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宠坏的病美人—— by红叶月上
红叶月上  发于:2023年12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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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孟齐最后一点幻想也没了,云念记性是不怎么好,但这件事记得特别牢,含泪把两人送到家门口,絮絮叨叨地叮嘱着一些有的没的。
“手机不要总是关机,要记得每天跟爸爸联系哦。”
“爸爸好舍不得你,你要是也想爸爸了,记得马上就回来。”
“遇到不高兴的事情一定要告诉爸爸,爸爸无论在哪都赶过去陪你。”
云念早就整装待发,点头如捣蒜:“知道了知道了,你不要再说了。”
云孟齐朝他张开手,说:“来,抱爸爸一下。”
云念飞扑到他怀里,被稳稳接住,对着那张脸亲了一口,最后嫌弃道:“你应该刮胡子了爸爸。”
没等云孟齐反应过来,就一溜烟地爬上车。
周行砚拿着两人的行李,跟云孟齐告别,也上了车。
他们第一个要去的地方就是周行砚长大的城市,距离这里不算遥远,拥有最繁华的港口,每年到了年底,还会不定时地开展烟火秀,吸引无数游客慕名而来。
在决定路线的时候,云念一眼就看中了这个地方。
周行砚对这个城市无比地熟悉,这次出门,本来也准备回来一趟,云念能够喜欢,当然更好。
不过现如今这里并没有给周行砚留下落下的地方,他们像慕名而来的游客一样,去住酒店。
云念对港口举办的烟花秀最感兴趣,所以直接选择了位于港口附近的酒店。
为了满足这位小少爷的好奇心,周行砚专门要了临港的房间,位于高层,拥有一整面的落地窗,外面还有全景阳台,即便云念到时候没有力气下床,又或者忽然不想出门了,也可以随时将港口的盛景悉数收入眼底。
云念对于这个安排十分满意。
周行砚从行李箱里取出两人的物品,其中除了两人的衣服之外,最重要的是云念的药。
他把两人的衣服挂进衣橱,走出卧室以后,云念还紧贴着落地窗俯瞰脚下的港口,几乎要把脸都贴到玻璃上面去。
周行砚提醒道:“该吃药了。”
云念回过头,问他:“你怎么还在?”
周行砚见他总扒着那面半空中的落地窗,忽然就杞人忧天起来,怕那扇窗原地消失,他直接坠下去。
于是不由分说地把人从窗边抱开,放在椅子上,盯着他把药吃下去。
吃着药的云念又问:“你为什么还在我房间?”
周行砚拿出两人的换洗衣服,说:“出门期间,我会一直跟你住一起。”
这是云孟齐特意嘱咐的事情,唯恐云念身边没人会出事。
云念对此并没有什么不满,但也不是很高兴,说:“那你下次不要突然在我看风景的时候把我抱走。”

云念说:“你可以在窗边喂我吃。”
周行砚用手机给正在吃药的小少爷拍了张照片,点击发送,顺便否决了他的提议:“不行。”
云孟齐的视频下一秒就打过来,周行砚接了。
电话里的男人看清云念这边的背景,当场惊呼起来:“宝贝,你不要坐得离窗户那么近!你要吓死爸爸吗?”
