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云星越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时候，他看向楼西尘的目光已经带上了灼热的温度。
不管楼西尘是想要做什么……他都很期待，并且乐于尝试。
只因为是楼西尘。
而楼西尘也终于确定了他们所处的房间是静谧安全、没有旁人会突然闯进来打扰的，重新靠近云星越。他迎上云星越深邃的目光，莫名感觉脸颊重新滚烫起来了。
他坐到云星越身旁的沙发上，两人距离很近，肩膀触碰着肩膀。
楼西尘一边缓缓呼吸，一边心想，现在这个气氛，真的是再合适不过了。
楼西尘于是凑近云星越的耳边，低声说道：
“我……有一个好东西给你看。看完不要说出去哦？”
云星越猜到了楼西尘可能要给他看什么，他努力按捺住心里的燥意，让自己的冷静维持得更久一些，同时回应道：
“当然不会说出去。”
楼西尘低头，羞涩地解开了一侧袖扣。肌肉流畅的手腕带着骨节凸起的弧度，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勾人。
他点了一下自己手腕上的公民终端，一张虚拟照片弹了出来，漂浮在两人面前。
楼西尘凑在云星越耳边悄声说：“真的不能说出去哦？这是我用程序合成的海婴的裸’照，嘿嘿，我要把它发给主系统。”
云星越：“……”
他心里的躁动和热意倏地消散了个干净，云星越感觉自己二十多年的修养和冷静在楼西尘这里就要功亏一篑。
他忍不住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
旁边楼西尘还在指着面前照片上一个板着小脸没穿衣服的小豆丁，“你说这张照片是就这样好呢，还是再加上一个滑稽的小肚兜？还是……”
楼西尘的话并没能说完。因为在此之前就已经被堵住了嘴唇。
楼西尘愣了一下，实在没能想到究竟是为什么突然天降这么大一件好事，还没来得及反客为主，云星越的手便已经放到了他的衣扣上。
唇上的触感分开，他听见耳边云星越带着湿气的嗓音：“反正，今天不论怎样，你都要给我看了。”
随后楼西尘感觉自己的脖颈处的第一颗衣扣被轻巧地解开了。他忍不住轻嘶一口气。
这、这么突然的吗？
云星越原来这、这么辣的么？
然而还不等楼西尘开始心猿意马起来，他目光扫到一处，突然惊悚地直起身。
云星越伸手抚摸了一下他的发梢，声音带着些微的沙哑。“怎么了？”
楼西尘指着前方空中的屏幕，“照片活了！”
只见原本被投放到空中的“海婴裸’照”不知道什么时候动了起来，屏幕中的小豆丁已经恢复成了有衣服的样子，小脑袋凑近屏幕，微微眯眼紧盯着房间中两人的动作。
楼西尘很快反应过来是海婴搞的鬼，“你在做什么！偷窥是令人谴责的行为！”
屏幕里的小豆丁翻了个白眼。
“那么捏造别人的裸’照就不值得被谴责了吗？”
楼西尘还处在被打断好事的愤怒当中，一连串发问：“那你有胸肌吗？有腹肌吗？有十八厘米吗？哼，谁稀罕看你！”
海婴知道楼西尘又在说一些他听不懂的话了，很聪明地没有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继续同他吵架。
“我给人类的选择开始了。”海婴说道，“我觉得你们或许想要在第一时间知道这个消息，所以告诉你们一声。”
留下这句话，海婴都不愿意多看一眼楼西尘似的，消失在了屏幕当中。下一刻，从楼西尘和云星越两人的终端当中同时响起一道清脆的“叮”声。
一则通知从公民终端当中跳了出来。
【各位公民，
我是海婴。
一切答案你们如今已经知晓。
诚如你们所见，真实的世界一无所有，遍布荒芜。
我不知结局最终走向，因为所有创造，都是来源于人类自己。
继续留在人类联盟，或者回到地面之上，重建新的真实的人类家园。我如今将选择交由你们。
