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霆已经在外面等了他半个小时。
见他出来,宗霆看了一眼光脑,发表评价:“拖延时间。”
被他看穿,兰沉干脆死皮赖脸,没有否认,故意装出不情不愿的模样:“……你真的不用送我去学校。”
“我时间很紧。”宗霆道。
他转身就走,不容分说,兰沉只能跟上去,一路坐电梯抵达地下车库。
车库里早已停着一辆军部的车,兰沉坐进车里时,看到前面已经坐着两位军部士兵。
宗霆在旁道:“你记一下他们的脸,这段时间他们会随时跟在你身边。”
那两位士兵转过头,向兰沉颔首。
兰沉为难地点点头,说了声“你们好”,便紧张地抓起手。
——因为宗霆正坐进车里,坐到他身边。
虽然这辆车是加宽版的军用车,后座空间充足,但宗霆一旦和他坐到一起,就难免让他紧张。
兰沉浑身僵硬,屁股小幅度地向左手边挪了几厘米,试图慢慢远离宗霆。
宗霆:?
他向前坐两位士兵道:“出发吧,先去帝大。”然后就转过头,看向还在尝试着往车窗边上贴过去的兰沉。
兰沉假装看风景,抱着自己的挎包,屁股还在一点点挪动。
不知道为什么,宗霆突然生出一股自己是被用过就丢的工具人一样的感觉。
他心情难以言喻:明明昨晚,那个苦苦向他寻求陪伴的人是兰沉自己;可现在,却好像又把他当成了洪水猛兽。
宗霆眯了眯眼睛。
车子平稳起飞,驶离地下车库,开向帝大校园。
其实兰沉所住的小区原本就在帝大学区,兰沉之前每天骑自行车来去也不过花上二十多分钟,飞行车的速度就更快,即使因为在学区空域内必须限制时速,也只需两三分钟就能抵达。
可偏偏正是因为学区空域内限速的关系,车子只能在低空区行驶,便撞上了最繁忙的通勤时间段,正好与上下班的飞行车大流相遇。
于是,他们所乘坐的这辆车便横空与一辆民用飞行车擦肩而过——
飞行车自动驾驶系统随即作出避让反应,车子向右侧倾斜了整整四十多度,避开那辆飞行车的车身。
而兰沉在车内,正好在重力的作用下,直接扑到了宗霆所在的另一边。
——四目相对。
兰沉不敢置信地……在宗霆黑色双眸的倒影中,看到了自己爆红的脸。
——他正用跨坐的姿势,坐在宗霆的大腿上。
他们的距离比任何时刻都更近。某些角度还贴得更近。
衣物布料相互摩擦,渗透彼此的体温。
尤其兰沉的膝弯,因为绑着绷带,不能大幅度动作,所以竟然直接搭在宗霆的大腿上。
被擦开的裤脚露出一截小腿,小腿肚软软地贴着宗霆的军靴。
……连鞋子也被蹭掉了一只。
因此那一截小腿和脚,就更显得毫无防备,在宗霆连裤缝线都锋锐笔直的军装长裤衬托下,变得格外涩气。
兰沉的双眼都快眨不动了。
杏仁眼睁到最大,眼睫仿佛冻住,一颤不颤,完全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要怪就怪宗霆手疾眼快,在兰沉往这边掉过来的第一时间,他已伸出双臂,准备好接住他。
虽然接也是接住了,可此时此刻,他抱住兰沉腰间的双手,比不抱更引人遐思。
距离太近,呼吸的热度交融。
宗霆无声地看着兰沉。
眉眼似压抑,似意外,也似……忍耐。
兰沉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
哪怕百般抗拒、竭力躲避,他的身体……在那些被冷酷伤害过的记忆之外,到底也还记得另一些片段。
而在那些片段里,或许他也曾……感受到过对方给予他的一点点快乐。
所以当原本两个人小心翼翼维持的距离一旦被打破,暧昧气氛就会陡然升起。
是成年人专属的暧昧。
脸红心跳,耳根炽热。
心脏跃跃欲试,妄图挣破界限。
竭力隐忍的爱意与酸楚伴随回忆,成了打破坚冰的一把破冰锤。
……还能怎么办。
他当然一直、一直地喜欢着自己的前夫。
所有的故意躲闪,都仅仅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卑微地仰望着他。
可现在这个男人就在离他不到一公分的地方,对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好。
兰沉怔怔地,原本拉住宗霆臂章的手,慢慢软了下来。
宗霆沉默不语,注视着兰沉这双漂亮清澈的眼睛,双手动了动,正要将他再抱紧一点——
“咕噜噜……”
从兰沉肚子里传来了胃部饥饿的呐喊。
兰沉好像一下被这声音惊醒,急急忙忙地放开宗霆手臂,面红耳赤:”对、对不起……!”