云念拧着眉,不知是被正在喝的药给苦的,还是被云孟齐给烦的,慢吞吞地抱怨道:“爸爸,我们才分开不到半天。”
云孟齐身后挂着会议室的牌子,是开会开到一半跑出来的,盯着云念的脸又不停念叨起来:“什么,宝贝你已经离开家这么久了吗,怎么到了也不给爸爸打电话,有没有淘气,要好好听你哥哥的话知道吗,药一定要按时吃,晚上睡觉的时候……”
云念把电话按掉了,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
周行砚只好发文字消息过去,向云孟齐确认这边一切安好。
云念从吧台边的高脚椅上爬下来,一个人摸到外面的阳台上接着看风景,整个城市都在脚下,感觉自己好像飞起来了。
周行砚一下午都在小心盯着他,不时在手机上回应云孟齐的问题。
天黑以后,充满耐心的云小少爷等到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烟花秀。
游客们闻声而来,熙熙攘攘汇聚在港口,夜空被烟花秀的开场火焰映照成灿烂的红,像燃烧起来的夏天。
云念几乎什么也没想,就打开门冲下楼。
周行砚拿上外套急忙追出去,好在赶上了下楼的电梯。
此时里面都是要下楼去港口的人,云念被挤在最里面,和周行砚中间隔着层层叠叠的人影。
周行砚往里面看了好几眼,确认软乎乎的小少爷不会被挤坏,守着电梯门不再动了。
忽然就听身后轻微的脚步移动声,然后有人轻轻拉了下他的衣角。
云念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人群里挤到他身边,睁着无辜的眼睛望向他,乖巧地说:“哥哥,你好,可以借你的外套给我穿吗,我冷。”
周行砚瞥了眼手上的外套,本来就是给这小少爷拿的,现在又起了玩心跟他装陌生人。
静悄悄的电梯厢里,一行人循着声音好奇地望过来,看到云念单薄柔弱地抱着胳膊,又看周行砚居然可以无动于衷,不由感慨人心凉薄。
有人忍不住热心地拿出自己的衣服:“来,小同学,穿我这件吧,刚拆的吊牌。”
云念甜甜地笑:“谢谢叔叔,我……”
话没说完,周行砚就把人拉过来,用外套将他包裹住,揽在臂弯,回头对那人道歉:“不好意思,家里弟弟,比较淘气,不用麻烦您了,抱歉。”
那人一怔,再看周行砚怀里的漂亮少年,正熟练地从周行砚上衣口袋里面拿糖出来吃,确实就是很亲密熟悉的关系,笑着摆了下手:“没事,一个有趣的小误会。”
电梯里因为这个小插曲,原本凝滞的气氛莫名松快了不少。
到了楼下,周行砚又给云念拍了张照,给云孟齐发过去。
云念嘀咕着:“都拍了我一下午了,有什么好拍的。”
周行砚翻了一下相册,里面不知不觉全是云念的照片,全都是给云孟齐汇报状态的,云小少爷都被拍烦了,云孟齐却也不觉得烦。
正说着,天空被更绚烂的烟火照亮,四周涌过来的人越来越多。
云念顾不上和周行砚说话了,一动不动地站在人群中仰脸望着天空。
那双漆黑的眼眸中不断倒映出璀璨烟火,比天上的星星还要明亮。
他笑着向前方跑去,在拥挤的人群中穿梭,追逐那一瞬间的灿烂。
周行砚的眼睛紧盯着他,怕他摔倒,怕他走丢,最后他既没有摔倒,也没有走丢,安然无恙地回到周行砚身边,像小狗一样,抓着他的衣服,兴奋得眼睛亮晶晶的,欢喜雀跃地说:“周行砚,好热闹啊。”
周行砚拿起手机将这个朝自己奔跑过来的少年拍下来,准备照例给云孟齐发过去。
看到照片上的少年直勾勾望着自己笑,又取消了发送,把手机关了,顺着云念手指的方向,看向天空。
云念问他:“是不是很好看?”
周行砚在这座城市出生长大,这里的烟花秀每年冬天都在重复上演,并不觉得稀奇,却还是点头:“嗯,很好看。”
云念说:“我早就想看了,可是每年都没机会。”
周行砚就安慰他:“以后多来看几遍。”
电视台直播镜头捕捉到这一幕,将两人收入镜头。
云念察觉到镜头的出现,非但没有避让,还迎上去冲镜头比心,笑着喊道:“大家要记得我啊!”
周行砚心头闪过诡异的感觉,扭头注视着他,但云念还是好好的,笑得比平时都要满足。
做直播的电视台员工被少年热情外向的性格逗笑,再加上少年和同伴都长相出众,于是顺遂他的心意,为他多拍了一段镜头,记录下这一幕。
这场烟火秀持续到深夜,回到酒店云念依然很亢奋,怎么也不肯去洗澡睡觉。
还是云孟齐的电话打过来,说自己在电视直播上看到他了,又唠唠叨叨念了半天,云念才受不了,挂了电话去浴室。
周行砚在外面左等右等,等不见人出来,像是被云孟齐的惴惴不安感染了,绷着脸去敲浴室的门。
里面一片死寂,什么动静都没了。
距离云念进去已经一个小时了,就算是泡澡,这样也差不多了,周行砚想到什么,打开门闯进去。
浴缸里水早已经不冒热气了,上面飘着一件浴袍,还有酒店提供的花瓣也被撒上了,除此之外,再也找不到云念的痕迹。
他心头猛得一条,伸手去掀开浴袍,幸好,没有在浴缸里见到什么骇人场景。
云念从门后面跳出来,捂住他的眼睛,吓唬他:“快把钱都交出来!打劫!”