如果你们选择仍然生活在和平安定的人类联盟，那么便一如既往进行原本的工作。
如果选择了离开这方幸福的围墙，那么便在三日后的清晨通过公民终端告知我你们选择的方向。
但是无论走向何方，
幸福和欢乐一定不断于人类手中创造。】
除了这一则通知，紧跟着的是一段带着按钮的影像。影像中是海婴成年的虚拟形象，他缓缓将手掌按到屏幕中央，仿佛是在同屏幕另一边的人交换一个什么重大的承诺。
“我将收回不属于你们的完美世界，将荒芜与自由归还人类。”
“你们，愿意交换吗？”
这一夜无事发生，自由城也并没有如约。
直到白天再次来临，新的一天开始了。
第二天公民们一如既往回到了他们各自原本的工作岗位上，发布到每位公民终端上的选项也没有丝毫动静。而家里的小破孩便一整天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沉默看着面前一行看不懂的数据流。
楼西尘则正大光明开始了旷工生涯，不仅如此，还要拽着云星越一起不工作。不过云星越倒是对于肆意偷懒的生活感到很是新奇有意思，便顺着楼西尘在庄园当中喝喝茶、吃吃点心、浇浇花。
楼西尘在晨光当中放肆地伸了个懒腰，“这才是真正的生活啊！生命在于享受，可不是工作。”
话音落下，楼西尘转头便对上了窗户内客厅沙发上海婴一张没有表情的小脸。
这两天海婴心情不佳，楼西尘可不想和一个万能的智能惹火，识趣地闭了嘴。
毕竟这是在虚拟的世界当中，虚拟的世界什么都可以设定，他可没有忘记上一次小破孩是怎么恼羞成怒把他的衣服变没的。
其实楼西尘倒真的没有想过一个理想的国度究竟是怎样的，这也是为什么他身为被蒙蔽的人类之一，却对造成了这一切的海婴并没有太多愤怒情绪。
因为他知道构建并且维持一个完美国度是一件多么艰难的事，艰难到就他所知晓的从古至今，没有一个成功过。
什么是完美的国度呢？
是像如今的人类联盟一般，摒除私欲，全心奉献社会，维持国度运转。所有人之间没有仇恨，而是和谐和和平。
还是楼西尘小时候曾经畅想过的，在人类能够倚靠机器创造出一切人类所需之后，每日吃喝玩乐，不需要经营任何事情。
或者是更多的模样，但是楼西尘就连设想都无法想象完美。
或许实际上，他也是有些佩服海婴的。
毕竟，在一开始，那个背负了整个阴暗地下城当中苟延残喘的所有人类的小小的机器人，也只是一个诞生没有多久的小孩子。
然而现在，二十亿人类和平而健康地生活在一个井井有条的庞大国度当中。
尽管这个国度并没有存在于真实的地面之上。
第二天，所有公民都工作依然正常运转着。岗位没有或缺，事务井井有条。选项依然没有人按下，所有往常的一切都在平静保持。
仿佛同之前每一日的人类联盟都并没有什么不同，只除了坐在客厅沙发上的海婴脸色又阴郁了很多。
楼西尘觉得，如果再过一天，小破孩身上都能够长蘑菇了。
他央求云星越带着自己把中央区逛了一半，全当做是约会，还剩下一半中央区的风景还未看过，两人便约好明日继续。
于是，太阳升起的时候，第三日也终于来了。
楼西尘意识到这一日的清晨代表着什么都时候，是在他打着呵欠走下楼梯，看见客厅沙发上鸵鸟一样把脑袋捂在抱枕下面、只露出一个屁股的小破孩的一刻。空中还悬浮着一行让人看不懂的编码，而就是这一行编码令小破孩不敢去看。
楼西尘走过去，偏要把小破孩从抱枕下面捞出来。他拎起海婴的衣领，把他重新摆成面对着那行编码的姿势。
“逃避并非男子汉所为，爸爸可没有教过你临阵逃脱！”
海婴朝楼西尘怒目而视！
楼西尘浑然不在乎小破孩的怒火，捧着他的小肉脸摆正，直面着那一行编码。
“结果可不是不看就可以装作不存在的。”他顿了顿，“反正不管结果如何，你都是一个很合格的智能首脑。没有谁能够比你做得更好了。”
只是不知道小破孩不知道为什么在看见那行编码的时候突然愣住了。
