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阿勒西奥的本能,也是克莱因家的礼数。
更何况,在这次事件中做错事的,本来就是克莱因家的虫子。
没有厌烦,没有不耐,更没有训斥。
面对雄虫毫不客气的发难,与蛮不讲理的要求,年长的军雌对此表现出了无可挑剔的宠溺与纵容。
阿勒西奥轻笑一声,语气温和,轻描淡写:“是,都怪塔里克,我现在就把他叫回来,狠狠教训他一顿,明天再让他来圣地,让他面对面跪着,亲自向您赔礼道歉——怎么样?”
不是,凭什么啊?
他好声好气跟对方说话,这虫眼角余光都不给他一个;那边的唐酒嚣张得就差没骑脸输出了,态度那叫一个盛气凌虫不可一世,但凡有点尊严的军雌都应该没法接受才对,偏偏他阿勒西奥·克莱因还就是笑吟吟地受了!
你们军雌是不是脑子有病啊?
林意简直匪夷所思。
林意如此,另一边假装若无其事,实则一直在暗搓搓吃瓜的本土雄虫们就更懵逼了。
前者刚穿来虫族不久,对很多事情都一无所知,本土雄虫则不然。他们这些雄虫虽然在很小的时候就被送到了乌拉诺斯,但也始终和背后的家族保持着稳定的联系。
为虫雌父的雌虫们当然不会特意在自家雄虫幼崽面前提起“阿勒西奥·克莱因”这个名字。
心思敏锐、细腻的雄虫们却不难发现,每逢自家雌父从有克莱因元帅的场合回来,都会阴郁低迷好一阵子,那叫一个诚惶诚恐、畏首畏尾,与他们记忆中意气风发、神色自诺的雌父判若两虫。
是什么让他们手握重权、天之骄虫一样的雌父都能如此失态?
答案不言而喻。
也就是这位连他们雌父都要小心捧着的军雌,从前一度只活在雄虫们童年睡前故事里的大魔王,如今居然像是一只再普通不过的军雌一般,低声下气地哄唐酒开心?
这合理吗?
唐酒也觉得不合理。
要知道,在系统传输给他的小说原剧情里,未来的塔里克还会进一步拿林意拉踩他,好像林意就是千好万好的完美雄虫,他唐酒就是干啥啥不行只会给虫添麻烦的废物,害他名声扫地、没脸见虫,这么大的过节,区区一句对不起就像蒙混过去啦?
唐酒觉得不行。
也就是当所有虫都在想,元帅这么给面子,唐酒理应知足了的时候,被众虫目光所向的唐酒却没有流露出丝毫高兴或是受宠若惊的表情,年轻的雄虫挑了挑眉,毫不客气地道:“就这?”
这点口头上的道歉就想收买我啦?
看不起谁呢!
众虫:……
唐酒到底是活到现在的?他是真的不知道什么叫做“见好就收”是吧?
雄虫们无语凝咽,偏偏阿勒西奥还真吃这套——
军雌单手撑着下颚,笑意未减,他分明早已提前准备好讨雄虫欢心的后手,这会儿却故意作出一副苦恼的样子,哄逗通讯对面的雄虫:“不行吗?那我再想想啊——”
露天花园里,几位年轻的雄虫阁下愤而起身,转头就走。
旁的虫看不出来,他们这些贵族雄虫还能看不出来吗?
对出身权贵之家的虫子们而言,审时度势、察言观色是他们的本能,雄虫们也不例外,不如说,他们接受的虫生第一课,就是搞清楚对什么虫子该摆出什么样的态度。
真以为雄虫个个无脑傲慢,见什么虫都上鞭子抽啊?
这样的雄虫,怕不是连自己什么时候被雌虫囚禁了都不知道!
再看通讯另一端的军雌。
从他开口安抚,到唐酒再次表达不满,由始至终,阿勒西奥始终嘴角噙着笑,表情都没变过——可见唐酒的不满在他的预料之中,这位帝国元帅早就准备好了真正用来讨雄虫高兴的礼物,这是故意想逗唐酒说话呢!
这算什么?
我们都是你们情趣里的一环是吧?
受不了,根本受不了,今天这瓜他们是一口都吃不下去啦!简直酸死个虫!这么酸的瓜,谁爱吃谁吃吧,他们要先走为敬了,告辞!
几位关系好的雄虫当场开溜,哼,他们可也是有军雌追求者的!虽然完全没法和元帅比就是了……总之,谁要留在这里吃酸瓜啊!
