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叫和惨嚎在城堡里不间断响起,城堡里像是笼罩上了一层血色,不仅是他们,就连那些白衣工人也被面具侍者们疯狂追逐袭击着。
他们甚至亲眼看到了一个白衣工人被徒手穿胸而过,生生掏出一颗心脏。
然后那个面具侍者拨开嘴巴上的面具,捧着还在跳动的心脏张大嘴,一嘴下去咬了下去。
那颗心脏就像是肥美多汁的肉球,一口下去鲜血四处迸溅。
可他们明明已经躲到角落里了,这些面具侍者是从哪里钻出来的?
“妈的有完没完?”毕邱怒道,“为什么不管躲哪里都能被他们发现?!”
翁兴安满头大汗:“这样不行,我们得找到其他人汇合。”
也不知道是不是上天听到了他们的祈求,田漪和两个玩家狼狈地从拐角窜出了出来,和他们隔着一条走廊远远相望。
“喂田漪,这边,过来汇合啊!”
田漪心脏咚咚直跳,喘息着一挥手里的柔软丝带,将扑来的面具侍者们通通以柔力推开,毫不犹豫地带着另外两个玩家一起朝着翁兴安四人跑来。
天知道这短短时间里她经历了什么,如果不是恰好和两个同伴撞上,她可能已经死了。
如今这庄园里的npc突然狂暴袭击他们,远不是他们三人能抵挡的,终于找到援军了……
突然,她对上了毕邱和翁兴安突然惊恐的眼神。
田漪一怔,大脑一炸,像是突然一脚踏空,刚涌起的一丝希冀和欣喜的心头骤然下坠。
下一秒,她胸口剧痛。
鲜血飚溅,一只手穿透她的胸口,再狠狠往后一拽。
她整个人被这股力量带得往后躬身,身体却还在惯性的带动下往前跑了几步。
“噗通”一声,田漪倒下了,露出她身后睁着一双血红双瞳的黛娜。
她双手捧着那颗还在鼓动抽搐的心脏,在众玩家恐惧的视线里埋头深深吸了一口,满足地叹息道:“多么鲜活的生命,多么甜美的气息,都将属于我。”
“啊啊啊——!”
与田漪同行的两个玩家惨叫着,疯狂朝着翁兴安他们跑去。
黛娜身形一闪,另一只手伸出,又生生掏出一个心脏。
鲜血滴滴答答地滑落,她双手分别捧着一颗心脏,轻巧地一拧身,一脚朝着最后一个逃跑的玩家膝盖而去。
突然,一个高壮的身形从侧边俯冲而来,恶形恶状地朝着那个玩家扑去。
刚好挡在了黛娜前进的方向。
黛娜微微一怔,那一脚正在踹在了突然扑出来的壮汉侍者侧腰上,“嘭”地将他踹得一歪。
壮汉侍者一个趔趄,踉跄着撞到白色立柱上,而那个哭嚎着逃跑的玩家也顺利追上翁兴安,和他们四人汇合。
黛娜微微皱了皱眉,刚想追上去,那撞柱的壮汉侍者突然一扭身爬了起来,朝她手里捧着的心脏扑了过来!
