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沉忽然一顿,他转过头,心脏有些发冷地看向他妈:“……妈妈?”
“嗯?”陈钰回道。
“我今年才二十岁啊——我什么时候二十七岁了?”
兰沉磕磕绊绊地说。
陈钰愣了一秒,随即很快反应过来,忙抱住兰沉,笑盈盈道:“哎呀,口误口误,妈妈口误,宝贝是二十岁,我说错了。所以呀,我跟你黄阿姨说了这事情不着急,全看你,妈妈听你的。”
兰沉握住她的手心,企图从母亲的面庞上,看出一丝端倪。
……没有一个母亲会记错自己孩子的年龄。他妈妈怎么可能会觉得,他二十七岁了呢?
陈钰的表情不出他所料,在他的目光注视下,显露出一丝慌张。
她干脆从沙发上站起来,对兰沉笑道:“好了好了,那就听你,我们中午去外面吃好不好?我听说最近浦东开了一家意大利餐厅,你不是最喜欢吃意大利菜?我们再叫上你爸爸一起……“
她说着,走向身后的电视柜,手往身后一推,按倒了一个相框。
兰沉还是疑惑地看着她。
陈钰走到兰沉身边,把他拉起来,像赶着他上楼一样:“好不好?既然出去吃,那你快去换身衣服,找件厚外套穿啊,外面冷,我给你十五分钟。”
兰沉被她推着走了几步,神情有些动摇地,看向自己的母亲。
他说:“我二十岁……妈妈,我还没有读完书。”
陈钰不自然地捂住嘴笑:”年龄焦虑啊?这么小就年龄焦虑起来了?好了,快去换衣服,你休学休了一年,等秋季学期开始再去美国上学好了。”
兰沉被她推上楼梯。
他走上了楼,步子拖沓地走回房间,听到身后妈妈在客厅里将什么摆件叮叮当当地放进收纳柜。
兰沉换了一件厚外套,斜背着三角挎包,在里面放了一台Steamdeck游戏掌机。
陈钰很满意地挽住他的手臂,带着他出了门,去地下车库开车出来,兰沉坐在副驾驶座上,心事重重地开口:“妈,我昨天在厨房外面看到了一个人影。”
“你别吓我,”陈钰把车倒出车位,开进地下车库的主路,“厨房外面?那不就是在我们家花园里?你看错了吧,到花园里要翻墙的,有人翻进我们家?”
“……我肯定没有看错,”兰沉回想着昨夜见到的人影,“那就是一个人!”
“哦呦,吓都要吓死了,我回去找监控看看,”陈钰应和道,“总不可能是小偷吧?家里也没丢东西啊——”
兰沉不语,陷入沉默,他也在奇怪为什么会在花园里见到一个人影,难道说……闹鬼了?
他看向车窗外,猛然间又在一闪而过的地下车库角落里,看到了一模一样的人影!
“在那里!”他大喊道。
“滋——”陈钰一下踩住刹车,两个人齐齐向前冲了一下,她转过头:“在哪里?”
兰沉恢复平衡后,定睛往那个角落去看,可那里却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了。
“……不见了。”兰沉说。
陈钰有些狐疑地看他:“……你是不是看错了啊,宝贝?”
“我没有看错,就是他!那里刚刚明明有个人!”兰沉固执道。
陈钰闭上了嘴巴,眼神忽然一阵悲伤,她看向兰沉,看着自己的儿子,声音发颤:“好好好,妈妈知道了,可能那个人跑太快了,我们回去就查监控,好不好?”
“不行,我下去看看——”
兰沉说着就要解开安全带。
陈钰一把拉住他的手臂!
她神情苦涩而憔悴,眼神哀哀地看向兰沉,轻声哄道:“回去再查监控,好不好,宝贝?我们先去吃饭,不急这个。”
“可是妈妈——”兰沉着急地转过头,刚想与她争辩,却看见了母亲哀伤凄苦的双眼。
他的声音一下子软了下去:“妈,你怎么了?”
陈钰马上向他扯出一个艰难的微笑,强撑道:“我没什么呀,我在跟你说,我们先去吃饭,嗯?我已经跟你爸爸在微信上说好了,今天他买单,你想吃什么就点什么,嗯?”
