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狗血文里反虐四个渣攻—— by越苓
越苓  发于:2023年12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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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余年来,帝国的战机第一次和联邦机甲建立了电磁波通讯。
普罗米修斯II的中控面板上跳出鲁西迪的全息影像。
仅仅几天未见,他看起来就已经憔悴消瘦许多, 皮肤覆盖在颧骨上,面颊上还带有红色伤痕, 但目光仍炯炯有神。
那双绿眼睛在人鱼身上看了一圈,目光又落在他身后的那群年轻人身上。
人鱼坐到了副驾驶座上,和他对话:“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我必须得感谢你的朋友们,”红发军官说道, 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他们帮了我很大的忙。现在你们跟紧我,我会把跃迁定位传送过来,我们争取在最短时间内到达目的地。”
人鱼没有说话。
他有些讶异于鲁西迪的本事,居然能不着痕迹地潜入联邦军事基地, 又安然脱身。这对厉擎来说,无异于某种羞辱了。
在鲁西迪将跃迁定位点的数据发过来的时候, 他抬起头,安安静静地看了一眼机甲全视野显示屏。
显示屏上, 他们身后这颗基地星球,显得如此静谧平和。
“嘀嘀”两声。
定位数据接收成功。
文森特说了一声“收到”, 便抬手将数据拖到普罗米修斯II的目标输入栏里, 同时机甲AI语音公式化地开始播报:
“机甲目的地已设置完毕, 即将启动高速跃迁模式。”
这具白金色的独角兽机甲, 将跟随者那艘帝国的战机,进入超光速跃迁的虫洞。
它们将穿过那个由宇宙折叠而成的曲率空间, 穿越茫茫星海, 抵达战火中另一颗遥远的星球。
想要筛选出一颗可供他们行动的星球并不容易。
首先它得位于前线交战区域, 又或者靠近前线,这样才不会让他们在路上耽搁太久;
其次,它不能是一个军事基地星球,如果有大规模的帝国驻军在这颗星球上的话,他们的行动很快就会暴露;
最后,它还必须足够不起眼,让帝国的统治者一时半会没办法找到它,但又能刚好让帝国星域网的通讯信号覆盖,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在这颗星球上完成这项筹谋已久的计划。
所以宗安提经过深思熟虑后,最终将地点确定在这颗位于千子星系带上的小型行星——瑞亚星。
瑞亚星所属的那颗恒星已经度过了可提供大量热能的青壮年阶段,进入极不稳定的红巨星阶段,恒星表面温度变得很低,但亮度却很高——这也导致了瑞亚星的平均温度在一年一年降低,它已经度过了漫长的一百六十多年寒冬。
行星表面环境并不怎么宜居,基本上常年处于暴风雪期,瑞亚星上的居民大多已经搬去其它星球,但一些世代定居在这里的公民却不愿意搬离,仍然固执地坚守在这颗一年四季都风雪交加的星球上。
鲁西迪带领着普罗米修斯II进入瑞亚星大气层内,在一座城市附近降落。
这里是瑞亚星上第二大的城市瑞瓦肖。
瑞瓦肖市外有半球形的人造保温防御层,这些防御层可以让城市居民免于严寒之苦,将内部气温保持在零下十度以上。
虽说叫做“城市”,但瑞瓦肖更像是一座居民聚集的城池。
因为气候缘故,这里并不适合建造高楼大厦,瑞瓦肖的天际线罕见摩天大楼,一眼望去全是低矮的民房建筑,就像是那种水晶球里的冬日小城,覆盖着皑皑白雪,清爽又精致。
他们把普罗米修斯II停在防御层外,跟着鲁西迪一路进入瑞瓦肖,抵达一户普通的二层居民住宅。
住在这幢房子里的一家人接待了他们。
男主人来开的门。
他有一条机械腿和半条金属胳膊,长脸方下巴,五官硬朗,一看到鲁西迪就笑了起来,朝他张开手臂,两个人紧紧拥抱。