楼西尘猜测是不是小破孩生了气，正要蓄力谋划要再次让他出丑。为了避免上次事故的发生，他立即放开小破孩，转身回到房间里多带了一件衣服以防万一。
然后抛下家里的海婴，同云星越两人收拾了食物和用具，一起去找合适的地方野餐去了。
外面清晨的阳光正好。
中央区是安静而明亮的，清晨初生的阳光并没有被密集的建筑遮挡住光芒，因为中央区是宽阔的。这个提供给最优秀的一部分公民的住宅区域是经过智能演算出最宜居的环境，就算是明明知晓一切都是来源于智能程序的设定，但并不妨碍这些景象都显得真实并且美好。
悬浮车选择了一个略微高耸、空气清新的草坪停了下来。楼西尘张罗着将野餐巾和餐具等摆放好，云星越则在一旁处理食物。
两人所在的小草坡上能够看到中央区其中一个宣誓广场。宣誓广场纯白的雕像在清晨的阳光之下显得无比明亮。
楼西尘突然猛地起身，看向原处那个宣誓广场。
纯白的宣誓广场当中竟然并非是空无一物，此刻，那里正满满当当站着所有的中央区公民！
空中那一行楼西尘所看不懂的编码落在海婴的瞳孔当中却并不是编码，而是自动转换成了整个人类联盟中的画面。
海婴看见，所有人类联盟的工作岗位上空无一人，只剩下停滞了运转的机器和轨道。道路上、休眠仓中、全部空空荡荡。
他看见人类联盟所有的上万个纯白宣誓广场当中却已经不留一丝空隙，所有本应该在各自工作岗位上的公民都站立在当中，静静等候着。
这一整个井井有条的世界仿佛变得静默无声，又好像全都在等待着真正的黎明。
这一日的晨光自天边洒下，落到纯白的器物雕像之上，笼罩了一整个这个浩大的国度。
在往日进行宣誓的七点一刻，所有人公民终端上的选项同时按下，二十亿条消息充斥了海婴的处理中枢，这些消息仿若带着炽热的温度，令他的处理中枢仿若变成了有着热意的心脏，在胸膛处散发热意。
那是二十亿条消息汇聚成为的暖意。
【是，我们愿意。】
绿草如茵的小丘上，楼西尘同云星越并肩而立看着远方人满为患的宣誓广场。
笼罩了一整个中央区的罩子维持了一个清朗湛蓝的天空，清晨阳光逐渐明媚，镀上小丘上的草叶。
轻风微拂。
云星越不知道想到什么，轻声说道：
“可能，我们所在的这个人类联盟，并非只是一个冰冷的、没有情绪的国度，并不只有崇高的压迫和不可抗的机器。”
他目光悠远，望向初生的朝阳。
“我希望中的理想国，就是建立在一个清晨阳光初升的草坪上。”
——正文完——
第一百零八章番外一 建设进行时
有一点楼西尘不得不承认的是, 海婴似乎真的是一个合格的领导者。
在今天之前，楼西尘甚至都已经做好要放弃不管是人类联盟还是自由城当中的一切，回到苍茫空旷的地面之上, 拿起锄头翻土种地的准备。结果在今天上午, 海婴便面向所有的公民发布了新的模式。
所有人都生活依然以在人类联盟当中为主, 甚至自由城也可以自己在闲暇时间选择是否进入。
与之前唯一不同的是, 每个月都会有一部分公民轮流回到现实当中，进行重建工作。
而第一批回到现实中的公民便包括有云星越。
得知这个消息的下一刻楼西尘便找到了家里的小破孩, 拎着他的衣领晃了晃，威胁, 不, 央求道：
“不管怎么样, 我要跟我家十一先生一起。你必须把我和星越弄到同一组去。”
海婴被晃的晕晕乎乎, 忍无可忍地挥开楼西尘的手，小脸严肃：
“不能以权谋私！”
楼西尘上前揉他的脸, 表情狰狞，“那你怎么就好意思在我家里白吃白喝白住？现在让你换个名额都不愿意了？！”
小破孩非但不心虚，还似乎十分得意：“房子，食物, ”他小手指指厨房, “我设定的！”
对于这一点楼西尘无可奈何，毕竟就连这一整个世界都是他面前这个小破孩编写的。在愤愤离去之前楼西尘还不忘放下一句狠话：
“你是智能, 你厉害，也得叫我爸爸！”
不过楼西尘仍然有着可以见到云星越的办法。
在云星越回到现实中的时候，楼西尘便进入了自由城。
这次是一个白日的自由城。