他妈都这样说了,他也不可能再像小孩一样吵着要下车。
兰沉慢慢地靠回副驾驶靠背上,安静地点点头:“……好。”
陈钰笑笑,摸摸他的头,继续踩下油门启动车辆。
他们在市区开了半个多小时才到达目的地,兰宇健早早从公司出来等他们母子俩,一家三口在餐厅吃过饭,兰宇健又陪陈钰去附近商场逛街,权当消食了。
兰沉走在他们身后,低头玩着掌机游戏,忽然察觉到有谁在身后看他。
他飞速回头,果然在不远处的人群里,看见了一个正遥遥朝他望来的男人!
那个人身材高大,穿着黑色大衣,在人群中鹤立鸡群,可偏偏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向他回头看去。
仿佛他们全都看不见他,唯一能看到他的,只有兰沉。
兰沉睁大眼睛,心跳的连击快要击裂胸膛,立刻拔腿向那个男人冲去!
他喊道:“你给我站住!”
路人纷纷惊讶地看向他。
但他不管不顾,冲得像一颗炮弹,大步向目标狂奔,可仅在一眨眼之间,那个男人便又立刻消失了。
兰沉的脚步落在地面,空空荡荡。
……人呢?
怎么会就在他眼前消失了?一个这么大的活人凭空消失,为什么没有人发现?没有人尖叫?
他茫然四顾,看到所有人的视线都在看向他。
迎面朝他走过来的几个人还避开了他,在他周围隔出一片空白区域。
他们像是在明里暗里地围观着一个怪物,小心翼翼地和他保持距离。
“兰沉!”
兰宇健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他爸爸急忙跑了过来,把他拉进怀里,“你怎么啦,你跑什么?看到什么了,儿子?”
“爸爸……”兰沉轻飘飘地回了一句,握住手心,什么都不肯说了。
——不对劲。不对劲。
这里是他生活的现实世界,不可能会有这种超自然现象产生,怎么会有人能够在大庭广众下凭空消失?
一定是穿书局所在的高维空间干扰到了现实!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那个男人又是谁?
兰沉低下头,陷入深思。
这一场意外终止了他们一家子的逛街休闲,兰宇健和陈钰两个人的面色都不好看,他们开车载着兰沉回家,外面的雪正下得越来越大。
兰沉回到家里就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开始疯狂搜索“超自然现象”“神秘消失”之类的词条,他在猜测高维空间或许不仅仅只对他周边的环境产生影响,一定有别人也遇到了类似的事件。
但搜索结果一无所获,词条里全是些陈年的离奇新闻,哪怕是在社交平台上,也没有人分享过类似的事件。
兰沉合上电脑。
这时陈钰和兰宇健已经回房午睡,他想了想,干脆又下楼,去客厅里翻找起上午陈钰藏的东西,妈妈到底把什么藏起来了?
他放轻手脚,不想吵醒父母,屏住呼吸,拉开一个又一个抽屉,终于在最后的抽屉里,找到了那个相框——
他翻开相框,看见上面自己穿着红灰色麻省理工博士毕业服,手捧着花束的照片。
兰沉的眼球,就在这一刹那冻结。
……怎么回事?他怎么会读完PHD了?他为什么完全没有印象,这是什么时候的照片?他不是才读大三吗?
“……儿子?”
陈钰的声音从楼梯上传来。
兰沉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手里的相框掉在地上。
陈钰一下红了眼眶。
她冲了过来,抱住兰沉,不让他再看到那张照片,含泪道:“儿子,没事,你什么都没看见,宝贝乖,那是PS的——”
“妈,”兰沉颤声开口,“我到底……几岁了?”
陈钰哭出了声,她涕泪滂沱,抱住兰沉的脑袋,“宝贝……我的宝贝,你觉得自己是几岁就几岁,好吗?没事的,我们过几天就去医院复诊,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兰沉心中逐渐升起一个最可怕的念头——
“我是精神分裂症吗?妈妈?”
这个时候兰宇健也从楼上跑了下来,他焦急地说道:“怎么回事,儿子,你在说什么?!谁说你是精神分裂症了,谁这么说你了?我去骂他!我的儿子怎么可能是精神分裂症!你不是的,儿子,你听好了,你是我们的骄傲……”
兰沉一下挣开了他们!
