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公园—— by卡比丘
卡比丘  发于:2023年12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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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的夜晚有些寒冷,许渭尘穿着睡衣,被风刮透,冷得贴着唐既明走。
唐既明搂住他的肩膀,说“很快就到了”,语气就像许渭尘还是一个应该被照顾的小朋友,而非小有成就的社会人。
停车的草坪离公寓不远,很快,他们就可以看到漂亮建筑的窗户里发出来的亮光,又走了一小段路,进入灯火通明的公寓,唐既明恰当地松开了手。
回到许渭尘家门口,唐既明问都没问,就跟了进来。今晚许渭尘觉得自己与喝了酒的唐既明之间,有些不同往常的暧昧,想这旖旎停留更久些,因此一言不发,默许了他擅自留宿。
唐既明从浴室出来时,他搁在茶几上的手机恰好响起。许渭尘正在看书,扫了一眼屏幕,是唐既明的母亲,林雅君女士。
唐既明看了一眼手表,自然地坐在许渭尘身边,接起电话。他身上的气味和许渭尘相同,又有少许不同。许渭尘手里的书一个字也看不进去,面无表情地装作沉浸在故事中,其实小心又慌乱地嗅闻。
不知林雅君在那头说了什么,唐既明突然把电话开了免提,对她说:“是,那天许渭尘不高兴,我陪他去美术馆转了转。”
许渭尘听出来了,她也看到了他们在美术馆的照片。
“你们公司公关部也不不管管,你自己就算了,对渭尘的名声不太好,”林雅君在电话那头抱怨,“文心也吓了一跳,在我这儿发了一晚上愁,我刚把她送回去。”
唐既明没说话,她又说:“武应找了我好几次了,说渭尘不理他。渭尘真的那么生气吗?”像是在帮冯武应探口风。
“我不清楚,也不方便问,”唐既明随意地回答,“要不你自己去问问许渭尘。”
唐既明不替他搪塞也就算了,还怂恿他母亲来问。
许渭尘合起书,用书脊轻轻打了他一下,唐既明无辜地转过头看看许渭尘,一副不知道许渭尘在气什么,但是他会包容的虚伪模样。
“我哪好意思问,”林雅君则又在那头又叹了口气,说,“武应很喜欢渭尘,性格也不错,就这样不联系,很可惜。”
“是吗,他喜欢许渭尘什么,”唐既明的笑容淡了些,不太客气地反问她,“长得漂亮?”
“……大部分爱情的起点都是对外在的欣赏。”林雅君勉强地打圆场。
“和我没关系。”唐既明的表情又变得更冷淡了些。
发现从小到大,唐既明只在他母亲面前才显得更像人类些,显露自己的脾气和好恶,露出无情的漠然嘴脸。许渭尘理解他的不在乎,虽然心里是有点不是滋味。
这些关乎许渭尘情感的事,唐既明的真实想法,也只有一句“与他无关”。
“好吧,我也是想让你帮我关心关心渭尘,”林雅君无可奈何地说,“那不说这个,文心下个月五号退休,我们订了A省的一家酒店,准备一办完手续就出发,住两周,你有空也来个周末一起庆祝。”
唐既明这次说了好,问她:“要带许渭尘吗?”
“看渭尘的安排吧,”林雅君说,“你要是怕麻烦,或者你们时间凑不上,就算了,酒店也有接送。渭尘是大人了,我早就劝文心,给他一点自己的空间,不要总是把他当小孩管,他可能还会多说点心里话,不会连公寓密码都不给她。”
挂了电话,许渭尘感慨:“阿姨比我妈懂我。”
唐既明似笑非笑地瞥许渭尘一眼,让许渭尘定下方便的时间,就发给他。
四月整个月,许渭尘过得奇怪。
唐既明来他家的频率突然变得比从前频繁,时不时来住一个晚上,像温水煮青蛙似的,起初还找找理由,后来理由也不提了,还在许渭尘家放了更多的衣服,仿佛要常住在这里。
许渭尘当然不讨厌唐既明来他家,只是有时会担忧,如果他习惯了,那哪天唐既明不再来的话,他想他应该会很失落,又没办法说出口,只能暗自吃下这个闷亏,最多找借口多把唐既明骂几顿,将这些衣服鞋子全丢了。
母亲办退休手续那天,唐既明不在L城,许渭尘也恰好出一趟短差,直接从出差地去了A省,两人真的没一起行动。
酒店在沙漠中,许渭尘抵达时恰好是傍晚。陪母亲们在暮光中吃了晚餐,许渭尘收到唐既明的信息,说他刚落地,在赶来的路上。
没来得及回,母亲已经来管他:“吃饭不要看手机。”许渭尘只好关了静音收起来。
饭后,两位母亲出去散步,许渭尘则在泳池边点了杯酒,坐了一会儿。
他许久没有休假,忽然降落在荒漠里充满度假氛围的酒店当中,神经没完全松弛下来,半躺在椅子上,眼前仍旧挤满案卷和法庭上的各个场景,客户和法官、律师们的模糊面孔一张张闪过。
正看着泳池蓝色的水面发呆,有人和他搭讪。许渭尘抬头看,一个高大的男性微笑问他:“可以坐在你旁边吗?”