这时候又有一群面具侍者冲了出来,闹哄哄地一拥而上。
为首那个高瘦的侍者有些眼熟,但毕邱几人已经无暇分辨,纷纷用上自己的手段以最快速度奔逃。
眨眼之间,那五个玩家就彻底消失不见。
壮汉侍者接连扑击几次,像是知道自己抢不过黛娜,也扭身跃入走廊外的草丛里,飞速离开。
一场喧闹后,原地只剩下两具尸体,和捧着两颗心脏的黛娜。
她站在溅满鲜血的走廊里,神色莫测,眼里红芒闪烁着,越发残忍冰冷。
片刻后,她嘴角咧得更高,低头贪婪地啃吃着手里的心脏。
那片血肉滑入食道,落入胃里,恍惚间似乎为这具冰冷的身躯带来了一丝血液流过般的火热,冰冷空洞的胸腔似是被这股虚幻的火热填充,温热起来。
啊,多么美妙,多么甜美,多么温暖。
她满足地叹息,嘴巴上沾满鲜血和肉渣的娇美面容仰起,痴痴地看向天边的月光。
一滴眼泪顺着她睁大的血红瞳孔悄然滑落,无声无息地滴落在她侵染鲜血的白裙上。
鲜血和尸体纵横, 几乎都是白衣工人的,偶尔夹杂着几个玩家的。
血腥味几乎要盖住无处不在的玫瑰和草莓甜香。
甚至还有不少的面具侍者趴伏在尸体上,不停掏着心脏旁边的血肉塞进嘴里。
整个城堡就如人间炼狱。
泰纪瞄了一眼又一眼, 小小声问身旁的奚郁:“大人,为什么要救那几个玩家?他们不可能活下来了吧?”
奚郁也懒得再纠正泰纪对他的称呼,他开口说:“不是救他们, 而是她快到临界点了, 不能让她继续吃。”
“可是, ”泰纪疑惑地抓了抓头发,说:“我们不是很快要离开了吗?阻止得了一时,能阻止得了以后吗?”
奚郁一时没说话。
他闭了闭眼,轻叹一声:“至少别在我面前……”
毕邱睁大眼睛,眼睁睁看着翁兴安在他面前被掏心而死。
无论逃到哪里, 用了什么道具遮掩, 那些血瑰贵族和面具侍者都如影随形,精准地找到他们, 挂着恐怖的笑容袭击他们。
不知为何, 一种突如其来的预感在毕邱心头极为清晰。
——大家全都死了, 这个副本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们无处可逃。
毕邱委顿在地, 呛咳出一口血, 看着缓步走来的血裙少女露出一丝惨笑。
不愧是传说中恐怖血腥的铡刀副本血瑰魅影, 这次真是……黄泉路上相伴了。
月色下,黛娜一身白裙溅满了鲜血,刺目的血肉残渣糊在她的脸颊嘴角,被她用血红的手指抹下, 含入口中。
黛娜舔干净最后的心脏血肉,睁大血红的瞳孔死死盯着仅剩的“果实”。
……不够, 还不够。
那股火热,那股温暖,仅如火星一般,她空洞的胸膛还未被填满,那火星便转瞬熄灭。
她还要更多,更多!
她被抢走了好多颗“果实”,好不容易甩脱了那两个难缠的侍者,这次这颗绝不能再丢!
“噗嗤”一声,鲜血飞溅。
最后一个玩家双目空茫地倒了下去。
黛娜神色兴奋到狰狞,她克制不住地尖叫一声,跪坐在地,疯狂将手里血淋淋的心脏塞进嘴里。
突然,一只手从后方伸来,稳稳地抓住了黛娜一只手腕。
进食受阻,黛娜缓缓抬起脸,对上了一双暗沉的黑眸。
黛娜双眼睁得更大,眼中的红光骤然波动颤抖起来。
“哥哥……”
奚郁不答,只低声说:“黛娜小姐,你吃太多了。”
“哥哥,是你吗?”
一滴滴眼泪从她眼里滑落,滴在她浸满血液的白色裙角上。
她怔怔地看着奚郁的眼睛,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抬手想要擦去下半张脸上的血污,却又发现自己手里那颗吃得不剩多少的心脏,连忙将那块心脏残肉藏在身后。
“哥哥,对不起,我是个坏孩子,坏妹妹。我不是故意的,我,我……”
黛娜扒着自己的头发,血红的瞳孔剧烈颤抖着,开始不受控地向着四处转动。
奚郁眉头一皱,掐着黛娜的脖子逼迫她仰起头来,低喝道:“黛娜,回神!”
