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操场上,写点东西。”
江栩没好意思说自己在填奖学金申请表的事,说出来太刻意了,像是在故意让对方表扬自己一样。
他一心二用,笔尖唰唰地写,同时埋头说道:“我马上就写完了,等会儿去食堂吃饭。”
金家月回了声好。
江栩反问:“你呢?”
“我什么?”
“你吃饭了吗?”
“吃了。”金家月说,“等会儿要参加一场会议,就提前吃了。”
江栩哦了一声。
另一头,偌大的会议厅里,灯具全部打开,明亮的灯光照在零零散散坐着的几个人身上。
金家月独自坐在后排靠窗的位置上,他一只手拿着手机,一只手往后地搭在一旁的椅背上,身体微微歪斜,坐姿稍显随意。
听到声音后,他眼皮一抬,瞥见会议厅的后门被人从外往里地推开。
紧接着,几个人鱼贯而入。
都是熟人。
走在最前面的人率先看见了他,明显一愣,随即扭头对身后的人说了一句什么,后面那个人也探头朝他这边张望。
金家月面不改色地和那几个人对视。
“你忙完赶紧去吃饭吧。”他和电话对面的江栩说,“我这边也要开始了。”
“好。”江栩犹犹豫豫,安静片刻,语速飞快地说,“再见,家月哥。”
金家月一下子怔住了,反应过来后,嘴角压都压不住,往上抬起几分。
“嗯。”不过他的声音仍旧冷静,听上去还有一丝冷淡,他故意的,“回头找你。”
挂断电话,那边的几个人也找了和他相邻的位置坐下。
金家月看了他们几秒,慢慢收回目光。
这个时候,魏助理和张助理才从公司赶来,他们各自拿了一叠文件,一身正装掩饰不住身上风尘仆仆的气息。
他们也是从后门进的会议厅,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门旁的几个人。
魏助理和张助理的脸色同时变了一下,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出了想翻白眼的冲动。
赵酌和吴墨他们果然来了。
虽然他们金总和赵酌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但是一群人里也有关系好坏之分,显然他们金总和赵酌的关系就不咋地,不过赵酌和吴墨从小当了十几年的邻居,两人都是家里的独生子,关系非比寻常,魏助理和张助理曾经偷偷怀疑赵酌之所以把他们金总相了十几次亲都没成的消息放出去,就是想替吴墨出一口气。
当然,两人都觉得赵酌是在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他们金总和吴墨相亲关赵酌什么事?赵酌这么心疼吴墨那就自己上呗。
两人没有多言,一声不吭地走到金家月身旁坐下。
“金总。”张助理说,“东西我们都拿来了。”
金家月似乎没被赵酌和吴墨他们的到来影响心情,神色平静地接过资料翻了几页,然后递还给了张助理。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和姜教授单独谈谈。”金家月说,“能招揽到他当然是最好不过。”
张助理是个beta女性,比金家月和魏助理都要年长,在职场上待得更久,她考虑得十分周全。
“不光是赵酌和吴墨,现场很多人都是冲着姜教授来的。”张助理说,“但据我了解,姜教授在项目做成之前很少和人往来,他的生活就是研究所、学校和家三点一线,平时也不怎么和人交流,听说赵酌和吴墨在一周前就拜访过他,但等到现在,他也没什么反应。”
金家月若有所思地点头。
他打听过姜霍夫妻的一些事,虽然不像聂燕他们了解得那般深入,但也知道姜霍夫妻就是一对不喜欢社交、不混圈子也没有其他娱乐活动的普通夫妻,加上姜霍妻子有病在身,两人和外界接触的时间就更少了。
这样的人很难接触,用钱没什么作用,用心却需要时间。
姜霍的学习履历相当漂亮,他出身一般,却硬是凭借着过硬的学习能力改变了自己的人生,可惜他这样的人也死读书、认死理。
但从某方面来看,姜霍和他们这个龙蛇混杂、浮躁不堪的圈子里的人比起来,也算是一股清流了。
