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么一说,反而让周围顾客们开始慌乱起来,低语声此起彼伏:“什么小偷?能在这里偷东西?跑去哪儿了?”“该不会进了这家餐厅吧?”“警察等会儿会过来吧我们都带去询问吗?”……
高光宇轻轻蹙眉。
他不想被牵扯进这种突发事件中,如果警察要带走所有人做调查,那么他和兰沉的身份就会立刻被记录在帝国警方的系统里,倒时候有人想找到他们,就易如反掌。
他招手让侍者过来,问他:“那我们现在能离开这里吗?”
侍者纠结地说:“警察是通知我们这一整层楼的人都不能立刻离开……”
高光宇默然几秒,决定赶在警察到来之前,强行带兰沉离开这家餐厅。
他低头按了几下光脑,通知高家的司机来餐厅外面的阳台接他们,随后抱起兰沉,朝阳台走去:“我们要走了。”
他根本没理会试图拉住他的侍者,冷着脸,径直走向阳台。
身后餐厅里愈发混乱,顾客们都在抗议和争论,毕竟谁也不想好端端吃个晚饭,就要配合警方工作去警局走一趟。
人鱼在高楼的夜风中被吹乱头发,高光宇怜惜地用手帮他抚平发梢,说道:“等几分钟。”
与此同时——
和他们身处的阳台相对的另一端阳台,一条钩爪锁链,静悄悄地在风中被吹动。
急促的脚步声涌上阳台,迟来的安保警卫们震惊地揪起那条钩爪锁链:“人呢?他能从这里下去?这怎么可能——”
他们可是在离地面,两百多层,八百多米的高楼上。
钩爪锁链一路下垂,抵达这层楼楼下第四层。
被打破的窗户玻璃下方,黑暗中,一个身影屈膝而坐。
他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拿出抢来的一块徽章,就是这块古董徽章最里面的一层,内嵌着一小块指甲盖大的赫尔墨斯金属。
他直接掰断徽章,拿出了里面银白色的赫尔墨斯金属。
然后打开相机包,将里面的“相机”拆开,可拆卸模块重新组装,在几十秒内,“相机”就彻底变形,成了完全不同的,一座微缩暗物质探测仪器。
金发暴徒将赫尔墨斯金属放进暗物质探测仪器的能源槽里,刚要阖上能源槽开关,这间房间的门,便被人暴力踢开!
“不许动!”“谁在那里!放下武器!”
“双手举起来!不许动!”
根据空气中残留的生物热痕信息找到这里的警卫们破门而入,十几把光束枪齐齐对准窗边的身影,然而那个在火力包围圈最中心的金发暴徒,却一脸冷静——甚至是轻柔。
“嘘——”
他将食指竖在唇前,示意他们安静。
眼神完全落在这台暗物质探测仪的指示灯上,半点也没有分给门口的警卫。
随后,另一只手扣上开关。
就在这一瞬间,指示灯爆发出惊人的绿色光芒!
光芒的亮度几乎致盲,像是一个绿色的火球砰然在漆黑的房间里炸开,金发暴徒脸上露出疯狂的喜悦,指示灯的绿色光芒仿佛和他的碧绿色双眼融为一体。
“是真的、是真的、他就在这里……他就在这里!!”
他快速地低语着,在所有警卫的光束枪枪口下带着高兴到扭曲的表情抬起头,双眼中神色癫狂,“他就在这里!”
警卫们齐齐对准他扣下了扳机。
光束枪射线从枪膛中射出的同一秒,金发暴徒向后一仰,身体从洞开的落地玻璃窗中倒着飞出,同时紧紧将那台反物质探测器抓在手心。
他伸展开双臂,目光仍死死盯着探测器耀目的绿色指示灯,在夜风中急速下坠。
身体宛如一只下落的飞鸟,衣物被风吹得猎猎鼓起。
耳边狂风咆哮!风团在狂奔怒吼!
