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星越自认那一堆小山一样的书自己就算阅读效率再怎么高也不可能很快地全部看完，于是转移开了话题：
“在【降低智能】之后，因为紊乱的智能程序，大部分人因此被困在自己的休息仓当中。就算在中央区，也因为进出任何一个房间都需要智能指令的原因，中央区的公民被困在自己的房间当中。”
“而并没有因为智能程序扰乱而被困住的，我们已经发现了有三种情况。”
楼西尘的注意被转移到了正事上面来，“三种？”
云星越道：“第一种情况就是你所发现的，在自由城当中已经死亡的公民。虽然自由城与现实社会当中的时间流速似乎并不同，但是因为进入自由城中的是本身的身体，我们假定在自由城当中的死亡就是在现实当中的死亡。那么白日在现实社会中仍然存在的死亡了的执行者就有几种情况——身体被与原本的公民相貌相同的机器智能替换，并且被导入了原本公民的生平事迹的记忆；或者因为某种原因，进入自由城中的其实只是某一种超出现有科技之外的投影，在自由城当中死亡之后，现实社会中的身体并没有消失，而是被智能以某种方式掌控起来……或者有更多的可能，可以稍后再行讨论。”
“第二种情况是中央区公民编码前十的公民。这十位公民从被选择出来继承这样的编码之后，就需要每日处理庞大到不可估计的运算、做出数量难以想象的决策，如果说他们其实并非是真正的公民，而是背后有智能在控制着，其实并不算很难理解，因为毕竟这个国度的中枢决策不能容许一点差错，除了‘前十位公民’这件事情本身成为了一个谎言之外，其他的都无可指摘。”
“还有就是第三种情况。”云星越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抬起眼同楼西尘对上了视线。
“就是你。”
楼西尘愣住了。“……我？”

第七七章 坦白
“没错。前两种情况, 最有可能的相同点就是他们都同样并非是有自主行为的公民，而是由智能在控制。这应该是最合理、也最接近于真相的一种猜测。但是在他们之外，你自己同样也并没有受到【降低智能】的影响, 发现了吗？”
楼西尘先前只是并没能自己发现自己身上的不同, 经由云星越这样提醒, 他立即开始思考从今天开始自己身上所发生的可疑点。他越思考, 所能够发现不对的地方便越多，于是他将回忆的起点继续往前推, 直到来到了他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
楼西尘猛然抬头。
他突然说道：“我其实并不是第一次进入白日的自由城。”
云星越没想到楼西尘会说这个。
楼西尘说道：“在那之前，我有一个问题。我是第一个, 作为十二等区的公民跨越两个区域, 匹配到中央区的你并且进而入住中央区的吗？”
云星越：“没错。”
“除我之外此前从未有过？”
“从未有过。”
“那么从匹配成功, 到双方终端当中收到匹配结果的信息需要多久？”
“在匹配成功的下一秒就会立即向双方公民发送信息。”
“那么匹配结果是否会受到智能的影响？”
“匹配结果原本就是由智能程序决定的。”
楼西尘轻轻吐出一口气。
他到底还是低估了在这个世界当中, 遍及整个国度的每个角落、对这个拥有几十亿公民的国度有着完全的掌控权限的最高智能。
恐怕在他代替了原本的七□□一，在这个国度当中睁开眼的同一时刻, 时时监控着这个国度的最高智能海婴就已经发现了他的不同。否则这个国度千百年的匹配历史，为什么从来没有过十二等区与中央区公民的匹配前例，要被自己给打破。
这恐怕并非是归功于原本的七□□一辛辛苦苦打小报告所检具得来的公民贡献点，而是从一开始就是代表着海婴对自己这个外来者的试探。
要让他去到智能监管最密集的地方, 给予最周全的关注。