他醒悟过来,很明显,洗澡依然不能冲淡云小少爷今晚凑热闹后残留的亢奋。
云念见他淡定得很,就拿起旁边的沐浴露瓶子抵着他的后背:“这是我的刀子,害怕了吗?”
周行砚闻到一股来自对方身上的香气,觉得酒店的沐浴露气味太过甜腻,反手夺过“刀子”,将对方按在浴室的墙上。
所见到的场景让他愣神,云念只在腰上围了一条浴巾,身上的水珠都没擦干,皮肤白得近乎透明,头发丝还在往下滴着水,清冽的水珠沿着白皙纤长的脖子往下滑落,羊脂玉一样的小臂上还有一团没冲洗掉的雪白色泡沫。
云念丝毫没有表现出惧怕的样子,后背贴着墙壁,退无可退,一脚踩在周行砚脚背。
只是这双脚连亲自下地走路都很少经历,柔嫩得并没有任何杀伤力。
于是他干脆两只脚一起踩上周行砚的脚背,将整个身体的重量压上去,朝周行砚得意地笑起来,还很坏心地问:“你的脚痛吗?”
两人的距离更近,那股甜腻的香气又涌进周行砚的鼻腔。
周行砚有些喘不过气,可始作俑者依然嘚瑟地望着他,纯澈的眼眸中尽是天真,毫无自觉。
他忽然有些烦躁,手上的力道一时失控,在那身柔腻的皮肉上留下痕迹,沉下声音:“上次是不是跟你说过,不要随便从背后蒙别人人眼睛。”
后背抵在墙壁的少年终于感受到一丝异样,嘴角的笑意僵住,去掰周行砚紧紧按住自己胳膊的那只大手。
周行砚纹丝不动,不可撼动半分。
云念的笑容消失在脸上,终于有了被人困在手心的自觉,瑟缩了一下,身体也感觉到了寒冷。
他从周行砚的脚背上退下来,眼中立刻氤氲出一层湿润的雾气,还有些委屈:“我不是在跟你闹着玩嘛。早知道不让你陪我一起出门了……”
他越说就越是感到后悔,他早就该想到,周行砚这个人这么没劲,天塌了都不会有反应,他怎么会想到让周行砚陪自己出门玩。
周行砚被这双充满悔恨和委屈的眼睛望着,竟是不受控制地从心底生出一份愧疚。
云念今晚的恶作剧,确实不至于遭到刚刚那样的恐吓,是他莫名其妙心如火燎,而后将烦躁的情绪发泄在对方身上,失去分寸。
“对不起,是我下手没轻重,别哭了。”
他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少年苍白的脸,指腹无意间划过那微微发红的眼尾。
云念得理不饶人,扭头看了看自己的胳膊和肩膀,指着上面被捏出来的红印子,责备道:“都被你掐红了。”
周行砚又说“对不起”,从眼前这具毫不设防的身体上移开目光。
云念终于感觉到冷,打了个喷嚏。
浴缸里的水早就凉了,周行砚将浴缸里新换成热水,再把浑身冰凉的云小少爷抱进去,提醒道:“这次不要再边洗边玩了。”
云念泡进热乎乎的水里,舒服地叹了口气,闹了一整天,所有的疲倦都涌上来,靠着浴缸昏昏欲睡。
周行砚本来准备留下他一个人在浴室,一回头瞧见那副不靠谱的样子,背对着他出声提醒:“洗完去床上睡。”
云念困得睁不开眼,迷迷糊糊地嘟囔:“那你帮我洗吧,不然我告诉爸爸,你不照顾我。”

“我们每个人最后都会住进那个地方。”
周行砚不觉得连洗澡这件事都要自己代劳,云念天真懵懂,不代表云孟齐也希望如此。
可水中的人正在缓缓下滑,快要淹没到鼻尖。
周行砚把人从水里捞出来,刚碰到水中那具身体,对方像一只滑不溜秋的鱼,在他手里扑腾,惊叫着笑出声,“好痒啊!”对方躲开他伸到手下的那只手,带起翻飞的水花,溅到地面和他的身上。
“你就是故意的!”云念捧着更多的水往他身上洒,报复他。
最后浴室里变得一片狼藉,周行砚着实花费了一番功夫,将云小少爷洗干净,塞进被窝。
已经是深夜,云念这次没有再因为意外而惊醒,刚一沾床,就安静地睡过去。
