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试分为线上和线下,线上侧重他的简历等等,线下则是观察他的本性,然后我发现,”灯薇笑了下,“发现我真的没办法对他这种人冷漠。”
她逐渐站直身体,似乎话题已经到了尾声,“他很惨,他的家里总共四个人,一个姐姐高中时发生意外死了,随后他的父亲因为过度悲伤,跟着去了,他的母亲撑起一个家,可长期的劳累,加上天生的身体素质差,也没了。”
“他只剩下一个姐姐,在永夜降临后,走了。”
灯薇说到这,微微哽咽,眼圈红透了。她无处可看,只能将目光落到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许朝烟身上。
灯薇的心蓦地软了一下,她顶着来自雾气的可怖视线,来到许朝烟身前,用手指擦去他的眼泪。可眼泪越擦越多,灯薇无奈地苦笑,将人拉下来,揉了揉他的脑袋。
“哭什么。”
虽然当时的她也听哭了。
灯薇强颜欢笑,任由许朝烟将额头抵在她的肩膀上,轻拍他的后背。
许朝烟呜呜咽咽地抽泣着,无论如何也停不下来,不知道为什么他从何令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虽然他没有何令那般勇敢和聪明,但是他在碰到雾先生之前也一无所有。
是雾先生,菲菲小姐,钱老板,还有他的两个小伙伴一直陪在他的身边,他已经无法离开他们了。
许朝烟哭得好伤心,可怜的模样令人心疼,司起兀自握了握手心,却发现什么都握不住。
这一刻连他自己都有些讨厌这副雾气的身体了。
灯薇放缓语气,小声安抚许朝烟的同时,继续说自己知道的为数不多的信息,“何令很执著,他当情报贩子可能就是为了这份执著。”
司起说,“他在执著什么?”
男人隐约觉得有什么关键的,甚至连原著都没有的信息即将暴露在他面前。
灯薇想了想,似乎不知道如何将如此荒谬的话说出口,“他的姐姐,何令说,他姐姐在死前找到了他另一个姐姐的残魂?然后他的姐姐就因为这个原因主动选择了死亡。”
“关于这部分我知道的不多,但是我也觉得这很荒谬,也不相信,”灯薇松开许朝烟,静静地看向何令,“但我没办法否定他,他只是个想念姐姐的孩子,我只能劝他向前看,不要执著于过去,以及真相。”
“那会害了他。”
灯薇从玩家背包中掏出纸巾,动作轻柔地帮许朝烟擦拭哭得湿漉漉的脸颊“不哭了,我不知道你经历过什么,但是你这么哭,谁看了都会心疼。”
灯薇用手指戳戳许朝烟的嘴角,将其向上拉起一个难看的笑容。
随后她说道,“我知道的东西只有这些,剩下的要问何令,但是我说的话永远算数,无论是出发前答应好的要求,还是一旦何令背叛我们后我会亲自将他留在这里的诺言,我都会做到。”
毕竟作为情报贩子,作为重要的不就是信誉吗。
司起点点头,再次为任务目标擦拭脸颊后,暂时放弃了对何令的追究。至少在许朝烟面前,他不能如此无情。
灯薇说到此,微微松口气,再次对许朝烟和司起道歉后来到了何令身前,她已经猜到司起的对她仅仅是试探,不然的话,刚才她就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几人之间的空气再次冷落,唐河很有眼色地闭紧嘴巴,完全不闻不问不好奇。许朝烟则小心翼翼地站在雾气和几人的中间,生怕两边再次起冲突。
不知过了多久,躺在地上的何令似乎有醒来的迹象,睫毛微微颤动,注意他的众人立刻围上去。但还不等他们说什么,寂静了许久的长街凭空热闹起来。
司起扭过头,只见不知从何处来的“人”在街道上有说有笑地走动,他们的神情无比鲜活,仿佛从最开始便存在于这里。
灯薇的神情顿时严肃,和司起、唐河并排站在前方,将两人护在身后。
“不对劲,”灯薇仔细聆听声音,蓦地她捕捉到一道细小的声音,那声音很远,仿佛才刚刚升起,“应该是时间节点到了。”
就像一些设定好或者重复发生的剧情,到了固定的时间点就会被触发。
灯薇说,“我听到了广播体操的声音,跟这次布局改变前一模一样,但是似乎才刚刚开始。”
所以眼前的时间点更早吗?
