰难,缓慢的坐了个起来,伸手捂住了额头。
晏斯野冷冷的看着他,随后迈着沉沉的脚步,慢慢走到了他的面前。
嫣红粘稠的血块打湿了漆黑的头发,“滴答滴答”不停的往外涌,司明羽声音沙哑,语气虚弱的抬起脑袋:“抱歉,能帮我叫一下救护车吗,我头晕,想吐……”
声音猛的戛然而止。
司明羽怔怔的看着晏斯野,眼睛里先是惊愕,窘迫,随后瞳孔微微放开,变得凌冽,平静。
“是你啊……”
司明羽放下了捂着脑袋的手,沾血的手掌在黑色的工作服上轻轻擦了擦。
没了按压,额头上的伤口一下涌出更多的鲜血,他却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扶着垃圾车,慢慢的站了起来。
他微微仰着脑袋,看着晏斯野:“怎么,想嘲笑我?是不是觉得,我很活该啊。”
鲜血从发丝里涌了出来,顺着侧脸滚了下来,司明羽伸手,蹭了一下,这才讥讽道:“你和池星燃果然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膈应人的本事都这么如出一辙。我当初怎么就没看出来呢,早看明白,我就不会搅和进你们两个狗男男的生活里了。”
晏斯野没有接他的话,只是低头睨着他,轻飘飘的笑了声:“我听说,陆川结婚了,怎么,他的新娘不是你?”
这一句话,像是一根锋锐的针,猛然扎在了司明羽身上。他像是个泄了气的皮球,脸色肉眼可见的白了好几份,紧绷的肩膀也一点一点颤抖起来。
晏斯野轻笑:“也是,陆家比起晏家虽然差了不少,可也是富贵人家,想来陆先生也不会让自己的妻子在这里倒垃圾。”
司明羽的脸色愈加苍白,一双眼睛红的像是发怒的狮子。
晏斯野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牵扯,转身就走。
“晏斯野!”
司明羽忽然在他背后喊了一句。
他的眼前已经有些看不清东西,失血让他感觉到了刺骨的寒意,两条腿也无法再支撑起身体,他靠着肮脏发臭的垃圾车上,用力瞪大眼睛,想要看着晏斯野。
“……你不用嘲笑我,我现在……确实过的挺惨的,陆川不要我了,朋友也都和我划清了界限……住着几百块的小破房子,吃着一两块钱的馒头,为了一份工作,卑躬屈膝,忍受客人的骚扰和殴打……”
司明羽笑了两声,“可是,你不要忘记了,我现在经历的一切,你那宝贝池星燃都经历过。比起他,我真的算幸运的。至少,我没有被人往下面塞酒瓶子,那种视频也没有被传的满天飞……”
晏斯野猛然转过头,死死的盯着司明羽。
司明羽再也撑不住了,全是冷汗的后背紧紧靠着垃圾车,慢慢滑坐在了地上,笑了起来:“
晏斯野目光灼灼的看着他,见他合上眼睛,蜷缩在了地上,这才转身离开。
不远处,祝媛媛正等在车旁,见晏斯野走过来,她赶紧拉开车门。
等晏斯野坐进车里,祝媛媛又看了眼司明羽的方向,皱眉:“真的不用管他吗,要是闹出了人命,麻烦就大了。”
晏斯野冷声:“我和他早就没关系了,又能有什么麻烦。”
他慢慢闭上眼睛,耳边全是司明羽的声音。
——陆川不要我了,你以为,池星燃会要你吗……
像是有只手捏住了心脏,晏斯野只觉得一股浓烈的窒息感如同海水般朝他涌来。
阿燃要不要他已经不重要了,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他能平平安安的回到这个世界上来。
又好热。
像是冰山撞在了熔岩上,极端的冷热交缠,如同一张大网,将司明羽闷在密不通风的牢笼里。
来来回回的脚步声,嬉笑声……不停的传入他的耳内,他用力的想要睁开眼睛,努力的想要望清一切,浓稠黏腻的血液落在他的睫毛上,将他的视线染成一片血红。
朦朦胧胧的人影,车灯在他的眼前幻化成无数的光圈斑点,年轻靓丽的男男女女笑着从夜场的大门走出,又走进,没有人注意到,在这个肮脏,黑暗的角落里,躺在地上的他。
他要死了吗……
可他不想死。
从小他就告诉自己,人只有往上爬,只有先把人踩在脚下,才不会被人欺负,感情是这个世界上最不靠谱的东西,钱,房子,那些实实在在捏在手里的才是他永远的依靠。
所以,他算计晏斯野,勾搭陆川,把池星燃碾在脚下,所有阻挡他的人,他都要想办法除掉……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没有做错。
没有……
司明羽的意识越来越模糊,眼皮子越越来越重。
耳边似乎有脚步声迫近,他凭着最后一丝求生的本能,伸手拉住了那人的西装裤脚。
“救救我……”
“求求你……救救我……”
男人没有声音,过了好一会儿才蹲了下来。
司明羽在涣散混沌的思绪里听到了一个令他无比熟悉的声音:“走到今天这一步,你有后悔过吗。”
好像……
是陆川的声音。
可是,怎么会是陆川呢。
他应该和他的妻子,在国外过着幸福平静的生活……
“你当初算计所有人的时候,有想过,自己会有今天这样的下场吗。”
司明羽觉得有股热气卡在他的胸口,他用力急促的喘了好几下,喃喃:“没有,我不后悔……我从来就没后悔……”
“也是。”男人冷冷的笑了一声:“没心没肺的人,自然不会后悔。”
司明羽费力的扬起脑袋,终于从那一片朦胧的血红里看清了那人的脸。
是陆川……
印象里那双总是温柔的如同清风般拂过的眼睛,如同已经被刺骨的寒意取代,陆川一身矜贵清冷的西装,就这么安安静静的,不带一丝波澜的看着他。
司明羽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伸手抹掉脸上的鲜血,对着他笑了笑:“你,你是来救我的吗,我就知道,你根本舍不得我……”
司明羽一副笃定的模样:“即便你知道我会骗你,耍你,你还是会来找我,谁让你喜欢我呢。”
陆川脸上没有丝毫变化,淡淡的把自己的裤脚往回收了收。
司明羽手里一空,目光落在那只修长的无名指上套着的璀璨钻戒上,他愣了一愣,刚要说话,便听到一个温和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阿川。”
一个身材娇小的男生走到了陆川的身边,“出什么事了,我看你在这里待了好久。”
陆川便握住男孩的手,笑了下:“没什么,这个人受伤了。”
男生:“啊,那要不要送他去医院?”
