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枢慢慢看向他,这次很明确,对方正在跟他调笑。
一味地闪躲只会陷入弱势,但其实表面的示弱也未必不好,这样不正能够降低对方的警戒吗?但天枢却觉得这些伪装心计都是徒劳的,莫尹早将他的想法看得一清二楚,他非常地了解他在想什么,而他却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这种落差让天枢感到一种新鲜的失控,他决定暂时抛开一些沉重地压在他心上的东西,不考虑任何利益的来对莫尹的行为作出反应。
“一起吗?”他从容道。
莫尹微笑,“你想要一起吗?”
“作为宠物,我的意愿应该不是那么重要。”
对于天枢的回应,莫尹再次笑了,他眯起眼睛,看上去心情很好,“你进入角色倒很快啊。”
天枢原本想笑的,但忍耐住了那个模式化的温和微笑,像莫尹所说的那般进入角色,“不能连这点事都做不好吧。”
莫尹点了点头,“现在是备战状态,不需要每天清洗那么多遍,水资源很宝贵,就这么休息吧。”
天枢也没有反对。
很明显只能供一个人躺下的单人床,两个人要怎么睡?
答案很简单。
“你睡地上。”
莫尹站起身,随手对着床边的地面一指。
天枢站在原地不动,莫尹已经合衣躺上了床,正如他所说,备战状态下的休息。
“怎么不休息?你不累吗?”
莫尹盘着手躺在床上,没有看天枢,而是看着天花板,语气仍旧是那种似调笑又似故意要给人难堪,“哦,我忘了,你很有力气,那就别睡了,”他拍了拍自己的腿,“过来。”
这是宠物?
不是仆人吗?
在莫尹看不到的地方,天枢笑了,他所不知道的是,假使他这个笑容是正对着莫尹笑的,那么莫尹是不会批评他这个笑容的,莫尹只是讨厌两个人之间再有一点点虚假的东西。
莫尹是手掌搁在大腿上,手指来回演奏乐器一样依次点动着,看上去耐心十足。
天枢走过去,因为房间狭小,两步就走到了床边,他没什么太大的障碍便单膝跪地地伸手给莫尹按摩大腿。
那双看起来纤细的腿触感软中带硬,手指按压下去又很快弹回,紧绷的军裤勾勒出肌肉变化的形状,天枢低头看着那双腿在他的掌心像有生命般地上下起伏,隔着薄薄的布料,莫尹那微冷的皮肤逐渐被他摩擦得有了些热度。
不过几分钟不到,莫尹就伸出手抓住了天枢的手腕。
天枢回望过去,神色坦然。
莫尹看着他,眼神变得些许冷淡。
很显然,指挥官不喜欢这种有些亵玩式的抚摸。
他是高高在上的,只享受被仰望的姿态。
“上来。”
天枢微微一怔。
莫尹已经拉了他上床。
狭小的单人床对于两个高大的成年男人来说实在太勉强了,莫尹拉天枢上来时已经调整了姿势,侧躺着后背靠墙,天枢顺势侧躺,两个人变成了面对面侧躺的姿势。
窗外红光变得黯淡,第九区的夜晚降临了。
没有多余的空间,呼吸自然地缠绕在了一起。
一天之内,什么亲密的事都做了,什么亲密的姿态都有了,此刻面对面地躺在床上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了。
天枢慢慢垂下眼,他的视线不可避免地完完整整地看到莫尹的脸庞。
自然人都是很美丽的,他们在进化中将强悍赋予精神,将美丽赋予外表,而莫尹的这种美丽是被残忍的异化过的,据说异化的过程非常疼痛,这带来的美丽也如斯残忍。
外表的美丽亦不足以概括这位指挥官的魅力。
是的,尽管他现在身为阶下囚,但他也要承认对方风采逼人。
这和他的外表无关,当他从贫瘠粗粝的第九区走出时,他的那双眼睛会令你感觉到无论周遭多么黑暗,他都始终熠熠生辉,那是灵魂所散发的光芒。
自然人研究精神力,开发精神力,依赖精神力,精神就是一切,灵魂这个词汇已经很少有人提起。
天枢看着闭上眼睛的莫尹,他的视线逐渐变得柔和,有那么一个瞬间,他感觉他的确看到了对方的灵魂,一个异常高傲、强大、纯粹的灵魂。
“当了执法者,你要做什么?”