一阵尖锐的高啸声于同一时间,在天际传来——
多瑙星货运码头上,那艘巨大的货运飞船打开顶部舱门,沉眠的白金色机甲像是活着般从飞船中飞出,自远处飞向坠落的星际战犯。
普罗米修斯穿过夜风,飞驰至埃德加下落的路径上,打开舱门,让金发暴徒滚落进驾驶舱。
埃德加在驾驶舱里滚了一圈,翻身爬上驾驶椅,双眼中燃烧着狂喜的火焰。
“他就在我附近——”
他推动机甲操作推杆,白金色的独角兽机甲普罗米修斯自半空中一跃而起,飞向大厦高层。
暗物质探测器光芒大盛。
普罗米修斯于空中停顿半秒,随后出现在了高光宇和人鱼的视线中。
“我终于找到你了。”
机甲的全息视窗,对准男人怀中,那条一脸惊慌的小人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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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送他一场盛大绚烂的流星雨
皇帝乘坐的直升机铁翼飞旋, 未经任何提前通知,便降落在A区的人鱼星大使馆前。
年轻俊美的皇帝直接从打开的机舱里跳下,机舱里响起一阵惊呼:“陛下当心!”
他大步向前, 固定在肩上的红色天鹅绒斗篷在身后翻滚成波浪。
皇帝的步伐如此急促,让后面的众人必须小跑才能跟上他的脚步。
提袍者、执杖者、书记女官、男仆内侍……全都一路小跑, 缀在他身后,如此阵仗,惊得大使馆众人前脚后脚跑出来,想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人鱼星大使查嘉匆匆赶来时, 还在试图整理好自己轻薄漂亮的纱织衣领。
祂有些紧张,轻喘不停,朝陆昂行了个外交觐见礼,“陛下……您怎么来了……”
陆昂脚步不停,径直往使馆内走:“你们的王储在哪?”
查嘉莫名其妙, 心想今天怎么一个两个都来找他们的王储,小王储刚到帝都星, 人缘就这么好?
祂一手扶平自己的薄纱衣领,微微欠身道:“王储下午回来后就去水池房休息了——”
陆昂看着他, 午夜蓝的双眼一眨也不眨。
只觉心脏跳得已经超出限度,几乎要将全身献血泵燃。
他听到天国降临的声音。
耳边心跳声砰砰作响, 胸膛都似撕裂。
他只能轻轻握拳, 才勉强平复下奔腾的心绪。
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一名君王的仪态, 一举一动都好像已出自他人的掌控:“带我去见祂。”
“好、好的。”
查嘉忙应下, 小跑到陆昂前面:“这边走,陛下。”
查嘉引着陆昂来到大使馆内部的专用水池房门口。
水池房门是人鱼星上运过来的材料制作的, 上面有精美的马赛克瓷砖贴花, 边缘嵌有色彩缤纷的贝壳, 隐约似有海风腥咸。
陆昂站在门口,推门的手忽然颤抖。
原本满心的急不可耐,此时又化作情怯。
那三根歪掉的手指轻轻落在门把手上,指尖微颤。
陆昂的身躯定定站在门前,午夜蓝双眼慢慢扫视周遭一圈人。
他们都低着头,毕恭毕敬地等待着他的命令。
……因为他已是这永恒帝国唯一的主宰。
陆昂深知自己早已不是当年的那个自己。
经过这十多年的征战与独掌权柄,他的手上沾满了鲜血。
他也不再是意气风发、狷介桀骜的少年,而是一个踏在尸山血海上,带领着帝国前进的君王。
兰沉……还会认得出他吗?
他还会喜欢这样的他吗?
陆昂干涩地咽动喉结。
查嘉见他不动,就很没有眼色地先一步按下门边的呼唤铃:“殿下,您休息得怎么样了?呃,尤里乌斯陛下想、想见见您……”
呼唤铃的麦克风里没有传来任何回音。
与此同时,那股海洋的腥咸味却越来越重,味道浓郁至让人无法忽视的地步。
陆昂本以为这股味道来自于大门,可现在却很清楚地意识到,这味道——是从门后传来的。
他猛然被一个噩梦般的猜想扼住心神,下意识踉跄后退一步,随后直接抬手推开大门!