嘴里始终呢喃着坏孩子的黛娜双眼勉强聚焦,重新凝聚在奚郁的面具上。
她突然咧着嘴笑了起来,神情错乱地说:“但是我长出心脏来了,哥哥,哥哥,我也有心脏了,我也跟你一样有心了,你看,你看……”
奚郁狠狠一怔,下意识地松开手,猝不及防地就见黛娜抬起手,徒手剖开自己的胸口。
那个巨大的破口里没有一滴鲜血流出来,却露出一个鼓动着的,东拼西凑的,形似心脏的怪异肉团。
那个怪异的肉团暴露在空气中时,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突然一个剧烈地收缩,然后开始“嘭嘭嘭”用力跳动,像是要跳出这个单薄的胸腔。
黛娜的身体随之剧烈颤抖起来,她一下倒在地上,四肢癫痫般抽动,血红的眼珠子也在疯狂地胡乱滚动。
“叮咚,检测到目标储存已满,采集开始。”
一道熟悉的、冰冷的女生机械音响起。
奚郁双目一厉,闪电般探手,就要将那颗怪异肉团挖出来。
但是有一个东西比他更快。
一条黑红色混杂的,像是血管一样的细长之物凌空出现,瞬间直直扎入那颗怪异肉团之中。
奚郁瞳孔微缩,反手抓住那条细长之物,将它用力拔了出来。
仅刚一接触,奚郁就忍耐不住,痛嘶一声。
手掌接触的地方,皮肤一阵尖锐的烧灼感,皮肉都似乎被消融。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死死抓住细长之物,赶来的泰纪一刀挥来,砍向细长之物。
细长之物被刀锋狠狠劈砍研磨,却像是坚韧的肠衣,被拉扯得发白,就是不断裂。
奚郁和细长之物僵持着,冷喝道:“快,把她心口的东西挖出来!”
泰纪当即刀锋一转,一刺一挑,那团怪异肉团便从黛娜大开的胸膛里飞出来,被其他同样凌空刺来的细长之物捕获。
这细长之物粘稠又滑腻,如有意识般几个抖动,就从奚郁紧握的手里滑溜出来,和其他同样的细长之物狠狠刺入肉团里。
可还没等奚郁两人松口气,就见那颗肉团下还有数条血红的黏连,深深没入黛娜的胸腔。
双目空洞,瘫软在地的黛娜胸膛骤然挺起,随着那颗被怪异肉团被拉扯着,虚虚悬浮在空中。
奚郁夺过泰纪手里的刀,一手抱着黛娜的腰,一刀砍向黏连。
锋锐的长刀砍入黏连里,却再无法前进一分。
眼看着奚郁就要和黛娜一起被吊起来,泰纪瞳孔缩成一条竖线,低吼一声,拽着黛娜的小腿顺势凌空扑上去。
他张大嘴,朝着那颗怪异肉团咬去。
电光火石之间,一条细长之物狠厉抽来,将泰纪“嗷”一声抽翻在地,捂着皮肉开花的嘴巴呜呜痛叫。
奚郁接连砍了几刀,却被数条细长之物捆住身体,同样抛丢出去。
更多的细长之物朝着那颗怪异肉团和黛娜身体刺去,将她凌空架了起来。
少女被吊在半空中,映照着天空清冷的明月。
她的头、手、四肢、躯干,丑陋的细长之物深深刺入,然后那细细的管子抽动着,鼓动吮吸。
原本瘫软无力的黛娜骤然剧烈颤抖起来。
她胸前悬浮的肉团、身体四肢、面部皮肤,都在肉眼可见地萎缩、干瘪。
不仅是她,还有许多同样细长之物在半空中游弋着,找到目标后便弹射而出。
不多时,这些细长之物的末端都牵连上了一个眼熟的血瑰贵族,肉眼可见地被吮吸至干瘪。
呆望着空中的泰纪骤然对上黛娜空洞的血红瞳孔。
他下意识地后退几步,牙齿打颤地问道:“大……大人,这就是,贪食的下场吗?”