编号前十位公民并非是人类, 于是就选择了除他们之外距离整个国度最中心最近的十一先生。
不知道究竟怀有怎样目的的海婴，把他尽可能地放到距离它最近的地方, 暗中观察。
比如工作日的迟到，明明是代表着工作态度的严厉的事，却轻描淡写地被过去；比如提前来到他们家的被分配的幼崽, 虽然不知道是出于海婴的何种目的……
楼西尘定了定神，看着坐在自己旁边面带关切的云星越, 还是决定从最开始说起。
“你应该早就发现一些了吧，我与原本的编号七□□一号的不同。其实最开始的不同就是在我们匹配成功的那天。——不知道你是否了解，人的灵魂、精神……这些？真实情况就是，我原本是在另一个世界生活的人，在那个世界死亡之后，我的灵魂却从过劳而死亡的七□□一身上重新醒过来，代替了原本的七□□一，成为了新的人类联盟的公民。所以现在在你面前的我，并不止是代表着人类联盟公民编码七□□一号这个身份，而更多的是‘楼西尘’……你能明白我说的吗？”
在说完之后，楼西尘甚至有一些不敢去面对云星越的表情。
他被当成异类时间长了，自己原本也以为并不在意，但是他却不愿意从云星越脸上看见避之唯恐不及，甚至只要一想到云星越会与自己分道扬镳，就心中按耐不住地生出一种暴躁。
如果云星越真的害怕自己的话……
楼西尘迅速地往云星越的方向瞥了一眼，就立刻将目光收回来。
嗯……嗯？云星越的表情是不是不太对？
楼西尘确定地再次看向云星越，终于更加清楚地看见了对方眼里的……跃跃欲试？
这种目光让楼西尘感觉自己仿佛成了砧板上任由打量的一块肉。他先发制人地几乎要喊出来：
“我不能解剖！”
随即他就看到云星越心虚地摸了下鼻子。对方轻咳一声，“我怎么会想要解剖你呢？只是想研究一下……”
楼西尘重重地哼出声，以此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云星越转而又提起了另一种兴趣：“你在原本生活的世界死亡，因此来到了这里？那么，死亡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楼西尘警惕起来，像是教导小孩子不要触碰危险物品一样谆谆教导：
“死亡并不是一种值得体验的感觉，你可不要对这个好奇！与其好奇死亡，还不如好奇和我爱爱呢！”他顿了顿，“我的经历只能说是阴差阳错，可能是一种难得的境遇被我碰上了，从而幸运地遇见了你。但是在大多数时候，死亡就代表着生命的结束。对于有些人来说是痛彻心扉，不过对于在原本世界的我来说，死亡就仅仅是死亡而已。”
“那么死亡会痛吗？”
楼西尘想了想，“会。”
然后他得到了一个拥抱。
楼西尘将下巴放在云星越的肩膀上，就着这个姿势继续说道：
“假使我的到来从一开始就被海婴发现了的话，那么很多事情就很容易解释了。比如原本的七□□一的贡献点应该远远不够破格进入中央区的，但是在我醒来之后却被匹配到了中央区的你。还比如这次的试探，恐怕是因为我在此之前就已经被海婴从普通公民权限当中划出去了。”
“那么就算是我们所列举的三种不受【降低智能】干扰的情况多了一个我，其他两种也依然能够用我们的猜想来合理解释。”
“而且，我始终都有一种疑惑。”
楼西尘手指在手腕上的金属圈上轻轻点了一下，调出来之前云星越调查到发给自己的所有在自由城当中死亡了的现实社会公民身份名单。在现实社会中这样的资料是绝对不能出现在空气当中的监控粒子之下的，于是楼西尘会在自由城当中将资料记住，然后回到现实社会之后再进行调查。
虽然这些可能并不一定完全详尽，但是对于梳理线索也完全够用了。
“你还记不记得之前的‘白耀日’？让我印象很深的是那时候出现的标语。”
“标语？”
楼西尘念道：“【我们没有贫穷、饥饿和死亡。所有公民，都将抵达在和谐社会当中精神的永存。】”