“鲁西迪!好久不见,真难以想象你会来我们这种小地方,”他朗声笑道,重重拍了几下鲁西迪的背,都快从上面拍出一阵白色烟雾,“快进来吧,我早就收拾好了等着你们呢。”
鲁西迪也说:“谢谢你愿意让我过来,丹特,真的是叨扰了。”
丹特哈哈一笑,“你说的什么话,进来吧进来吧,里面有暖气。”
他看了一眼鲁西迪后面的众人,眼神很敏锐,挨个将他们扫过一圈,但表情还是很大方,微微一笑向马洛等人点点头,拉开了屋子大门。
丹特是一位帝国退役军官,鲁西迪曾经的战友,也是宗霆的旧部,因为在战斗中被炸断了一条腿而无法继续上战场,只能从军中退役,回到他的家乡生活。
他招呼众人进入屋内,让他们在起居室里随意落座,又向他们问道:“你们要喝点什么?热茶?热可可?我这什么都有,不用客气。”
马洛一行人当然不会客气了,他们挨个举手分别要了好几杯热巧克力和热奶茶,然后在丹特去厨房里忙活的时候,好奇地在起居室里转悠来转悠去,观察帝国人的家居生活空间。
结果发现——好像和联邦也差不了多少。
都是一样的装潢布置,沙发壁炉、毛毯椅子、窗帘摆件,连放在客厅角落的那台明明不用却偏要买来落灰的钢琴都看起来如此眼熟。
除了屋子里一些雪天专用的设备之外,和他们自己家里也没有什么区别,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普通联邦家庭。
这让他们中的一些人感到费解——比如马洛。
黑发男生愣愣地站在客厅窗边,看着窗沿上堆积的厚厚一层白雪,似乎在出神。
他从小到大,都被灌输着同一个信息:帝国人是和联邦截然不同的生命样式。他们通过令人厌恶的科技手段篡改自己的基因,在DNA上插入修改片段,这种修改违背了种族伦理道德,帝国人实际上早就成为了人类异种。
他们是和那些虫族、变异兽族、机械种族一样的“异族”。
帝国人傲慢、自大、遵循落后野蛮的封建统治,整个国家都由一套全无道理的基因检测定序来划分阶级,这对联邦人来说,是不可想象的。
每个联邦人都知道,人生下来就拥有自由与平等。
无论男女老少、残疾亦或健康、富裕还是平穷,人与人之间应当永远平等,怎么可能存在着“天生尊贵”的血统,又怎么能因为一个人能力的高低,而对他的命运提前宣判?
联邦是人类文明的火炬,无论在多么黑暗的时代,这束光芒都将永远吸引着他们趋向光明。
他们肩负着这个昭昭天命,就有责任,为所有人带去正义、尊严和公平。
所以联邦人无法理解帝国人,他们没办法原谅帝国人心甘情愿地被奴役,他们觉得这是一种道德堕落,而偏见则逐渐带来仇恨和更多的误解,让他们彻底觉得,帝国人和他们是不同的。
他们不是同一个种族,所以他们的战争,是一场人类对异种的征服,天生具有其正当性。
马洛也一直这么坚信不疑。
每个联邦人都觉得自己在这场战争中是”正义“的那一方,而帝国人其实也一样。
可今天看到的这些东西,微妙地动摇了马洛的信念。
他想,明明帝国人好像看起来和我们也差不多……外表和人类完全没有差别……生活方式、生活环境也没有多大出入,那么我们的这场战争……到底是在干什么呢?
他越想越迷茫了。
马洛脑袋里一片混乱,只能望着窗外大雪,企图让雪花将他的脑袋震惊下来。
也有人没想那么多。
文森特蹲在一架低矮的钢架双轴车前面研究道:“这是什么?滑雪车?啊,我想起来了,雪天里确实可以用这个滑雪!我小时候在我奶奶家也玩过这个!”
安妮跃跃欲试:“我没玩过,我们能不能把它拿出去试试?”
丹特从厨房里发出笑声:“我的飞行车库里还有很多雪橇和雪车!你们想要玩的话等会儿既可以去,对了,记得带上我女儿,她也喜欢玩这些——”
一个抱着孩子的中年女性从楼梯上走下,她怀里的小女孩扎着两个小羊角辫,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奇地看向客厅里这些陌生客人。
女人似乎知道鲁西迪会来,微笑着向他走过去,道:“鲁西迪,好久不见,你带了这么多朋友过来?”
坐在沙发最边上的鲁西迪马上向她挥手道:“好久不见,莉齐!让我看看,这是我们的梅黛吗?你还记得我吗,你的红头发叔叔?”