自由城被开放之后, 每个公民都终端上都会有进入自由城、人类联盟、或者下线的按钮，实际上可以随意支配自己要去什么地方, 而不是被迫拉入。因为自由城被开放的原因，现在这个城市当中已经有很多人，大多是好奇地看着周围与人类联盟截然不同的建筑，很少一部分是原本便被拉入进自由城，神色同其余公民有着很显著的不一样。
身旁一阵蓝光闪过，楼西尘低头看去，便见身旁出现了一个小破孩。
“之前已经进入过自由城的执行者，恐怕会制造出一些动乱，所以需要你帮助建立自由城的秩序。”
楼西尘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这回还想要我打白工？”
小破孩说：“你是自由城的城主，管理你的子民原本就是你的任务。”
楼西尘原本想要拒绝，但是他咂摸着小破孩的话，感觉出了一些不一样的内容。
海婴面无表情地说出激励的话：“身为领主，难道不应该带领自己的城市和子民走上辉煌？自由城能否成为最强大的宇宙第一城市，就看你这个城主的了。”
楼西尘豪情万丈，拍着胸脯：“这些都交给我！身为自由城的城主，我必将带领我的子民走向辉煌！”
海婴赞许地点点头，走开了。
而楼西尘直到走出了自由城城门外，才猛然反应过来——这里哪有第二个城市？原本就只有自由城一个城市啊！那还要什么让自由城成为第一城市？
被小破孩糊弄了！
不过很快楼西尘就没有时间懊恼这些了，因为他已经在外面空旷的土地上看见了云星越的身影。
楼西尘小跑过去，在即将靠近的时候对方也看见了他，笑着同他挥手。楼西尘张开手臂原本想要拥抱上去，但是手臂却穿过了对方的身体。
楼西尘这才想起来云星越是使用的真实的身体站在这里。他站在云星越身前打量对方，眼中满是好奇。
“这就是你原本的身体吗？和人类联盟的你长得一样好看哎！身高也差不多，唔……只是是不是好像瘦了一点？”
云星越点点头，“因为长期浸泡在营养液中，肌肉还有些无力感。左右除了每个月一次的义务回归，其他时间也都可以任意回来，我打算每天都回来待几个小时，想必用不了多久就会恢复如同在人类联盟时候的身体了。”
楼西尘于是叮嘱，“那么下一次你回来一定要叫着我一起！”
云星越含笑点点头，随即对他说：“要不要带你看看我们的工作？”
楼西尘眼睛一亮，“当然想看！”
尽管两人并不能触碰，但是就这样走在一处也有些甜蜜的意味在。一边走着，云星越一边为楼西尘介绍：
“因为那一场异变，到所有人进入休眠仓之前，人类的基因已经发生了变化，几乎是所有人都觉醒出一种类似于异能的力量，这种力量能够帮助人类在极端环境中维持生命、提高人类的身体极限，以及开发脑域，甚至实体化等。不过也不必担心，经历了那么长久一场灾难，现如今已经彻底不会发生异变，异能者也不会转化为丧尸了——这些都是海婴在人类沉睡的过程中研究发现的，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公开锻炼的方法。”
“除了所有人都拥有异能能量，也有大半人身体当中觉醒出了异能。这一批醒来的公民有四万人，其中两万三千人在醒来后发现身体当中存在异能。我的力场异能也正是这具身体当中的异能。”
“这也是之所以人类能够维持一生都能够链接在网络当中而不会损伤脑域的原因。都是经历过进化的结果。”
“所以我们现在的工作在有了异能的帮助之下变得容易了一些。比如可以用力场异能紧实土地——对了，这就是我们第一阶段的工作，改善土质。”
两人走在有些荒凉的广漠上，周围远远近近有着其他公民。他们也看见了并肩行走的两人，似乎是对这样的亲密氛围有些疑惑和好奇，有许多人正偷偷觑着这边。
楼西尘直到现在海婴正在着手修改法律，那些诸如亲密罪什么的东西很快就要没有了，于是更加肆无忌惮起来，嘟起嘴就要给云星越一个亲亲。
当然因为两人并不在同一个维度的原因，楼西尘并没能触碰到什么实体，但楼西尘只要想见其他人大惊失色的没见识模样，就已经足够开心了。