“没有贫穷、饥饿，这一点似乎正是现实。但是死亡？”
楼西尘看向云星越。
云星越道：“公民们的平均寿命是一百岁……”才说了几句话，他的声音突然停顿了下来。
“怎么了？是想到了什么？”
“一百岁……资料中所给出的公民平均寿命是一百岁，仅仅是这个的话并没有什么可以怀疑的。但是我突然想起来，我所遇见的前辈们的寿终，似乎全无例外，都是一百岁，整。”
云星越的话同样也将楼西尘惊讶到了。
怎么能不惊讶？要让他相信未来社会的科技已经发展到如此的地步，能够将每个人的寿命都精准地控制在一百岁整？
他追问道：“难道就没有一个例外？”
“就我所知道的来说，没有。”
“那么横死呢？正在工作年龄的年轻人，因为某些意外，没有等到寿终便死去？”
这个答案云星越要更为肯定：“从来没有。”
楼西尘说出了接下来的一句话：“既然这样的话，那么，原本的七□□一号呢？”
在原本的七□□一号死亡之后，楼西尘的灵魂才从他的身体上醒来。
那么，如果楼西尘没有在他的身体上醒来呢？
那么原本的七□□一号是会就此彻底死去，成为一个社会当中年轻而横死的例外；还是仍然正常地生活、工作，只是在代表着七□□一身份的躯体当中控制他的一切行为和活动的，已经并非是七□□一自己，而是来自于一段智能程序？
楼西尘补充道：“我能够确定原本的七□□一确实死亡了。在他的记忆当中我能够看到甚至感受到他濒死时候的状态，在他的身体彻底失去生机之后，医疗机器人才进行了救治，在救治完成之后醒来的就是我了。”
因为过劳而死的破裂血管、肌肉、大脑细胞，可能都能够被恢复，但是已经死亡消逝的意识和灵魂并不能够重新回来。
所以——“死亡数据，有问题。”
楼西尘想了想，“或许死亡数据没有问题，只是公民死亡后的身份仍然在社会当中正常地延续，然后等到百岁之时‘寿终正寝’。这样的话，死亡数据仍然是‘完美’的。”
只是他想不到任何一点这样做的目的，或者说，并非作为人类、没有权力欲望的最高智能海婴做这些，能够得到什么。
感觉是一个正常人类脑回路并不能理解的人工智能。
还有就是……“还有那个【精神的永恒】，是什么意思？”
楼西尘摸着下巴，“难道在所有公民死亡之后，他们都精神会以另一种方式继续存在，就像是全息游戏一样……或者根本没有什么别的含义，而只是一种类似于宗教上的抽象心理安慰？”

第七八章 《乐园》
感觉事情越来越复杂了。这次他们进入自由城并非是以正常的方式, 所以两人不知道在出去之后会身处什么地方。很大的可能是在回到现实社会的时候被智能发现，在所有人都进入休眠仓的深夜时候却站在中心宣誓广场上的一个洞里，怎么感觉都很有问题。
所以很大可能, 在回去之后便不能够平静了。
因此更要在自由城的这段时间, 找到些什么。
“……我想到一个地方。”楼西尘说, “你带我去过的, 那个图书馆。”
云星越闻言眼睛微亮。
“那个金属片上面的字，‘一切都保存在自由之地’。”
从第一次进入自由城以来, 云星越便只看见过夜晚的自由城。
在没有被楼西尘的权限所改造过的区域，一切还都是经历过侵蚀的样貌。建筑大多都是残破的, 空气当中有一种闷雨后的酸腐气息。路边还保留着布满灰尘和铁锈的标牌, 加油站的窗户上镶嵌着斑驳的铁网。
透过云层的霞光将一切镀上了一层灼热的颜色, 分明是同样的一座城, 这种感觉却是与夜晚的自由城截然不同的。
抵达东十九区的速度很快，只需要楼西尘按下系统面板当中的权限。云星越于是发现在自己准备计划的这些天的时间当中, 楼西尘已经做了多少事。
云星越有些惊讶：“就连东十九区的权限你都得到了？”
楼西尘眉眼间满是得意，“不止呢。”
他点开系统面板，以让云星越清楚地看到上面显示的自己领地数量。
“——七千四百三十四？”