不知怎的,金家月想起了江栩。
这么一看,江栩和姜霍还挺像的。
想曹操,曹操到。
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一条微信进来。
他拿起手机,点进微信。
是江栩发来的消息。
【江栩:我去食堂吃饭了,晚上就在宿舍里写作业,你什么时候需要我,随时跟我说一声,我作业写完了就可以去找你】
金家月面无表情地看着。
然后,他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
正在商量事情的魏助理和张助理声音一顿,同时扭头看向金家月,只见金家月眼皮半垂地看着手机,脸上尽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过了好一会儿,金家月才意识到什么,不动声色地收敛了笑容。
在靠近会议室后门的位置上,吴墨的视线时不时地往金家月所在的方向飘去。
金家月看着手机笑的一幕自然而然落入了他的眼里,他和没谈过恋爱的金家月不一样,经验丰富的他当然知道那代表着什么。
一时间,心里跟打翻了醋坛子似的,酸气膨胀。
吴墨是喜欢金家月的,他知道金家月相了很多次亲都无疾而终,所以当他和金家月见上第五次面时,他以为自己能成为金家月心中最特殊的那个,以为他俩能修成正果。
可现实是金家月的脾气太臭了,稍有不顺意的地方,就会变得无比阴阳怪气。
而且金家月似乎不那么在乎他,总把他排在工作之后。
于是他主动结束了那段关系,原想着金家月会不会找他复合,结果对方若无其事地开始了下一次相亲。
之后吴墨一直都有关注金家月的消息,知道金家月屡屡相亲失败后,他心里别提有多高兴,既盼着对方回心转意,又想看对方的笑话。
金家月眼高于顶,看不上这个alpha、看不上那个alpha,连他也看不上,最后还不是蹉跎到了快三十岁的地步,也没找到一个alpha。
然而就很突然的,金家月和徐家老二看对眼了。
天知道从赵酌口中得知消息的那一刻,吴墨的世界里犹如晴天霹雳。
“吴墨。”赵酌不高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别看了,有什么好看的?人家从头到尾也没看你一眼。”
吴墨这才回神,讪讪收回目光。
他俩并排坐在前面,几个助理坐在后面,都在忙着整理等会儿见姜霍时可能用到的资料。
没人留意他俩在说什么。
“小酌,之前你说金家月和徐家老二见了几次面,现在他们还在联系吗?”吴墨问。
赵酌面色不佳地抱着双臂:“我哪儿知道?还有别跟我提那个徐家老二,我听到就烦。”
“好好好,不提了。”
吴墨嘴上说着,心里却想也不知道之前你有多稀罕那个徐家老二,人家遛你一大圈,你还倒贴上去。
沉默片刻,赵酌忽然想到什么,语调变得不阴不阳起来:“我看那个徐家老二也没多喜欢金家月,之前金家月都因过敏引发假性发情了,那个徐家老二也没做什么,只把人送到医院里就走了。”
这话听得吴墨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他一下子坐直身体:“金家月进医院了?什么时候的事?”
“一两周前,你这消息可真够闭塞的。”赵酌似笑非笑,瞥了吴墨一眼,“就是我住院的那段时间,他……”
说到这里,赵酌话音一停。
等等……
他又想到了一点。
他分明记得金家月的发情期和他的发情期就在前后脚,之前每次都是他前脚出院,金家月后脚就进院了,虽然omega的发情期一向不怎么稳定,会随着心情不佳、身体不好等情况出现提前或者延迟的情况,但是金家月在那之前都有过假性发情的迹象,按理说发情期只会提前,不会延迟。
更主要的是——
他不久前才听医院里的人说金家月准备在家里熬过发情期,不打算去医院了。
这才几天?
两天?三天?
金家月的发情期就过去了?
这也太快了吧!
还是说金家月找到了对抗发情期的好法子?比如用了更好的抑制剂?
想到这里,赵酌顿时坐不住了,见那边的金家月起身要往外走,他也唰地站了起来。
“小酌?”吴墨一头雾水,“会议要开始了,你去哪儿?”
