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排靠窗的位置坐着的，正是其中一个死在了昨夜自由城当中的执行者，这位楼西尘在八星区的同事，编号零三一零。
楼西尘摸着下巴想了想，走到对方后排坐下，说出了自己绞尽脑汁想了一路的寒暄的话：
“你好，你工作得不错。”
楼西尘很显然并不懂文明社会当中人与人之间的寒暄，因为他从来都没有需要过这个东西。他这时候想到了云星越的好，对方从来都不需要他绞尽脑汁想什么能够开启话题的尴尬的话，即使两个人沉默着，就只是坐在一起，楼西尘也很享受那样安静氛围。

零三一零的生平楼西尘看过一遍。
应该说是所有经过云星越查到的自由城内死亡名单对应的现实社会身份的资料, 楼西尘浏览过一遍的，都已经记了下来。在他没什么诚意的寒暄之后，零三一零也礼貌地同他问了好, 说：
“你好, 七六’四一。”
楼西尘挑起一边眉头, “你记得我？”
对方说：“一起工作的同事之间怎么能不记得呢。”
倘若不是楼西尘知道自己与对方从没有说过一句话, 都要以为对方在特意关注自己了。
如果楼西尘没记错的话，因为他是中途因匹配而规划新的岗位的原因, 自己同这个并不是同一办公间的同事并没有见过几面。
而且，在现实社会当中, 每一位公民, 并没有名字。
特征并不明显到足以区分每个人的身份编码, 每一个工作的公民之间不被允许的私交, 准确记住并没有见过几面的同事的身份编码，并不是什么惯常的事, 甚至除了机器，没有几个人能够做到。楼西尘不由得想到在白日里见到的对方同每一个经过身边的同事亲切问好，当时并没有觉得有什么问题，但是现在回想到对方准确叫出每一个同事编码的事情, 总觉得有些不寒而栗。
楼西尘有了一个称得上是可怕的猜想。
为了证实这个猜想, 他同零三一零聊起了更多。
从“听说”中的事，到伪造的小细节, 按照着自己看过的那一份有关于零三一零的生平资料，对方几乎不加思索便能够回答上来。这说明对方关于自己的记忆没有丝毫问题，直到楼西尘说道：
“关于在中央区、八星区、还有十二等区之外的城市, 比如中三十一区……”
他并没有如愿见到对方茫然的表情，但是在楼西尘话音落下之后, 他说道：
“抱歉，我并不能理解你说的是什么。”
楼西尘微微眯起眼。
“我知道了。”
他起身，走到了下车的门前，对着座位上的零三一零遥遥点了下头。
“那么今天就到这里了。”楼西尘微微一笑，“再见，我的同事。”
因为坐错了悬浮大巴的原因，楼西尘回到庄园的时间比之前晚了许多，打开门的时候见到了在门内踱步的云星越。
楼西尘扬起一个笑容，热情地迎接上去：
“我回来了。”
云星越眉心紧皱，拉住他的手臂把楼西尘上下打量一遍，见对方身上毫发无损，这才终于眉头舒展开。
“今天有些晚。”
楼西尘随着云星越坐下，“去见了零三一零，并且和他聊了几句。”
随着楼西尘的这句话落下，云星越的眉心再次狠狠皱起来。他瞬间看向楼西尘，“你同对方聊过了？”
楼西尘知道对方在担心什么，“没关系，我没有说出‘自由城’这几个字，对方倘若真的是没有了关于自由城的记忆的话，对于我所说的内容也只会是满头雾水。就算是背后的监控粒子听到了也不要紧，不是同样进入过自由城的人，不会知道我在说什么。”
可是云星越并没有被楼西尘的话开解，连掩盖情绪都没有心思，以至于楼西尘很容易就察觉到了对方眼中带着的些微恐慌。
很多时候楼西尘都不能够真正弄明白云星越的心事。
他似乎总是有很多掩藏着的真相要自己独身去查询，不给旁人留下一丁点探测的余地。就算对于楼西尘，他是信任并且接纳的，但是好像是习惯了自己孤独地承担一切，于是即使是楼西尘，他也并没有坦诚更多。
楼西尘微微眯了眯眼。
这种发现其实自己对对方并不了解的真相并不十分美妙。但是楼西尘不能够强迫云星越说些什么，于是他率先开了口。
他把自己今天下午通过与零三一零的交谈而产生的有些荒谬的念头当成玩笑话语同云星越说了出来：