云星越纵容地看着楼西尘的动作，直到对方玩够了，才说道：
“我今天的工作就要结束了，等到结束之后回到休眠仓，我再去找你。你可以先自己逛一逛。”
人行热闹的自由城楼西尘也是第一次见，再加上这些可都是自己的领地，在云星越结束工作之前他便自己逛起来。
因为所有人都并不是很有见识的原因，街道上显得有些混乱。楼西尘一边散步一边在心里想着，可以等到几天之后人们都适应了这里的建筑和模式，到时候再通过领主权限推出一系列的规则和政策。
啧，路面上有了新的污渍，需要安排人打扫。
街边的店铺里因为无人看守，已经因为来来回回的参观变得一团乱。
参观的行人也乱做一团，没有丝毫秩序。
这样的城市面貌怎么能够行呢？看来他要好好发挥一个优秀城主的职责，尽快在原本为中二十三区制定出来的规则的基础上修改完整，尽快将自由城的秩序确立下来。
房屋店铺的归属，还有积分与货币的兑换，还有雇佣工人、维护秩序的治安队等等……
——嘿，全息的超真实模拟经营游戏，这不就是了吗！
他要赶紧在各个区域都挑选出最好的一间店铺，作为他“小楼超市”的连锁店！
不知道什么时候，独自闲逛的楼西尘脚边跟上了另一个人，出神的楼西尘险些被多出来的小豆丁给绊倒才发现了他。楼西尘嫌弃不已：
“你怎么跟上我了？”
他眼珠转了一圈，坏心道：“哦——想要人陪着逛街嘛！这样，你叫我一声爸爸，爸爸就陪你逛街。”
海婴原本跟随着楼西尘步伐的小短腿顿住了。
他停了一瞬，然后果断转身朝着与楼西尘相反的方向走去。
楼西尘“欸”了一声，快走几步捞住小破孩的衣领把他拎了起来，“嘁，不喊就不喊，爸爸胸怀宽广，不跟你这个小破孩计较。”
海婴被迫被楼西尘抱在怀里，坐在他的一只胳膊上，小手揽住楼西尘的肩膀，一张没有表情的小脸显得冷漠极了。
楼西尘上下颠了颠他，“还有多少时间？”
海婴也没有想到楼西尘会问这个，愣了一下。
“……最多两百年。”
楼西尘点点头，“足够了。”
海婴仔细端详着楼西尘的表情，试图从中看出些什么东西来。
“——只有两百年了。”
楼西尘也重复道：“我说过了，足够了。”
他斜眼看向怀里的小破孩，“难道你觉得我们做不到？两百年，可能我们就连土地状况都不能改善完好，也可能就连最基础的人类社会雏形都尚且不能构建完全，但是我们同样也有很多。”
“所有这几百年间发展出来的秩序和文化，所有用以建设新社会的知识，许多代人类的传承，已经足够人类做好准备接受这些了。——而且，他们也已经接受了不是么？没有一个人能够拒绝重新回到这里。”
海婴仍然显得很茫然。
“为什么？”
楼西尘看看海婴充满了困惑的包子脸，忍不住伸手去捏了一下，惊讶地发现手感竟然还不错。
“因为这里是真正生养人类的土地和家园。”
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绕到了自由城的外面，旁边正是自由城粗犷的城门。目光所及的荒漠之外，正在工作着的刚刚从休眠仓醒来的人们脸上全都带着一种此前海婴从未能从人类联盟的公民脸上看到过的笑容。
海婴突然想到了一个词。
“是爱吗？”
楼西尘有些意外地看一眼海婴，“没错。”他说道，“他们爱这一片土地，不论它变成什么模样。”
楼西尘身上挂满了在这条街道上闲逛搜罗来的食物和新奇物品，手上还抱着一只小破孩，陪聊天的耐心已经逐渐濒临告罄。
他快速说完自己要说的话：
“这有什么难的？就像我刚才说的，尽管一开始都是艰难的，但是到后来所有人都会铭记这一段经历。不要露出这一副苦大仇深的脸给我看，办法我告诉你嘛。”
“就像你原本能够想到的，把‘筛选淘汰’掉的公民放在暗空间，降低他们的思维活跃度可以令他们陷入类似于真正的沉眠，可以更大程度地减少他们所消耗的营养液，尽可能地节省出更多。不过在你将所有暗空间之内的人重新放归出来之后，所消耗的营养液恢复到了从前，那么就要找到另一种方法来代替。”