他心中乱成一团,忽然想到:难道所有的事情都是假的?穿书局、穿书世界、52996、兑换道具……一切都不存在,什么都是假的?都只是他的幻想吗?
难道他真的是一个疯子?
……还是现在的他,仍然在他死前的幻想里?
他还戴着呼吸机,躺在重症监护室的床上,马上就要迈向死亡了吗——?
他到底在哪!!他到底是谁!
陈钰和兰宇健开始想要拉住他的手,可他拼了命地甩开他们,直接冲出了家门,冲向外面的茫茫大雪中。
他再一次在小区的道路尽头,看到了那个男人。
他向对方狂奔而去,可他怎么看不清他的脸,是雪太大了吗,鹅毛般的雪花都落在他眼前,他用尽全力,向对方跑过去,而那个男人竟然动了——
对方也在向他跑过来。
可他们之间就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强行分隔,他无论迈出多少步,都无法靠近对方,也看不清对方的脸。
那个男人身体边缘则开始漫漶出像是电子坏点一样的彩色线条,像电视机被开启又打开,他在他眼前反反复复消失又出现,却还在顽强而固执地,用决绝的姿态奔向他。
只差一点……只差一点点……
兰沉咬牙切齿,对抗着自己沉重的双腿,对抗着无形中那个让他痛不欲生的主宰,他朝他狂奔,像奔赴最终的归途。
只差一点点,只要他伸出手指就好了啊——
兰沉向那个男人抬起指尖。
他向前跌落。
……然后被握住手心,被拢进一个苦苦等待了千万个世界的胸膛。
他被对方死死地抱住,他像是被裹进一段混乱的电流,眼泪已在不知不觉中爬满面孔。
他哭着喊出声:“……你是谁!快告诉我你是谁!”
“是我,阿喀琉斯,别哭了……宝贝,”男人用双手捧住他的脸颊,无比爱怜而珍惜地,亲吻他的眼睫,“……对不起,我花了这么久的时间才见到你。”
他们在雪中紧紧相拥。
兰沉抬起眼帘,看向他英俊深邃的眉眼。
他的面容叫他无比熟悉,因为那是一张——和他过往经历过的穿书世界里,所有任务对象都相似的脸。
……包括那个葬身在核爆中的金发暴徒。
男人怜惜地用拇指帮他擦掉眼泪,在他耳边道:“听着,我呆不了多久,我马上就会被抹除,你记住,你没有死在二十岁的夏天,那场车祸也从没有发生,这个世界不是你所在的真实世界,别害怕,把任务做完,你不要怀疑你自己,永远要相信自己的心——”
他的声音开始被抽离,变成一帧一帧的卡顿电流,抹在兰沉眼下的拇指和他的身体,都在迅速消解。
他就像是一段在兰沉眼前被活生生删除的文件。
可是……兰沉知道,他是一个真正的……爱着他的灵魂。
他手心里握着对方最后留下来的一句“我爱你”。
兰沉抬头,看向纷纷扬扬,向他撒落的大雪。
然后看到这个他一直以为的“真实世界”,在他眼前一寸寸崩毁。
无数的像素点开始坠落。
他忽然笑了。
“……你就是为了打败我们,才创造的这个世界吗?”
“可是,你好像输了。”
他的眼中再度燃起永不屈服的斗志和烈焰!
——“你,休,想,摧,毁,我!”
作者有话说:
其实剧情里每个点都用伏笔铺垫过,这篇文设定+大纲大概有三、四万字,从头到尾的大设定我早就想好了,所以现在的剧情并不是神展开,而是真正的世界观在打开。
下一章就继续回去做最后一个任务了。
上章阿喀琉斯说的“石榴红心脏”这个词,出自博尔赫斯《环形废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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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在这个正在碎裂的世界里, 看着天空犹如被人攥入拳中。
像被挤压的镜子,碎成千万道光点。
那些镜子的光点和这场虚假的大雪一齐落向他身上,他抬起头, 明亮清澈的双眼闪烁生辉。
不——他绝不会屈服!
哪怕世界崩塌,他所有的希望在被抹去, 有人要用这世界来反反复复地告诉他——你不值得存在!