“零三一零的所有有关于他自己的记忆，都十分完整。但是似乎唯独不记得在自由城当中发生的一切。不过同时缺少的似乎不止是他的记忆，还有正常的情绪。——你知道在游戏当中的人物，除了进行游戏任务的‘玩家’，还有属于游戏当中的作为游戏背景一部分的‘NPC’么，被规定了来历背景和性格，只需要按照自己剧本执行对话，不需要情绪，我觉得零三一零，还有石头，以及我接触的其他在自由城当中死亡的人，现实社会中就像是由玩家变成了NPC……”
一声脆响。
是云星越手里握着的今日份的灰药掉落到地上、摔碎，迸溅洒落出来的灰药洇进了地毯，瞬间消失无踪。
“你怎么……”
“西尘。”云星越突然站起身，看着坐在沙发上的楼西尘，倏地弯下了腰。他抬手俺在楼西尘的肩膀，“不要再继续接触在自由城中死亡的人，就到这里，这就当是……我的请求。”
眸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恐慌，云星越手指微微蜷曲，说话声音有些颤抖。
这样的云星越很能引起人的不忍，但是楼西尘偏偏硬着心，追问：
“为什么？突然让我不要继续追查，你在怕什么？还是你心中已经有了对于真相的答案？”
楼西尘将手掌覆盖到自己肩膀上的云星越的手背上，这才发现对方手上几乎没有什么温度。
“我不需要你的保护。你是认为我善良到从不在自由城当中亲自动手杀一个人？还是看不到我有什么戾气所以认为我需要被严密保护到看不见血腥？——阿越。”楼西尘换了一个称呼，眸中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带着些破釜沉舟的孤勇。
“我不屑于对那些杀人、暴力给予什么目光，不是因为我善良，而是因为我对于这些都早已经习以为常。掠夺生命、暴力追击，这些我不仅惯常，而且做过很多。死在我手上的人，一点都不比自由城中最穷凶极恶的暴徒手上的少。我不需要你来保护，而是想要和你一起探寻这一切。只有真正明白了隐藏在背后一直威胁我们的是什么，我们才能够安心在人类联盟中继续生活，而不是一连几十年要隐瞒着智能、隐瞒着周围所有人的目光，活在严密的壳里——你明白吗？”
云星越因为楼西尘的话冷静下来。
他没有追究楼西尘话中的不对劲之处，比如对方在进入自由城之前是如何见过更多的血腥和暴力存亡，又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能够杀了人却不被发现，这些来历存疑的问题他没有询问，而是深吸了一口气，突然靠近了楼西尘。
他额头和楼西尘的抵在一起，体温交接的触感似乎让这么多年来孤身躲避监控所铸起的厚重的壁垒缓缓融化。
和另一个人能够信任地坐在一起、信任地同处一室、信任地身体相互触碰、交接。这原来并非是云星越太过轻易地就相信别人、暴露自己。
而是，这样不再是自己瑀瑀独行地恐慌，对一切都漠视而警惕、小心翼翼伪装，而是能够有一时刻，和另一个人毫无保留地靠近在一起，身边拥有着属于另一个人的温暖热度，这样的感觉实在是……太令人沉迷了。
只是，云星越不知道什么是并肩，要怎样一起探寻。
他向来只有自己，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虽然如果楼西尘被迫同自己一样涉足深水，他必定十分恐慌，但是……
“只要你想要，那么，请和我一起吧。”
一切的事情都可以在自由城的中心城找到答案。
因为云星越的这句话，楼西尘在自由城中的“地主”生涯更加干劲满满。
第二天夜晚，在整个自由城空荡荡的街道当中游荡的菌丝便偃旗息鼓下来。在初始地点醒来的楼西尘首先出去来到街道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在他身后，云星越也走了出来。
两人默契地并没有提及下午发生的一场谈话，但是心中都知道，两人之间有什么变得更加不一样了。