许渭尘没这闲情,不过也没拒绝,微微点了点头,那男子便坐下与他攀谈。
男子称自己是一名经营跨国贸易的商人,独自来此度假,对许渭尘问东问西。
许渭尘事业心作祟,觉得他或许会成为自己的客户,便没有怠慢地聊了会儿天,还和他交换了名片,不料一转头,忽然发现母亲抱着一个椰子,站在不远的地方盯着自己看,眼神有少许阴沉。
许渭尘心中一惊。母亲一和他的目光接触,便马上转过身,匆匆离开了,许渭尘想追都来不及,没心情再和男子继续聊下去,喝空杯里的酒,说要休息了,先回了房间。
许渭尘洗完澡,心中还在纠结,该不该找母亲解释。
如果解释,是对母亲控制欲的纵容,如果不解释,又怕母亲误会了他。他系好浴袍,在房里发愁,门铃被按响了。
他还以为是母亲,打开门却是唐既明。
唐既明刚从另一个大洲飞回,却像刚从什么重要宴会出来,毫无赶了路风尘仆仆的疲惫。
“帮我挑一下给阿姨的礼物。”唐既明提着纸袋,对许渭尘微微笑了笑。
许渭尘侧身让唐既明进来,走到沙发边坐下。
唐既明的来意很正当,此时的眼神也很正派,没有掺杂一丝邪念。
许渭尘怀疑是鸡尾酒让自己微醺,或者是他本就容易因为唐既明的严肃而逆反,而产生想要损毁唐既明的清心寡欲的邪念,隔了十来公分的距离,看唐既明从袋子里拿出三个盒子,盯着他修长的手指,莫名变得心猿意马。
“这是手表,”唐既明打开盒子,给许渭尘展示里头闪闪发光的东西,“这是胸针。”
“你怎么送得比我都贵,抢我风头是不是,”许渭尘努力将注意力从唐既明的手上挪开,斥责,又指着第三个盒子,问他,“那盒又是什么?”
“给你的,”唐既明说,“觉得合适就顺便买了。”
许渭尘倒没想到唐既明还会给自己带礼物,没和他客气,伸手够到了,自己打开来。盒子里是一条极细的黑色项链,材质罕见,许渭尘掂起来,冰凉的金属顺滑地贴着他的手指往下挂,像一条睡着的细小的蛇。
许渭尘不知为什么唐既明觉得这奇怪的项链适合自己,不过并不讨厌这个礼物,便靠近唐既明,把项链塞给他:“那你帮我戴上试试看。”
许渭尘跨坐在唐既明身上,将头贴在唐既明肩膀,看见唐既明的衣领。唐既明的手稳稳地贴在他颈后,沉默地替他扣上颈链。
项链很快就被许渭尘的体温温暖了,贴在他锁骨中间的位置,仿佛长在他的皮肤上。许渭尘自己看不见,直起身给唐既明看:“好看吗?”
唐既明垂眼看着他胸口,抬手碰了碰。
唐既明的手指比许渭尘的体温凉些,许渭尘看着他垂着的睫毛,心跳得又快又乱,急躁地凑过去吻他,尝到他嘴里很淡的薄荷味。唐既明既不拒绝,又不主动,弄得许渭尘有些恼怒,咬他的下唇:“干嘛不说话?到底好不好看?”
唐既明才不明显地笑了,说很好看,许渭尘一边亲一边伸手扯他的领带,还没扯开,门突然被人用力敲响了。
敲门的人很急,一直不停,许渭尘愣住了,和同样茫然的唐既明对视一眼,从他身上跳了下来,急匆匆走到门口,压低声音问:“谁?”