司起目不转睛地盯着来来往往的人,试图抢先一步从中找到开启的剧情的人。
可街道上不止凭空出现了人,还出现了行驶的车辆,遮挡了很多细节。
真是麻烦,男人少有地皱了皱眉头,最终还是没有离开任务目标。
他不放心。
好在剧情目标并没有让他们久等,在广播体操由远及近响起时,她走进了长街。
那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
穿粉色连衣裙,走路慢悠悠,手里拎了个白色的袋子,袋子不透明,看不出来究竟买了什么。
她行走在人群中并不突兀,但周身的光确实比其他人身上更为强烈,使得众人一眼便看到了她。
司起的视线紧紧追随她的脚步,发觉对方离几人越来越近后,分出一小团雾气悄无声息地游走到她的脚下。
许朝烟莫名紧张,他压低声音询问雾气,“她就是何卿卿吗?”
经过灯薇的解释,他已经知道何令有个姐姐叫何卿卿,至于另一个他还不清楚。
司起回答他的问题,“不一定。”
他们还不能确定这是不是何令的姐姐,如果是的话,又究竟是哪个姐姐。
不过念起灯薇的话,司起更倾向于是。
并且做出最坏的预想,假设这个女孩子在重复何令姐姐的死亡方式。
毕竟高中,姐姐,死亡三个关键词刚刚恰好出现在灯薇的话中。
司起继续说,“不过我们可以问问。”
问她的名字?
许朝烟将雾先生的话听进心里,双手握拳,跟要上前线打仗般怯怯地冲到路边,在女孩路过时,紧张开口,“你、你好,你是何卿卿吗?”
何卿卿楞了下,反应两秒后立刻道,“我是,请问有什么事吗?”
许朝烟没设想得到回应后应该怎么说,他张了张嘴,又实在想不到什么好理由,破罐子破摔道,“我是你弟弟的好朋友,他总是帮我忙,最近快节日了,我实在不知道送他什么了,想问问你。”
何卿卿狐疑了一瞬,最终没说什么。她毕竟不是真正的人类,没办法识别出许朝烟话语中的漏洞,又或者她懒得识别,毕竟她跟其他的黑暗怪物没什么不同,她的身上带着任务。
何卿卿笑了下,笑容没有攻击性,跟少见的阳光一样温暖。
“我们可以边走边说,我正要去乐器行取东西,取完后再去尽头的奶茶店买两杯奶茶。”
许朝烟跟上她的脚步,说道,“两杯?”
“对,”何卿卿侧身指向街道另一个的学校,高高的教学楼中人头攒动。正是大课间,数不清的学生成群结队地往操场走,按照学校安排,这个时间点他们要做广播体操。
细细的手指指向某个教学楼的二楼窗户,何卿卿笑了下,“我朋友腿伤,今天请假不做操。我也请假,不过我是去医院看望父母了,正好回去的时候给她买奶茶喝。”
“原来如此,”许朝烟懵懵地点头,完全没察觉到其中的死亡信息,但是抓到了另一个关键词,“你要买什么奶茶啊?”
经过雾先生对他的科普,许朝烟对珍珠的奶茶的好感度直线上升,也很想知道故事的主角之一喜欢喝什么。
果不其然,何卿卿想都没想,“珍珠奶茶啊。”
“最喜欢珍珠了。”
许朝烟想了想,“不喜欢情人梅吗?”
何卿卿讶异地笑了下,“怎么会这么想,不过你说的好巧啊,我最喜欢珍珠奶茶和情人梅了。”
她笑起来格外有孩子气,跟之前的诡异任务完全不是一个风格,令许朝烟生出短暂的恍惚。他向后看了一眼,雾气和唐河几人都紧紧跟着,所以这里是黑暗怪物的领域无疑。
许朝烟抿了抿唇,一时间不知道再说什么。这时,两人到了乐器行门口,何卿卿跟他挥挥手,他柱在原地孤零零地等待。
雾气顺势聚集到他的身边,瞥见他近乎空白的表情,轻轻圈住他的手腕晃了下。
“为什么不开心。”
许朝烟摇摇脑袋,“感觉很不真实,上一刻还是昏天黑地,现在就晴空日丽了。”
“这种晴天比之前更可怕,它太真实了,真实地让人觉得发生什么都很可怕,很突然。”
雾气揉了揉他的脑袋,司起不知道如何安慰,他没有任务目标如此敏感,兴许是之前的杀戮任务做太多了,他反到觉得天亮更适合行动。
最终司起只是叹了口气,尽可能安抚道,“我在就是真的。”
作为外来者的他,是绝不会迷惑背叛许朝烟的存在。
说罢,司起察觉到什么,回过头看向何卿卿指过的教学楼的二楼窗户,那里站了一道人影,远远地看不清楚面貌,他却觉得格外熟悉。
男人手上的动作一顿,目光回撤,看到操场上正在做广播体操的学生们时,又停下。
听过一次后变得熟悉的体操背景音放大,当下恰好是第二小节的尾声。
学生们活动手脚,司起突然想起什么,猛地回过头,看向灯薇,“上一次体操响起时,是第几节?”