“我出去一趟,马上回来。”
赵酌说完,头也不回地跟着金家月从后门出了会议厅,外面有人,不好搭话,两人一前一后地进了omega洗手间的男性分间。
赵酌没想方便,于是在洗手台前等着。
第51章 (2更)
不多时,金家月出去,瞧见了站在洗手台前的赵酌,他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往下沉了一些。
他假装没看到赵酌,走到洗手台前,把手伸到水龙头底下。
流水哗哗而出。
金家月很快洗干净了手,扯了一张纸擦手,就在这时,他从镜中看到赵酌跟做贼似的走到他的身后。
他把纸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里,转身面向赵酌。
上次见到赵酌还是在医院里,赵酌的状态非常糟糕,现在调理过了,发情期也过了,整个人已经恢复如初。
只是这张脸——
金家月打量片刻,哼出一道冷气。
这张脸无论看多少次都看不顺眼。
赵酌知道金家月看不惯自己,他无所谓,反正他也看不惯金家月,两人相看两厌十几年,关系差归差,可该问的还是得问。
“金家月。”赵酌时刻担心有人进来,语速很快,“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还在发情期里吧?你怎么出来了?”
金家月比赵酌高,今晚特意换了一身很正式的黑色西装,抹了发胶的额发全部捋到脑后,露出饱满的额头和一张轮廓分明的脸。
他的外形和气质本就跟赵酌这样的omega有着明显的区别,再经过这么一打扮,很难有人在第一时间认出他是omega。
赵酌下巴微抬,对上金家月俯视下来的目光。
金家月神情淡漠,那双看着像是在笑的桃花眼也没有情绪起伏。
这一刻,赵酌无法把金家月和omega联系起来,尤其是和他一样深受发情期困扰的omega。
因为金家月看上去仿佛刀枪不入。
“赵酌,你是不是没别的事干了?算完自己的发情期开始算别人的发情期。”金家月扯起嘴角,皮笑肉不笑,“你要实在闲得慌,我家里还缺一个刷马桶的。”
赵酌:“……”
他就知道金家月嘴里吐不出什么好话!
想到自己还有事还要问,他不得不把快要窜上脑门的火气压下去。
“我不是来跟你斗嘴的,我是来问你事的。”赵酌顶着一张憋到发青的脸,“你用了什么法子?能不能跟我分享一下?我之前听说你打算投资一个专门研发omega抑制剂的团队,是不是有进展了?你用了他们的新产品?”
金家月捕捉到了赵酌眼里的迫切,本来他不想和这个讨厌的人掰扯,可同为omega,又是医院里的常客,他竟然在此时共情到了几分赵酌的感受。
“跟那个没关系。”金家月说,“不过我目前正在让人接触那个团队,如果有什么进展,我可以通知你一声。”
说完,他抬脚要走。
赵酌心里着急,一把拽住金家月的手臂。
金家月脸色骤变,猛地一个侧身,顺势甩开了赵酌的手。
赵酌的手落了个空,这才想起金家月不喜欢随便被人碰触,他顿觉尴尬,第一次对金家月说了声不好意思。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金家月冷声冷气,要是其他人,他还会耐着性子说话,可面前的人是赵酌,一想到赵酌从小到大不知道在背后散播了多少自己的坏话,他心里就感觉一阵厌恶。
之所以还在这里,只是看在赵酌也是一个omega的份上。
“那你是怎么做到的?你发情期过了?”赵酌拧着眉头说,“不可能啊,你发情期跟我差不多长,我记得你对抑制剂也……”
说到这里,赵酌不知道想到哪里,声音戛然而止,他蓦地瞪圆双眼,几近震惊地望着金家月。
“金、金家月……”他结结巴巴地说,“你……”
金家月略一扬眉:“你好歹也是一个二十七八岁的omega,在你的认知里,omega应付发情期的方式只有使用抑制剂?”
“你、你和徐子晖……”
金家月冷着一张俊脸:“谁告诉你就是徐子晖了?”
赵酌:“……”
金家月没再说话,转身走了。
赵酌愣在原地,他的大脑受到严重冲击,目前已经宕机,过了半天,他才后知后觉地从金家月留下的一点点信息素中嗅到了一丝不属于金家月的alpha信息素。
那气味极少,少到赵酌几乎以为自己嗅错了。
但他可以肯定自己没有嗅错。
那就是属于alpha的信息素气味!