只有零零一从始至终都插入不到两人之间去，于是沉默地打开汽车车门，开始研究车子是要怎样启动。
飘荡的菌丝持续时间并不长，只有仅仅不到十个小时，但是留下的疮痍却一点都不比之前持续了七天的酸雨少。昨夜铺天盖地飘荡着的菌丝仿佛是一夜之间消失了干净，只剩下残留在建筑缝隙中的灰黑的苔藓，不起眼地顺着建筑物攀爬着。
楼西尘点开系统面板，在这些悄无声息生长着、还没来得及蔓延开的苔藓真正壮大之前，所有这些经历了两场灾难的沉珂，便都被消除了个干净，被崭新整齐的建筑替换，仿佛从来都没有存在过。
道路重新变得宽阔而平整，左右两旁街边店铺之前，每隔一段距离都立着一颗树木，在夜风中轻微地摇曳。接着是灯光渐次亮起来，像一条重新活过来的长龙，目送着承载着三个人的汽车，沿着中三十一区的主干道一路向前，往自由城中心的方向而去。

在和平的人类联盟中, 日复一日重复而机械的工作总是时间过得飞快。
而在自由城这个险恶的自由之都，对于其他执行者而言是夺命的恶地，但是对于楼西尘和云星越来说, 也依旧只能算是比较安逸的风景。
甚至在自由城, 让他们感觉到的束缚要比在现实社会中要少得多。以至于竟然还有些乐不思蜀。
就在白天每日接近各条运输线上的公民、以及夜晚统计名单、“招安”新地盘中, 自由城的中心城区, 已经近在咫尺了。
所有能够创造条件接触的在自由城当中已死亡的现实社会公民名单，也已经全部了解清楚。而这一切, 都给了楼西尘和云星越一个明显到让人有些惊恐的答案——
因为事实恰恰就像是楼西尘一开始信口猜测的那样，这些所有的在自由城当中已经死亡了的执行者, 现实社会中兢兢业业为社会发展创造价值的公民, 就如同拥有着这个身份所代表的一切记忆和行为轨迹的NPC, 只是借由着这个身份来行使着这个身份所代表的一切事务, 没有任何和自由城有关的代表了反叛的所有情绪。
甚至于，楼西尘有时候都觉得站在自己面前、与自己交谈的并非是人, 而是一段有问必答的任务程序。
至少就连自由城的系统都比其回答得更加智能。
而这样的答案，所能够推出的后果都太过不可思议了。
但是就像是解密游戏，最终的答案仍然需要找寻，否则究竟是被困在自由城当中日复一日, 或者是不能决定自己究竟什么时候会不受自己控制地被拉入另一个空间, 结果都太不可预料了。
想要掌握自己，一切都必须要弄明白。
楼西尘觉得自己有了一种要在游戏中闯关的冲劲儿了。
中二十三区与中心城之间相隔四十八个区域。按照云星越原本的计算, 倘若乘坐着汽车，以所能达到的最快的速度从中二十三区向着城市中心方向行驶，大概要花两周时间。
而因为楼西尘在路途中将所有落脚的区域都使用得到的领主权限改造更新了一遍的关系, 他们抵达距离中心城最近的一个区域，东十九区的时候, 在现实当中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月。
但总归是并不太长的时间。
在踏入东十九区的前一刻，楼西尘通过一路上得到的领主权限计算出了从自由城的城门抵达中心城的大致路程。
“因为领主权限可以直接传送到区域内的任意位置，所以我们其实没有真正度过所有距离就已经通过了一个区域，而实际上的路程比我们一共走过的要多五倍左右。”
自由城中只有夜晚，并且一天只有十个小时。从中二十三区到自由城有着十个小时不停歇的路程，自由城的大小已经不仅仅是一个城市而已了。
而所计算的从自由城城门所在的中二十三区到中心城的直线距离，仅仅是自由城直径的一半而已。
“还不止。”云星越点开他的系统面板，“自由城面积的确有直径，但不止一个——它并非是一个圆，而是狭长的椭圆。然而从城门到中心城的距离，是过中心最短的一条半径。”
尽管早就听闻云星越说过，自由城的面积要比想象中大得多，但此时楼西尘还是被自由城的大小震惊到了。