他又意识到什么,惶恐地说:“如果当初我没有跟大人离开,是不是我也……”
奚郁低头看着自己血肉模糊,露出森森白骨的右手心,目光晦暗不明。
被吸成人干的少女被无情抛弃,扭曲支离的人形骨架从空中坠落。
奚郁上前几步,伸手接住了只剩下皮包骨的黛娜。
他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垂眸轻轻放下她。
他右手用力握紧,在剧烈的疼痛中轻声说:“死亡从来不是解脱的终点,而是痛苦的起点。这就是你一直想知道的,身为npc最后的宿命。”
泰纪面皮僵硬,张了张嘴,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以为自己会流泪,会哭嚎,实际上他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奚郁半跪着为黛娜整理好衣裙,拢好长发,起身说:“我们该走了。”
泰纪的手臂被拉起,他浑噩的视线落在奚郁身上。
像是之前许多许多次一样,大片星光以奚郁为中心扩大,包裹住他们两人。
在星海彻底包裹住两人时,突然隐隐闪过一丝金光。
重新启动的血瑰庄园开始疯狂倒带。
从星海掉出来的奚郁只觉得一阵晕眩。
待他终于脚踏实地时,他身体一歪,脚下一个踉跄,然后手臂猛地被人拽住。
“你梦游呢?浇水都不会?”
奚郁顿了顿,某种荒谬的预感让他下意识地看向说话的人。
黄铜面具、棕红衬衫、黑色背带加西裤、铜扣长靴,这人的装扮眼熟得可怕。
还有远处的哥特式白色城堡、大型喷泉及白色雕塑,无不清晰地告诉他,他现在在哪。
被盯着的侍者不耐烦了:“看什么?我的面具上有浇水方法?”
奚郁沉默着,利索地将手里的水壶倾斜。
细密的水流浇在土地里的黑籽草莓上,润湿了略干的土地。
“给我警醒点,要是伤了草莓苗,看管家和女仆长怎么整治你……”
巡视的侍者嘀咕了几句,背着手踱步离开。
奚郁拎着水壶,一时无言。
他们明明已经离开,为什么还在这里?
他不由蜷起左手,指尖轻轻摩挲掌心。
“动作快点,做好自己的事就回城堡帮忙干活。”
身穿黑色燕尾服的管家抻了抻袖子,咧着嘴说着熟悉的台词:“客人要来了。”
奚郁回身望去。
远处的雕花大铁门缓缓开启,四匹马并驾齐驱,拉着一辆四轮大型马车踏入庄园大门。
提示音如往常般响起。
“欢迎各位进入本次游戏,血瑰魅影。顺利存活七天即为游戏通关,祝您度过一段愉快的庄园生活。”
奚郁皱了皱眉,敛起视线,打算趁机回到城堡里,找个无人的角落重新确认一下棋子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马车车厢内,三个黑袍人安静地坐在角落,其他人宁可挤在一起,也不愿靠他们太近。
但黑袍人们显然并不在意,其中一个黑袍人低声问中间那个黑袍人:“戴维尊者,我们成功进入血瑰魅影了,接下来怎么办?”
戴维端坐着,眼眸半睁半闭,古井无波。
“神谕于此,谨遵神之指示便是。”
深蓝近黑的透明棋子从奚郁手里再次升起, 光屏也随之在他面前展开。
奚郁四处点开查看,翻找了许久,终于被他在角落里发现了端倪。
光屏上正显示一行小字:躯体落点定位已开启。
这玩意是什么时候开启的?
奚郁拧了拧眉, 挥手将这个定位关闭。
结果他点了好几下,面板上居然毫无反应。
奚郁的眉头彻底拧紧。
这是什么意思?怎么突然出问题了?