“许渭尘,”是母亲的声音,“你给我开门。”
母亲的嗓音听起来神经极度紧绷,许渭尘回头看,唐既明已经重新将领带系起来,还扣上了西装的扣子。
他朝许渭尘点点头,许渭尘才把门打开了,母亲站在门外,眼睛泛红地盯着他:“你房里有谁?”
许渭尘完全不知她说什么,让开半个身位,给她看房里。
“阿姨,您怎么了?”唐既明在不远处,安抚地对她笑笑,“我找许渭尘帮我选给您的礼物。”
许渭尘的母亲怔了几秒,“哦”了一声,才终于恢复了少许神智,说:“是既明啊。”
“我路过你房间,看到请勿打扰亮了。”她解释得不明显,但许渭尘反应过来,问她:“你觉得我带人回房间了吗?”
她偏开眼神,没说话。
许渭尘一股火上来,又不能朝他妈撒气,深深呼吸着,对她说:“妈,我真不至于这样。可能不小心按到了吧。”
“我知道了。”她或许是尴尬又下不来台,转身朝自己的房间回去了。
许渭尘关上门,瞪着唐既明,走过去推了他一把,跟他算账:“唐既明,你找我挑礼物,开勿扰干嘛?”
唐既明很明显是心虚了,少有的没找借口,许渭尘又骂:“被我妈抓到怎么办,怎么和她解释?”
“不是没有抓到吗,”唐既明终于说话了,他的表情比许渭尘冷静很多,看着许渭尘,像没把刚才发生的当回事,说,“抓到我总比抓到别人好,我就和阿姨说是我强迫你的,你也不想和我做。”
可能是他镇定的情绪安抚了许渭尘,许渭尘想了想,焦虑少了一些,看着他的眼睛,心里还是委屈,又很难堪,觉得他妈可能今生都无法和他的性向和解。
唐既明好像明白他在想什么,走过来,很轻地碰碰他的脸,说:“不用担心。”
他把许渭尘抱在怀里,许渭尘贴着他,靠了一会儿,缓过了神,颐指气使地发表指示:“不但要说是你强迫我,还要说是第一次,我们就这一次。懂不懂?”
唐既明笑了,说“知道了。”

次日许渭尘的母亲拉他一道去徒步,唐既明被突发的公事绊住了脚,留在酒店开会。
徒步的行程不算太长,但许渭尘很少运动,加班熬夜身体很虚,从早上不间断地走到下午,累得嘴都张不开,只庆幸昨晚没允许唐既明做到最后,否则今天可能会在半夜晕倒。
母亲发现他在后头拖拖拉拉,回来陪他慢慢走。
林雅君和酒店的向导则仿佛故意给他们母子俩留些说话的空间,在前方几十米的地方慢速前行。
太阳惨白的挂在半空,灰黄色荒原上只见他们四人的身影,走路的声音清晰可闻。
许渭尘喘着气,停下来喝了一口水。母亲等他,看着他的脸,忽而用很轻的声音对许渭尘说:“妈妈有时候对你的事太紧张了,你不要恨我。”
许渭尘眼前已有些重影,盖好水杯,回望母亲,发现她的面色灰暗,既伤感,也迷惘。
他感到一阵无力的伤心。似乎失去了父亲以后,他和母亲便也失去了与彼此无碍交流的能力,爱与关心总拧着一股反力。
“我怎么会恨你?”许渭尘只能这样说,而后解释昨天的事,“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是我和那个人交换名片,是因为我想说不定能发展成客户。我不是那种私生活混乱的人。”
“好吧,”母亲才道完那么不确切的歉,控制欲又马上重新归位,追问,“那你为什么不肯给我公寓的密码呢?”
许渭尘不想说了,就没有回答,继续向前走,走了几步,母亲态度稍稍软化,追上来:“我只是想你找到一个好人。”
“妈,没有那么容易的。”许渭尘无奈地看她。
“那就找一个可以照顾你的,”她忧愁地埋怨,“否则我怎么放心呢?你二十六岁了,车不会开,饭不会做,每天加班到半夜,又不许我来照顾你。难道要让既明照顾你一辈子吗,等他谈了恋爱,娶了太太,生了孩子,哪还有空来看你?”