“能够进入自由城的执行者，是经过挑选的吧？怎么却好像是要在自由城中留足了足够容纳所有公民的空间的样子？自由城的面积，甚至都要比现实社会当中一整个十二等区还要大了吧？”
云星越闻言没有立即回答，楼西尘也察觉到自己问出了什么，有些沉默。
因为他们现在已经知道，这种好像很没有依据的想法反而是很有可能的。他们也无法推测背后的东西究竟目的是什么。
楼西尘想起在一个月前，云星越告诉自己的、也是令对方处在无时无刻不在的惶恐中的真相。
——“谁能够做到这一切？能够知悉公民是否有着反叛的思想，无声无息地将公民拉入夜中的另一个城市，甚至影响范围之大却没有被无处不在的监控粒子发现，并且开始严肃的整顿……除了人类的最高智能海婴，我想象不到还有什么存在能够有这样的能力和渗透。——至于你所接触的那些在自由城当中已经死亡了的现实中的公民，被取读了过往的经历然后被悄无声息地用仿生人完全替代了社会身份也说不定——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现实社会中一切人们必须要遵守的法律、所有文明的建成，又算是什么呢？毕竟造就了人类联盟存在并且延续发展的是海婴，将所有反叛者拉入另一个国度使其自相残杀的也是海婴。自由城又算是什么？光明正大的监狱吗？”
如果是海婴的话——
那么这个人类联盟最崇高的存在，管控着所有人所有信息和经历的最高智能，目的又怎么可能仅仅是“囚禁”这些有着反叛思想的公民。
根据楼西尘在上一世看过的为数不多的科幻片中的阴谋论来推断，明明现实社会中所有的工作几乎都能够为机器和智能所代劳，却仍然供养着人类来每日进行重复的几乎没有任何意义的工作。没有意义的东西，在机器的思维中，自然是不需要存在的。
——所以，倘若真的是海婴谋划着要将所有人困进这个永久处在黑夜当中的自由城，来消除社会发展所不需要的淘汰品、建立智能高效的属于人工智能的国度的话，也并非是不可能。
甚至楼西尘越想越觉得自己思考出来的是真相。
他突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使命感激励了他的心脏。
一脚踏入东十九区，楼西尘突然握住了身边的云星越的手。他握着对方的手高高举起，向着街道前方，心中激昂：
“那就让我们来拯救人类联盟、打败自由城吧！”
云星越：“……”
他顶着远远的零零一投过来的略带同情的目光，用另一只手缓缓盖住了脸。
处在外围的执行者千方百计想要得到足够绑定新的初始地点的积分，以求进入向里一个新的区域；越中心的区域，也更加对更中心的城区趋之若鹜，而不会管顾外围的区域新发生了什么。
东十九区之外的灯光并没有被东十九区之内的执行者察觉，在东十九区之内，竟然也并非是完全的黑夜。
云星越将汽车放进了系统面板中，为自己和楼西尘兑换了一身不起眼的衣服，替换下来楼西尘的一身亮闪闪。忽略了对方依依不舍的眼神，他转头同两人说道：
“东十九区是最接近中心城的区域，这个区域会同我们之前所经过的所有城区都不同，在进入之后，一定要小心低调行事。”
楼西尘能够听出来，云星越的话是说给自己听的。
他抬头望天，脚尖踢了踢一边沉默的零零一的腿，“说你呢，听见没有？”
零零一沉默地拔刀。
云星越朝对方握着刀柄的手轻淡地扫了一眼，仿佛是有千钧的重力，零零一不得已松开手，把手臂垂在身边。
楼西尘对对方的妥协表示鄙夷，并且并不承认对方变成现在这样沉默是有自己和云星越这一路上几乎一句话都没有搭理过对方的一部分原因。
云星越问零零一：
“你之前说过的仇人，现在还想要杀了他吗？”
零零一露出一个在中二十三区时候楼西尘见过的嗜血的笑：“这一点，不会变。”
“东十九区之所以同别的所有区域都不一样，不仅仅是因为距离中心城最近。”云星越带领两人进入了边缘处距离最近的一个破败建筑内，“而是因为它是同中心城关系最紧密的一个城区，甚至有了类似于中心城的一部分模式。”
“模式？”楼西尘对这个词语产生了好奇。