——还不都得怪宗霆催他出门,他都来不及吃早饭!
他捂住肚子,社死到不行,弯腰想去够掉到车门下的鞋子,宗霆却比他动作更快,长臂一伸,直接捞起了他那只鞋。
宗霆也没看他,“扶手箱里有营养液。”
他拎着兰沉的鞋,没再多说什么,在兰沉坐回左边座位之后,托着兰沉的脚踝,帮兰沉重新套上了鞋子。
兰沉脸红到不行,盯着宗霆给他穿鞋的脸,像是重回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心动。
那时的宗霆,也是像现在这样,在他不小心崴脚把鞋子蹭掉后,扶着他的腿,蹲下去帮他穿好了一只鞋。
“兰沉”就是在那个时刻,彻底爱上的宗霆。
然而结婚后宗霆就再也没有用那种态度对待过他——直到这一刻。
他们明明已经经历过无数对彼此的折磨,却又像是第一天初见,重又心动,重又陷入欲//望和暧昧。
……这就叫老树发新芽,感情越吵越深呐。
破镜重圆的魅力,不就在这里吗。
兰沉笑吟吟地,在宗霆低头的那个瞬间,嘲讽地勾了勾嘴角。
飞行车抵达学校。
帝大学校外面的区域是可以允许飞行车进入的,但内圈教学楼区却禁止一切飞行载具入内,他们的车子便只能停在外校区,让兰沉下车步行前往教学楼。
他下车时,脸还是带着点微红。
宗霆也紧跟着下了车,站在他身侧:“我送你去教室。”
兰沉这次没有拒绝。
宗霆总是不给别人拒绝的机会,他再多说什么都没有用。
他和宗霆并肩走在学校路上。
一路都有人回头看他们。
没有人不认识宗霆身上的肩章与勋章——即使是身处帝国最偏僻星球的公民,都会认得这个帝国守护神的标志。
而现在,这个帝国引以为傲的战神,竟然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Sigma走在一起??
——哦,倒也不能说名不见经传,毕竟他可是这几天以来,学校里话题度最高的学生之一。
这个“话题度”,指的是内网论坛上,那些嘲讽、斥骂他的高楼。
他们在许多惊讶的目光中,走到了兰沉要去的教学楼。
兰沉脚步一顿。
随即,慌张地移开了视线。
——就在他面前十几米的地方,帝国的皇太子,正满面冰霜地靠在一根廊柱上,双手抱臂,朝他们看过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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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神盯着兰沉不放。
他靠着的那根廊柱, 正好在教学楼的出入口上,兰沉想要走到教室,最近的就是这一条路。
要是故意绕开, 就会显得十分刻意。
兰沉原本抬起的脚步就这么停在那里,他面露犹豫, 继续往前走也不是,绕开也不是。
宗霆站在他身边,无疑也看到了不远处的陆昂。
他遥遥地,向陆昂颔首。
“殿下。”
宗霆右手握拳, 轻放于左肩之上,向陆昂行了一个最基础的礼节。
陆昂面色不虞,只是往宗霆那边扫了一眼,就像故意忽略宗霆一样,仍然往兰沉脸上看。
兰沉尴尬地低下头……
实际上差点在心里笑吐。
——小学鸡每次遇到宗霆, 都有一种仿佛抓奸般的美呢。
陆昂对宗霆的不理睬,显然叫周围的一圈围观者都隐隐有些紧张。
这……这……他们是知道陆昂向来眼高于顶的个性, 谁在他面前都会自动矮一头,但他们都没想到, 即使是对待帝国上将,陆昂也是这种倨傲的态度。
难道说……太子殿下不待见上将?还是他们早就有过龃龉?