他几乎是跌进房间。
偌大的水池在房间中央轻轻摇晃,波光结成蜘蛛网般的纹路。
水声拍打池壁,簌簌作响。
可在这水池荡漾的波纹里,安安静静地飘着一具头朝下的人鱼尸体。
银色的头发如同水面上开出的一朵花,无声蔓延。
陆昂的身体瞬间僵硬。
他甚至无法凭借自己的双腿站稳,跌跌撞撞地走向水池,睁着双眼,直勾勾看向水池中那具漂浮的尸首。
恍惚间他听不到一切声音。
他只能麻木地、像是个机器人一样走到池边,然后抬步踏进水池。
低温池水顷刻没上他的半腰,他在水中走向那具人鱼尸身,指尖碰到了祂飘散的银色发丝。
像按下开关,陆昂一下急不可耐地抓住了尸体的手腕,将它揽到怀里,然后捧起人鱼双目紧闭的面庞——
午夜蓝双眼就此冻结。
……这张陌生的人鱼面庞,在他双手中散发出浓重的鱼腥气,皮肤表面的防水脂质层已经开始溶解,触感滑腻冰冷。
……这不是兰沉的脸。
陆昂原本被打进地狱、已经开始流血的心脏爆发出一阵狂喜,紧接着,又是滔天的怒火——
他松开了那条死去的人鱼,一点一点扭过头,怒视着吓得发抖的人鱼大使,午夜蓝双眼中怒火熊熊燃烧。
他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地问:“是,谁?”
查嘉被陆昂和那条人鱼尸体吓得瘫软在地上,直接开始痛哭:“怎么回事!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这是谁?殿下呢?殿下去哪了……呜呜,高上校的人不是说他把殿下找回来了吗……呜呜呜呜啊啊啊!”
查嘉哭得差点要断气。
陆昂的眼神像是两把锋锐的尖刀,谁被他这样看上一眼,都仿佛已遭凌迟。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出始作俑者的名字——
“高,光,宇。”
帝国的星舰宙斯号进入安德洛玛克大星云跃迁空间站。
宗霆站在中央指挥室的落地全景舷窗前,沉默地看向太空中那条明亮氤氲的星云带。
指挥室中,超级电脑正在全力运算普罗米修斯号的电离辐射波动值。
星际战犯埃德加·阿斯兰所驾驶的普罗米修斯号机甲作为一台大型机甲,必须由反物质引擎驱动,在运行时一定会产生相当量的电离辐射,而他们就可以借此定位出对方的精确位置。
很快,超级电脑运算完毕,发出声响。
鲁西迪走到那几个操作超脑的士兵前,俯身看了眼屏幕上显示的运算结果。
他吃了一惊,立刻抬头对宗霆道:“将军,超脑计算显示……普罗米修斯号在多瑙星。”
多瑙星虽然在帝国的版图上位于边缘位置,但毕竟曾是帝国旧都,仍属于帝国的几个重要星球之一,那个战犯居然敢进入多瑙星,还启动机甲?
鲁西迪有些震惊。
宗霆的目光从星云深处收回,两只色泽不一的眼睛望向红发军官:“我知道了。”
他一声不响地走出指挥室,独自走向机甲轨道仓库。
多瑙星。
这具耀眼的机甲像是从天而降的巨型怪兽,突然占据他们全部视线。
整片夜空都被它遮挡了。
高光宇在察觉到危险的第一时间,就抱紧怀里的人鱼,想要往餐厅内撤去。
但埃德加怎么会给他机会脱身,普罗米修斯张开它的巨掌,遮天蔽地向他们盖去——
高光宇立刻掏出别在腰后的光束枪,向普罗米修斯的掌心开枪!
可光束射线击中在普罗米修斯号的白色合金外壳,就像是雨点砸在地面,只是渐开一朵小小的水花,根本无法造成任何实质性伤害。
普罗米修斯只是伸出一根手指,就像碾蚂蚁一样,将高光宇按在了地上。
可他还是紧紧抓住了人鱼的手,不肯松开。
人鱼被他护在怀里,没有摔到一点。
面对这庞大的机械怪兽,人类的血肉之躯,完全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高光宇肩胛骨断裂,单手抱住人鱼,无声看向普罗米修斯号。
作为常年在前线作战的太空战队一员,他当然认得出,这是谁的机甲。
他曾率兵与这台机甲交战过无数次,他也曾按下朝它发射MEGA粒子破城炮的按钮,他清楚这台机甲的杀伤力,所以他更清楚,当他赤手空拳遇到这台机甲,他的胜算会是多少——
无限趋近于零。
高光宇眼神发狠,嘴边溢出鲜血,用他还能动的那条手臂把人鱼抱紧。
在这短短的几秒里,高光宇脑海中浮现无数个念头。
他知道面对普罗米修斯号,作为帝国军人的他,必死无疑。
可他怎么甘心,叫他怎么甘心!他才刚拥有祂的人鱼,他这十多年来唯一剧毒般的执念,他怎么甘心就这样死在这里!