哪怕金家月用了许多抑制产品遮掩,他也感受了那一丝alpha信息素中充斥着的霸道和蛮横,紧紧裹着金家月的omega信息素,穿插其中,相互交融。
只是刹那间,他手臂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会议厅里的吴墨等了很久都没等到赵酌回来,直到会议开始,才看到金家月从后门进来。
又过了十多分钟,上面的人都开始讲话了,赵酌终于偷偷摸摸地回到座位上。
吴墨瞥见赵酌脸色苍白,表情恍惚,不由得担心起来,他用笔头戳了一下赵酌的胳膊,小声地问:“怎么了?”
赵酌扭过脑袋,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犹豫了下,还是摇头:“没什么。”
“到底怎么了?”吴墨好奇极了,往左看了一眼,“是不是和金家月有关?”
听到金家月的名字,赵酌的眼神瞬间变得复杂起来,他被吴墨催得不耐烦了:“你烦不烦啊?说没什么就没什么,别问了。”
吴墨见状,只得讪讪闭嘴。
整场会议开下来超过三个小时,接近尾声的时候,姜霍才来。
和下面衣着正式的人比起来,姜霍穿得极为随便,一件蓝色衬衣和一条黑色裤子,外面搭了一件深驼色的风衣,不仅穿衣风格不太着调,而且整个人看上去风尘仆仆,也不知道刚从哪个地方赶来。
但现场没一个人敢说什么,姜霍现在可是出了名的香饽饽,连那些大公司的老板们想要见他都得三顾茅庐。
向几位领导点头示意后,姜霍坐到了特意留给他的第一排位置上。
“小酌。”吴墨喊了一声,“姜霍来了。”
赵酌回神,将目光投向前排,应了一声。
然后,他的目光又瞟向了金家月。
准确地说,是金家月的后颈那处。
后颈就是腺体所在的位置,不管是alpha对omega、omega对alpha,还是alpha之间、omega之间,盯着对方的后颈也就是腺体的位置看是一件很不礼貌的事,严重的话甚至可以说是骚扰。
因此赵酌看得格外谨慎。
他无法想象,那个位置已经被一个alpha用犬齿破开并注入了自己的alpha信息素,他也无法想象,金家月被一个alpha按着脖子标记的画面。
金家月居然都被alpha标记了?
天啊……
他还以为金家月抗拒被alpha标记,也永远不会被alpha标记,结果这才过去多久,金家月就不是他上次见到的那个金家月了。
赵酌心情复杂。
此时此刻,他竟有一种“说好一起到白头,你却偷偷焗了油”的伤感。
江栩写完作业,冲了个澡,吹干头发,在卫生间里换上之前挑好的衣服。
詹怀轩和徐子晖都在宿舍里。
詹怀轩还是没能架住徐子晖的软磨硬泡,两人的关系有所好转,但他拒绝了徐子晖想出去压操场的提议,一直在埋头写作业,徐子晖别无办法,只好拖来椅子黏黏糊糊地坐在他身边玩手机。
听到动静,徐子晖扭头,顿时来了兴趣,一拍大腿:“兄弟,你要出去约会啊?”
江栩正在收拾书桌,他把桌上的东西都挪开了,只留下一盒小小的隐形眼镜,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闻言,江栩头也没回,敷衍地说:“出去转转。”
“你骗鬼呢!”
徐子晖是什么人?
他这么可能相信这种说辞?
“哥们,咱们都当了这么久的室友,你何必瞒着我呢?”徐子晖没皮没脸地凑上去,“说说呗,还是上次那个omega?”
江栩懒得搭理,专心捣鼓隐形眼镜。
徐子晖只觉稀奇极了,看桌上那盒隐形眼镜的表情活像在看一个外星人,看了半天,啧啧称奇。
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书呆子吗?
上次剪了头发不说,这次连隐形眼镜都安排上了,不得不说恋爱是个好东西,连书呆子变得都不像书呆子了。
谁能像他啊?