小女孩害羞地抱住母亲的脖子,把脸庞埋进妈妈胸口,又露出一只眼睛偷看鲁西迪。
莉齐拍了拍她的背,笑道:“你上一次见她的时候她才八个月,怎么可能记得你?……我们都已经三年没见了,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鲁西迪笑笑,和她叙了会儿旧,然后丹特便捧着一托盘热饮加入他们的谈话。
众人围在起居室内闲谈,壁炉里的柴火烧得噼啪作响,虽然窗外大雪纷飞,但屋子里却暖和得能让人冒汗,舒服到简直想在这里睡上三天三夜。
鲁西迪没有向丹特夫妇交代马洛一干人的真实身份,只说他们是自己的一伙儿朋友,不过丹特似乎看出了些什么,多看了人鱼好几眼。
他没有点明。
他毕竟也曾在宗霆手下供职,即使退役多年,但军人的敏锐度尚存,能够看出这群人和帝国普通人的区别,知道他们绝非常人。
但他信任鲁西迪。
鲁西迪是他遇到的最出色和优秀的同僚,也是宗霆手下最得力的副手。他和鲁西迪从刚参军时就相互照应,是过命的交情,他知道鲁西迪不告诉他此行的意图,肯定是为了他好。
鲁西迪不会做没把握的事。那么他也就干脆顺着鲁西迪的意思,稍微装聋作哑,假装什么都不知情。
他们稍作休息后,文森特和安妮几个人还真去车库挑了几把雪橇和雪车,去外面的雪地里玩上了。
鲁西迪则留在屋子里,通过加密信号频段联系上远在帝都星的宗安提。
他找丹特要了一间书房,和人鱼一起与宗安提进行视频通话。
杰森·布莱哈特四十六岁,刚从皇室禁军队伍转职,进入国家通讯管制系统,负责维护帝都星上的通讯卫星日常运行。
转职的原因是禁军需要长时间值班,有时候一个班次就需要七十二小时在岗,这让他很难拥有个人时间去陪伴家人。
他和他的年轻丈夫刚通过人造子宫技术,合成他们两个人的基因得到了一个孩子,他想花更多时间去照顾他们的孩子,所以主动填写了转职就业表。
杰森身材高大、体格魁梧,走到哪儿都很受欢迎:高中时他是整个学校里情书收到最多的男生,大学时他是学校冰球队队长,毕业又通过选拔成为了一名皇室禁军,因为表现出色而屡屡受到嘉奖。
即使来到新的工作岗位,他也和新同事关系融洽,几天就和同事打成一片,他们都纷纷邀请他去自己家里做客吃饭。
每天,他都是第一个到达部门办公大厅的人,他会先去打开室内恒温系统的总控开关,然后再开始查看光脑上昨天晚上的卫星运行数据,进入一天的工作。
但是今天一大早,他就发现光脑上的数据出现了某些异常。
他知道出现异常的项目是什么东西——那个频段阻塞信号发射器,整整三十六个,几个月前被发射到帝都星外的静止轨道上,全面阻止了帝都星与外界的信号通讯,只有少数几个通道被允许开放,专供内部人员和军方使用。
三十六个阻塞信号器开始报错,三十六个。
像暴雨来临前湖面上冒出的气泡,一个接着一个地浮了起来。
整个白天他都在忙着处理这些异常数据,他把数据汇总,又提交给技术部门,催促他们赶快分析发射器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技术部门迟迟没有回复。
这导致他们小组忙得焦头烂额,甚至他都准备决定自己申请升空权限,乘坐飞行器到上面去看看发生了什么。
不过很快,他的计划就中断在了同事的惊呼中。
“天啊……”他听到同事在抽冷气,“杰森,你来看看这是什么。”
杰森看向屏幕。
屏幕上,那个对准着地外信号阻塞器的监控镜头里,一架太空战机正在接近拴塞形状的阻塞器。
然后从里面跳出了几名穿着厚重太空防辐射服的身分不明人员。
他们身手利落,接住蹬向战机舱门边缘的推力,让自己像网球一样飘向了阻塞器。
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什么东西,杰森很快意识到,就是那些东西让他们飞向了阻塞器。那就是他们的目的。
阻塞器非常庞大,宛如一个倒立的金字塔,这些人只不过是塔身上爬过的几只蚂蚁。
但他们攀附在阻塞器上,把手里的东西固定在阻塞器表面,然后又往阻塞器上蹬了一脚,回到战机附近。
战机驶离监控画面,但这几个人留下来的东西,正在阻塞器上发出一闪一闪,不详的亮光。
“那是什么人?他们在阻塞器上装了什么?”他的同事惊慌地说,“我们应该立刻上报通讯维修部门,让他们去检查一下!”