对方毫无预兆地开口,天枢的心脏重重地跳了一下,下意识地进入了他的“备战”状态。
这个话题需要仔细斟酌。
在回答这种问题上,天枢都不用想,就有数不清的套话可以回答,保管滴水不漏,能和莫尹周旋一晚上都不止。
思索片刻,天枢低声道:“做执法者该做的事。”
这不是谎言,也不是随口敷衍,在莫尹这个能看透他的人面前,天枢觉得他完全没必要撒谎。
他以为两个人会进行一段有关联盟现状的深入对话,哪知莫尹却是闭上了嘴,表示谈话到此结束,额头向前一靠,他倚在了天枢的肩前,“抱我。”
天枢浑身微微一颤,几个小时前的记忆再次侵蚀了他的脑海,一样的命令,给他的感觉却是截然不同,前者给予他强烈的如爆炸般的刺激,霎时间将他炸得粉身碎骨,后者如传统的精神力攻击一样,能在人的精神力中留下烙印。
莫尹静静等待着,他没有催促,也没有重复自己的命令,因为他知道天枢会遂他的心意的。
或许每个世界里的“他”都各有差别,但其实每一个“他”也不过是他展现出来的其中一面罢了,他们之间是有共通的点的。
那就是他们都难以抗拒另一个相似的灵魂。
片刻之后,莫尹感觉到天枢把手臂搭在了他的肩膀上,莫尹静静地倚靠在他的胸前,呼吸均匀,仿若已经进入睡眠,又过了几个呼吸,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微微向下滑了一些,整条手臂从他的肩膀一直搂到他的腰,手臂微一使力,两个人贴得更近,莫尹抬起手,把手搭在了天枢的腰上。
两个人的姿势完全就是热恋中的情人,最亲密无间的爱人。
天枢半闭着眼,神色复杂地凝视着怀里的人,他不禁产生了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俘获这位指挥官的心?那个人又是为什么和这位指挥官分开?
他立刻就排除了分手这个选项。
老实说,他真的不觉得会有人选择跟指挥官分手。
生离的选项被排除之后,就只剩下一个。
——死别。
天枢看莫尹的眼神变得愈加复杂。
他想象怀里这个刚强残酷的男人失去爱人时会是什么模样,他无法想象,因为竟然会不自觉地心痛而没办法具体地去想象那个画面。
两个人相识的时间是如此短暂,而他们之间发生的事却又是如此丰富,他的内心经历了剧烈的起伏,对莫尹的感受也同样在两极之间来回游荡。
这一趟第九区之行或许真的像查理·于所说,是个错误。
也许是精神和身体的疲乏太过严重,天枢以为自己会睡不着的,而事实是他很快就睡着了,反而是在他睡着后,莫尹睁开了眼睛。
莫尹没有忘记来这个世界里除了快快乐乐地谈恋爱之外,他还要去认识“他”。
白天,他花了一部分的时间去部署战斗,又花了一部分的时间继续深入地了解这个世界,他从公开的资料中一路往前翻看研读,越看下去越觉得熟悉。
然后他就明白了。
这个世界过去的历史和他所学到的自然人历史在架构上是相似甚至重叠一致的,如果把这里就当作外面的世界那样看,真的按照他所知的历史来排序,那么这里大概是莫尹所处的那个时代再往前五百多年。
而莫尹所真正学到的历史中,这一段是被略过的,所谓自然人和平地进化演变的年代。
第九区是整个联盟的遗失之地。
这段时间是否也是遗失的时间?
天枢是真实存在的人吗?存在于五百年前的时间?
他这是带他回到了过去的某段时空?还是这仅仅只是个构建得过分精巧真实的小世界?