不,即使他死了,他也不会甘心,他唯一的选择只有——
人鱼发出轻微挣扎,似乎是他弄痛了祂。
高光宇转过头,对上人鱼无知无觉的双眼。
高光宇嘴角溢出鲜血,深沉的目光黑如墨色,其中隐隐藏着穷途末路的疯狂。
——他拥有祂,他膜拜祂,他也不会让任何人,从他手里夺走祂。
他将光束枪缓缓指向人鱼的心脏部位。
可是……手指却发抖,骨节僵硬,完全无法扣动扳机。
他在自己的欲望,和汹涌的爱意中,终究陷入了两难的囚笼。
人鱼察觉到那个抵住自己后背心脏位置的枪口,祂疑惑地歪过头看着高光宇,身体感知到危险,努力想要挪开。
“你想干什么?”
普罗米修斯号的驾驶员,终于舍得将自己的目光,从人鱼身上移开一寸。
他发现了高光宇的动作,眉峰一抬,操作机甲,直接用手指重重地按住了高光宇另一条肩膀和手臂。
高光宇顿时疼痛到身体抽搐,肩颈碎裂成齑粉。
他口吐鲜血,光束枪掉落在身前。
可目光仍黏在试图从他怀中离开的人鱼身上——
虔诚又狂热,不甘而痴迷。是圣徒在仰望他的神明。
这时多瑙星警方也已赶到,警方的飞行车和战机一路鸣叫警笛,自夜空中飞向普罗米修斯号,警方的空中火力开始全力向普罗米修斯号发射——
白金机甲自背后展开防御力场,挡住了漫天光束射线。
与此同时,驾驶舱门打开,一头金发的驾驶员从舱门后跳下,沿着普罗米修斯号的手臂,在夜色中走向阳台上的人鱼。
……一如他们的初见。
他也是像这样,从机甲中跳下,宛如一个硝烟中走来的拯救者。
他眉眼疲倦沧桑,比旧日更加成熟,却英俊一如往昔。
夜风吹拂他的金发。
那件旧牛仔夹克穿在他身上,都像是一件骑士征战的盔甲。
光束射线被防御力场拦截,在力场上渐开一个又一个爆闪的光点,如同深邃夜空中溅落无数星火,一整场灿烂的流星雨在他身后诞生。
金发暴徒用自己最轻柔的动作,俯身抱起他的从群星深处找回来的,最珍贵的一个灵魂。
这个灵魂钻石般闪耀无暇,是他踏遍整个宇宙,才找到的那一束光。
他的救赎,他的挚爱,他的……公主。
茫茫夜空中,他送给他一场盛大绚烂的流星雨。
作者有话说:
埃德加:公主,您的骑士来迟了!
搞浪漫还是杏生活这小子第一hh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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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银发的小东西害怕般地瑟缩了一下, 朝男人抬起面庞。
他的脸蛋皮肤无暇,五官精致漂亮,所有的线条, 都与埃德加记忆中的哪张脸吻合。
除了……那一双宝石般的大眼睛。
蓝金异瞳好看得近似不真实,像是两颗雕琢后又镶嵌上去的宝石, 在漫天星火中,反射出闪烁的火彩。
埃德加在看清这双眼睛后愣了一秒。
随后眼眶迅速泛红,神色在某个刹那,看起来无比悲伤。
如果他之前只是一场豪赌, 还在赌自己制作的暗物质探测器有着百分之一百的准确率,那么现在,他已经确信,眼前这具身体里这就是他苦苦寻觅的,爱人的灵魂。
这十年间他岂止见过宗霆一次。
他不知疲倦地收集着关于兰沉的所有资料, 恨不得自己能够回到过去,参与少年的整个人生。他当然也知道了, 兰沉在死前,亲手给陆昂写下的那封遗书里, 交代了什么。
锥心之痛。莫过于此。
兰沉直到死前,还在惦念着, 宗霆那只失明的眼睛。
少年宁愿把自己的眼睛献给宗霆, 也不肯在多看他一眼。
他们深爱到互相交换眼睛的地步。
兰沉唯一存活的那部分, 活在宗霆的身体里。
这无异于是对埃德加最大的嘲讽, 和永世无解的刑罚。
埃德加知道这个事情后都快疯了——
不,或者说, 更早之前, 早在他意识到, 自己已经永远错过碰到那颗金苹果的时候,他就已经告别了理智。
要他怎么才能接受?要他怎么才能不去发疯?