更多的雄虫则是不信邪地留在了原地。
他们推己及虫,认为阿勒西奥再怎么宽容好说话,其忍耐度也应该是有限的,更何况他面对的还是唐酒这种超级作精,你给他三分颜色他能当场给你开出一家新染坊,这谁能忍啊?
今天不看到唐酒倒大霉,他们还不走了!
唐酒当然不知道他们心里的想法,即使知道,他也不会放在心上。
原本的虫族文里评价唐酒,说他贪慕虚荣,势利庸俗——事实上,唐酒也并不否认这一点,没错,他就是这么一只虫,他就喜欢所有虫都对他羡慕嫉妒,恨他恨得牙痒却又干不掉他的样子!
虫活一生,他不求光鲜亮丽、高高在上求什么?
像林意一样搞什么子虚乌有的平权、从天空之城下去普渡众生啊?
这不是吃饱了撑着?
唐酒对此不屑一顾,在他看来,什么都没有实实在在的好处来得真实,是以,眼见着阿勒西奥似乎真的有另外准备礼物,小雄虫当即亮起了眼眸,期待地看了过来。
会是什么赔礼呢?
科技公司最新出品的星网虚拟游戏?还是上一次军部对外远征、适合打造成各种好看装饰的珍稀陨石?又或者是TS公司最新出品的全套护理套装?天知道,自从系统告诉他这个虫族世界只是一本小说后,他这些天都没睡好觉,那头漂亮的铂金色头发暗淡了不少,都没以前那么好看了QAQ
可恶,这军雌怎么还不说话?
这都多久了,还没想到吗?
他有点心急,但又不想表现出来,只好用眼神催促。
唐酒:盯——
看着小雄虫明明很期待,却佯装毫不在意地小表情,阿勒西奥哑然失笑。他心头微痒,有种想继续逗下去,好看见小雄虫更多表情的冲动,但他也知道,这个关子再卖下去,恐怕要将小作精惹恼了。
当下也不拖沓,干脆地宣布谜底道:“除了必须的道歉,我私下再另外赠与阁下一千颗星河玫瑰作为赔礼,不知唐酒阁下可还满意?”
星河玫瑰!
这四个字一出,在场所有雄虫都有些意动。
星河玫瑰虽以玫瑰为名,却并不是观赏性质的蔷薇科花朵,而是一种外形酷似樱桃的水果,白天是玫瑰一样的艳红,夜幕降临时,其表面就会如同星河一般,散发出星星点点的微茫,远远看上去,就像是盛放在午夜的荧光玫瑰。
这还不是最关键的。
星河玫瑰的特殊性在于,它的果肉里含有一种极其特殊的营养物质,这种营养进入到雄虫体内,能够在一定程度上促进雄虫二次觉醒,甚至有可能让雄虫在二次觉醒中实现跨等级升阶!
举一个简单的例子。
假如雄虫在出生时,被检测出基因等级为F级,那么除非雄虫有机会二次觉醒,否则将一辈子都只是F级;即使侥幸二次觉醒,最多也只会从F级升阶到E级。
可如果雄虫服用了以星河玫瑰为原料制作的基因药剂,那么二次觉醒就会从偶然变成必然,跨等级升阶也会从不可能变为可能。
虽然跨等级升阶的可能性依旧很低,可仅仅只是能够让雄虫在成年后通过二次觉醒稳定提高一阶,也足以让星河玫瑰成为虫族世界里的珍稀资源了。
况且阿勒西奥话中提到星河玫瑰可是一千颗,不是十颗!
往常军部也会每月向圣地供奉一定分量的适合雄虫的物资,以此换取军雌约见阁下们的机会,星河玫瑰也在物资表中,但也仅仅只是一百颗而已,还是只有A级雄虫和个别家世显赫的B级雄虫才有资格享用的水果。
如果是一千颗的话,是不是意味着,这一次,即使是C级雄虫,也有机会尝尝鲜?
至于阿勒西奥其实是送给唐酒个虫,而不是献给圣地的可能,众虫想都没想过,那可是足足一千颗星河玫瑰!想也知道,阿勒西奥多半想是用补偿唐酒的借口,献给圣地,顺便给唐酒一个台阶下罢了。
唐酒也想到了这种可能。
一想到对方所谓的补偿,其实只是冠冕堂皇的借口,唐酒心里就挺不得劲的。他扫了一眼就差把高兴写在脸上的其他虫们,挑了挑眉,直截了当地问道:“不知道这份赔礼,是只有我一只虫有呢,还是在座的阁下们都有份呢?”