莫尹的脑海中也有很多待解答的疑问。
他可不会去祈求对方回答,他要自己去寻找答案。
如果他的猜测属实的话,那“他”岂不是要大他五百多岁……视线在天枢的脸上掠过,莫尹伸出手,手指在天枢的鼻尖轻轻敲了一下,老家伙。
在领到“新身份”后的第一周,天枢过上了他从未想过的生活。
他的活动范围基本仅限于莫尹的房间,一日三餐固定时间会有人来给他送餐,伙食和被囚禁时几乎毫无差别,有一天傍晚,莫尹回来和他一起吃了晚餐,莫尹所拿到的配餐也和他一样,蒸得很烂没什么滋味的米饭和土豆。
第九区没有任何人有特权,天枢正在身体力行地感受着这句话,而另一件他正身体力行地感受的则是第九区指挥官那旺盛的精力。
第一次做这种事的时候,天枢在内心进行了一番很长的心理建设,公共浴室朦胧充满了热气的环境也起了很大的助力。
那或许是指挥官仅存的一点仁慈。
他们的第二次和第一次相比非常的直接且粗暴。
指挥官回到房间内,摘下军帽抽走腰带和他惯用的鞭子,边解扣子边对正坐在书桌前看书的天枢甩出了一个字,“脱。”
书桌上摆放的是一些研究武器制作的书籍,上面作了大量的批注,莫尹也没有避讳天枢的存在,就那么放在桌上,整个房间里也没什么可以消遣的东西,于是天枢也就自然地打开翻看。
天枢手掌心捧着书,抬头双眼静静地看着指挥官。
指挥官看上去完全没有求欢的样子,神色平常,手指向下一颗一颗地解扣子,用余光来催促他,像是在赶时间。
天枢石化了一样坐在椅子上不动,视线慢慢落了下去。
莫尹已经脱去了衬衣。
平视的视线落在他腹肌中间的线条上。
莫尹伸手抚摸了一下天枢的头顶,语气似很温柔道:“在磨蹭什么?”抚摸头发的手上动作却是一点也不温柔地用力向前搡了一下。
额头撞到略有些凉的肌肤,浓烈的金属融化后的气息扑面而来,嘴唇在金属纽扣上擦过,血的味道,天枢抬头,莫尹上身还未脱去的只有一双手套,皮质的手套严丝合缝地与那双粗糙且伤痕累累的手贴在一起,这些伤痕被查理·于认定为是下等人的标志,实际却是无数次冒险研究的证明。
莫尹承受着天枢仰望的视线。
“啪”的一声,天枢合上了手里的书。
莫尹饶有兴致地俯视着天枢,想看他会作出什么反应。
他知道他不是个逆来顺受的人,在各个世界里的交锋都证明了这一点。
在这种情形下,反抗其实是一种幼稚的选择,无能的挣扎只是徒增上位者的乐趣,如果够聪明,就应该识相地选择暂时妥协,以待后招。
就像在第一个世界里,莫尹所处的那个弱势位置一样,只能靠头脑,靠算计,靠对人与人之间关系的理解与利用。
天枢会怎么选呢?
莫尹看着天枢站了起来。
两人的身高体型都旗鼓相对,面对面靠得距离太近,难说下一秒是会亲密拥吻还是大打出手。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莫尹都欣然接受。
天枢的选择是后者。
双方都没有使用精神力,而是纯粹地像原始人一般进行搏斗。
这对于莫尹来说,也非常合胃口。
狭窄的房间显然不是展开搏斗的理想场所,两个人你来我往地动了几下手之后,也难说是谁先倒下的——总之当位置转移到床上之后,一切又变得顺理成章起来。
跟上次相比,这次双方较劲的意味很浓,搞出了不亚于动手互殴的动静。
莫尹恶狠狠的,天枢紧皱着眉,两个人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但具体到行动上又是无比合拍。
渐渐的,莫尹的腰身软了下去,他亲上天枢的嘴唇,神情眼睛里都流露出温柔,天枢在他毫无恶意的亲吻中逐渐迷惑般地将紧扣住莫尹腰肢的手掌慢慢游移了上去,等到事后,天枢回过神时才察觉到在这件事上他完全在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对方已经坐起身开始穿衬衣,天枢靠在墙上,看到莫尹的背上又是深深浅浅的手掌印,他刚才有那么激动吗?