楼西尘得意地扬了扬下巴。
“只差最后一个领域，中央区, 整个自由城的所有权限, 我便都能够得到了。”
不过自由城的所有区域竟然有这么多，着实是楼西尘所没有想到的。
也许是这些区域的领主权限得来的太过轻易的原因, 楼西尘竟然还有些感觉到不真实。
太容易了，只是点几下系统面板而已，偌大一座自由城, 这个无数人的噩梦之地，就这样几乎要全部归于他手了？
简直就比……
楼西尘脚步一顿。
如果在现实社会当中, 他是因为海婴的关注而得到了些额外的“优待”，比如并不计较他的上班迟到和工作不认真；那么他在自由城当中，几乎是没有付出任何代价地就得到了整个自由城的【领主权限】，这种在此之前甚至都没有人听说过的高等权限……是否，也是一种对于他的优待？
在现实社会当中是因为最高智能海婴的关注，那么在这个自由城，他又是因为什么而被赋予了特殊性？
最高智能海婴……自由城当中的系统……
“怎么了？”走在他前面的云星越察觉到身后人停下了脚步，转头询问他。
“……没什么。我们继续走吧，就要到了。”
楼西尘应了声，跟着云星越继续往图书馆的方向走去。
只希望，是他多想了吧。
尽管自由城经过了一场似乎与选拔有关的灾难，但是图书馆仍然是没有经受任何损伤的相貌。
古朴的建筑立在中心城围城之前，周围空荡荡没有什么其他的建筑，也没有任何人。连空气都是静谧的，甚至能够看到有浮尘在斜斜照射过来的光线中静止不动。
楼西尘第二次推开了图书馆厚重的大门。
相较于前一次在自由城的夜晚到访此处，这一次的视线要更加清楚一些。他能够看到一排接一排的书架沉默站立在这个因为密集而显得拥挤的空间当中，书脊残破，依稀能够看到些残损的字迹。
楼西尘放眼望了一圈，“要全部翻找一遍吗？”
云星越道：“只能这样了。我的查找速度还算快，我来从头开始翻看这些书，试一试能不能找到些有用的内容；你在图书馆的其他地方看一眼，能否找到一些提示的线索。”
楼西尘点了点头，两人分工合作。
看书他不在行，云星越要做的他帮不上忙，于是只能先去了上一次发现的书桌那边。
仿佛是在静静等候着它的主人似的，这张书桌同上一次他们来时候那样，桌面上的黑色书籍静静摊开着。楼西尘对于上一次所在日记上面看到的内容有些在意。这本日记的主人……是经历了一场末日的来临？
逐渐消失的人，联系不上的外界，突变的天气……就像日记中所说的那样，简直就像是一场惩罚。
只不过这一场惩罚却并非是人为。
楼西尘再次翻开了它。
这本日记很厚重，似乎就是日记主人一生的重量，里面曾经记录过的时间和事情，绝对不止是他们上次来所看到的那样。楼西尘试图再仔细辨认一番书页上晦暗不清的字迹，可惜的是这些东西全都被时间腐蚀，变得无法看懂了。
楼西尘只能再次看了一遍上次曾经看过的字句。
【我们要离开这里、进入……创建新的……】
创建什么？要离开这里进入哪里？
【……不管……新的人类容身之地……】
新的人类容身之地是指什么地方？是一个没有发生灾难的地方？他们是怎么找到、并且抵达那里的？
【十一月十九日，乐园计划开启。】
“乐园计划”？这个计划究竟是怎样的？“乐园”所指代的又是什么地方？是自由城？
楼西尘心事重重地将书页合上，正要去到旁边寻找其他线索的时候，突然察觉到手指尖的触感似乎有些不对。
——真的不对！
楼西尘猛地转头重新看回书桌上。捏着黑色日记封面的手指捻了捻，他确定这个厚度不正常，也就是说——封面内有夹层！
在末日当中通讯失灵，就算是后来人类秩序初步恢复了一些，建立了新的通讯线路，但是经常发生的磁场动乱仍然会扰乱通讯信号，这就导致用通讯机来传递信息是一种很不靠谱的方法。在他尚且还没有被感染、仍然待在幸存者基地之内的时候，就有外面的一些激进势力通过物资中携带夹层的方法朝基地内的潜伏者传递消息，引发基地的动乱，楼西尘截获的多了，也就有了一些自己的经验。若不是因此，这本日记当中的东西恐怕真要让他错过了。