周行砚去浴室,把自己一身仿佛从水里捞起来的衣服换掉,清理干净自己,也去睡下。
这一夜很平静地过去,云念离家的第一晚,既没有像云孟齐担心的那样突发意外进医院,更没有蹬被子或者掉下床,一切担心都显得杞人忧天。
第二天一早,周行砚自然醒来,回复过云孟齐和叶菲芸问候的信息,去喊云念起床。
本来想着昨天奔波一天,云念这时候应该还在睡,但走进卧室一看,床上已经空了,被子随意地翻开在床上,枕头掉了一个在地上,还有一双乱丢在地上的酒店拖鞋。
窗户开了半扇,带着水汽的风从外面吹进来,房间里的空气变得湿润,依稀残存着云念身上那股甜腻的气息。
周行砚把窗户关好,几乎没有多想,直接就去了外面的观景阳台。
云念趴在栏杆上,几乎上半身整个探出去,盯着港口正要出海的一艘巨大货轮,呜鸣声沉沉地在海面传开。
云念踮了踮脚,将上半身探出去更多,像一只扒在鱼缸上的馋嘴的猫。
周行砚看到他脚上什么也没穿,十颗圆润白嫩的脚趾努力支起身体,脚背上近乎透明的皮肤上隐隐现出青色的血管。
露天的观景阳台,没有像云家那样体贴地为云念在房间的四处都铺上厚厚的地毯,从未想过有一天这里会迎来这样一个总是长不了记性喜欢光着脚乱跑的年少住客。
周行砚走近,不由分说地将人抱起。
云念此刻才发现他的到来,见他把自己往屋子里面抱,连忙挣扎:“放我下来。我会自己走路。”
周行砚却是并没有把人抱回安宁逼疯的屋内,无视怀中人的挣扎,径直走到露天阳台一侧摆放的沙发上,将人放上去。
云念往起爬,被抓住了脚腕,失去支撑,又坐回去。
周行砚抓住那只冻得冰冷的脚放在自己膝上,对方不安分地踢了踢小腿,他只好收紧了些手上的力度,哄劝道:“别动,很快就好。”
他把从屋子里带出来的鞋袜给云念穿上,动作有些不熟练,再加上云念的不耐烦,两人在沙发上僵持了好半天。
云小少爷索性也不着急了,靠着沙发,把嫩生生的两只脚翘起来,离开他的腿,直接抵上他的心口,抱怨道:“你到底会不会啊?”
周行砚不说话,低头调整着袜口的位置。
云念自言自语地嘀咕:“你好没用啊,我爸爸比你厉害多了。”
周行砚抓着他的脚腕,从自己的心口挪开,帮他穿好了最后一只袜子,最后又套上拖鞋。
云念终于得以脱身,刚被放开,就回到刚才的位置。
周行砚不放心地站边上看着,有点后悔选了在这个地方住下来。
直到酒店把早餐送进房间,云念才总算回到室内。
云孟齐打电话过来,云念今天没有急着挂电话,一边吃着早餐,一边心不在焉地和云孟齐说话。
云孟齐问他:“乖宝,昨晚睡得怎么样,有没有好好盖被子。”
镜头里,云念吃下周行砚递过来的剥了壳的鸡蛋,对着云孟齐乖乖点头:“当然了爸爸。”
男人又用与外表截然不同的轻柔声音问:“那今天上午有没有什么安排呀?”
云念想了想说:“上午没有什么安排,昨天玩累了,今天在酒店休息。”
云孟齐看着儿子这副又乖又软的样子,笑得心花怒放,“那你好好玩哦,还要记得想爸爸。”
云念点头如捣蒜,以为总算应付完对方,准备伸手挂电话。
云孟齐根本没有结束的意思,怕他忘了似的又提醒一遍:“说了只有一周哦,一周就回家了对吧?”
云念埋头吃东西。
“宝贝,还有十多天就是你的十六岁生日了!”云孟齐诱哄道,“难道你就不想回来让爸爸妈妈给你庆祝生日嘛,爸爸昨天就让人给你设计了一个特别好看的生日蛋糕!”
云念眼睛亮晶晶地看向他:“真的吗,那你有没有给我准备礼物?”
云孟齐自豪道:“那是自然!你也不看看我是谁,我是最爱你的爸爸。”
不知道是不是这件事成功取悦了云念,云孟齐又得以和儿子多聊了片刻。
望着一旁稳重靠谱照顾着云念的周行砚,云孟齐又问云念:“有没有听哥哥的话?”