衬衣披上身的莫尹回身看向天枢,天枢的肩膀上纵横交错着全是他的抓痕,莫尹很满意地一笑,过去俯身又亲了下天枢的额头,“好好表现,会有奖励的。”
天枢的表情完全称不上愉悦,对所谓的奖励也丝毫不感兴趣,他的视线毫不掩饰地审视莫尹,窥探欲和探究欲已经快从他的脸上溢出来。
他对莫尹产生了强烈的探索欲望,他搞不懂莫尹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莫尹过去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使得他现在见到的是这样一个莫尹。
这些问题缠绕着他,让他变得迷茫而困扰。
对天枢这样的表情,莫尹感到很满意,口口声声说着让他来认识他,摆足谜语人架势,等待着别人来探索,这种行为可不能让莫尹高兴,两个人应当平等地对对方有好奇,所有的困惑、迷茫、猜测,他所有过的,“他”也必须要有。
莫尹所说的奖励是天枢得到了去监狱内探望查理·于的机会。
对于自己这位合作伙伴,天枢深表愧疚,进到监狱,甬道内一如既往的安静,等走到尽头,天枢才发现牢房里变成了三个人。
第五区的指挥官隔着栅栏站起了身,“天枢……”表情无比震惊。
坐在地上的查理道:“我说了他也在,这下你该相信了?”
天枢的心情还算镇定。
从八区指挥官被抓来的那一刻,他大概就知道会发生什么。
查理也从地上站起了身过来,他握住栅栏道:“怎么样?”
天枢用严峻的表情回答了他。
这里屏蔽了精神力,也一目了然地没有任何监控设备的存在,查理的面庞扭曲了,他现在倒是不想责怪为什么天枢会带他来第九区谈判,照监狱里指挥官的增加速度,很显然那个疯子是想把十三区所有的指挥官全都一网打尽,先后顺序的差别已经并不重要了,查理担心的是不知道莫尹到底想做什么。
“他只放了你一个人出去,你们谈判了吗?”查理开始追问细节。
天枢不知道他该怎么回答,只能笼统道:“他对我的态度也并不友善。”
查理道:“发挥你的魅力啊!”
天枢的表情变得很微妙。
查理急道:“嘿,朋友,我相信你不是那种迂腐的人,在这种情形下,尽力去争取敌人的好感,这对我们大有帮助,噢,不对,你能返回这里来看我们,这说明他已经给了你一定的自由,拜托你告诉我,情况其实不像我们想的那样糟糕,你已经用你的魅力撬动了那个疯子的铁石心肠,你快要说服他我们可以好好合作了,对吗?”
五区和八区的指挥官在不知不觉间也站到了查理的两侧面向天枢,面容中传递出严肃的殷切。
执法区之间各自独立,各位指挥官在私下里几乎从不碰面,熟悉的程度有限,八区和五区的指挥官被投进监狱后,查理和两位指挥官进行了从他担任指挥官以来都没有过的深入交流,三位指挥官互相交换了一些情报,三人之间互相也有隐瞒的部分,他们彼此都察觉到了,但也没有谁去说破,现在这个情形逼迫他们结成了一个暂时的互相有保留的小联盟。
面对着三人传递来的压力,天枢道:“第九区研究出的武器可以伤害到精神力,根据我的推测,终极的效果可能是消灭精神力,让人退化成原始人。”
这一句话石破天惊,让三位精神力在整个联盟都是佼佼者的指挥官几乎全都呆住了。
精神力对于自然人的重要性胜过生命,当进化已经走到今天,失去精神力对于自然人来说简直不可想象,这根本就不存在于任何一种设想中。
“所以……”查理脸上的肌肉不自觉地抽搐,“那个疯子是想让整个世界都退化到旧文明当中去吗?他难道不怕审判者吗?!”
天枢反问道:“审判者是什么?”
查理张口想答,又僵在了原地。
审判者是过去牺牲的前辈们精神力的集合体,它集结了那些不甘的痛苦的留下的精神力,成为了个强大的怪物般的存在,让所有的执法区都以它为最高法庭。
然而现在有个疯子想要直接让精神力消失……
那么审判者也有可能不复存在。
查理明白过来后只觉得遍体生寒。
每个人都默认不可撼动的存在居然会有可能消失?!
照这样下去,他不敢相信那疯子所疯狂的极限在哪里。
他到底想干什么?!
“查理,”天枢的声音让精神涣散的查理稍稍找回了点理智,天枢的目光很镇定,给了查理和其他两位指挥官以极大的支持,“事情还没那么糟。”
“至少来第九区这个选择是对的,你说呢?”