说话间,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对面的军雌,一副你敢分给别虫,我就让你好看的样子。
这话一出,其他雄虫也坐不住了。
“唐酒,你别得寸进尺!”
林意的好友,也就是此前在众虫面前,故意揭穿塔里克拒绝唐酒转约林意,让唐酒丢脸的雄虫,戴维斯,此时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军部供奉给圣地的资源向来都是由雄保会统一分配,凭什么你一只虫就全部霸占了?”
其他雄虫没有开口,但显然也是这个意思。
换做是其他的东西,他们还不一定会争,可事关二次觉醒,就是再佛系的雄虫,这会儿都没法淡定了。
唐酒才懒得搭理他们呢。
他看也不看它虫,兀自催促通讯对面的军雌:“嗯哼?”
阿勒西奥垂眸看他,只觉得小雄虫此时的样子,像极了护食的小仓鼠。他目光扫过同样有些紧张地等待他答案的圣地工作虫,轻笑道:“我想,我应该还是有权利决定自己的战利品分配的。”
还真是给他一虫的呀?
唐酒眨了眨眼睛,饶是他从小就是被雌父雄父惯大的,这会儿也有些许的不好意思,但这只是一瞬,下一秒,他就恢复了骄傲的小表情,大方地道:“好吧,看在你道歉的态度还算端正的份上,我原谅你啦!”
阿勒西奥失笑:“那么,感谢您的宽宏大量?”
唐酒毫不害羞地点头:“嗯嗯嗯!你知道就好!”他大言不惭:“这年头,像我这么好说话的雄虫可不多了,你要好好珍惜,知道吗?”
其他虫……其他虫已经麻了。
等到通讯结束,视频上的画面暗淡下来,唐酒伸了个懒腰,还不忘炫耀。
他转过身,目光缓慢地从在场所有虫身上一一扫过,林意、戴维斯,还有此前笑话过他的所有雄虫,故意提高音量,自言自语:“一千颗星河玫瑰呢,也不知道今天一天能不能吃完……”
众虫:“……”装,你再装!
不等熟悉他秉性的雄虫们快步走开,唐酒就叹息道:“哎,真羡慕你们这些能出去和军雌约会的,我就不一样啦,只能一只虫孤独地待在圣地与水果为伴,真可怜。”
……受不了,怎么会有这么欠的虫啊?!
雄虫们气得牙酸,也有虫不死心,跑去问一边的雄虫保护协会的工作虫,这可是足足一千颗星河玫瑰啊!难道真就便宜唐酒一只虫?
对此,工作虫也只能无奈苦笑。
“这个月的一百颗星河玫瑰的供应,军部早在月初的时候就送来了。阁下们可能不知道,这种特殊的水果只诞生在寿命将尽的星球,非常难得,只有克莱因元帅及其麾下的近卫军团才有能力获取。理论上来说,就是军部每个月的供应,其实也是克莱因元帅个虫的战利品,元帅当然有资格将它们赠送给其他虫了。”
雄虫们只好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也有大脑灵活的雄虫开始思考其他的可能:比如,试着和唐酒打好关系?
虫群就此散去。
没有虫再提林意收到的一百多份约会申请,和宁肯选择林意也要放唐酒鸽子的塔里克少将。
受再多军雌欢迎又怎么样?追求者是军部少将又怎么样?他能为林意奉上总价值高达百亿星币的星河玫瑰吗?到头来,还不是一样得在克莱因元帅手下讨生活?
塔里克少将就是再有天赋,代表的也是虚无缥缈的未来。
克莱因元帅代表的却是实实在在的现在进行时,不用等到未来,他现在就是虫族至高无上的军团共主,只要他想,整个宇宙都是随他取用的私虫宝库!
林意当然没有错过他虫脸上轻视的神情。
他低下头,掩去了眼中的晦涩与阴晴不定。
同一时刻。
首都星,军部,元帅办公室。
几乎就是在通讯断掉的同一瞬间,阿勒西奥脸上温柔的表情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冷淡。他仍坐在属于元帅的位置上,身姿笔挺,神情漠然,冰冷的金瞳在灯光下流溢着狰狞的光。
守在一边的副官本能地瑟缩了一下,却下意识站得更加标准。
这才是阿勒西奥·克莱因。
这就是阿勒西奥·克莱因。
在社交场上,他永远宽容、体贴,让虫如沐春风,可只要你有幸站在他的对立面,你就会发现,在帝国守护神温柔的表象之下,是令敌虫恐惧敬畏、让无数军雌自灵魂深处颤栗狂热的猎食者。
温柔与残暴,俨然在他的身上达到了最完美的统一。
他吩咐:“去把塔里克叫过来。”
作为雌虫,阿勒西奥不介意哄一只漂亮可爱的小雄虫高兴。
作为帝国元帅和克莱因家主,总有虫得为自己的错误行为付出代价。
“是!”