这时他身后拐角的花园里隐隐传来嘈杂声。
是管家带着新进来的玩家走过来了。
奚郁收起棋子,转身背对着管家他们来的方向离开。
“等会, 那边的侍者, 你过来一下。”
奚郁回头, 对上了管家严肃的脸和三个熟悉的黑袍人。
管家:“黛娜小姐醒了,快,你马上去厨房叫他们准备早餐。”
奚郁面不改色地躬身行礼,然后借助转身的时机往花园深处的阳台上一瞥。
一身白裙的黛娜正以和曾经同样的姿势坐在阳台上。
只是她似乎更瘦削了些,也没有像之前一样轻声哼唱, 只是沉默地趴伏在阳台栏杆上, 双腿垂落,一双漂亮的眼睛敛在纤长的睫毛下, 整个人看起来苍白又空洞。
奚郁只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 遵循管家的话来到厨房。
这次送来的草莓没有惨遭毒手, 奚郁顺利地将泰纪提溜出来, 也避免了送餐这一环节。
泰纪四处打量, 小小声地问:“大人, 我们不是离开了吗?怎么还在这里?”
奚郁:“出了点小问题,我们进入了下一个副本周期。”
泰纪抓了抓头发,隐约觉得并没有这么简单。
他们都去过多少个世界了,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小问题”。
中午的宴会也平安无事地度过, 同样的,那些血瑰贵族们也无精打采, 多少透出些许苍白。
只是这种低迷散漫,却被许多玩家解读成诡谲阴沉,被吓得瑟瑟发抖。
奚郁仗着脸上的面具和玩家们离开后的记忆模糊,光明正大地拿着葡萄酒瓶在大厅里四处转。
果然,也只有戴维抬头看了他两眼,便平静收回视线。
下午,管家带着玩家们去体验摘草莓的乐趣,乌鸦们准时准点出现,嘎嘎叫着袭击草莓田里的所有人。
一直在摸鱼的奚郁和泰纪两人早有准备,纷纷将草莓篮甩开,任由乌鸦啄食。
奚郁看向混乱的玩家那边,发现戴维三个居然同样丢掉草莓,开始各施手段斩杀乌鸦。
他撇了撇嘴,为了避免太过显眼,只能招呼了一声泰纪,装模作样地挥手驱赶乌鸦。
如此又是蒙混过关。
等着斯诺挥着驱鸟用的长杆,气势汹汹地点着侍者前去捕杀乌鸦时,奚郁和泰纪早已经混入离去的侍者中,溜之大吉。
玩家们也各自回到房间,三个曙光教会的教士没有与其他人交流的意思,回到房间把门一关,便开始紧锣密鼓地布置。
不多时,他们在房间的地面上布置出一个奇异的大阵,阵中摆着一个圆形祭坛,祭坛上又摆放着一座面目模糊的雕像,在雕像前方,左右中各摆放了一朵盛开的红玫瑰、一颗饱满的黑籽草莓和一具死亡的乌鸦尸体。
戴维三人呈三角围绕祭坛而坐,纷纷闭目冥思,沉静不语。
很快,那座雕像微微散发出朦胧的白光,一片片艳红的玫瑰花瓣从祭坛中飘出,随着无端而起的风在房间里旋转。
整座城堡上空都突兀地飘起了一片片艳红花瓣,随风轻柔飘飞,如花瓣雨般纷纷扬扬落下……
配合着参与了整个白天的进程,奚郁终于找到合适的时间,朝着主塔楼摸去。
他必须解决无法离开这个世界的问题。
而且,他对之前斯诺和黛娜说过的话有点在意。
让泰纪躲进主塔楼门内为他望风,奚郁独自上楼,走到那扇富丽堂皇的大门前。
他微微吸了一口气,抬手推开那扇布满华丽浮雕的双开大门。
“咔嚓”一声,一阵风夹杂着艳红的玫瑰花瓣从门缝中飘飞而出,浓郁的玫瑰香气扑鼻而来。
奚郁抬手挡了挡飞来的花瓣,眼睛一闭一睁。
下一秒,他发现自己瞬移一般,站在了卧室里。
厚重的窗帘被拉起,阳光带着浓郁的玫瑰香撒进房间,温暖而芬芳。
猩红色的床帘也被高高拉起,床上被面平整,床上空无一人。
他抬手一摸脸,摸到了光洁的皮肤,他再低头一看,身上穿着一套华丽繁复的黑色西装礼服。
……奇怪了,他怎么穿成了这样?