——我去, 这可是事关帝国政治中心的大瓜啊!
围观群众们心思各异, 都默默转过头, 假装在忙自己的事, 不敢多看多听了。
这点政治敏感度,作为帝都星居民, 他们还是有的。
——这可不是他们能够参与的话题。
兰沉看出他们之间的气氛紧张, 他故意拱火, 藏着坏心眼,往宗霆那边靠了靠,拉住宗霆的袖子:“我们、我们走别的路……”
这话一出,二人反应截然不同。
陆昂是脸色更冷,眼里发出的寒光几乎要把兰沉冻死——
他就这么讨厌他?甚至还不肯从他身边经过?
而宗霆沉默地低头看他,黑色双眸看不清情绪。
……他们吵架,却需要用他来做挡箭牌。
他什么时候,居然也沦落至此了。
宗霆暗暗地想。
心下弥漫出一股难言的酸涩。
他丝毫没有那种被兰沉选择了的胜利的喜悦,反而愈发失望。
——但今天,他必须将兰沉送到底。
兰沉在学校所受的这些明里暗里的排挤,基本都与陆昂有关。
而他出现在学校内,站在兰沉的身边,便已是一种无声的警示。
他在提醒那些暗中参与、谋划着一场对兰沉的集体霸凌的人,兰沉的背后是他。
若他们想对兰沉动手,那至少还需先考量一下他的存在。
宗霆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这样做。
明明他已经和兰沉解除了婚姻关系,在法律意义上,他不必再向兰沉负任何责任。
可他偏偏还要多此一举。
宗霆无声地看向陆昂。
陆昂冷着脸,放开双手,向兰沉走来。
他这次没有像上次那样故意装作不认识兰沉,而是直接在兰沉身侧停下,侧首看了两人一眼。
兰沉的手正抓着宗霆的袖口——
他从未意识到过,他对宗霆,总是有些改不了的亲昵动作。
只要他和宗霆站在一起,他下意识,就会更亲近宗霆。
当然如此。
他们也曾是配偶,一年的婚姻,足够培养出很多很多习惯了。
陆昂心里又气又烦,原本只想无视他们走过去,可现在是怎么也忍不了。
凭什么宗霆能用一副得胜者的姿态出现在这里?
他不和兰沉离婚了吗?这种坦然自若的态度,又算什么?他不知道避嫌?
陆昂用冰冷的眼神,看着兰沉那只在宗霆袖口抓握的手,心中那股想要破坏掉这一切的恶念越来越深,终于驱使他开口:“既然感情这么好,你为什么还要和他离婚?“
他这一次,看的是宗霆,语气中带着浓浓的嘲讽意味。
兰沉:!
他要笑疯了,小学鸡真的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一鸣惊人啊!
直接扎中前夫哥的心。
这不得把宗霆气死?
雄竞得好呀,雄竞得再起劲些!
他就喜欢看男人们雄竞起来。那才真叫一个各显风采,惊喜连连呢!
宗霆看向陆昂,面色不变,似乎陆昂的话根本没有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他云淡风轻:“早上一起出门,我只是顺便送他来上学。”
兰沉:!!
壮!!你好能雄竞!不动声色地就向陆昂宣誓了主权——既然他们是早上一起出的门,那昨天晚上,他们肯定也睡在同一个地方。
他不禁深思:我们壮……似乎也是个雄竞的好苗子!