楼西尘从系统面板当中兑换出来一把薄而锋利的刀片，找到黑色封面边角的缝隙，小心地将刀片划进去。里面一层是白色的纸绒，楼西尘指间探进去，从中捏出来一张叠起来的纸。
找到了！
楼西尘将这张折叠的纸小心展开，最后竟然铺展了有整张书桌那么大。这上面画着的似乎是地图，不过因为线条凌乱的原因，楼西尘一时间并不能辨认出来。他看了好半晌，才依稀看出来这张地图并不是一整幅，而是将许多个小地图画在了一张纸上。
并且他也并不是全无收获，楼西尘辨认出其中一副地图似乎画着的正是这间图书馆！
楼西尘眼睛越来越亮，他将这幅地图上所有标注的点都迅速记下来，然后朝着云星越的方向跑去。
他看了一眼云星越正在查看的书架的编号，迅速说道：
“你来找七号书架六层第三十二本，我去找八十一号书架的一层六十七本。”
这里的书架很规整，并没有被灾难而扰乱，就像是它原本的管理者只是暂时走开，随时都可能会回来似的。
两人很快便将找到的两本书拿到了书桌旁边。
楼西尘找到的并不像是一本书，除了外面的封面还是完好的，里面完全就是一堆杂乱的书页。他看向云星越手中找到的那本，目光即刻便顿住了。
因为云星越手中的那本书，封面上赫然是两个大字——“乐园”。
“这是什么？”
云星越在书桌前布满灰尘的老旧地毯上盘腿坐下，手中的书翻开了一页。
“似乎是一本小说。”
“小说？”楼西尘坐在云星越旁边，两人身前便摆放着那张楼西尘找到的地图，还有方才找到的两本书。
“名字叫《乐园》的小说？”
云星越偏了偏头，“先读一遍就知道了。一起？”
他将书朝着楼西尘的方向移了一些。楼西尘视线扫过书页上那密密麻麻的字就觉得头疼，急忙摇头：
“不用了不用了，这么重要的事，当然还是交给你来了……不过如果你能够顺便读一读给我听的话，那就更好了！”
云星越轻轻笑了笑，将书本放到了膝盖上。外面的昏黄霞光透过高高的窗户照射进来，不偏不倚地投射到书桌所在的区域，也笼罩了云星越膝盖上的书本。他朝着书页轻轻吹了一口，上面经久的浮尘飘扬起来，在空中盘旋一会儿，慢悠悠地洒落到地上。
“……在所有的敌人都消灭之后，可是他们的家园也毁了。唯一被留存下来的，是最开始被他们视为不详的那个巨大的茧。”
“他们进入了茧当中，看见外面原本属于他们的家园重新变得草木茵茵。可是这里却再也没有能够维持他们生存的空气和养料。他们被抛弃了。”

第七九章 信件和猜测
“于是最后的决定就是静静在茧中沉睡, 一直等到可能百年或千年以后，他们被原本的家园重新接纳；或者新的转机已经到达，他们能够在一个新生出的崭新世界上, 重新建立新的荣光。”
翻过最后一页, 这本书已经全部读完了。
云星越垂眸注视了最后一段文字半晌, 轻轻吐出一口气, 然后低头看向躺在自己腿上睡得正香的楼西尘。
外面的霞光已经逐渐暗淡下去，图书馆之内也慢慢被黑暗笼罩。云星越从系统面板中拿出了一盏光芒微弱的灯盏放在旁边的地毯上, 然后又兑换出了一张毯子盖在楼西尘的身上。
他也轻轻阖上眼。直到伴随着手腕上金属镯子的一声机械声音，两人同时从小憩当中醒来。
自由城的夜晚到来了。
楼西尘依依不舍地从云星越的怀中出来, 揉了揉脸, 然后责怪：
“都是星越你读得太好听了, 都让我好听得睡着了。”
云星越假装自己没有看懂对方听见书就犯困这件事, 而是贴心地将书中的内容给楼西尘复述了一遍：
“这本小说的大致情节就是，人类在因为一些灾难不得不逃离自己的家园；等到原本的灾难已经过去, 他们的后代重新回到自己来处的时候，发现原本生活的地方已经更新了生态、重新生长了环境，不再适合他们这些离开许久的幸存者生活了。而他们唯一还剩下的容身之地就只有在他们家园引起了灾难的一枚巨大的茧。他们发现在茧中沉睡，一觉醒来就是几十几百年。最终他们什么也没有, 只有一个黑暗的茧, 还有梦中的美丽家园，以及期望中的再次醒来, 可能会是一个适合于他们生存的崭新世界。”