他也不会放弃,自己想要回家的心。
这个幻境原来早早就已经为他准备好了。
他经历了无数个穿书世界,只为来到这个“真实的世界”,他为此付出了所有, 并沉浸在这个“真实世界”为他营造的,完美的幸福中。
而那个无形的造物主,必定觉得,这里……已经是他意志的极限了。
当“真实世界”都开始怀疑他的存在,当他在真实世界里都无法信任任何人、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虚假——难道他还不会发疯吗?
难道他还不会放弃自己的理智吗?
难道他还愿意活着, 继续进行这场永无止尽的酷刑?
可兰沉却还活着,他的灵魂如此不屈, 他站在这里,就是一柄诛天的利刃。
他几乎是不屑、而轻蔑地, 笑着看向这场大雪。
那双眼中燃烧的火焰,几乎能与这践踏世界的伟力争辉。
他轻轻开口, 在这个幻境中的美好世界即将毁灭的最后一秒, 反问那无形的主宰:
“你还能拿什么——来摧毁我?”
世界在这个刹那灰飞烟灭, 他像是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拽进深渊。
他向下坠落, 进入世界的核心——
他越过人类文明从非洲平原上燃起的第一簇篝火、到亚历山大港太阳神阿波罗巨像竖立的那一刻、他见证人类历史上第一个超级帝国的的诞生——罗马从共和国向帝国完成了最后一跃、他在尼罗河边的金字塔前被细细描上炭灰、他听着十字军以上帝之名东征的马蹄在夜色中踏飒、他看到世界经由大航海勾连、枪炮与血火、毁灭世界的蘑菇云……
在这个被毁灭的世界核心,他穿越了人类至今为止的所有文明。
……随后, 时间静止, 世界归零。
他掉进悬浮在太空中的, “盗火者”普罗米修斯号的驾驶舱。
在那颗无声爆炸的星球外太空,白金机甲背对着身后的尘埃,静静地漂浮着。
驾驶舱里,人鱼轻轻地,闭上了双眼。
他身躯颤抖,躺在倒悬的驾驶舱中,手臂不自觉向两边伸展,好像拼命要抓住什么、留住什么东西,可却只能看着阿卡特星末日的齑粉向他飘来。
“阿喀琉斯……阿喀琉斯……”
他抽泣着,低声地念着这个名字。
就像他早已将这个名字,隽刻在自己的灵魂上。
哪怕他记忆里从来没有过这个名字,他也从来没见过那个男人,但似乎他们早已在永世的轮回里,相爱过千万次。
阿卡特星爆炸的辐射尘灰正在向普罗米修斯号机甲袭来,可这具机甲却已经永远地失去了它的驾驶员。
它静静地飘在太空中,就像是一具白金色的骨骼。
却在用它尚且完好、没有受损的胸膛,保护着一条小小的人鱼。
当尘埃终于要扑向普罗米修斯号的那一刻,前方深空中忽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
那是高速跃迁而产生的空间漩涡,它撕裂真空,宛如一只巨大的眼睛倏然张开。
一架深灰色机甲,骤然从漩涡中飞出!
深灰色机甲向普罗米修斯号飞驰而去,并用双手抱住了这具损毁严重的机甲,像是抱住自己久别重逢的爱人——
随后,深灰色机甲的背部竖立的三角形飞行翼向前折叠,尾翼动力推进器启动,机甲仍保持超光速行进模式,带着普罗米修斯号,飞向另一个跃迁漩涡。
——前往那远在帝国疆域之外的,遥远而传奇的银河。
兰沉醒来的时候,被从全落地透光墙壁外照来的阳光,刺得睁不开眼睛。
他下意识抬手挡在额头前。
阳光在眼角膜上带来一阵一阵残留的幻象,他适应了一阵,才勉强睁开眼睛。
周围的景象,这才映入眼帘。
这里是一间……完全沐浴在阳光中的超大规模透明房间。
房间像是悬空的,天花板、墙面和地面都是透光材质,从地板望下去,可以看见下方几百米处的绿色花园,让人有浮在空中的错觉。
房间内的陈设却都很精美,每一样家具都是现代与古典相结合的风格,在阳光下仿佛闪闪发光。
包括他身下的这张大床,都奢华柔软到不可思议。
兰沉赤着脚踩上地毯。
屋子里静悄悄的,似乎空无一人,哪怕他步伐轻盈,都能产生与地毯摩挲的回声。
他打量完这间屋子,目光看向窗外的两个太阳。
……难怪阳光会如此耀眼。因为有两颗恒星正在不遗余力地向这颗星球照射光芒。
不过屋子的墙壁应该有某种紫外线过滤功能,他站在屋子里接受阳光的照射,却并没有感觉到皮肤发烫,反而很舒适。
这里当然不可能会是帝都星了。
宇宙中拥有双恒星的星球,想来想去,也只有那么几个。
他垂下眼帘,看了眼自己干干净净的双手,和光洁如新的双足。
有人帮他修复了身上的每一道伤口,还给他换过衣服。
……就是不知道是谁了。
他在房间里转了一圈,这房间大得离奇,倒更像是一座宫殿,从这头走到那头都要花上好几分钟,好不容易才看见了一扇门,他便马上朝门口走去。
门开着,往前是一条昏暗的走廊,似乎通向建筑内部。
他没有多想,便走出门外,没想到刚跨出一步,就从背后被人捂住了嘴!