灯薇回想速度很快,“第三节!”
随即她同样意识到了问题,丢开唐河,径直跑向乐器行。
许朝烟不明所以地跟着跑,只是脚步刚迈开就被雾气推到了旁边。
“怎么——”
他的话还没说完,何卿卿从乐器行内推门而出。
“叮咚——”
门上的风铃响了。
灯薇大喊,“让开!”
何卿卿的笑容僵在脸上,一辆失控的车在她瞳孔里放大。
与此同时,教学楼的方向传来崩溃的叫喊,“何卿卿!!”
只是好像来不及了。
“砰——”
欢乐的音乐震耳欲聋。
“广播体操第三节——”
第29章 胆小鬼29
繁杂的声音汇聚到脑海, 成了苍白一线,巨大的耳鸣掩盖万物,何卿卿根本生不出闪躲的念头。她的身体宛如被定格, 楞楞地停在乐器行前方, 眼睁睁地看着失控的汽车冲向自己。
“闪开!”
灯薇的声音在空白中炸开。
何卿卿的眼珠动了动, 却没成功捕捉到她的身影。
灯薇的动作还是慢了一步,又或者说那辆车太快了。
不等她冲到何卿卿身前, 车头已经逼至乐器行两米的位置。
司起冰冷的眸注视着这一切, 预测到灯薇的失败时, 雾气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聚拢,不到眨眼间涌到何卿卿身前。
浓郁的雾宛如一堵墙,何卿卿嗅到了水汽的味道,眼前骤然漆黑,看不见了车辆的放大,却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冲击感。
“挡住!”
终于拽住何卿卿手腕的灯薇大喊道。
司起头也不回,“嗯”了一声,以雾气的身体接住车头。只是没有实体的他根本撑不了多久,挣扎到极致也只有一两秒时间,只够两人撤离原位, 随后因为车头撞击乐器行的冲击力齐齐摔倒。
“别回头,往前爬。”
灯薇的喉咙发黏,她试着推了一把何卿卿, 却发现使不上力。
身旁的车辆还在试图往前推, 巨大的推力使得乐器行的落地窗寸寸碎裂,成蛛网状, 眼见要炸裂开时,灯薇咬紧牙关将何卿卿护在身下。
雾气从车头前挤出, 司起面不改色地顶在灯薇两人的头顶。
远处的唐河和司起留下的大半雾气,即刻转过身,将许朝烟严严实实地挡住。
“嘭——”
巨大的爆炸声震耳欲聋,千钧一发之际,灯薇咬紧牙关,调出玩家背包的药品界面。被压在她身下的何卿卿全身颤抖,脸色白透了。
可想象中被玻璃碎片穿透的疼痛并未出现,不知何时醒来的何令冲到两人身前,他的眼里只有何卿卿,他不顾一切地将两人护住。
等爆炸结束,众人茫然地睁开眼时,无一不被眼前的画面吓住了。
许朝烟反应最快,手脚尚且发软便连滚带爬地冲到何令身前。
他抖着唇从背包中掏药品,不论名贵与否,不要钱地往何令身上撒。
如果末世游戏能够显示玩家的血量,被玻璃片插满全身的何令恐怕只剩下一层血皮。
只感受到少量伤痛的灯薇快速爬出来,她将被保护最好的何卿卿拉出来后,一边流泪一边拿药剂,唐河也冲上前,所有人都在为何令岌岌可危的血量努力。
药剂的空瓶子掉落满地,在狼狈的车祸废墟中显得无比凄惨。
被吓懵的何卿卿终于后知后觉地察觉到发生了什么,此时的她软倒在众人的忙碌之外,像个局外人,可当何令的最后一口气终于被钓住,虚弱到极致的青年人睁开眼,手指向前抓了抓,碰到了何卿卿的指尖。
何令惨兮兮笑了下,“姐姐。”
何卿卿顿然抬头,一张漂亮凄惨的脸上露出不可置信,明明是被黑暗怪物创造出的她却流露了一丝人性化的痛苦。
她的嘴唇张了张,可还不等她说什么,触碰到何令的指
尖突兀地消失了。
完成任务的她似乎被系统格式化了,眨眼间身体化成碎片,飘向了天空。
何令什么都没抓到,他的手指茫然地停在虚空,目眦欲裂地盯着头顶茫茫的天。
“姐姐!!”