楼西尘这才听懂了这本书里是讲了个什么故事。不怪他听着书睡着，实在是这小说的叙述手法就是用大篇幅的心理叙述和畅想，充满着一种意象派的感觉。
“所以……这真的就只是一部科幻小说而已？”
云星越道：“似乎是的。”
楼西尘看了一眼系统面板, 这个时候自由城的黑夜已经降临。他走到书桌之后的窗户往外看去，稍远的地方是东十九区的街道, 被系统修复过的路灯正一盏盏渐次亮起，在黑暗中逐渐醒目起来。
执行者从街道两边的建筑中走出来，一个简单的市集似乎正在成型。
楼西尘回到原来的地方坐下，翻开了他所找到的那一本书。
“如果我们能够与其他执行者一起在天亮之前正常从自由城当中出去，那么我们还有十个小时的时间。接下来，让我们来看看这个吧。”
楼西尘将这他拿到两人面前，因为当中的书页太过散乱，其中一张边缘泛着黄色的纸张从里面滑落出来。
“那就先看看这一个好了。”
楼西尘将其余书页推给云星越，自己拿起掉落的这张看起来。这似乎是一张图纸，上面字迹密密麻麻，中间夹杂着一张似乎是什么机器的结构图。在那些手写的字迹当中有很多楼西尘并不懂的专业名词，他嘀咕了一声，只能将图纸送到云星越的眼前。
云星越挑眉看向他。
楼西尘讪讪：“嘿嘿……”
云星越于是抬手摸了一下楼西尘的脑袋。他大略扫了眼前的这张图纸几眼，意外道：
“这是一项技术的策划书，内容是将物质世界中存在的各种物资，比如石油、植物、矿物——或者是随处可见的石头、动植物尸体、甚至各种垃圾，通过这项技术都可以通通转化为能够在极端环境下维持生命的营养液。……在灾难来临之前，竟然能够有这样的技术了？”
楼西尘不解道：“这项技术很难？在现实社会中没有这样的技术吗？”
云星越想了想，“按照这张图纸上面的设想，这样的机器其实能够做出来。只要有了机器，将物质当中的元素萃取然后转化为营养液，其实就很容易了。但是现实社会当中似乎并没有什么机会能够应用到这样的技术，所以我并没有能接触到过。”
楼西尘说：“这倒确实是一种了不起的发明，如果在我之前所在的末日中能有这样的技术的话，在灾难当中能够存活的人类恐怕能够增加几倍。”
云星越道：“还有，你看这个。”
这些凌乱的书页上的字迹就同这本书一样歪歪斜斜残破不堪，每一张上的字都丑得各有各的特色，能够看出来似乎是许多不同人的字迹。大多数的字丑得根本辨认不出，哪怕楼西尘绞尽脑汁端详也不能从这堆鬼画符中看出什么有用的内容。不过这当中也偶尔夹杂着一些字迹稍微好看一些的纸张，而被云星越注意到的那一张上面有两个能够被辨认出的字迹吸引了他的注意：
【乐园】。
“又是这两个字。”楼西尘轻啧了一声。
云星越说道：“在我第一次进来这里的时候，看到了那本日记当中所写的【乐园计划】四个字。那时候我本能想要探寻日记主人所说的‘乐园’究竟是代表哪里。可是这么多年我们几乎将整个自由城翻了一遍，也依然没能找到更多。”
“没想到同你一起，线索竟然接连出现了。”他感叹。
楼西尘知道云星越本意是想要夸赞他带来了幸运。但是楼西尘却忍不住想到更多。
这个线索，云星越的“乐园”势力几乎遍布整个自由城，在此前的八年却一无所获。但是偏偏是同自己一起找到了更多。
难道这些都仅仅是巧合、或者他的运气而已？
还是……都是被安排好的？
如果最极端的可能，自由城就是被最高智能海婴所构建出来的，那么海婴能够监视现实社会当中每个公民的一举一动，怎么不能监视自由城当中他们的一举一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