云念继续乖巧点头:“我最听哥哥话了,哥哥很厉害的,很会照顾人,爸爸你就别瞎担心了。”
周行砚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云孟齐那边已经有秘书在催着开会,终于挂了电话。
云念呼出一口气,把喝剩一半的牛奶往旁边一推,不耐烦地说:“不吃了。”
周行砚见他变脸变得如此之快,摇了摇头,简单收拾了下餐桌,然后转身去拿自己的外套。
云念一扭头看到他要走,问:“你要出门吗?”
周行砚特意趁着今天云念休息,出去办一点自己的事情,便含糊道:“嗯,有点事。”
云念顿时也从沙发上爬起来,去拿自己的外套,跟上周行砚,说:“我也要去。”
周行砚看着他单薄的样子,不是很赞同:“你在房间好好休息,我中午就会回来。”
云念才不管他什么时候回来,“我不累,我也想出门。”
周行砚知道他这次出了门就像一只关不住的鸟,哪肯轻易像从前一样困在原处,只好把人带上。
半路上,周行砚提前跟他坦白:“我要去墓园,见我父母。你要是不喜欢,我先送你去这附近的游乐园,你在那里等我就行。”
云念望着地铁上进进出出的乘客,说:“我为什么不喜欢。”
周行砚以为他在问自己,一时间没想好要怎么回答。
只听他又接着说道:“我们每个人最后都会住进那个地方。”
那声音低低的,不知是在自言自语,还是说给周行砚听的,带着一贯的散漫。
周行砚就没再劝说。
今天的风很大,两人来到山脚下的时候,树枝乱颤,一些瘦弱的树苗好像要折断在大风中。
云念被风吹得眯起眼睛,打量着入口那些卖花的商贩和买花的顾客。
周行砚拿出围巾,把他严严实实地包好,露出一双清凌凌的眼睛。
距离上一次过来看望父母已经过去数月,砖缝的泥土中长出一些杂草,墓前多了一些落叶。
那些落叶被风吹得四处乱飘,草也被冻成枯色,山腰上的风好像更冷了些。
两人来了有一会儿了,周行砚远远地站着,盯着墓碑一动不动。
云念怀疑他被冻僵了,从他身上的包里翻出一条和自己一样的围巾,给他围上。
周行砚本来就比他要高,现在又踩在台阶上,他不得不走到台阶上面,接着踮起脚,才成功给周行砚围上这条围巾。
周行砚随着他的举动转着眼珠,盯着他看,以为自己面前换了个人。
云念忙活完,欣慰地感慨道:“好了,这下你的爸爸妈妈见到你就不会不停唠叨你穿得太少了。”
周行砚想说不是所有父母都活得像云孟齐那样,也不是所有人都天生像面前的少年一样脆弱易折。
他捏了捏云念被冻红的指尖,说:“辛苦你了,多谢。”
云少爷很少这么屈尊降贵地帮助别人,听着这一声道谢,竟是有点难为情,转过身去背对着他,淡定地摆了摆手:“这有什么。”
周行砚望着他毛绒绒的后脑勺,在围巾下面轻轻勾了下唇角,来到墓前。
花了点时间把四周清理干净以后,放下带来的鲜花。
云念一看,连忙也把自己刚才在山脚下从好几个商贩那里挑来的那捧花放上去,然后退回来,在周行砚身边规矩地站着。
周行砚始终沉默,以至于他也有忽然有点局促,盯着墓碑上的照片,照片上眼神温柔的男人好像也在望着他笑。
他下意识说道:“你长得真像你爸爸。”
周行砚轻声开口:“以前很多人都这么说。”
云念有点苦恼:“我也想像我爸爸,一样强壮。”
他的苦恼丝毫不似作假,周行砚宽慰道:“叶阿姨长得很美。”
云念偷偷跟周行砚说:“可是她一点也不像你的爸爸妈妈看起来那么好说话,她太凶了,我有一点害怕她。”
周行砚装作没有看出来云小少爷此刻流露出来的瑟缩模样,意外道:“真的吗?”
云念看了眼墓碑上二人的照片,决定在去世的长辈面前做个诚实的人,向周行砚坦白道:“当然是真的,上次我在家里欺负你,被她抓到的时候,其实我都害怕得想哭了,你都没有看出来吧?”