副官深深地一低头,保持着垂首臣服的动作,悄无声息地往后退,直到后背抵上了大门,军雌这才重新挺直腰杆,转身退了出去。
塔里克站在镜前,认真地整理着自己的仪表。
领口好像有点乱,就这样穿军装去见他,会不会被认为死板无趣?这么一看,发型好像也挺普通的,不像那些亚雌,就连发型都特地针对触角的外形重新做了设计,也不知道林意会不会喜欢……
想起即将到来的约会,塔里克又是烦恼,又是忐忑。
烦恼的是无论他如何装扮,似乎都不足以与那位完美的阁下相配。
忐忑的是这份他问遍所有交好的军雌战友,才精心打造的约会计划,会不会让阁下失望?
他心下犯着愁,面上却因为想起了心上雄虫,忍不住微笑。
塔里克是在一次侦察任务中遇见林意的。
那是一个月前的荒星,他和他所在的第二军团刚结束了一场剿灭星兽的战斗,却在打扫战场的时候,意外地发现了一个存活的、非星兽的生命信号,待他前去查看,才惊讶地发现,这流落荒星、险些死在战场上的,竟是一位雄虫阁下!
雄虫自称林意,来自一个叫做地球的地方。
然而无论是塔里克的记忆,还是军部的资料,都不存在一个叫做“地球”的蓝色星球——在得知了这一点后,林意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随他一起回帝国。
这让塔里克松了口气。
帝国对于雄虫的保护向来不讲道理,事实上,即使林意不同意,考虑到他的雄虫身份,塔里克无论如何也是必须带他回来的,能够得到当事虫的同意自然再好不过了。
到这里,林意在他的心中,还仅仅只是一位流落荒星的普通雄虫。
直到林意在他科普虫族婚姻制度时告诉他,他所在的星球从来奉行的都是“一生一世一双虫”,他本人也是“一生一世一双虫”的坚定支持者,即使到了帝国,他无法、也不会接受雌君以外的雌侍甚至雌奴的存在。
“雄虫与雌虫应该是平等的。”
林意说这话时,一双眼睛亮得好似宇宙间的星辰,他的表情是那么的认真,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意思:“既然雌虫一生只能有一位雄主,那么我作为雄虫,也理应只有一位雌君才对。”
塔里克很难描述他在听到这句话时的心情。
震撼、敬佩,以及淡淡的,连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悦。
他相信,林意绝不只是说说而已。
不仅仅是因为对方在说这话时的表情,更是因为在他们返程的路上,雄虫举手抬足间展现出来的、有别于其他雄虫的温柔和亲近。
即使是面对一位再普通不过的军雌士兵,林意也从未流露出半点贵为雄虫的鄙夷或轻蔑,他会认真倾听每一位和他搭话的军雌,在军雌失态时轻笑,毫不在意地说没关系。
和善、礼貌且亲近。
没有雌虫能不被这样美好的雄虫阁下吸引,塔里克也不例外。
想到林意明明拥有众多的雌虫追求者,却仍是在这次约会申请中坚定不移地选择了自己,塔里克的内心便一片柔软。
既然林意选择了他,那么他当然也不能让对方失望。
万事俱备。
塔里克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微笑了一下,准备启程。
房间的大门却在此时被粗暴的推开,塔里克皱了皱眉,没等他开口训斥,就听到破门而入的军雌淡声道:“塔里克少将,元帅要见你。”
塔里克微微一愣。
他面上稍显迟疑,大脑则在看见传话军雌的瞬间快速运转:早在三天前,他就提前为今天的约会进行了请假与报备。明知道他今天要去见阁下,却还是要在这个时候召见他,显然不会是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
难道是为了在天狗星的那场突发战役?可他履行得很好啊。
要说是为了前不久召开的议会,那就更不可能了,谁都知道克莱因元帅再一次在与老牌贵族雌虫的博弈中大获全胜,与会的议员气得当场破防,就是没有参与的军雌也有与荣焉,心情飞扬。
不是一切都顺利吗?