悲鸣响彻长街,却只等来了属于玩家的胜利。
情人梅的声音满是疲惫,“恭喜你们,你们找到了最后一件砍价物品,砍价成功。”
“现在你们可以拿走我的宝箱了。”
她的声音里满是哽咽,话落的瞬间,街道恢复成初见时的模样,只是它变得空荡荡,只留下尽头的话梅屋。
话梅屋内满满当当,书架上乱七八糟的恐怖小说和摆放整齐的文艺杂志,矮柜上的木吉他前放了一本打印好的乐谱,MP3回到了长桌上,它被插上粉色耳机,莹绿色的小屏幕上显示正在放歌,在它上方的便利贴墙上,一张写满爱意的粉色贴纸晃了晃,落到桌面上。
“结束了。”
情人梅轻轻说道,拿起放在窗台上的相框,仔细擦了擦。
相片上,左侧是一个高马尾的飒爽女孩,背着木吉他,看向身边。那里原本一片空白,此时多了一道粉色长裙的身影,笑意盈盈,仿佛永远停留在了照片里。
情人梅珍惜地看了一遍又一遍,最终什么都没说,在听到玩家们拖拖拉拉的脚步声时,放下相框,走到门口。
她堵住门框,静静地盯了何令很久,说道,“再见。”
话落,情人梅消失了,原地只剩下一个灰扑扑的宝箱。
它同众人之前见过的宝箱没什么不同,现在却没有一个人想去打开它。
许朝烟拉住雾气一角的手指紧了紧,沉默地回过头。
唐河默不作声,只是向后退了两步,让自己陷入黑暗之中。
灯薇不忍再看,死死握住何令的手腕,生怕自己的队员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寂静的空气中只有何令愈来愈急促的呼吸声,身上伤口恢复的疼痛令他发出嘶嘶的吸气声,可眼前发生的一切又令他绝望地睁大双眼。
他怔怔地对灯薇说,“放开我。”
他的姐姐。
他的两个姐姐,好不容易再见到却再次死在了他的面前。
何令动了动手腕,灯薇的力气更大了。
她已经意识到何令即将失控,灯薇尽可能保持冷静,对许朝烟和司起说,“按照约定,你们快去吧。”
她尽可能模糊掉宝箱两个字,生怕再次触碰到何令的神经。她知道这样很痛苦,但是从进入这里前,何令已经答应过她了,不论发生什么,都严格按照规定办事。
灯薇微不可查地拽人后退,何令的双脚宛如钉在原地,纹丝不动,只是目光阴冷地看向灯薇,“你要干嘛?”
“那是我的姐姐!”
灯薇冷下脸,她早知会如此。灯薇对唐河招招手,唐河二话不说将人制住。
灯薇撩起乱七八糟的发丝,对许朝烟两人低下头,“一切按照我们说好的来。”
司起目光凌厉,不远处,何令被制止后发疯般大吵大叫,正缩在他身后的许朝烟脸色苍白,他也被一连串的意外吓到了,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按照计划,此时确实应该将宝箱打开,但这里的宝箱只有一个。
看过原著的司起自然知道打开后会发生什么,这里会消失不见。宝箱就像黑暗怪物最后一丝残魂,打开后它存在的痕迹会彻彻底底地被消灭。
可看任务目标现在的状态,这个宝箱也不是非要不可。
司起幽幽地叹口气,在灯薇的注视下,擦去许朝烟脸上的眼泪,放低声音,捧起他的脸颊,正视他的眼睛,说道,“你想要宝箱吗?”