“没错。”云星越仔细检查了屋内所有的隐蔽地点，确定这是一个能够安心谈话的地方。“其中就包括，在这个东十九区，有着仿照中心城建立的一支自称‘正义之师’的执法队。”
“执法队？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
“是。”云星越一边回答，一边从系统面板当中往外面拿出各种武器。“他们自称为自由城的‘执法者’，妄图建立甚至能够超越执法者在现实社会当中地位的在自由城中绝对的权威。甚至在中心城，已经形成了一股相当可观的组织。它的成员无处不在，除了靠近城市外围的城区他们不屑于渗透，越往中心区域，它的势力便越能够一手遮天。”
楼西尘的目光已经被云星越拿出来的一堆奇形怪状、闪闪亮亮的武器吸引了。反倒是零零一说道：
“那么这些，又与我要报仇有什么关系？”
云星越似笑非笑的看向零零一，“既然他们自称执法队，那么执法者所做的一切必定都是基于正义的——虽然是执法者自认为的正义。我是要警告你，在真正进入中心城之前，你不要给我们招惹出什么多余的事，如果你这样做了……”

空气在纠缠、凝滞、变得僵硬。
零零一瞳孔骤缩, 仿佛是有一股空气凝结成的绳索狠狠扼住了他的脖颈，在凝滞的十几秒钟内，他无法喘息、无法出声, 直到那边欣赏武器的楼西尘抬起了头, 空气当中的阻滞瞬间消散, 无形无息, 仿佛它方才未曾存在过。
云星越面对着楼西尘丝毫没有一点攻击性的样子，迎着楼西尘兴奋的眸子, 语气温柔：
“有没有喜欢的？”
楼西尘忸怩了。
云星越于是明白了：“都是送给你的，想着你应该会喜欢这种类型的武器, 所以才找出来。等会我同你说一些它们的作用。”
零零一十分不懂看气氛地插话进来：
“你知道我的事？”
“不仅知道, 我还知道你要去找的那个人, 昨天刚刚离开了中心城, 来到了东十九区。”
一瞬间零零一身上杀意显现。
他几乎都不能够控制住自己的理智，长刀猛地抽出, 眼中红到要滴血：
“他在哪里？”
回答他的是楼西尘一脚将他踹出了建筑。
他收回腿，拍拍手，“既然零零一要找的人就在东十九区，那么我们的护送之路也该到此为止了。接下来, 终于就只有我们两个了。”
他越想越觉得后悔, “当初就不应该为了积分带上他的。简直是个□□’烦。”
“确实是，”云星越罕见地应和了他, “零零一原本是能够成为中央区公民，但是因为一些事情，被分到了十二等区的最外围。在现实社会中我曾经见过对方一面。”
“那你……”
“放心, 除了面对你，我一直都是用了面具示人。”
楼西尘于是放下心来, 转而问起其他事情。
“最近，是不是中心城有什么事情要发生？或者是已经发生？”
云星越不禁惊叹于楼西尘的敏锐。“没错。怎么猜到的？”
“你既然同我介绍了现在有关于东十九区的事，那么就说明并没有打算在短时间内离开。而且你说零零一在中心城的仇家来到东十九区了？中十九区的动作，也和中心城有关？”
“没错。”云星越说着，已经熟练清理出了一块地面，然后从系统面板中拿出楼西尘最习惯用的沙发和最喜欢的零食。
楼西尘眼睛一亮，拉着云星越两人在沙发上坐下来。
这样才终于开始了楼西尘最喜欢的舒舒服服、亲亲密密的谈话：
“之前想要同你介绍中心城，但是中心城太过复杂，一时间我也不知道要从什么地方开始同你说起。那就先从刚刚同你提到的，执法队开始说起吧。”
“在中心城当中，明面上最庞大的，统治和掌握着中心城所有秩序和惯例的组织叫做‘浮屠’，而执法队就是‘浮屠’用来以武力威慑和管理执行者的一支队伍。浮屠有着想要统治整个自由城的野心，但是最终却仅仅停留在中心城便不再往外扩张，知道是因为什么吗？”
“……不知道。”
其实楼西尘刚刚才在心里腹诽，这个叫做“浮屠”的组织未免也太没用了一点，明明目标是整个自由城，这么多年过去却仅仅占领了一个中心城。
不过楼西尘却开始对“浮屠”的目的感兴趣起来了。