他所爱之人的眼睛,存活在另一个男人的身上。
他倒在某颗行星终年不休的大雨中,像是浑身的骨头,都在一寸寸碎裂。
恍惚间他看到从少年手中掉下的那把诛心之刃,正正刺进他的胸膛。
刀尖刺穿他的心脏,从心脏里飞出无数扑朔的白色蝴蝶。
他看着雨珠落在他的眼球,成群蝴蝶如同旋转的瀑布,飞翔在他眼前。
一只蝴蝶轻飘飘地,在暴雨中栖息于他的眼睫。
那只蝴蝶像在吮吻,他从十几岁家破人亡后,就再也没有流出过的眼泪。
那艘冒险寻求神话中金苹果的远洋船,终于还是碎裂在了暴风雨的摧折里。
金发暴徒躺倒在地,摊开双臂,在那颗下着几十年大雨的星球上,独自大哭嘶吼。
后来他也曾试图前往帝都星,去看一眼少年的坟茔。
帝国对他的悬赏仍价值十亿重金,他的通缉告示张贴在帝国每个角落。
他们拦住他,不让他前往。
为此,他派出自己所有人手,全力进犯帝都星系防御系统。
厉擎在宇宙中四处追捕他,而帝国也将他视作头号逃犯,陆昂和宗霆严防死守,不让他的人手靠近帝都星一步。
他正与全世界为敌。
可那又怎么样?谁又能让一个疯子感到害怕?
当一个人选择了走向疯狂,那么,他就会不顾一切——
最后他还是以身犯险,一个人去了帝都星。
他乔装打扮,几经波折,冒着随时被发现的风险,终于来到那座陵园。
当他真的亲眼看到少年白色的墓碑时,他还是疯了。
他几乎站不住,身躯在一瞬间佝偻,他跌倒在那座墓碑前,捂住自己的胸口,忽然大口呕出一口鲜血。
他疯了,他是疯了,他居然想用手挖开他们为兰沉铺平的大理石坟面,他的手指嵌入大理石边缘,甲沟都因为用力和压强而向指甲下泵出淤血。
他仅仅想再看一眼,所爱之人的骨殖。
在那一刻,他心碎欲死。
少年在离他很近的地方,静静安眠。
他们之间只隔着这一层土,这一块石头,也隔着亿万星辰、宇宙从有至无的无限距离、生与死的永恒长河。
他死了,他却还活着。
他没有获得原谅,他被少年一点也不在乎地,疲倦地抛弃在身后。
他是最一无所有的人。
也是至死,都将获罪的人。
直至宇宙在量子遂穿中走向黄昏,创世的粒子流灰飞烟灭,他都无法再获得解脱。
埃德加在兰沉雪白的坟茔上呕出斑驳淋漓的鲜血。
他最终还是没有挖开兰沉的坟墓。
为兰沉选择安葬在这里的那个人如此审慎,知道只有在母亲的坟墓旁边,少年才能获得永远的安宁。
这个流离在母亲怀抱外的,吃了一辈子苦头的孩子,终于在死后,能够躺在母亲的臂弯。
埃德加捂住面庞,痛苦到一声声嘶声低吼。
男人高大的身躯,像是被某种无形的东西,压垮到再也直不起腰。
后来所有人都认定他是彻底疯了。
他在一天又一天的生不如死中,在绝望的灰砾里,逐渐生出一个疯狂又无望的念头。
在这个宇宙里,人类的灵魂是暗物质的一部分,希格斯场的振动像是宇宙远古传来的一阵阵波浪,让暗物质的海洋在肉眼看不到的地方掀起浪潮。
他想在这片漫无边际的,没有人能够看见的沉默巨海中,打捞出一个灵魂。
它小到像是一滴水珠,一个痴人说梦的狂想。
一个根本不可能成功的执念。
可他却像是在黑暗中找到了一颗光子,为了这个虚无缥缈的幻觉,他付出了他的所有。
无论多少次失败,无论宇宙如何以极度的沉默回应他的祈祷,他都不肯放弃这一颗小小的光子。
因为他知道,除却这个成功无限接近于零的实验,他再也不可能,有其它活下去的理由了。
他只是在借此,让自己还有活着的借口。
而当暗物质探测器终于亮起绿色光芒的那个时刻——
他近乎开始怀疑,那是他的幻觉,还是地狱向他打开大门的前兆?