陆昂果然被宗霆的话气得不清。
如果说之前他还只是表情发冷,那现在就简直是脸色黑如沥青。
他瞪了兰沉一眼,一手插进兜里,强迫自己装出满不在乎的模样,勾起嘴角:“哦,你这个前夫当得还挺热心。”
他同样知道怎么才能让宗霆更不舒服,故意说出“前夫”这个词,为的就是提醒宗霆:他已经和兰沉离婚了,现在,他的身份比谁都更尴尬。
宗霆没再说话,兰沉及时拱火添柴,佯装被陆昂戳破真相后的情绪低落,抓了抓宗霆的袖口,又急忙放开,转移话题道:“我、我去教室了,马上要上课了。”
他抬头望向宗霆,眼神中似有哀求,求他不要再与陆昂争论。
……所以他到底还是要维护陆昂。
宗霆沉默地,转过了头。
可看在陆昂眼里,却是兰沉匆匆拉着宗霆走开,似乎不愿再与他说话。
陆昂站在那里,眺望着他们两个人离去的背影,神情逐渐显出一丝淡淡的落寞。
少年人身上的一股锐气,忽然便有了几分蹉跎。
宗霆一直陪兰沉走到教室门口。
教学楼室内走廊狭窄,宗霆站在走廊里,几乎要叫整条走廊上的人都偷偷看他。
学子们不时窃窃私语,低声交谈。
“不会吧……真的是…… ”
“……怎么可能?他们怎么会认识……”
“……还亲自送来学校……”
宗霆将他们的低语声听得一清二楚。
他没往旁边看一眼,只低头看着兰沉,道:“我去军部了。”
兰沉无所适从地点头,背靠教室门,好像巴不得宗霆快走,眼神飘忽:“快去吧,别耽误了你的时间……”
他们不像是离婚的配偶,倒像是刚刚初识的恋人。
还要这样腻腻歪歪,送到门口才走。
宗霆看了他几秒,不知是在等他说出什么。
但兰沉一直不肯将目光抬高,只是一味四下乱看,宗霆等了许久,都没见他还想说什么的意思,方才转身离去。
兰沉朝他的背影轻轻一笑。
他认真地上完一节课,下课时,果然能感觉到周围对他敌视的目光少了许多。
更多的……是探究。
想必此刻,宗霆送他来上学的最新消息,又要再校园论坛被顶成高楼了。
兰沉当然知道宗霆今天特地送他过来的目的是什么。
但迟来的关心,也算好意么?
他在这一年间一步步把兰沉逼成抑郁症的时候,可没有这些学校里的学生们这么温柔。
兰沉把笔记本放进挎包,眼帘轻轻地,向下垂落。
……一个把别人逼成抑郁症的刽子手,义正言辞,说他要洗去手上的血渍。
可那股真正杀人的血腥气,是能用清水洗掉的吗?
即使他将这双手洗一百遍,一千遍。
也无法洗去,如噩梦般缠绕着的血腥气味。
他走出教室,去楼道尽头的洗手间洗手,水流冲刷过指尖,他搓了下手指,刚要擦手,就突然被人从身后捂住了眼睛和嘴巴,直接拖进厕所里面!
那人动作粗暴,手掌宽大,一只手就可以完全盖住兰沉的眼睛和嘴巴,另一只手则掐着兰沉的肩颈,硬生生把兰沉拖进一个隔间,然后按住他的后脑勺压在墙上,不让他转过头。
这个人身形也十分高大,他和兰沉站在厕所隔间内,兰沉整个人就都被他罩在身下,根本没有一丝活动的空间。
兰沉发出“唔唔”的声响,仿佛在努力挣扎,背部弓起,似要撞开身后那人的禁锢,可偏偏正好向对方的胸膛送出他清瘦肩背,只隔着一层薄薄衬衫,他碰到那人坚实的胸膛。
他僵住身体,和对方肩背相贴,腰肢细瘦,因呼吸而起伏扭折——
如同一只被囚笼困住的雪白羔羊,无辜又脆弱,只需要随意抚摸,就可以欺骗他、威胁他、吃掉他。
衬衫领口下露出的后脖颈皮肤,是世所未有的白皙和娇嫩。
身后那个“绑架”他的人没有出声。
兰沉垂首,在对方的手掌上,缓缓眨眼。
于是两片长而纤细的睫毛,就这样刮蹭过对方的手心,带来一丝轻痒。
兰沉上半身几乎都被对方控制,也只有腰还能动,他用小腿向后踢,想转移对方的注意力,可那个人却用小腿夹紧他的腿,让他彻底一动都动不了。
密闭的隔间里,兰沉眼前一片黑暗。
什么都看不见,也说不出话。
他喘息着,胸腔中的空气迅速用完,似要窒息。
大脑已因为缺氧,开始发麻和眩晕。
神经元正在发出尖锐警报……
警告他,不要像以前一样,贪恋这般危险的快//感。
忽然,他张开双唇——唇瓣贴着那人的手心被掌肉挤压,他用自己的牙齿,狠狠咬住对方的掌际。
他用的力气不小。
牙齿顷刻咬破血肉,在那人手掌边缘咬下一圈咬痕,对方吃痛松开了手,兰沉便趁机转过脸,在一片昏暗中,弯起带血的嘴唇。
——“说吧,你想给我,什么教训?”