他瞥了司明羽一眼,忧心忡忡:“他看起来伤的好严重。”
陆川弯唇:“不用了,不关咱们的事。”
陆川揽住了男生,回头看了眼地上的司明羽,眼神里全是厌恶:“这种人你把他送去医院,他不仅不会感谢你,说不一定还会反咬你一口,像个牛皮糖一样,甩也甩不掉。”
“可是……”
“好啦。”陆川看回妻子的眼神又一次变的温柔:“你一共就五天的假期,别浪费时间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我陪你去看电影好不好?”
男孩便挽住陆川的手,轻轻的“嗯”了一声。
就在陆川要离开时,一只手再次拽住了他的裤腿。
他已经没有力气再说出求救的话,只是微微仰着脑袋,就这么静静的看着陆川,苍白的嘴唇嗫嚅了两下,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
陆川眼底全是抑制不住的恶心,把腿抽了回来,握住的妻子的手,头也不回的抬脚离开。
视线里,陆川的身影逐渐远去,直到再也看不见。
司明羽的眼皮越来越沉重,随后慢慢的合上,被无尽的寒冷拉入一片混沌的黑暗中。
再次睁开眼睛,入眼看到的是一片雪白的墙顶。
耳边,“滴滴答答”的仪器声,一下一下传入耳中。
司明羽撑着身体坐了起来,环视了下四周,这才发现,自己是在医院。
他居然……没有死。
病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走进来一个穿着西装的年轻男人。
司明羽瞬间愣住了。
“图宇?”
他是陆川的助理,所以,是陆川救了他吗?
司明羽忍不住笑了两声,像一个胜利者一般,慢慢的靠在枕头上,弯了下唇角:“我就知道,他舍不得我的。”
年少时的一见钟情,又怎么会那么容易被抹去。
陆川嘴上说他活该,那又怎么样,他还是乖乖的把自己送到了医院来,还派了他的助理来亲自照顾他。
“陆川呢,他来医院看我了吗?”
图宇慢慢走了过来,居高临下的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厌恶和恶心:“陆总舍不得你?司明羽,你未免有点太自作多情了。”
司明羽的眼神轻轻的愣了一下。
图宇:“要不是夫人心善,说,要是不救你,你肯定没命了,求着陆总送你来医院,你以为,你还有命在这里恶心别人吗。”
司明羽仰着脑袋,静静的看着图宇。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扯出一丝笑来,伸手拨了两下自己的头发,语气轻飘飘的:“好了,你就不用骗我了,如果陆川真的对我一点感情都没有了,他为什么不拒绝呢。”
司明羽颇有几分胸有成竹的样子,“说白了,还是他心里对我有感情罢了。”
见他眼里又是惯常那副矫揉造作的媚态和得意,图宇几乎下一秒就能吐出来。
他永远记得,司明羽走后的那一年,陆总过的有多颓丧,也知道再又一次被司明羽欺骗,成了伤害另外一个人的爪牙时,陆总的痛苦和自责。
好在,现在一切都过去了。
陆总遇见了新的人,而恶人只配一辈子跌在泥里,仰头看着原本应该属于自己的幸福。
他懒得再和这个男人多说一句,把一张单据放在了床边的柜子上:“你的医药费,你昏迷的时候,我提前帮你垫付了,三天之内,请还到这个账户上。”
司明羽拿起来看了眼。
650块。
司明羽笑了一下,“我现在没有那么多钱,你看,我都要去酒吧打工了。”
图宇转身就走。
司明羽叫住了他,笑:“图助理,麻烦你回去和陆川说一声呗,就说,我现在身无分文,还不起他的医药费,如果他需要……”
司明羽动作暧昧的揪着自己的发尾,脸颊泛红,“我可以用别的办法来还他医药费。”
“你家夫人既然那么善良,肯定不介意多一个人帮自己照顾老公吧,再说,怎么伺候陆川,我可是比他有经验。”
图宇不用回头都能想象的出司明羽那副故作娇羞的恶心模样,冷声道:“不用了,600多块而已,就当打发要饭的好了。”
“还有,别怪我没有提醒你,陆总可不是晏斯野,我家夫人也不是那个池星燃,如果你不想死,就最好别把主意打到夫人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