杰森张了张嘴,某个不详的预感在心中越演愈烈。
可他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画面中的阻塞器便在火光中四分五裂了。
拳头状的黑红色火焰把阻塞器拆了个四分五裂,碎裂的阻塞器部件向太空中四处飞溅。
这是第一个爆炸的阻塞器。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遍布在帝都星上空的阻塞器开始不停爆炸,屏幕上亮起一个又一个红点。
通讯频段阻塞正在失效。
几个月来一直覆盖在帝都星上的、阻止帝都星居民与外界联系的通讯干扰开始消失。
帝都星重新进入了帝国的星域网络内。
第一批发现的帝都星居民惊喜地打开光脑,登陆星域网络,刚准备联系久未相见的亲人,便得知了一个叫他们惊恐万分的事实——
原来阿卡特星,已经不复存在好几个月了。
阻塞器发生爆炸十五分钟后、全球的通讯频段正式恢复,帝都星通讯管制系统部门大厅里一片兵荒马乱,杰森站在屏幕前,仍不敢相信这一切发生了。
他的同事跌跌撞撞地朝杰森走过来,说:“……杰森……你,你今天最好不要回家……外面全是人……听说出大事了……”
“除了阻塞器全部爆炸之外,还能出什么大事?”杰森低头问他。
同事面色惨白,战战兢兢地拿出了自己的光脑,将上面显示的网页画面转给他看。
杰森的瞳孔一瞬间缩小。
下午六点二十八分,全球通讯频段恢复四十分钟后。
从A区至Z区,每个区的公民们都开始自发组织起来,涌入街头。
他们面面相觑,他们满含泪水,相互拥抱和握手,只有这样,才能获得一些面对事实的勇气。
他们相互注视着对方流泪的双眼,全都意识到,他们被自己的统治者背叛了。
帝国,这个庞大而不可一世的永恒国度,正在从它引以为傲的皇冠上开始,迅速崩塌。
通讯监控管制中心已经停摆,大厅里散落着蝴蝶般纷飞的纸张和材料,杰森的很多同事已经不见身影——他们全都加入了街上人流汇集的示威游行之中。
距离他们正式下班时间已过去二十八分钟,往常这个点,杰森已经到家了。
他思考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冒着风险离开管制中心,踏上回家的路。
他离开前先和丈夫打了个电话:“今天外面很乱,你看新闻了?……嗯,是的,但是……你最好不要加入……我会努力回来……不想呆在上班的地方过夜,我很想你们……可能要花一点时间,你先休息。”
然后他从监控管制中心离开,刚走出办公楼大门,便被迎面而来的人流裹挟。
到处都是人……杰森估计光这十几米长的一段道路上就有几千个人。
人们在哭着向前走,他们开始举着标语、火把和任何能够发光的、吸引当局者注意力的东西,他们开始唱起帝国的传统歌谣“愿我们的伯利恒永日生辉”,他们手牵着手,肩并着肩,宛如闪烁火光的河流,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杰森挤进了人群里。
他没有办法,这是他回家的必经之路,他只能选择和人群一起前行。
这是他此生从未在B区见到过的景象。每一条街道上都挤满了人,人们在喊着口号,在哭着唱歌,有人被高高托举起来,挥舞着手中帝国的旗帜,也有人踩在飞行车上,自愿为人群向前开路。
他似乎被这种氛围感染了。
他感到身体越来越热,面庞越来越烫,他逐渐意识真正开始意识到这颗星球发生了什么——他们的统治者、拥有者,他们所爱戴和忠诚的皇帝,选择了将他们的同胞送进地狱,并捂上了他们的眼睛。
整整数个月。
他们被隔绝在帝国宏伟的星域网络之外,他们对外面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他们不知道一颗星球就在统治者的决定下消失,他们也不知道自己的朋友、亲人、恋人已经丧生在一场爆炸里。
他们被蒙在鼓里。
在为这个国家送去自己的家人的同时,他们遭到了来自于统治者的背叛。
今天这个背叛被彻底揭穿。今天这个背叛摘下面具。
愤怒和痛苦让每个人都走上街头,整颗星球都在流泪。
他们想要质问那个高高在上的统治者为什么选择这么做,他们想要知道答案,他们想要来自于他的解释。
他们曾是他忠诚的子民,为他献上自己的每一滴血,让帝都星这颗星球犹如闪耀在帝国皇冠上的璀璨宝石。
越来越多的人来到杰森身边。
像一滴雨水,汇聚成溪流,溪流又从每个角落,顺着倾斜的大地汇向河流,逐渐凝聚成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一片人民的海洋。
但他知道,这海洋是由每一滴雨水组成的。是由每一滴眼泪积聚起来的。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泪光,他们在呼唤自己葬身在战争中的亲朋好友的名字,他们在为死在阿卡特星上的同胞叫魂。
他们已经经历了太多失去,可为什么皇座上的至高之尊,从未垂眸看过他们一眼?