又是“咔嚓”一声,身后的卧室大门被推开,一个少女欢呼着赤足跑入卧室。
奚郁刚一回身,就被少女直直地撞入怀里。
少女黛娜仰起娇俏的面容,对奚郁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哥哥,你猜我给你带了什么?”
奚郁抬手,扶着黛娜的肩让她站好:“我不是说了,只能在铺着地毯的房间里才可以不穿鞋……”
他的话音猛地一顿,沉默下来。
不对,他怎么……
黛娜也不在意他的沉默不语,将背在身后的东西拿出来:“你看,我真的成功种出了这种白色的玫瑰,不用生人血肉作为养料也能开花的玫瑰。”
说着,她低头嗅了嗅,轻声说:“就是不怎么香,有些可惜……”
奚郁低头看着那一捧白玫瑰,微微恍惚。
“哥哥?”
黛娜疑惑地歪头。
奚郁恍然回神,伸手轻轻抚过白玫瑰那柔嫩的花瓣,指尖那柔软滑腻的触感却是像是烫到了他,掌心始终隐隐的灼热越发清晰。
他理应第一次见到白色的玫瑰,但为什么……
片刻后,他轻轻蜷起发热的左手心,扬起一个微笑:“很好看,比那些红玫瑰好看多了。”
“公爵大人、黛娜小姐,那些客人都已回房。”
斯诺恭敬地在卧室大门前半跪下来,仰起脸凝望着奚郁,犹豫着低声问道:“大人,您真的决心不吃心脏吗?”
奚郁闻言不由皱眉:“心脏有那么好吃?”
“当然。”
斯诺不假思索地开口。
奚郁:“可我觉得草莓更好吃,张嘴。”
说完,他抬手精准一抛,将一颗红彤彤的饱满草莓精准地扔进了斯诺的嘴里。
斯诺被吓得一呛,牙齿一咬,浓郁的酸甜在齿间炸开。
奚郁笑着问道:“好吃吗?”
斯诺呆了片刻,居然脸红了。
黛娜呆呆地看了看奚郁,又看了看斯诺,嘴角一瘪:“哥哥,我呢?”
奚郁低咳一声,摸了摸黛娜的脑袋:“有第一颗就会有第二颗,放心。”
斯诺偷偷抬眼觑着奚郁的脸色,小声说:“可是,真正能满足我们的渴求的,只有活人那鲜活跳动的心脏啊。”
奚郁闻言凝视着斯诺,目光清澈平静:“吃了心脏,真的会满足吗?”
这是不需要思考就能得出的答案,但他对上奚郁浓黑的眼眸,却突然狠狠一怔。
奚郁:“若真的能满足,为什么庄园里的红玫瑰的种植面积一直在疯狂增长,永远看不到头?”
斯诺哑口无言。
奚郁眉眼一肃,认真地说:“我们渴求的是心脏吗?实际上真正渴求的是生命、流动和温暖的感觉。满足自己的方式有很多种,我们并不以食用心脏为生,不是非要选择这种饮鸩止渴般的血腥追逐,我们是有选择的。”
说完,他在黛娜和斯诺两人略微怔愣的视线里眉眼微弯,似是想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然而扯了扯嘴角后,才发现自己面皮僵硬,不知为何已经不会露出这种笑容。
他只能敛下这个僵硬的笑容,继续说:“你再仔细感受一下,现在吃心脏的欲望还有那么强烈吗?”
斯诺微怔,随后捂着胸口,神色里透出一丝惊异:“这,我,这是什么原理?为什么草莓也能有这种效果?”