许渭尘心里埋着秘密,被母亲一说,更是疲惫不堪,难以面对。
他二十六岁了,还在背着母亲和她最信任的晚辈上床,不明不白地住在一起,谎称自己找不到合适的对象,又拒绝认识新的人,整个人生都像一个巨大的谎言。
可能是太累,也可能是难得单独和母亲聊到这个话题,许渭尘的大脑不受控制一般,变得冲动,开口对她说:“我不想唐既明结婚。”
母亲的脚步顿了顿,停住了,看向他,斥责:“许渭尘,你说的什么话?怎么能这么自私?”她没有听出许渭尘的言外之意,还以为许渭尘耍小孩子脾气,乱说话。
许渭尘低下头,又听见她说:“而且这你就别想了,雅君说,既明这几天好像有在接触的女孩了。”
许渭尘花了两秒才理解她的话,抬眼看她,她的眼神很单纯,告诉他:“既明有自己的生活,你也不能依赖他太多,懂不懂?”
“真的假的?”许渭尘觉得有些虚幻,明明昨晚唐既明还在送他礼物,而且前阵子还承诺他,他们可以继续保持上床的关系,又总是住来他家里。应该不会真的有在接触什么人吧。
他将信将疑,盘问母亲:“什么样的?阿姨见过吗?”
“反正雅君和我说的,”母亲又说了一次,她大概觉得她们落后太多,又开始快速往前走,许渭尘连疲惫都感受不到了,追着她一起往前,听她说,“应该是工作时认识的吧,倒是没见过,前几天雅君去他公司,听下属在偷偷聊,但不知道是谁。雅君问了既明,他避而不谈,好像怕她反对,她怀疑是对方的家庭或者生活可能比较复杂。”
“什么样的复杂?”
“你问这么多干什么?既明比你省心得多,”母亲瞪他一眼,“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我怎么不好了。”许渭尘连腿也不疼了,只想回去揪住唐既明,问他是不是脚踏两条船。
他越想越觉得奇怪,唐既明表面如此坦荡,难道居然比他还不要脸,竟能将性和爱分开,身体把本要放弃的许渭尘连哄带骗,重新虏回去寻欢作乐,心灵却仗着许渭尘不敢声张,已经飞到了未来太太那里。
这是不是报复?唐既明是不是恨他?还是怕他再次坏了他的好事,要先把他稳住?
又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哪有时间约会?许渭尘百思不得其解。比起气恼,好像更多是困扰和浮躁。在众多猜想中,怎么也找不到合适的解答。
追上林雅君之后,许渭尘很想旁敲侧击打听唐既明的事,然而绞尽脑汁,找不到挑起话题的由头,不知不觉就回到了酒店。
他们先坐下,歇息喝水,林雅君注意到许渭尘T恤领口露出来一小截的项链,盯着问:“渭尘,你戴的这个是?”
许渭尘微微一愣:“项链。”
母亲也凑过来看,皱着眉碰了碰,说:“哪里买的?”
“忘了,”许渭尘骗她,“好像是机场,买很久了。”
她忍了又忍,把许渭尘的衣领提了提,遮住细链子:“太轻浮了,不要被别人看到。”
许渭尘莫名其妙被批评,还不能澄清,郁闷地休息了一小会儿,先回了房间。
洗完澡穿着浴袍站在镜子前,他盯着自己看,想把项链摘掉,又不舍得,在心里怒骂唐既明,像有心灵感应,唐既明给他来电话了。
许渭尘盯着手机屏看了几秒,把他的电话挂了,没过多久,门铃就响了起来。
许渭尘不想开,门铃又变成了敲门,他烦不胜烦,走过去开门,果然是唐既明。
“阿姨让我叫你吃饭。”唐既明穿戴整齐,手按着他的门。许渭尘说“知道了”,想关门,却关不上,骂他:“我要换衣服。”
唐既明松开手,坦然道:“我在门口等你。就怕阿姨等急了过来找,发现我在门口,要责怪你没礼貌了。”
“……”许渭尘实在受不了他这幅厚颜无耻的样子,放他进来了。
唐既明倒还算老实,进门后便坐在沙发上回信息。
许渭尘去衣帽间换上了一身休闲服,走回去,唐既明没站起来,问他:“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凶?心情不好吗?”
他不提还好,一提许渭尘又不爽起来,一肚子闷火不能发,挑刺:“我妈说我的项链轻浮。”
“没有吧,”唐既明笑了笑,“你可以说是我送的。”
他的语气得再自然不过,好像项链是直男与男同性恋的交友必备礼物,许渭尘看了他一会儿,才说:“别,我不想吓到我妈。她觉得我品味轻浮就轻浮好了。”
唐既明笑了笑,突然发问:“你们三个人出去,只有阿姨看到了吗?”