“你只想到了现在这里一无所有，但是现实中不可能永远一无所有。在二百年之内，一定会有崭新的发展，以至于能够对地下城进行维护，对营养液进行补充。”
“就算是真的整个地下城都因为资源缺失而停止运转，但是只要地面之上能够重新建立，总有一天，人类在过去几百年所经历的世界能够被重新开启运转。”
“寿命只有百年的人类都没有倒下，你一个人工智能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海婴睁着明亮的双眼看着楼西尘。
不知道为什么，楼西尘同他记忆中的海博士分明没有丝毫相似的地方，但是海婴在这时候却恍惚觉得两个身影重合了。
他想，可是是因为这两个人，都在他迷茫不知道自己正确与否的时候，带给了自己无与伦比的力量和生命力。
尽管他并非是人类，而只是一个智能。
但是海婴这时候想到了海博士曾经在地下城建立完全之后，看着忙碌运转的新家园所感叹出的一句话。
“生命的意义，就在于创造奇迹啊。”
海婴突然仰头看向楼西尘。
“其实我骗了你。”
“嗯？”楼西尘扬了扬眉，反应过来海婴话里的意思之后有些危险地眯起了眼。
“你骗了我什么，小破孩？”
海婴看到楼西尘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气急败坏道：“不是你想的那些！是有关于异能。”
但是很不巧，异能也正是楼西尘一个大大的心结，他已经因为第一异能治愈、第二异能发光这两个完全不酷炫的异能耿耿于怀了一整本书。
“异能怎么样？你不要告诉我真实当中我的异能要比这两个异能还要无趣。”
“这倒没有。”
楼西尘松了一口气。
紧接着海婴又说：“你真实的异能就是在自由城的第二异能。”
楼西尘：“……”
他瞥一眼海婴，咬牙切齿道：“所以，你同我说这个又有什么用呢？难道你能让我换一种异能？”
海婴摇摇头，“不能。在自由城当中第一异能是随机赋予，就是为了让进入自由城中的执行者提前适应拥有能力去做他们想做的事。而第二异能是通过‘黑核’赋予，黑核是整个自由城世界的中枢权限内核，实际上赋予的异能正是映照了现实当中身体的异能。”
楼西尘黑了脸，“所以……”
“所以，现实当中你的异能是发光。”
楼西尘正在心里思量着是油炸小破孩好吃还是清蒸小破孩好吃的时候，海婴却再次说道：
“这正是我骗你的地方。你的异能不是无聊的发光，”海婴微微仰头，看着楼西尘的眼睛，显得有些认真。
“不是发光，是‘火种’。”
“火种，就是希望。”
在等到云星越重新回到虚拟世界当中的时候，楼西尘先回了一趟人类联盟。
海婴已经计划要减少公民们工作的时间，更多让公民们自己来支配自己要做什么。不过规则的改变不是可以一蹴而就，因此现在的人类联盟仍然需要工作。
而家里有一个身为最高智能的小破孩的好处这便体现出来了。楼西尘已经接连好久都旷工，也依然没有执法者上门审判他。
对于执法者的安排，也是海婴所纠结烦恼的。执法者并非是单纯的智能或者人类，他们是公民也不是公民。他们是在最开始的人类联盟建成之时，在幸存者人类数量不足以构成社会的时候由智能创造模拟成的人格，为了给真实人类提供一个正常的社会。在执法者无人窥见的面具之下，是知晓一切的从最开始就经历所有故事的第一代“公民”。
并非是人类，却拥有着人格。代表着公民，但却没有现实当中的躯体。
原本海婴并不知道对于执法者们应该如何安排。
但是现在楼西尘却有了想法。
既然暂时不能知道最好的安排，那就——先干活呗。
现在人类联盟、自由城、现实中的地面重建，哪个不需要人？执法者们没有自己的躯体的话，正好可以在人类联盟以及自由城当中多做一些工作，这样就能让更多公民有时间回到现实中去建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