许朝烟一愣,哭着摇摇头,他的嗓音里满是哭腔,“不要,我不要。”
见证了全程的他怎么会想要宝箱,他甚至不理解灯薇的坚持,他的眼里只有何令的痛苦。
司起料到会如此,他怜爱地拍拍任务目标的脑袋,对方眼泪掉得更厉害了。司起顿时有点无措,但身后的灯薇还在等待他的回复。
大脑极速运转之下,司起回过头,说,“约定暂时保留,宝箱的归属权交给何令,但是我们需要同等价值的东西,除此之外——”
男人头疼道,“宝箱不打开的话,眼前的黑暗领域不会消失,如果可以的说,你最好劝说下你的队员,我们能够等待的时间,最多三天。”
说罢,司起不再考虑剩下几人的反应,将许朝烟带到安静的角落,从背包中找出干净的毯子后扶着人坐下。
交易他在行,但是哄人,司起真的是满头雾水。
无奈之下,他选择静静地陪在许朝烟身边,他哭累了便给他喝水吃物资,困了便再拿个毯子出来盖上。
自从何卿卿消失后,街道上方的晴空以一种很快的速度黯淡,众人交流的时间,天已经黑透了,在墙边坐了很久的许朝烟不知不觉有些困了。
他虚虚地靠在雾气身上,哭红的眼皮半阖着,远远地看着何令几人发呆。
司起不在乎远处的几人,只是漫长的等待令他少有地感受到了无聊,注意力一股脑地集中到许朝烟身上,见他面露困意,心知今天大概率要住在这里了。
男人从玩家背包中取出野营帐篷和其他物资,为许朝烟搭起了舒服的帐篷,摆上了小桌和甜品,将人哄进里面躺下。
许朝烟用自动清洗皂洗去全身的疲惫,蜷缩进被子里。
司起铺得很厚,怕他不舒服,整整铺了五层,许朝烟一躺进去就觉得困,一天的疲惫如潮水将他淹没。
可他心里又惦记着外面的几人,不敢睡,刚要睡着就要爬起来,探出头去看。不知何时,何令已经不再原地了,只留下灯薇和唐河,两个人满身疲惫来到许朝烟的帐篷外,有模有样地搭起另外两个帐篷。
司起在中央的空地点了一只蜡烛,烛光成了街道上唯一的光亮,暖呼呼的橙黄色倒影在帐篷上摇晃,照亮三张神情各异的脸庞。
许朝烟依靠在门边,用毯子裹紧自己,率先打破沉默。
“他…去哪里了。”
灯薇的方向传来低低的叹气,“不知道。”
说着,她又道,“对不起,大家,是我管理不当。”
唐河晃了晃脑袋,“咚”地向后躺去,声音闷闷的,“人之常情吧,接受亲人的二次死亡谁都不会好受。”
许朝烟听着点点头,困意在风里消散大半,“他也很难受。”
得到了原谅和理解的灯薇一时语塞,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最终双手抱膝,深深地埋进去。
“对不起。”
她的声音被风吹散了。
在场又是一阵沉默,只是沉默中总有悲伤的味道。
许朝烟吸了吸鼻子,敛下眸,用手指戳着雾气发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脑袋乱乱的,忍不住在心底将这件事翻来覆去地想。
他说,“情人梅到底是什么呢?”
司起坐到他身边,凉意令许朝烟再次裹了裹毯子。
男人说,“她只是个黑暗怪物。”
原著中并未提到黑暗怪物的形成,对于原著主角来说,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并不重要,只有他的任务目标才会去思考,他未免有些善良了。
毕竟只是物资的来源点而已。
司起没将心里话说出口,只是等待任务目标的下一个问题。
许朝烟又说,“何令他...为什么会认为一个黑暗怪物是他的姐姐。”
话音落,他又觉得自己表述的不对,连忙改口,但思来想去还是不知道如何改,许朝烟低低地叹口气,将自己缩成小小一团,小声道,“如果可以知道真相就好了。”
黑暗怪物究竟是什么,来自何处,真的是玩家的残魂吗。
许朝烟的疑问多到将他淹没,可他却无人询问,最终在疑惑中沉沉地睡过去。
司起为他盖好被子,见其他两人同样带着烦闷进入梦乡,在原地站了一会,俯身吹灭了蜡烛。
“晚安。”
寂静的夜落下尾声,众人陷入沉睡,在长街的尽头,何令孤零零地守着宝箱,看着身后的话梅屋和眼前安置奶茶店的空地喝得酩酊大醉。
新的一天到来时,住在帐篷中的几人默契地没有提及何令,他们掏出看家底的物资,凑到一起吃饭。
速食饭菜的香气驱散了昨日的疲惫,许朝烟露出笑容。
因为永夜的降临,他已经很少跟人这样毫无防备地亲密吃饭了,他的心情逐渐愉悦,吃过饭后,又在唐河的有意组局下,加入没营养的小游戏。
游戏相当消磨时间,等几人腻歪了,又转而在长街上漫无目的地行走。
自从情人梅消失后,长街上的店铺也随之消失,他们能够看到的只有街道和尽头的话梅屋,但是谁都没有向那边走去。
不打扰何令成为他们的共识。
只是长街过于荒凉,忍不住令众人齐齐叹气。
唐河率先坐到马路边上,垂着大脑袋感慨,“如果跟这里对比,外面的永夜还算不错,至少人类建筑随处可见,不会生出世界上只剩下自己的孤独。”
灯薇苦笑一下,也跟着坐下,顺带掏出一盒小蛋糕,“毕竟人都是群居动物。”
许朝烟站在他们身前,坐了一天的他不愿意再坐,就垂头踢脚下的石子玩,“有朋友就不会不快乐。”
闻声,唐河眨眨眼,“大佬,你是在暗示我吗?跟我当朋友这么好吗?”