进入危险的核心,这对于指挥官来说,是应当承担起的使命。
这次探望,天枢安抚了三位被囚禁的指挥官,同时自己也坚定了信念。
走出监狱时,那位名为武重的青年军人正在等他,天枢出来后,武重道:“指挥官在哨所等你。”
第九区的哨所面对着审判者。
审判者在各区的形态都不一样,在第九区它是一片黑暗的建筑,和整个第九区都仿佛融为一体。
天枢登上哨所,莫尹正在眺望审判者。
审判者的影子完全笼罩住了第九区的哨所,莫尹的身影也没入黑暗,唯有他那一头雪白的长发分外醒目。
“聊完了?”
莫尹没有回头地问道。
他的语气又变成了那种熟稔的仿若和一个故人闲谈般的轻松随意。
天枢瞬间就感到了不舒服。
他没有靠近,站在莫尹身后不远的距离,“你是想让所有的指挥官在第九区集合吗?”
莫尹轻笑了一声,“集合?这个词不错。”
“执法区有补位原则,你应该知道,当一个指挥官消失的太久,他在那个执法区的权限自然而然就会消失,执法区内随时都有人补位指挥官,即使你将所有现任的指挥官全部抓来又能有什么作用呢?”
莫尹又笑了笑,他背在身后的手指上下交叉着缓缓移动。
“你看了我的笔记还不知道我想做什么吗?”
他果然是故意留给他看的。
有一种很不妙的预感。
“为了让第九区能够获得糊口的粮食,我时常带队探索外宇去寻求资源,每寻找到一些资源,就会牺牲掉一批人,这没什么,为了生存,牺牲是必要的。”
莫尹侧过脸,用他平静的表情告诉天枢他这话完全出自真心。
“第九区是个贫瘠的地方,”莫尹道,“我不喜欢。”
这位“莫尹”对于成为执法者的兴趣为零。
他无意在一个已经被框死的规则中爬到最顶端,他真正想做的是把这个世界的规则直接轰个稀烂,重新改写这个世界的规则。
“我对你们这些指挥官在执法区所拥有的权力不感兴趣,”莫尹的嘴角微微翘起,紫色眼瞳隐隐似乎异化倾向成红,“你们只是实验品罢了。”
第206章
自然人天性自我,执法区之间关联性低,执法区自身管理松散,多年的和平生活……这些都是莫尹能够轻而易举将几个指挥官给抓到的重要原因。
当自然人觉醒精神力的那一刻起,就从没想过精神力会消失,他们日常使用精神力来编织世界产出能量,所有人都在研究如何让自己的精神力变得更强大,第三区对合成人精神力从无到有的研究,也是自然人对精神力追求的另一种体现。
整个世界都在向前走,而莫尹却想要以一己之力让这个世界倒退。
在进入小世界时,莫尹所得到的信息很有限,他这个人物的背景设定里没有这个部分,当他在武器制作的空间内观察了几天之后,他的脑海里才逐渐形成了这样一个疯狂的计划。
本来莫尹的打算是对着审判者发起攻击,趁着审判者开启,六级以上精神力的自然人聚集连接在审判者时,使用“达尔文号”发起进攻,将所有精神力在六级以上的自然人在精神力层面全部处死。
如果计划顺利的话,到时候十三个执法区,仅仅只有第九区会剩下一部分精神力六级以上的成员,整个世界的格局将会被改写,整个联盟将会迎来史无前例的专制统治,其余执法区的公民将全部沦为第九区的奴隶,文明也将会倒退。
这是一个风险很高的灭绝式的计划。
整个计划有太多太多的不确定。
达尔文号是莫尹醉心研究的终极武器,它能发出在一定范围内绕过自然人精神力警戒的攻击,但是9级精神力的自然人实在太强了,还是会有非常短的反应时间。
所以这里就存在着赌博的成分。
假设,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沉浸在审判中,或许达尔文号就有机会一击即中,它也只有一次机会,第二次攻击时,幸存的自然人一定会有所防御,那时莫尹会带着第九区的军队强行进入审判者进行二次屠杀。
至于最后战斗的结果如何,莫尹也没有完全的把握。
这是一场豪赌。
胜者为王,败者满盘皆输。
像这种赌运气的计划不符合莫尹的风格。
既然要疯狂,那就疯狂到底。
这样可怕的计划,莫尹轻描淡写地就说给了天枢听,他知道天枢一定在某种程度上保留了后手,他用自己的思维去站在天枢的角度考虑问题,认为假设他是天枢,即使联盟和平已久,离开自己的执法区也不会一点防备也没有,从天枢被捕后相对冷静的态度也能推测出天枢一定有脱身的办法。
当天枢发现事态已变得如此紧急,又该怎么应对呢?