那人体格尤其高大,直接用手臂把他揽到胸前,臂膀一屈,就能够完全控制住他的上身,同时一手按住他嘴部,让他无法呼救,只能下意识弯起手肘,在对方掌控下拼命挣扎!
“唔唔唔!唔唔、唔!”
人鱼是小小的一只,体型娇小,在这个袭击者怀中完全像是一只毫无反抗之力的宠物,他可以轻易地就将人鱼的前胸和双肩用胳膊固定住,让人鱼根本逃无可逃。
人鱼艰难呼吸,却没有办法脱身,而且根本看不见身后那人的面目,从喉咙里发出轻微、音调稍高的喘息,仿佛一声抽噎——
却在下一秒,用尖锐锋利的牙齿,深深咬向袭击者手心!
人鱼的牙齿无比锋锐,尖牙瞬间刺破了对方皮肤,血腥气涌入兰沉鼻腔。
对方发出一声闷哼,吃痛松开了手,而人鱼就趁着这个机会,扭头抬手朝对方挥出——
可那条手臂却被对方反应极快地抓住了。
男人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高眉深目,皮肤微黑,英俊到让人移不开视线。
他含笑道:“这么凶?”
男人把他转了过来,双臂往下一沉,直接托起人鱼的腰背,而人鱼则顺势将双腿挂到他肩膀上,抱住他的脑袋,又用手掌推向对方额头。
兰沉:厉擎,我是你爹!
他的手掌拍了一下厉擎的额头,把后者额头一角都打红了,当然自己的手心则变得更红——反倒让厉擎又笑了一下,才把他从自己头顶扒拉下来。
这次则用手臂夹住他双腿,把他托在胸口,防止他再乱爬,而人鱼却不甘示弱,还在试图用去抓对方的头发进行反击——
“……脾气真大。”
厉擎如是感叹。
他偏过头躲开人鱼的手指,干脆用手臂箍紧人鱼的身体,抱住小人鱼把他压在墙壁上,这样一来,人鱼就完全动也动不了了。
男人俊美如神的面容近在眼前。
他用黑沉沉的视线打量着人鱼,身体的阴影几乎将人鱼完全覆盖,嘴角却还存着一丝笑意,慢慢开口道:“好久不见,我该叫你小殿下,还是——兰沉?”
人鱼平复着呼吸,表情一点点变冷。
他抬起眼帘,用那张在所有人面前都天真懵懂的精致面孔,极挑衅而美艳地,轻笑了一下。
“你在说什么,我的小狗狗?”
作者有话说:
扛不住咯,今天休息下,少更一点。
兰沉和出生哥是势均力敌、争锋相对的那种调调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 银色的眉峰上扬。
拎起的眉毛让双眼显出更清晰的轮廓,一双与曾经的那个少年,别无二致的杏仁眼。
明亮、轻佻、带劲。
生机勃勃——又勾魂夺魄。
厉擎忽然笑开。
他眉眼间都是欣赏, 像看到了一副久别重逢的独特画作,而他这个观众, 在这幅画作前流连忘返、合掌赞叹。
男人眉梢眼角都是笑意,毫不在乎兰沉对他的冒犯称呼,声音低沉又富有磁性:“……果然是你。真没想到,还能让我看见活着的你。“
他就着这个姿势, 捏住兰沉的下巴,稍微抬起少年面庞,眼神收尽兰沉脸上的每一个细微表情:“这不比你装出来的那副白痴样子好看多了。”
兰沉:?