许朝烟愣了下,“你也是我的朋友。”
灯薇凑上来,“那我呢,我送你两盒蛋糕,能不能做朋友?”
她笑着打趣,找回一点活力,当真从背包里拿出两盒蛋糕塞进许朝烟手心。
手心被塞得满满当当,许朝烟郑重思考了一下,又掏出两盒其他口味的蛋糕,一共四盒,全部推回了灯薇手中。
“我这是被拒绝了?”
许朝烟摇摇头,“跟我当朋友,应该是我感谢你。”
因为他胆小懦弱,才是被选择的那一个。
许朝烟的目光无比坚定,灯薇想了想,只拿走了一盒草莓味的蛋糕,笑了下,“跟你当朋友真好,不过我们应该互相感谢,因为我选择了你,你也选择了我。”
她从未如许朝烟所想的那样想过,她仅仅是在对方身上感觉到了在永夜之中极为少见的真诚。
几人快乐地笑成一团,在看不见尽头的黑暗里打打闹闹,最终将今日的休息地点选在了这里。
他们互相疗伤,在永夜之中相互汲取温暖,直到安心睡去。
只是在这一夜,何令离开了话梅屋,一步步来到了三人的帐篷外。
比意料之中更早的出现令司起提高警惕,雾气挡在何令的前路,喝的醉醺醺的何令歪了下脑袋,对他摆摆手。
“别紧张,我想好了。”
说着,他不等司起说话,继续道,“我要离开了,这里的一切我都不会带走,当然我也带不走。”
何令笑了下,过度的悲伤令他看上去被风吹一下就会倒。
司起默不作声地提高警惕,随时准备将其击杀。
何令也没期待他会相信,他这次前来只是将来兑现最初的约定。
何令说,“我听都许朝烟的问题了,说实话,你们距离我并不远,说什么我都听得到,尤其是这里这么安静。”
他向前一步,逼近雾气,因为酒精才勉强浮出点血色的脸怼到司起面前,“你作为黑暗怪物真的不知道自己怎么来吗?”
“或者说 ,你不好奇吗?”
雾气虚虚地圈住何令的脖颈,人类脖颈的细弱在他眼底简直不堪一击。
两人间形成微妙的平衡。
何令毫无畏惧地继续说道,“你肯定会好奇的,人都好奇自己来自何处。”
“那我就告诉你好了,”他忽略难受的窒息感,将压在自己心底的事情一股脑倒出,“其实我只有一个姐姐,她叫何卿卿。”
“至于另一个姐姐,她其实是何卿卿的高中同学,你已经猜到了对不对,”何令后退一步,又取出一瓶酒,往嘴里灌,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缓解他的痛苦,“她根本不是我们家的人,只是我一厢情愿将她当成姐姐。”
“因为她出现的时间点太巧了。”
何-令蹲在地上,用手里的酒瓶子在地面上胡乱划,发出刺耳难听的声音,“恰好是我的姐姐去世后,她出现了,她真的像我的姐姐一样,或者说,我已经将她当成了我的姐姐。”
“你知道吗,我没了家人,这样一个人出现后,我感觉我好像又有家人了。”
何令说的颠三倒四,也不管司起是否能听懂,自顾自地输出,“可我没想到,她也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