不管谈多少次恋爱,他都能终年如一日地不变,始终那么英俊、迷人、潇洒、大方……
等徐子晖在心里把自己夸了一遍,江栩也痛苦地戴上了隐形眼镜,两眼包满了不知道是药水还是泪水的液体,他红着眼眶,眼睛不停地眨。
半天,才适应下来。
徐子晖撑着膝盖在一旁看,都看呆了,直到江栩起身,他才反应过来地说:“我靠,哥们,你不戴眼镜这么好看啊?就只比我差一点了。”
詹怀轩也悄悄看了过来,惊讶得目光都直了。
江栩摸到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快晚上八点了,他得走了。
“等等。”徐子晖伸手拦他,视线从他的头扫到脚,“你就穿这身出去啊?!”
江栩实话实说:“这是我最合适的衣服了。”
“……”徐子晖的表情一言难尽,随即拍拍胸脯,“你穿我的衣服,我们的身量大差不差,你应该穿得上。”
江栩想也不想地拒绝:“不了,谢谢你。”
徐子晖瞪眼:“别人想穿我的衣服,我还不借呢,我可是有点洁癖的人,看在你是我室友的份上,我才借你。”
江栩还是摇头:“我穿自己的衣服就行。”
他是想到金家月那边还有两个助理在,不管两个助理是否知道他和金家月的关系,他都不想两个助理因看轻他而质疑金家月的眼光,才为此一番折腾,可要是为充面子而借徐子晖的名牌衣服,就本末倒置了。
而且金家月早就知道了他不是什么有钱人家的少爷。
徐子晖看江栩油盐不进的样子,只好作罢,他后退一步,重新打量一遍江栩。
其实很帅了。
江栩的身高、身形和长相完全撑起了这套普普通通的衣服。
就是没有发型。
“你等下啊。”徐子晖大步走进卫生间,再出来时,怀里抱了一堆吹风机、卷发器和发胶等东西,他努着嘴说,“快快,坐椅子上,哥非得给你吹个造型出来!”
江栩:“……”
等他出校,天早就黑透了,他坐了半个小时地铁,根据导航提示来到金家月发的金天国际写字楼外面,时间正好走到晚上九点。
金家月没回,估计在忙。
江栩把手机揣回兜里,张望半天,发现写字楼的大厅里面有一个类似休息区的地方,那里摆有几套组合沙发,上面坐了人,估计和他一样是在等人。
现在天气越来越凉,到了晚上,风吹在人的脸上,跟有刀子在刮似的。
江栩为了好看,没有穿得太过臃肿,夜风直往他的身上吹,虽然没有冷到受不了,但感觉还是有些糟糕。
他犹豫片刻,抬脚走进写字楼的大厅。
写字楼的大厅装修得非常华丽,一顶巨大的水晶吊灯悬在大厅正中央的天花板上,一看便知价格不菲,明亮的灯光照着下面的每一寸大理石地砖,地砖擦得干净透亮,映着每一个路过的人的身影。
前台就设在大厅中间,一个穿着制服的女生坐在后面。
江栩进去后直奔休息区,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坐下。
他拿出手机,又给金家月发了几条消息。
【江栩:我在大厅里面】
【江栩:休息区这边的沙发上】
【江栩:你下楼了跟我说一声】
发完消息,还是没有等到金家月的回复。
江栩下意识地想要打开刷英语单词的软件,但想想还是忍住了,毕竟是在这里等人,一直玩手机就不好了。
他又把手机揣进兜里,双手放在膝盖上,干巴巴地坐着。
坐了有几分钟的样子,一道略微消瘦的身影从余光外闯入,正好坐在与他相对的沙发上。
江栩看了一眼来人。
是一位omega女性,年纪偏大,脸色苍白,尽管有过刻意打扮,可浑身上下仍旧透露出了一股病态。
那个女人似乎比较敏感,没等江栩收回目光,她也抬眼看了过来。
两人四目相对。
江栩赶紧转开目光。
然而在余光里,女人却并未将目光挪开,她的表情有些怔愣,也不知怎的,她竟直勾勾地盯着他。
江栩被盯得浑身不自在,正琢磨着换个地方坐。
就在这时,女人忽然开口:“小朋友,你也在等人吗?”