作者有话说:
诶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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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昏暗中, 看见对方坚毅的下颌、与紧抿的薄唇。
黑色寸头的高大男生沉默地站在他背后,双眸漆黑,脸色难看。
兰沉眼尾微红, 眼神轻佻,一点都不见惧色。
他明明是被人用一种极端粗暴的方式困在了这里, 却依旧游刃有余,甚至面带兴味,期待着对方的反应。
好像他才是这场“绑架”的实施者。
高光宇动了动,他用另一只手擦去手上血迹, 看向兰沉,声音低哑:“……你知道是我。”
兰沉因此获得了掌控身体的自由。
他松下双肩,转过身子,面庞仍贴在墙壁上,却双眼含笑, 唇上挂着一颗血珠,缓缓靠向身形高大的男生。
“我一猜就知道是你, ”兰沉把脸贴向他,伸手扯住高光宇的领带, “这学校里,只有你最讨厌我了, 不是吗?”
他笑盈盈地歪过头, 动作却暧昧而危险, 扬起面庞, 观察着高光宇晦暗的表情。
高光宇的胸膛轻微起伏,眼神泛着冷, 又翻涌起一阵黑色的海潮。
“你知道我为什么讨厌你。”
兰沉笑笑, 像是在思考, 眼神从上到下地,将这个高大的男生细细打量。
“你不想让我接近陆昂,”兰沉拎着他的领带,而高光宇则抬起手,掐住他的手腕,“可是,真的是因为陆昂……你才会那么讨厌我吗?”
他说话时,温热的呼吸都喷洒在高光宇上下移动的喉结上。
小隔间里空气流通不畅,两个人的体温像在向空气导温,四周温度缓慢爬升。
他的手腕被高光宇掐得越来越紧,男生向来寡言的面孔上,蓦地升起一股隐怒。
他的眼睛又黑又亮,像两颗黑曜石,嘴唇微微张开,好像体内新鲜空气已经告急。
兰沉仍眉眼带笑,一点一点,把自己的手腕,从高光宇掌心中抽回。
手指顺着高光宇的蓝色领带慢慢下滑,扯了扯领带尖端,便将男生的脖子,扯得微微向下弯,正好能低头与他对视。
高光宇的心脏砰砰直跳,他疑心自己的心跳声,已经响得能被兰沉听见。
不行。这太危险,也太容易让他失去筹码。
——可危险,已让他着迷。
他下意识驳回:“讨厌一个人不需要理由。你让殿下太过反常,你会伤害到他——”
“所以呢?怎么,你要把我从学校里赶出去吗?”兰沉诘问。
他与高光宇靠得越来越近,两双眼睛仿佛带着迷人的毒药,在睫毛阴影下勾人夺魄。
……高光宇的呼吸明显变重。
他刚要开口,光脑的来电通知铃声就尖锐响起,他低头扫了一眼,屏幕上显示的来电人是……陆昂。
他只能接通。
可在他按下接听按钮的那一刹那,兰沉突然脸色发白地捂住了肚子。
光脑中传来陆昂清冽的嗓音:“在哪?”
高光宇默然几秒,紧皱着眉,看了兰沉一眼,才压低声音回道:“——刚下课,在哈德良楼。”
陆昂在通讯的另一边,莫名地笑了下。
他慢悠悠道:“哦,哈德良楼……三楼的卫生间。”
最后的三个字,是在隔间外响起的。
他的声音与通讯中的声音重叠,小小的空间里,隔间中传出的声音,准确无误地暴露出他们所在的位置。
陆昂的脚步声不重,却格外劲脆。
鞋底踩过瓷砖,一步一步,走到隔间外。
他还没有挂断通讯,两个声音再次重叠:“高光宇,原来我养了一条会乱咬人的狗。”
兰沉苍白着脸,背靠着墙,缓缓向下蹲身。
他抬头望向高光宇,视线又看向那扇隔间门。
——高光宇没能回答这个问题。
在陆昂开口质问的那一刻,兰沉就在高光宇的面前,吐出了一口鲜血。
高光宇瞬间挂掉了与陆昂的通讯!