许渭尘不知他为什么这么问,老实地回答:“是你妈妈先注意到的。”
“那她应该知道是我送的,”唐既明无所谓地通知许渭尘这个吓人的消息,“她来我公司,在我休息室见过。”
许渭尘呆了一下,唐既明的表情正常得让他不知该怎么反应,脑袋有些乱,最后说:“唐既明,我听说你在接触一个女生,但是不敢告诉阿姨。”
“她告诉你了?”唐既明坐在沙发上,微微抬起头看他。明明是仰视的角度,又让许渭尘觉得自己被他牵着走。
唐既明这句话是承认的意思,许渭尘先是懵了懵,却莫名没有很相信,而且也没有徒步时那么气恼和生气了,因为他见到唐既明,忽然之间冷静下来,发现唐既明实际上根本没有时间去接触谁。
唐既明没有买房子,住在公司里,不是在工作,就是待在许渭尘家,被许渭尘呼来唤去。不要说在外面跟人谈恋爱,偷养一个宠物的时间可能都没有。
那唐既明为什么要承认呢,为什么骗他。
许渭尘喉咙发痒,紧张又不解,看着他,顺着他的话说:“她怀疑对方家庭比较复杂,你不敢说。真的吗?”
“是不好说。”唐既明告诉他。
许渭尘觉得自己忽然之间很贴近谜团的答案,可是唐既明的表情,神态,都让他无法确定,于是他变得不安。
“这样啊。”许渭尘手脚不知道往哪里放,小声说。
唐既明点点头,又说:“所以,许渭尘,我昨晚回去之后想过了,我现在不想被过度关心,你也不想被管这管那。你知道,阿姨很喜欢我,我们要不要想个办法合作,给对方打掩护?”

在许渭尘的印象里,唐既明是一个很少会主动提出邀请的人。
比如唐既明被动地跟着母亲搬来L城,被动接受了毕业舞会的其中一个邀请,被动地参加派对,认识朋友。
甚至遇见艾莉丝那时候,唐既明也谈不上主动,才能被许渭尘硬生生截断他尚在萌芽的亲密关系,顺利得手。
唐既明面对生活面对感情总是不温不火,从没有过许渭尘会有的强烈的欲望。因此他现在突然提出合作,才让许渭尘有一种怪异的感觉。
但许渭尘看着唐既明的眼睛,观察他的表情,又没发现任何异常。
“我不是说要立刻对她们宣布我们在一起,”唐既明这样告诉许渭尘,他向来穿得正式,像在和许渭尘进行商业谈判,“如果我们暗示我们的关系发生了转变,让她们产生怀疑。如果对象是我,阿姨应该不至于激烈反对。我妈可能不会马上相信,但也可以偏移一部分重点。你说是吗?”
他详细地对许渭尘解释,用一种商量的态度,只是信息量有点大,内容也不是很正常。
许渭尘一时间说不出答复,不过唐既明很冷静,许渭尘也不想显得难以沟通,又仔细冷静地想了想,说:“你先跟我说清楚你瞒着阿姨的事。”
“你想知道什么?”唐既明问。
“你有想要交往但是阿姨会反对的对象吗?为什么不同意?阿姨比我妈好说话那么多,就算你喜欢的人在坐牢,她搞不好都会问问是犯了什么事进去的。”
许渭尘虽然常被唐既明气得上头,实际上大多数时候都很精明。他仔细对唐既明的计划进行审查,又发现许多陷阱:“唐既明,我觉得不行,你这个计划对我的风险多过收益,我妈又不像阿姨那么稳定,要是她怀疑我和你有一腿,不是把我杀了,就是直接送我们去结婚。”他果断地下结论:“这个计划我是不可能同意的。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还有,你如果真的有喜欢的人,”许渭尘顿了顿,心里又有点不舒服,警惕地看着唐既明补充,“就不要偷偷摸摸瞒着我,还跟我睡觉,我又不是你的泄欲对象,你有点道德感吧。”
唐既明看了他一会儿,仿佛反省了几秒,低声承认:“对不起,我确实欠考虑,只想到自己了。”
“那你还真有啊?”许渭尘看他没反驳,惊怒。
“没有,”唐既明平静地说,“公司下属胡猜,我妈误会了。我只是不想被催婚,有时候社交场合,单身总是被人重点关注,我也找不到别的可以装作在一起的人,所以昨晚随便想想。你不愿意就算了。”
恰好在这时候,许渭尘母亲打来了电话,大概等了一会儿,有些着急,催他:“渭尘,你和既明怎么还不来餐厅。”
唐既明便站起来,绅士地替许渭尘开门。
不知为什么,许渭尘觉得唐既明今晚有点不开心。
其实唐既明开心不开心都一个样,他仍然适时在母亲面前替许渭尘打圆场,送出退休礼物,饭后他自然地签了晚餐的房账,告诉许渭尘和母亲们,他公司有事,今晚就得回L城。
“这么急,”林雅君有些惊讶,“昨天不是还说能多留两天。”
唐既明决定的事情没什么人能更改,他没有解释,林雅君也习惯了,照常劝他:“也要注意休息。”
从餐厅回房,先到许渭尘门口。
许渭尘刷卡进了房间,唐既明没说什么便离开了。许渭尘在房里待了一会儿,莫名有一股郁气结在心中,怎么都觉得不对劲,最后还是没待住,跑去敲了唐既明的门。
唐既明开门时,脱了西装外套,衬衫袖子捋起来。房里有人开会的声音。
“怎么了?”他耐心地看着许渭尘。
许渭尘支支吾吾:“你在开会吗?打算什么时候走?”