莫尹饶有兴致地盯着天枢的脸庞,他一直认为两个人很相似,有的时候他会透过天枢来凝视自己,这是一种很玄妙的感受,人最难了解的就是自己,世界上存在一个和你极其相似的人,这个时候事情就变得微妙了。
疤长在别人脸上的时候最难看,莫尹可以从天枢身上窥见自己的弱点或是不完美。
天枢的表情是一种全然的冰冷。
没有人在听到这样恐怖的计划时能保持镇定,除非他不是十三区的公民,或者说他不是自然人。
身为指挥官,身为一个有着自己理想信念的指挥官,天枢有着自己的坚定与执着,他在绘制有关未来的蓝图时,也会预想各种各样极端的情况出现,保持冷静是第一要义。
“进化的方向是精神力的不断强大,”天枢淡淡道,“你在与自然规律作对。”
“自然规律?”
“我以为当我们破解了基因的秘密后,这个东西早就从我们自然人的世界中被剔除了。”
“真正的自然规律是变化,我们现在有变化吗?”
“三区的指挥官很有创意,他在积极地寻求改变,我要再夸他一次,很可惜他死了,”莫尹微笑道,“否则,我想他会支持我的。”
天枢犀利地指出,“他的改变方向与你是不同的。”
“所以我说他很有创意,但并没有说他是正确的。”
天枢发觉莫尹对自己所说的话处于一种极度的自信之中,有的人疯狂,会陷入极端的混乱中,那种疯狂是丧失理智,疯狗咬人;有的人疯狂,是将一切事理全部用自己的逻辑与价值观重新拼凑组合,这种疯狂是严谨的,无坚不摧的。
很显然,面前的指挥官属于后者。
他认为自己是对的,并且深信这一点。
第九区那不规律的狂风又袭来了,指挥官的发梢被离得很远的飓风轻轻吹动,莫尹道:“你的表情仿佛在说‘到底是什么把你变成了现在这样’。”
天枢微微一怔。
“你可能会想是第九区的贫瘠让我心生愤懑,怨恨世界的不公平,也可能会猜测我曾遇到过什么巨大的挫折,我的心灵受到了巨大的伤害,于是我走向了你所认为的不正常。”
“我必须提醒你,我生来如此,没有苦衷,仅仅只是想取悦自己。”
狂风以极快的速度已经进入了哨所,漆黑的建筑屹立不动,莫尹的长发在充满着辐射的狂风中狂乱飞舞,他没有用精神力去抵挡这一阵风,而是放任自己被风沙侵蚀,那张冷峻的脸孔如雪山一般冰冷而坚硬。
天枢也没有使用精神力屏障来格挡狂风的侵袭。
风沙混合着金属颗粒粗糙地刮过他所有裸露在外的皮肤,他的眼睛自我保护地眯起,视线中指挥官的模样只剩下了那一点点影子。
他听到指挥官说:“如果是别人,我不会向他解释,因为是你,所以我必须要跟你说清楚。”
天枢在狂风的中心心跳猛然混乱了一拍。
谈话结束后,莫尹让天枢跟着他待了一整个岗哨的时间,到了换岗的时间后,两人才一起下去,莫尹告诉天枢又一个“好消息。”
“我已经养不起你了。”
“你的食物份额和每天的用水需要用劳动来换取。”
“一区土地肥沃,你在农耕上应该很擅长吧?”
如果是一开始被俘虏时,天枢或许会觉得莫尹这是在用特殊的方式折磨他,不过随着他和莫尹的接触,他知道莫尹说的是实话。
第九区是将公平当作铁律一样维护的地方,即使是莫尹这位指挥官在日常的工作完成后,也要承担一些力所能及的劳动。
天枢不知道该怎么评价第九区。
这里到底是天堂还是地狱,它的统治者到底是天使还是魔鬼。
第九区的土地贫瘠得让人绝望。
天枢和其他人一起劳作,第九区的公民们对他穿着军服来从事农业劳动非常惊讶,他们对于他指挥官的身份都没那么诧异,用那种看傻瓜一样的眼神看着天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