奚郁眉眼缓和:“虽然你刚刚吃的是我种出的第一颗成熟的果子,但它确实只是一颗普通的草莓。你看,将草莓当做心脏,也可以聊以慰藉。”
斯诺一愣,第一颗果子,给了他?
他在黛娜瞪过来的视线里突然咧着嘴笑了起来,平添几分傻气。
奚郁:“毕竟草莓也算是形似心脏了,而且酸甜可口,是祂教我的……”
他倏地住口,皱了皱眉。
不对,他怎么会突然提起祂,真晦气。
斯诺低下头,虔诚地说:“大人,我明白您的苦心了,相信大家也会明白。”
黛娜强忍嫉妒地瞪了斯诺无数眼,仰头说:“哥哥,我跟你去浇水,下一颗成熟的果子给我好不好。”
奚郁恍然回神,点点头:“当然可以。”
三人相携走出主塔楼,在塔楼大门看见一个壮汉侍者直愣愣地杵在门口。
奚郁和那个壮汉侍者面具后的双眼对视。
壮汉侍者挠着头,上前开口问道:“大人,你怎么换了衣服?还有外面突然都变成玫瑰了,这是怎么回事……”
“泰……”
奚郁张口欲言,却又忍不住再次皱眉。
奇怪,他怎么会知道一个普通侍者的名字?
“套什么近乎呢?快将大人的水壶拿来。”斯诺拦住壮汉侍者,呵斥道。
壮汉侍者愣愣地盯着奚郁看了片刻,又看了看黛娜和斯诺,目光透出一丝迷茫。
奚郁:“行了,去吧。”
壮汉侍者这才转身去找水壶。
拿来水壶后,壮汉侍者就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沉默地看着他们。
城堡中花园里的角落里,奚郁提起身旁的雕花黄铜大水壶,细细密密的水流落入这片被开垦出来的一小块草莓田中。
这些草莓苗已经结出不少的大小果实,沉甸甸地垂着。
奚郁随手托起一颗草莓细看,那颗草莓已经染上了红色,点点白籽嵌在果肉上,虽然尚且青涩,但已经可以期待它成熟时的甜美。
突然,在场四人有志一同地转头,锁定了走廊角落里探头看来的人。
见自己被发现了,走廊角落里的人骚动一阵,终究是推推搡搡地走出来。
那些人看到奚郁的脸,眼里不可抑制地闪过一丝惊艳。
半晌,为首的玩家尬笑道:“怎么这里也有草莓……”
话音一落,那个玩家自己先愣了愣。
等等,这话怎么说得那么怪呢?整个庄园除了这里,哪里还有草莓?
奚郁的目光在那群玩家脸上扫过。
他应当没见过这批新来的客人才对,可为什么他会觉得这群人有些眼熟,还有那三个人……
奚郁眼眸微转,凝在后方沉默注视着他的三个黑袍人身上。
戴维无声地上前几步,沉静开口:“血瑰公爵阁下,我有一问,还望赐教。”
奚郁不动声色:“说吧。”
戴维定定地看着奚郁那张耀眼到灼目的脸,目光在他眼下的红痣扫了几下,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顿了片刻,他还是挥去心头莫名升起的熟悉感,继续问道:“敢问这草莓是否由你决定种下?”
奚郁挑了挑眉:“是。”
戴维:“敢问你为何舍玫瑰,择草莓?”
现场安静了片刻,奚郁笑了:“你怎么知道我选了什么?”
戴维:“玫瑰乃是原生,草莓却是外来,敢问这草莓从何而来?”
奚郁目光微冷:“与你何干?”
戴维还想再问,黛娜皱起秀气的眉,沉声说:“你问得够多了。”
戴维面色平静地笑了笑,盯着奚郁看了片刻,冷不丁地再次开口:“你真的认为能用草莓取代玫瑰,做无欲无求的圣人吗?”
黑影一闪而过,斯诺猛地冲上前掐住了戴维的脖子,将他狠狠抵在了走廊的长柱上。
他目光冰冷,一字一顿地说:“你再多说一个字,我就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