Excuse me?
不喜欢笨蛋小人鱼?没关系,审美是主观的,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品味, 在这漫漫人生路上,总会遇到和你志同道合的人和爱好不同的人, 我们要尊重差异性,希望你未来一切都好, 没品味的东西!
他向厉擎冷笑一声,道:“我倒是更喜欢你那副白痴样子。看不出来, 你那时候叫主人叫得挺欢。”
“怎么, ”兰沉笑盈盈抬起眼睫, “你是不是心里偷偷觉得挺爽的, 要不要再叫几声?”
厉擎嘴角的笑意些许冷了下去。
他最不喜欢别人窥视他的第二人格,他用手术强制激发第二人格, 去出现在人鱼面前, 也是无奈之举, 因为那时他并不知道——原来兰沉还拥有前世的记忆。
他原本完美的计划,就被这个意外给全盘打乱了。
……好像只要遇到兰沉,少年就总是能给他“惊喜”,破坏他一个又一个计划。
厉擎心里自嘲地想。
这八成就是天生来给他找麻烦的克星。
可越是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反而叫他更加……
跃跃欲试。
感兴趣到不行。
如同得到了一个神秘的恶作剧盒子,每打开一层,都会跳出各种恼人的小玩意,弹簧拳击手套、乱飞的泡沫球、毛茸茸的玩具蜘蛛,各种恶作剧层出不穷,却偏偏让人越来越想探究,这盒子里面到底有什么。
厉擎发现自己反而有点乐此不疲了。
然而对兰沉来说,他何尝不也是兰沉在这个世界里遇到的最大一个坎。
兰沉在这里唯一吃过的亏,就来自于厉擎。
他还记得当初在帝都星的地下基地,就是这货故意穿个皮套来给他捣乱!
那一次要不是陆昂来找到了他,或许这人就能把他逼到不得不用积分点兑换逃脱道具的地步了……
想到这,兰沉的眼神暗了暗。
——他已经用不上兑换点了。
那个他一直想回去的“真实世界”崩塌了,他还留着那些兑换点干什么?
你爹的,直接花光!通通花光!一点也别给他剩!
兰沉恶狠狠地想。
但厉擎似乎将他的沉默理解成了别的含义。
他用拇指摩挲着兰沉的下巴,强行将兰沉的脸又抬起一分,沉声道:“怎么了?在想谁?在想你那个死掉的‘前男友’吗?”
……他倒是比兰沉都记得清楚,当初埃德加在地下基地里对少年的称呼。
当然,他也还记得兰沉那时对他说的话。
“你不会以为,你能比得上他吧?”
厉擎一直都记着这句话。
他并不为此生气,反而是觉得……充满趣味。
他第一次被人用如此轻蔑的语气比较,倒让他兴味盎然。
有好些年里,他都会在突然的时刻想起这句话,还有少年跟他说话时那含笑艳丽的神情。
越品越有意思。
似乎在少年眼里,人人所追逐的权势、地位、财富都是尘土一抔,他在乎的只有自己看不看得上眼,全凭心意做事,可却偏偏能凭着这份任性,将诺大一个帝国搅得天翻地覆。
厉擎每每回想他遇到的这个少年,都觉得出乎意料得有趣。
后来知道兰沉死讯,他心里竟也没有一丝畅快,相反,他甚至说了一声“可惜”。
不过他到底可惜的是什么,连他自己都没有认真去想过。
兰沉听他提起金发暴徒的名字,神情又恍惚了一秒。
他想着埃德加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那个“石榴红心脏”,到底是什么意思。那是一个隐喻,还是某样东西的代称?他到底想告诉他什么?
……阿喀琉斯,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呢?
厉擎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脸上表情淡淡。
“你在为他伤心?”
兰沉垂下眼帘,睫毛在脸上打下阴翳。
看起来竟有些……未亡人般的清寡落寞。
厉擎见此,心下已确定了兰沉的心意。
不过,他当然不会是那种还要好心安慰他的“避风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