他心中诧异,面上则露出恰到好处的为难:“是,只是不知道雌父找我究竟是为什么事?”
按规矩,传话的军雌不能透露的。
可塔里克到底是元帅的养虫,自身也是军部冉冉升起的帝国之星,成为下一任帝国元帅也不是没有可能,军雌略一迟疑,还是低声道:“今天早上,元帅接到了来自圣地的通讯。”
仅此一句。
塔里克瞳孔骤缩,紧接着皱起眉头,脑海里浮现出一位骄纵雄虫的影子。
平心而论,唐酒身上的毛病也不是完全无法忍受,高等雄虫么,脾气大一点也不是不能理解,况且对方私底下并无虐待雌虫的癖好。
如果没有林意,同为高等雄虫的唐酒或许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可谁让他遇见了林意呢?
他已经见过林意这样的闪闪发光的星星,又怎么能忍受唐酒这样平平无奇的石头?
塔里克并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和行为。
他是故意的。
作为外来雄虫,初到圣地的林意没少遭受本土雄虫的排挤,其中以唐酒为首的高等雄虫尤为甚,对方如此欺负他的心上虫,塔里克当然要为他的未来雄主讨回公道。
他就是要让圣地那帮眼高于顶的雄虫知道,林意背后也是有他这样的高等雌虫作为后台的。身在异星的林意无依无靠,那就让他来做林意的依靠。
“知道我为什么见你叫你过来?”阿勒西奥问。
塔里克静默了一瞬。
“是……但是我能解释。”他深吸一口气,神色坚定:“林意阁下是B级雄虫,又是外来雄虫,只要他二次觉醒,帝国未来必将多出一位A级阁下,相比一直试图插手操控军部的圣地及其背后势力,我认为投资林意阁下这样的外来雄虫才是最好的选择。”
阿勒西奥不置可否。
“只是这样?”
语气平淡,似笑非笑,像是在提醒塔里克:这样自作聪明的小伎俩就别拿出来丢虫现眼了。
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根本不足以说服阿勒西奥。
塔里克心下一沉,年长军雌毫无情绪的注视仿佛带着隐约的威压,他本能地率先移开目光,低下头,艰难地开口:“……是,因为我爱他。”
阿勒西奥在心里咀嚼着这个词,脸上的表情逐渐嫌恶,好像对方吐露的不是个虫心事,而是什么脏东西。
他站起身,靠近他的养虫。
两虫一个站,一个跪,当阿勒西奥靠近时,那股说不出的威压与危险的气息变得更加明显。年长的军雌目光冰冷,自上而下,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脚下的养虫,那目光里甚至还含着笑意,塔里克却身体发寒,有一种整只虫都被那视线解剖的错觉。
“主动向雄虫阁下发起约会申请,又单方面见异思迁,让一位尊贵的雄虫阁下在圣地所有虫面前丢足了脸面——而你,不仅没有在第一时间迅速求得那位阁下的原谅,还放任事态一再闹大,让有心虫挑到了我跟前——”
阿勒西奥几乎是在冷笑了。
见异思迁?
倒也不是不行。
没有谁规定雌虫不能在选择了一位雄虫阁下后,转变心意,选择另一位雄虫。但凡塔里克以军务繁忙为由,拒绝唐酒的半年、十个月后,再向林意提出约会申请,都不会有虫说什么。
这边刚用谎言拒绝唐酒,那头就迫不及待地贴上林意——谁给的胆子让他干出这等蠢事?
还有那位外来雄虫。
想起他与唐酒通讯时,那位外来雄虫展露的浅薄心机,阿勒西奥就觉得好笑。
雌虫与雄虫之间不平等?
别开玩笑了!
不平等的从来都不是雌虫与雄虫,而是高等雌虫与低等雌虫,高等雄虫与低等雄虫之间,子孙后代世世代代都无法跨越的阶级鸿沟!
贵族雌虫不会允许低等雌虫接触到高等阁下,进而诞生出血统出色的后代,挑战他们的统治;贵族雄虫同样不会允许低等雄虫攀上高等雌虫,动摇他们在帝国至高无上的地位!
在帝国阶级彻底固化的现在,军部就是低等雌虫唯一清晰且透明的上升渠道。基因不行还有脑子,战斗力不行还有战术,只要肯拼,总还有一份往上的希望在。
可塔里克都做了什么?