他一步上前,抓住兰沉的手腕,蹲下去问道:“怎么回事?”
“出来。”陆昂被挂断通讯,不禁更加火大,同时在外面说道。
兰沉的嘴唇失去血色,唯独掌心中一片嫣红。
可那双眼睛却仍然仿佛带着毒药一般地发亮,居然还在笑,也不回答。
他一笑,嘴角就淌出鲜血,他忙又捂住嘴,干呕了一下,又呕出一口血。
高光宇二话不说,直接抱起兰沉,转身踹开隔间门。
他迎面撞上在隔间外的陆昂,陆昂原本还冷着脸,一看到他怀中的兰沉,瞬时面色大变,想都没想,立刻上去抓着高光宇的领子,一拳砸向高光宇面门!
他一拳把高光宇砸到向后摔在隔间木板上,发出巨大的碰撞声,兰沉便在他怀中跌落,又被陆昂抓住,拉进了怀里。
陆昂整个人就像一头被触怒的狮子,他用一条手臂揽住兰沉,怒气冲冲,又是一脚,踹向高光宇腹部。
高光宇直接被他踢得半坐在地上,狼狈不堪,陆昂正要再上前,却一眼看到了兰沉嘴角殷红刺目的鲜血。
陆昂一下惊住,下意识抬手帮他擦血,却惊觉手上的血越擦越多,滑腻的鲜血顷刻染红兰沉整个下巴和侧脸。
而兰沉没说话,就这样睁着颤颤的睫毛,安静地看着他。
……他就像是一个,突然失去了灵魂的人偶,小小的,瘦瘦的,体内的生机,正一点点湮灭。
陆昂浑身的血都在发凉。
他的心脏都快停跳,手在发抖,“我带你去校医院……我带你去校医院……”
他打横抱起兰沉,拔腿就往外冲。
陆昂这辈子都没有跑得这么快过。他的心不停往下坠,耳边是呼啸的风声,除此之外,什么都听不见了。
他脑海中几乎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再跑快一点。
要快一点、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为什么不能再快一点!!
他抱着兰沉,一路在校园里狂奔,穿过人群,穿过教学楼、林荫道、学校广场……终于在漫长无比的几分钟后,撞进校医院。
又是一片兵荒马乱。
惊呼声、呼叫声、奔走声、仪器运行的声音不绝于耳,兰沉被送进紧急抢救室,手术无影灯亮起,照得他不由闭上眼睛。
而他捂着肚子,仍一言不发。
因为……实在是很痛。
很痛很痛很痛。
疼痛几乎钻入骨髓,内脏四分五裂如被痛苦嚼碎,他痛到连神经都感觉被麻痹,直都直不起腰来,恨不得自己把手伸进肚子里,扯掉那些给他带来如此痛楚的脏器。
他直冒冷汗,眼前一阵一阵发晕,可却依旧强撑着,咬住舌头,都不愿让自己就这么昏过去。
连原本待机的系统都看不下去了,它强制开机,小心翼翼地问:”宿主……你要不要紧,要不然还是买一个痛觉屏蔽器吧?”
兰沉断断续续:“……不……买!”
他痛到甚至都没有在脑海中和系统说话的力气,然而这股疼痛越是强烈,越是几乎要将他的灵魂都快摧毁,他就越是不愿意屈服。
他不会,向穿书局,让出一步!
穿,书,局!
来啊,折磨他,摧毁他,再用力点折磨他,不就是想看他崩溃吗,不就是想让他跪下吗,啊,他偏不会让任何人如愿以偿,他偏不会放手!
想让他低头——绝不可能!
兰沉猛然睁开双眼,亮如白昼的无影灯几乎灼烧他的角膜。
他身边围着一圈医生和护士,他们相互交谈着:
“……大量失血……先输血……”
“……可能是上消化道……用仪器检查……“
兰沉的牙齿都在痛得打战,他拼尽力气,让自己的大脑在剧痛中保持清醒,一点点转过头,看向一位站在他最近的医生。
他磕磕绊绊地,向对方报出一串数字。
“……我的家庭医生……求求你……通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