周行砚说:“没有看出来。”

“但是他比你做得好。”
下山的时候,时间已经快要接近中午,但是风依旧还在吹,云念有点累,周行砚背着他,两人往回走。
有对年轻夫妻手牵着牵手,带着孩子,和他们同行了很长一段路,那小孩一路活力四射,蹦来跳去。
云念病恹恹地扒着周行砚肩膀,把脸埋在围巾里,不想说话。
忽然耳边传来一道稚嫩的声音,清亮又好奇地问:“哥哥,你都这么大了,还要别人背着吗?”
云念刚开始并没有想到这是在跟自己说话,直到一只小手扯了扯他的裤子。
他低头望去,在周行砚的脚边找到一个还不及大腿高的小孩,正努力地仰着小脑袋,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好奇望着他。
云念懒洋洋的,故意恐吓道:“小不点,你这么小,还一个人乱跑,小心被坏人抓走。”
那小孩回头望了一眼,说:“我爸爸妈妈就在后面。”接着继续追问刚才的问题:“哥哥,你为什么还要人背你呀?”
云念理直气壮地说:“我走不动了。”
那小孩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又问:“那你会一个人吃饭吗,你睡觉的时候敢不敢一个人?”他歪过头打量了一下周行砚,“是不是还要这个哥哥哄你才能睡着?”
云念不满道:“我当然敢一个人睡觉,为什么需要别人哄?小不点,还不去找你爸爸妈妈。”
周行砚放慢脚步,从口袋里拿出几颗糖,给小孩递过去,说:“哥哥他身体很差,没有人照顾的话会很难受的,哥哥他现在需要休息,不要再打扰他了,好吗?”
小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拿着糖果跑走了。
周行砚松了一口气,想着这下能让背上的人耳边请静下来。
云念却对刚才的事耿耿于怀,在周行砚肩膀上砸了一下,满脸不高兴地说:“那是我的糖果。”
周行砚倒是没想到这个,愣了一下,安慰说:“酒店房间里还有很多。”
云念玩着两人的围巾,把上面的线都缠在一起,嘴里依旧充满怨念地小声嘀咕:“你怎么可以把我给你的东西给别人。”
周行砚只好服软:“等下就给你买新的。”
云念说:“立刻就买。”
刚好两人出了墓园,临近中午,大门口外又多了不少商贩,只不过没有云小少爷要的糖果。
距离这里最近的便利店还在另一条路上,周行砚望了一圈,估算完时间,说:“那你在这里等我,我去那边看看。”
云念主动从他背上滑下来,正要分开,却被系在一起的围巾缠住,又跌回周行砚身上,鼻尖撞到周行砚怀里,疼得眼眶立刻就红了,眨巴着眼睛望向周行砚,仿佛快要落泪。
周行砚在心里轻叹一声,耐心十足地解云小少爷刚刚给两人打上死结的围巾。
云念在那揉自己发红的鼻尖,闻到随风飘来的路旁商贩售卖的食物的香气,东张西望,毫无愧疚感地催促着:“你快点呀。”
周行砚刚刚解开绳结,一阵大风刮过来,那条重获自由的围巾就迎风飘飘扬扬,挂到不远处的一根树枝上。
云念追着它在风里跑,来到树下,垫着脚伸长胳膊往上够,怎么也够不到。
然后转过身,朝周行砚张开手,可怜巴巴地求助:“你快点抱我。”
他忽然又不抗拒周行砚抱自己了。
周行砚抱着他,担心他那柔若无骨的身子折在半空中,不敢举得太高,在云念的一再催促下,终于到了适合的高度,将那困在枝头的围巾拯救下来。
两人闹出的动静引来一些人关注,云念还没因为这个小意外而忘记刚才失去的糖果,催促着周行砚去买。
周行砚说:“那你就在这棵树下等我,我很快回来。”
云念挥手赶人,然后走到一处摊位前,摊主是个留山羊胡戴墨镜的老头,摊位上写着测字算命,散发出迷信的味道,在崇尚科学的今天生意肉眼可见地惨淡。
云念问:“你一直看着我们干什么?”
对方露出高深莫测的表情,缓缓问道:“少年,你相信命运吗?”
云念闲着也是闲着,问她:“那你算算,我还能活多久?”
对方隔着墨镜,看向他的脸,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最后压低声音,摇头晃脑,长吁短叹道:“天机——不可泄露也。”
云念笑了一声,说:“我就知道你是在故弄玄虚。”
说完转身就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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