前方渐渐拥挤,人们的声音越来越嘈杂,从风中依稀传来流言蜚语,说前面是菲兹大公的行驾。
他们知道巴伦·菲兹是皇帝的心腹,于是怒火中烧的人群向前涌去。
他们想要质问他在这场惨剧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他是否也参与了皇帝对阿卡特星的屠杀,他为什么一声不吭,仍然高坐在他的车驾中,冷眼旁观着他们的苦难?
拥挤的人潮几乎成团,排山倒海般冲去。
有人跳到了飞行车上,也有人驾驶着自己的飞行载具拦住他的去路,那辆昂贵的飞行车和随行车队被堵得无处可去,情况越来越失控。
巴伦·菲兹坐在他的飞行车里,满头是汗,焦急地与远在帝国前线的皇帝通话。
“陛下,示威的人群已经在朝皇宫方向聚集,”巴伦不停用手巾擦汗,“连我的飞行车也在被他们攻击——”
“碰!”
一声巨响打断了他的话,他转头一看,是有人在朝他的车窗上丢掷水球。
他惊了一下,又道:“民众的情绪现在非常强烈,陛下,我想您必须立刻出面安抚民众,否则情况只会越来越糟糕,帝都星上从来没有这种景象……”
通讯那头的皇帝面色森然,午夜蓝眼睛冷结成冰面。
他冷笑了一下,说:“当然没有过,因为有人在背后煽风点火,四处推动这场暴乱。这些人,只是被煽动的暴民而已,也值得我出面安抚?”
他的面颊因为用力咬紧牙根而微微内凹,在某个瞬间,这张英俊到惊心动魄的面孔全然陷入阴影:“我已敕令禁军和防卫军出动,即刻镇压这些暴民。他们休想让帝都星陷入混乱,厉擎……这事和他脱不了关系。他在等着坐收渔翁之利。”
皇帝话音未落,巴伦·菲兹的飞行车外,便传出某种机械运转的嗡鸣。
这种嗡鸣声低沉而喑哑,轧轧作响,仿佛是雷暴云中一阵杂乱的雷鸣,但他熟知这个声音。
他无比恐惧地意识到了什么,心中胆颤心惊,扭头向窗外看去。
在道路的尽头,皇家禁军驾驶着帝国的履带式装甲战车来到了街头。
战车高达数十米,主体两侧均安装有履带滚轮,左右两边有喷火口,浑身黑色涂装,前端装有锯齿和坚不可摧的盾板,仿佛一头猛犸象般庞大恐怖。
这是帝国用在星球登陆战役中的武器,凭借这种战车,帝国摧枯拉朽般征服了一颗又一颗星球,可是现在,它却出现在了距离帝国心脏如此之近的路面上。
防卫军的直升机也一齐出动,装载着火力武器的直升机在空中飞旋,惨白的强穿透性锥形灯光向人群中投射,照亮每一张惊恐的面庞。
战车开始轰隆隆前行,御车的禁军手里端着光束枪,怒吼着驱逐人群,想要把汇聚的人群从街上赶走。
在这种庞然大物面前,人们切实地从心底生出恐惧,他们开始退缩了。
人群四散奔跑,但慌乱的脚步交错,导致许多人在慌乱中跌倒,更多的摔跤和绊倒由此产生,哭喊和呼号不绝于耳,散落的火把点燃地面落叶,街面上一片混乱交织。
杰森被人群撞来撞去,人们尖叫着在他身边奔走,他知道后面一定发生了什么,便回头去看,然后就看见了这辆巨大的战车。
那战车简直像一幢移动的堡垒,向夜色中的一座黑色高山悍然屹立,人们在山脚下狂奔,生怕会被这座山吞噬。
杰森也跟着跑了起来。
我得快点回家,我不能跟着他们一起参与这场暴动。他想。
他的脚步在变快,但那辆战车好像就在他身后,他频频回首,居然还在御车的士兵里看到了几张他分外熟悉的脸!