别看通讯时,在场的雄虫阁下们似乎都在看唐酒的笑话,可这只是站在他们看热闹的个虫立场——作为雄虫,圣地所有高等阁下都会毫不犹豫地站在唐酒这一边,代表圣地向军部施压,质疑军部的大不敬!
他们背后的势力同样会借这个机会,向军部发难!
轻则塔里克个虫被剥夺与圣地阁下约会的机会,重则整个军部的军雌申请约会的名额都会被削减!
阿勒西奥怎么能不恼火?
他不仅生气,还很费解。
他掌握军部这些年来,放在手底下直接带过的兵没有几十亿也有几千万了,就没一个军雌是眼皮子浅的,怎么养在身边的雌虫反而出了塔里克这么个蠢货?
也就是他近些年修生养性,换做是他初掌军部那会儿,阿勒西奥能把这一雄一雌两只蠢货通通剁碎了,揉吧揉吧扔去宇宙喂星兽!
懒得再与蠢货对话,阿勒西奥摆了摆手:“60鞭,弗洛里你亲自执行,滚吧。”
弗洛里正是副官雌虫的名字。
后者心口微跳,稍微有些犹豫。
军部的刑罚和雄虫的鞭子可不是一回事,尤其这60鞭还是点名了要作为A级军雌弗洛里执行,考虑到塔里克今天还有与雄虫的约会,这60鞭下去,恐怕塔里克今天就要在地上爬着去见他的心上虫了。
哪一位雌虫在会面雄虫阁下之前,不把自己收拾得光鲜亮丽、唯恐哪里让雄虫阁下不满意?
约会的军雌之间会暗自较量,阁下之间同样会暗暗攀比。塔里克狼狈不堪、仿佛死虫一样去见雄虫阁下,其他军雌会怎么看他?因为约会对象拿不出手而丢脸的雄虫本虫又会怎么想?
这60鞭,不仅是□□上的惩罚,还是针对塔里克和那位即将与他约会的雄虫阁下的,毫不掩饰的羞辱!
副官踯躅不定。
阿勒西奥却微笑不减:“嗯?”
副官听出了上司语气中的不耐——他不再犹豫,转头看向塔里克时,脸上便只剩下彬彬有礼的冷酷:“少将,得罪了。”
又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塔里克随他去刑室领罚。
塔里克咬了咬牙,知道这事是没有商量的余地了,沉默地跟着副官走了出去。
十分钟后。
刑室的大门缓缓打开,浓郁的血腥味仿佛在空气中凝为了实质,血肉模糊的军雌扶着墙壁,踉踉跄跄地走出刑室,阳光落在他的身上,却无法带来半分暖意。
塔里克不用看镜子,也知道此时的自己是一副怎样的狼狈模样。
他身上几乎已经没有一处不是皮开肉绽,能够帮助身体快速愈合的精神力也被军用抑制环封锁,这意味着直到抵达圣地,他身上的伤势也不会有半点好转,反而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愈加丑陋狰狞。
这正是阿勒西奥的目的。
如果不是塔里克作为A级军雌的底子在那里,恐怕这一次,他真的得在众目睽睽之下,爬着去见林意了。
绕是如此,此刻的塔里克也没能好到哪里去。
一想到自己会以最难看的一面出现在心上虫面前,进而让他心尖上的雄虫阁下也跟着丢脸,塔里克就感到说不出的煎熬和屈辱,这种屈辱甚至远远超过了军刑本身带给他的痛苦,让他痛不欲生,如丧考妣。
他想起了他首次得知,他的亲生雌父并非正常意外战死,而是死于阿勒西奥手下的那个夜晚。
新仇旧恨交叠在一起,让塔里克抑制不住地发抖。
总有一天……
总有一天——
军雌低下头,将滔天的恨意重新掩进了内心深处。
阿勒西奥恐怕还以为,自己真的有机会突破高等雌虫们联手打造的阶级封锁吧?
如果阿勒西奥能够一直活下去,或许军部真能改变原有的老派贵族雌虫雄虫们一家独大的局面。
可他真的能活到那个时候吗?
为什么高等雄虫能够在帝国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
不仅是高等雌虫需要与高等雄虫的结合,以此诞下同样基因等级的高等雌虫后代,延续家族的荣耀,更是因为高等雌虫自成年以后,每隔五年都会迎来一次无法避免的精神暴动,越是高等级的雌虫,其精神暴动就会愈加剧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