埃德加走进这扇亮着绿色光芒的门后。
然后他见到漫天星辰都从无尽深空中向他飞落。无数的星星撒成光雨,在他的怀里,凝成了世界上最明亮的一束光、一颗火彩缤纷的钻石。
灵魂接近剧震,他的心脏都在颤抖——
他怎么会拥有这样的幸运,能够再一次拥抱这个宇宙中最珍贵的灵魂?
他要跪遍漫天神佛,来叩谢他们的垂怜。
这个沧桑又疲惫的金发男人,抱着他找了十余年才找到的爱人,眼眶通红,可捧住少年面庞的手掌却无比小心翼翼。
他用大拇指轻轻抹去兰沉脸上沾到的灰,露出一个惨淡的笑:“你的眼睛……”
拇指轻拂兰沉眼下细嫩的皮肤,极度眷恋和温柔。
小人鱼懵懂又好奇地看着他,双眼中是全然的陌生。
蓝金异瞳明亮清澈,没有一丝阴霾。
祂是新生的生命,对于这个世界来说,祂还是一个初来乍到的生手。
祂不知道所有人都将迈过那条痛苦的河流,向祂跋涉而来。
埃德加抱着人鱼往普罗米修斯驾驶舱里走去。
十多年前的那天,他从硝烟里找到一朵玫瑰,也是用着同样的姿势,抱起他走向机甲驾驶舱。
普罗米修斯驾驶舱门在他身后关闭。
他把少年放在副驾驶座上,全系显示屏上是更多的向他们飞来的警方火力增援。
埃德加扭过头看了一眼,对小人鱼道:“别害怕。”
随后启动机甲,白金色的独角兽机甲拔地而起,在密密麻麻交错的光束射线中飞向深蓝夜空。
机甲在平流层上疾驰,飞跃地平线,多瑙星的太阳在日出线的终端缓缓上升。
全星球、全宇宙都在追捕这架白金机甲。
可它却在云海中静静地停下了。
日出晕染整片云海,云浪静美,仿佛一片金子做的海洋。
普罗米修斯依靠引擎的推动力在空中悬停,茫茫天空成了它的栖身之所。
朝阳透过全系显示屏落在驾驶舱里,金发男人走到副驾驶坐的人鱼面前,再次仔仔细细地,将祂端详一遍。
他竭力不让自己在少年面前落泪,朝祂笑笑:“你不认识我了吗?”
小东西好像有些被吓到了,蓝金异瞳紧张地看看男人,又看向显示屏上的云海,“你、你又是谁?”
埃德加凝视着祂,碧绿的双眼无限柔情。
“我是你的……”他哽咽了一下,随后单膝下跪,轻吻少年的手背,“我是你的骑士。”
兰沉:……杏生活,你小子,是真能吹啊!
通缉犯就通缉犯,还敢说自己是骑士!
他瑟缩了一下,又看见男人起身,小心翼翼地问他:“我能再抱你一下吗?”
兰沉:都老夫老妻了,还弄这么纯爱?
他故意装作害怕,瑟缩了一下,双臂抱住双腿,是一个保护自己的防御性姿势,拼命摇头:“我不认识你……”
金发男人的表情看起来心都要碎了。
他难以接受,即使这个新生的,兰沉的灵魂,都不愿意再接受他的靠近。
他就这样茫然又悲伤地看着少年,英俊面庞的憔悴发白。
人鱼抿了抿唇,别别扭扭地转过头,忽然无比委屈——
他本来好好的降落帝都星,只是去代表人鱼参加一个典礼,顺便再去联姻,怎么一个两个都冒出来说认识他,还一次又一次把他带到很远的地方。
新生的小人鱼为什么要承受这些?
人鱼愈发委屈,眼帘上下一眨,泪水就凝在眼眶里,随后迅速滚落,在空气中变成了圆润无暇的珍珠。
金发男人惊慌地用手接住了那颗珍珠,随后忙抱住祂:“你怎么哭了?不要哭,对不起,对不起,你别哭——你是人鱼?”
他觉得掌心有一点火星,是那刻微凉的珍珠在烧灼他的血肉。
……他的公主,变成了一条能够让所有人都为他痴迷的人鱼。
埃德加低下头,震惊地看着手心的珍珠。
兰沉被埃德加揽在怀里,脸庞靠近男人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