“是因为中心城的东西？就比如你所说的，能够让人激发出精神力的‘黑核’？”
云星越赞赏地看了楼西尘一眼，并且摸了摸他的头发。
楼西尘一边享受着云星越的抚摸，一边却有种奇奇怪怪的感觉。
他没有继续想，因为云星越已经再次说道：“浮屠想要染指并且获得的东西，叫做‘通道’——所有的令执行者们垂涎的东西，‘黑核’，积分，权限，都是来自源它。不过很可惜，掌握着‘通道’的并非是‘浮屠’，甚至他们就连‘通道’在什么地方都没能找出来。但是这么多年他们一直都没有死心，比起混乱无序的不能够给他们带来什么价值的自由城外围的土地和执行者，还是能够带来任何想要的权限和能力的’通道’更能够吸引他们。”
楼西尘敏锐道：“所以，真正获得了‘通道’的，不是‘浮屠’，而是——我家云先生的‘乐园’？”
“答对了。”
云星越喂给楼西尘一块点心。
楼西尘张嘴接受了投喂，可是明明是很值得开心的事，他心中那种古怪的感觉又升起来了。
但是温温柔柔的云星越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他压下这种感觉，“’浮屠’就为了这样一个甚至都没有见过的东西，放弃自由城的其他地方，在中心城盘踞了这么多年？”
“什么能够比一个空想中的东西还能让人趋之若鹜的呢？倘若是真的见过‘通道’，‘浮屠’反而不会这么执着了。”
楼西尘问：“所以我们现在需要做的是？”
“想要真正见到‘通道’，每次的方法都不相同，而这一次的方法，是通过‘龙区’。想要见到‘通道’，必须要在东十九区通过考核进入‘龙区’。而这次会面‘龙区’，迎来的会是一个此前从未出现过的、全新的权限。’浮屠’为了得到这次机会已经准备了很长时间，这种崭新的权限，绝对不能够落入‘浮屠’的手中。而且我有一种预感……”
他闭了闭眼，“这种新的权限，与这段时间自由城的变化，一定有十分密切的关联。”
各种权限的存在在自由城当中是一种公开的秘密。
所有执行者最初被拉入自由城，都是降临在距离中心城最远的外围。自由城中并没有任何规则要求他们朝着中心前进，而所有人对中心城趋之若鹜的开始，是第一批执行者正式进入了中心城。
于是他们发现，在中心城，不仅有在外围所能够获得的任由取用的生活物资、不受管制的权利，这里不仅能够得到自由，还能够得到——掌控别人的自由。
欲’望争端，只要有人的存在，那么在任何时候都不会少。有什么是比权力还能够吸引人的欲’望趋向的呢？
于是执行者们将这种能够掌控物质之外的东西的权力，称作“权限”。
只有机器才存在“权限”。在某种意义上，这群执行者们名字并没有取错。
但是同时，能够接触到这种东西的执行者毕竟只是所有被拉入自由城的执行者当中的很少一部分，而能够接触到的执行者也势必不会大肆宣扬权限的存在。于是在自由城当中，只有已经进入两年以上的执行者才知晓权限到底是什么、默认了权限的存在，并且暗自争抢着。
不过其余执行者争抢权限，可能是为了得到一些此前自己所不能够得到的东西，但是楼西尘和云星越只想通过这种崭新的权限来弄清楚自由城更进一步的真相。
顺带迈出拯救全人类的一大步。——这是楼西尘的想法。
而他们现在的任务是为自己制定一个崭新的身份。
“还需要什么崭新的身份？”楼西尘道，“我是‘小楼超市’的老板，你是‘小楼超市’的员工。来自遥远的中二十三区的自由城神秘的连锁超市，身份来历成迷的连锁店老板，和他身边的实力强大、无所不能的员工……”
云星越心中逐渐蔓延上极度不详的预感。而往往在同楼西尘在一起时，这种预感的生成通常是会由于——
果然，下一刻，楼西尘从系统面板当中拿出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准备好的两套衣服。云星越看见衣服的背面写着醒目的“购物就来小楼超市”几个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