江栩只得把目光转了回去,点了点头:“嗯。”
女人在对他笑,可笑起来像是苦笑,扯起的嘴角带有一丝勉强,她轻轻哦了一声,不说话了。
经过这么一出,江栩也不好再换位置,只能硬着头皮地坐下去,同时尽量无视掉女人时不时投来的打量的目光。
过了很久,手机屏幕亮起。
江栩宛若看到救星一般,立马点进刚收到的微信消息里。
【金家月:我下来了】
江栩秒回了一个好。
他心里那叫一个感动,终于可以走了,结果刚站起身,女人也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不过女人没跟他说话,可能是看出了他抗拒和陌生人搭话的心理,欲言又止了一会儿,还是把话憋了回去。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休息区。
几部电梯就在大厅左侧,其中一部电梯上的红色数字正在跳动,跳到1时,电梯门打开,一道高挑的身影率先从里走了出来。
今晚的金家月格外不一样,穿着正式的黑色西装和黑色皮鞋,头发经过打理,都捋到脑后,看着比之前几次见面成熟了不止一点,也更具有上位者气势。
江栩远远看着,只觉心跳逐渐加快。
若在平常,他绝不可能和金家月这样的人来往,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十八岁高中生,面对金家月这样的人就像在面对自己家里的长辈一样,紧张、难受、压抑等等消极感受充斥着他的感官,叫他极为不喜,下意识地抗拒、排斥并且想要远离。
可现在金家月不是别人,是他的男朋友,是刚被他标记过的omega。
这种感觉十分微妙。
可能还掺杂了一些alpha天生就有的独占欲。
江栩深吸口气,努力压下了胸腔里汹涌的波涛,他往前走了几步,声音不大:“家月哥。”
第二次这么喊,他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两人之间还有距离,不过金家月精准地捕捉到了他的声音,转头向他看来,认出他后,惊讶的表情从脸上闪过。
江栩无措的时候就想挠头,可转念想到自己的头发被徐子晖又吹又抓捣鼓了小半个小时,他临走时,徐子晖还千叮咛万嘱咐头可断、发型不可乱。
于是他硬生生地把抬到一半的手放了下去。
金家月转了方向,大步流星地朝他走来。
很快,金家月走到他的面前,目光如炬地盯着他的脸,很突然地,金家月上前一步,抬手摸上他的脸。
江栩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却没往后躲,只是跟木头似的杵在原地。
“还是不戴眼镜好看。”金家月仿佛瞧见什么稀罕物一般,目光就没从他脸上挪开半秒,“戴了隐形眼镜?”
江栩点了点头。
金家月笑了一下,桃花眼微微眯起,灯光照着他那张脸好看极了:“你不是不会戴隐形眼镜吗?”
江栩感受着对方有温度的指尖在自己的脸颊上游走,他整张脸都开始发烫,结巴着说:“我、我多戴几次就会了,这次比上次好多了,不用人帮忙。”
金家月哦了一声,指尖一路往上,摸到了江栩的头发。
轻轻一点。
有些硬度。
看来用了发胶。
不过江栩用发胶的方式和他用发胶的方式不一样,他讲究的是干净爽利,只要将整张脸露出来就行,而江栩是……
“花里胡哨。”金家月的嘴角半垮,不高兴的情绪在他脸上蔓延,“你什么时候会做这种造型了?”
江栩一听这话,在感情方面再迟钝也知道对方误会了什么,连忙解释:“这是我室友帮我弄的,他说我以前的样子不好看,换一个发型的话,你看了可能会高兴一些。”
金家月把手放下:“哪个室友?”
“你知道的。”江栩说,“徐子晖。”
金家月抬了抬眉:“他知道我们的关系了?”
江栩摇头:“我还没说。”
很多事情都还没扯清楚,就这么贸然向徐子晖坦白了,可能会生出不必要的事端。
最主要的是,江栩不知道该怎么说。
徐子晖那个人很矛盾,虽然认识的朋友多,也经常热心地帮其他人的忙,但是他的世界也很小,小到只能装下他和詹怀轩两个人。
也许江栩口干舌燥地说了一大堆,只会换来徐子晖毫不在意的一声“哦”。
路人和炮灰在一起了。
确实没什么值得主角攻关注的地方。
“先别说了。”金家月说,“等我把这件事处理好了,我会通知到他们那里。”
江栩点头:“嗯。”
“走吧。”金家月说,“我助理他们下去开车了,我们去外面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