“和司机说了十点。”唐既明告诉他,没让开,也不关门。
许渭尘不高兴,觉得唐既明很怪,开口问:“干嘛堵着不让我进去?”
唐既明很淡地笑了笑,侧身给许渭尘把门拉开了一些,说:“不知道你想进来,请进。”
进了门,许渭尘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来找唐既明。
可能是想到唐既明真的在因为他说的哪句话而不开心,他就既不知所措又焦躁,必须待在唐既明身边,才能稍稍好转一点。而且唐既明看起来的确不怎么欢迎他的样子,应该不是他的错觉。
唐既明给他开了门,又走到书桌边开会,许渭尘凑过去看了一眼,正好看见唐既明把摄像头关了。
下属似乎是在说游戏新版本的问题,许渭尘本来就听不懂,唐既明一坐下,又戴上了耳机,房里变得很安静。
许渭尘无聊的晃了一圈,在衣帽间看到理到一半的行李箱,不爽地腹诽唐既明急着回去,像逃命似的,而后坐到床上盯着唐既明开会,盯了一会儿觉得没劲,但不想走,就硬待着,忽然听见唐既明说:“许渭尘,我不说话就是没开麦克风,你有话可以讲。”
许渭尘抬头看着他,撇了撇嘴:“没话不能待在这里吗?我来给你送别,不行啊。”
唐既明又笑了,说“行”。
他越忍让,许渭尘越想招惹他,索性跳下床,走到他身边看他开会。
会议的摄像头里有穿得随便的人,也有西装革履的,另一块屏幕上写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许渭尘故意将脸贴在唐既明旁边看,问这问那。
唐既明一一回答了,没有不耐烦,平淡地和他开玩笑:“大股东终于打算开始关心公司运行情况了吗?”
许渭尘不说话了,侧过脸盯着他,还是藏不住心事:“你是不是不是因为公司忙才要走?我说错什么话了吗?”
正在这时候,唐既明忽然开了麦克风,加了会议的谈话,说他的意见,安排事项。
许渭尘心里不是滋味,又不敢作声,俯身看屏幕看得腰都酸了,站直起身,本来想离开,手忽然被拉住了。
唐既明没有看许渭尘,专注地盯着屏幕,一面说话,一面轻轻扣着许渭尘的手腕,轻得许渭尘微微一抽,就可以抽出来。
许渭尘恨自己没有自尊心,唐既明稍微对他主动一点,他就好像得到天大的好处,偷偷摇着尾巴跑回去,怕唐既明拉不紧他的手,就一动都不敢动。
好在没多久唐既明就结束了会议,他合起电脑,把许渭尘拉向他,让许渭尘俯着身,亲了许渭尘的嘴唇。
唐既明的唇比许渭尘凉,和他的心一样没有人情味,阴晴不定。许渭尘环住他的脖子,他便把许渭尘抱起来,往床上走。
许渭尘倒在床上,扯着他的衬衫,对他说:“你如果要走我也一起走吧,我也想回去了。”
“随你。”唐既明低头看着他说。
“一定要今晚吗?”许渭尘又问,“明天不行吗?”
唐既明的眼睛是这样黑,这样沉静,像他比许渭尘多考虑很多事,多很多烦恼。而许渭尘也是他的烦恼之一。
“不是一定,”唐既明松了口,“如果你想明天走,那就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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