那都是他在禁军中的同侪,但现在他们似乎并没有发现人群中的他,还在咆哮、吼叫、驱赶人群。
可就在他身后,一个牵着孩子的女人摔倒了。
她向前仆倒在地,那个小女孩也被拽得向前一扑,两个膝盖直接擦破,摔得鲜血淋漓。
女孩哭了起来,那个女人则努力伸出手,一边回头恐惧地看着那辆战车,一边尝试着把女儿拉起来:“苏菲……苏菲……站起来!妈妈在这!”
但小女孩似乎是被这一切吓坏了,她呆呆地跪坐在原地,怎么都爬不起来,而她身后,那辆战车却在越来越近。
杰森和人群一起向前奔跑,可他听到了她们的哭声。
他每跑一步就回头看一眼,他的脚步越来越拖沓,他被往前跑的人群撞来撞去,却根本无法不去听她们的哭喊声。
在战车已经来到苏菲身后的时候,杰森做出了他的决定。
他往人流相反的方向跑去,他冲向她们,在战车即将碾压向她身体的时候,把她拽起来丢到了一边。
然后那片黑影便吞噬了他。
他缺了点运气。他本以为自己的速度够快,能成功跑开,但他忘了自己已经不是十八岁年轻时候的杰森·布莱哈特了,那个时候的他体力会更好一些,也更容易躲开死亡的倾轧。
他迅速地,在战车的碾压下,成为了皮肤、骨头、内脏相分离的一摊血肉。
杰森·布莱哈特,是这场暴动中溅出的第一滴血。
他是第一位牺牲者。是妈妈引以为傲的儿子。是完美顾家的丈夫。是一个孩子再也不能谋面的父亲。
第一滴血落入水中,很快就化成了千丝万缕。
所有人都明白过来,他们的皇帝真的将屠刀对准了他们。
此时此刻,他们是可供屠杀的目标,他们是统治者不屑一顾的微尘,他们是阿卡特星上死去的每一个人。
皇帝,背叛了他的子民。
他背叛了这个帝国!
他站得太高了,因此他从来都看不到地面上人们的生死。他高坐云端,享受着无上尊荣,将众生性命,玩弄于他的股掌之间。
无尽的愤怒点燃了整颗帝都星,愤怒的人群像燃烧的河流,开始穿行在帝都星的每一条大街小巷。
暴怒已不可遏制,人民的力量开始推翻一切。
帝国在燃烧。
烈火顺着猩红的天鹅绒幕布席卷而上,火舌喷出,烈焰焚焚。
被派去镇压□□的治安队伍被潮水一样涌来的人流冲垮了,但更多的警卫人员、治安力量、职能人员是自觉放弃了他们的工作,也主动走进反抗的队伍中。
目睹了杰森·布莱哈特死亡的巴伦也走下了车。
他就站在着火的街道边缘,呆呆地看着人们哭泣。
他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又为什么会走到这种地步……但他觉得……可怕。
可怕,可怕!
从心底里弥漫出无止境的恐惧,几乎要让他无法站立。
他想,有一个平民死了。
有几百万的平民死了。
接下来还有更多的平民将要死去,或许也包括他自己。
他的保镖们还在努力地把他和人群隔开,他用手中的黄金拐杖支撑着自己的身体,然后抬起头,看见了街道对面,纷乱人群中独自站立的高光宇。
瘦削高大的黑发男人站在长街的另一边,沉默地看向他。
“巴伦·菲兹!是你,你是皇帝的帮凶,对不对?你是他派来对付我们的吗?你让他把我的塔拉还给我啊,把我的塔拉还给我!”
一个女人不知道怎么穿破重围,扑向了他。
她攥住他的衣领,歇斯里底地朝他大喊。
巴伦·菲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俊美面庞仿佛陷入某种时间停滞。
他的保镖过来想要扯开她,但他抬起手制止了他们,轻声对她道:“对不起……这并非我本意。”
他解开了被她扯到脱线的扣子,说:“来吧……跟着我,今晚我和你们站在一起,我和你们一起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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