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反派大佬体弱多病的白月光—— by樊令佳
樊令佳  发于:2023年11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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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抱紧了伊容,继续道:“在我死之前,我永远没办法忘记你了,亲爱的,记得来我的梦里,进到我的梦里来,搅扰我的睡眠……”
“在窗帘被风吹起来的时候拥抱我,在电视机打开的时候在我耳边哼一句你喜欢的音乐,镜子上的水雾被擦去的时候……你就亲吻我吧。”
“我最亲爱的……请你让我,不得安息。”
他攥紧了手中的水果刀,低头看了眼伊容苍白的容颜,然后用衣袍盖住了他已经紧紧闭上的眼睛,他隔着衣袍和伊容亲吻,灼热的温度和彻骨的寒冷相撞,尤利西斯的身体轻轻战栗了一下,伸出舌尖隔着衣袍轻轻舔了下伊容的嘴唇,笑着低声道:“亲爱的不要偷看,不然我要生气了。”
房间里不会有人回答他,尤利西斯混不在意,他拿起水果刀,对准了自己左手的手指,他几乎没有犹豫,只是担忧地看了眼有些透光的白色外袍,然后右手用力,刀子刺穿皮肉,“噔”地一声刻在了白瓷地板砖上,像是那首舒缓音乐高潮部分到来时的前兆。
尤利西斯左手无名指鲜血淋漓,他将地上的断指捡起来,然后悄悄地塞到了伊容白色军装的口袋里。
他说:“带着我走。”
灰暗的苍穹下漂浮着一层厚厚的黑云,寸寸压迫下来,直让人喘不过气,爆炸的声音和枪弹的声音杂乱地混在了一起,战火硝烟中,躺在伊容身边的尸体堆积如山,早已经分不清是敌是友,他蛰藏在小山丘后,炮弹从头顶不断飞过,然后爆炸在沙土中,残缺的肢体掩埋在泥土底下,血腥味儿刺得人头痛。
“该死!”
这是帝国和联邦最重要的战场,方圆几乎十公里之内所有的活物全部都被炸毁了,或许还有尚在存活的士兵,可打仗的速度让人根本来不及去营救。
伊容呼了口气,将枪口对准了前方的一个联邦军官,虽然可能会死在这里,但能换联邦一条高级军官的人命,也算不亏。
每个战场上的战士都应该做好英勇赴死的觉悟。
“砰!”
伊容端着枪轻轻愣了一下,那名联邦军官在他的眼前被子弹击穿了脑袋,血液四溅,可是他,可是他还没有开枪啊!
“快走。”
一只手从背后搂住了他的腰,将他完全抱了起来,伊容猛地睁大眼睛,随后反应过来开始挣扎:“放开我!”
他的声音被四周的爆炸声掩埋,这个陌生人穿着一身黑色的军装,居然在重重子弹下将他抱回到了安全区,那只强劲有力的手臂温柔地搂着他的肩膀,像是对待什么名贵易碎的珠宝,伊容的枪被这人夺走背到了他自己的肩头,伊容被迫窝在这个男人的怀里,回到了安全区的驻战地。
男人有一双十分漂亮的宝蓝色的眼睛,微卷的长发披散在脑后,像是艺术家画中的骑士,伊容坐在床边观察着他,目光落在他伤痕累累十分难看的左手上。
男人的无名指似乎受过什么很严重的伤,从骨节处直接截断,只余下短短一截,那手背和手腕上的伤疤层层叠叠,看着非常骇人。
“你是帝国的军官吗?”
伊容问道。
“先吃点儿东西吧,要不要喝水?我这里有点茉莉花茶叶。”
男人将手里的盒子打开递给他,温柔地笑着问道:“你想要吃什么颜色的马卡龙糕点?”
伊容沉默了一下,道:“我不喜欢吃甜点。”
男人轻轻笑了一声,问道:“草莓派也不爱吃吗?”
伊容抿了抿唇没说话,战时物资极度紧张,到处都是被灰烬污染的地下水,电力系统被破坏,一天能吃上一个压缩饼干就算好的了,这个人居然能拿出一整盒马卡龙小糕点来……看样子只要他说要吃草莓派,这位不知名的军官似乎也能一并给他拿出来。
男人起身去拿了湿毛巾,给他慢慢地擦干净了脸颊和手指上的血污,伊容反手摸了摸腰间别着的匕首,精神高度警惕着面前的这个陌生男人。
“我是帝国的军官。”
伊容在审判庭居高临下的习惯还没有改过来,他下意识问:“什么军职?叫什么名字?驻战区是哪里?”
问完才后知后觉自己现在已经不是审判庭的人了,这样的问法和语气几乎称得上是极度的不礼貌,严重的话可能会被指控以下犯上。
男人似乎并没有生气,他抬起一双宝石蓝的眼睛认真地看着他,回答道:“将级军官,我叫尤利西斯,驻战区是贝尔加莫城。”
尤利西斯?
这个名字有些过于熟悉了,伊容回想了一下脑子中的信息,每当快要捉住那信息的尾巴时,这个名字就从他的手指间溜走了。
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金色的荣耀勋章,上面的玫瑰花纹十分漂亮,在灯光下煜煜生辉,尤利西斯将勋章别在了小少年的肩膀上,一只手支着下巴,问他:“漂亮吗?”
伊容愣了一下,反问道:“长官指什么?”
尤利西斯眨了下眼睛,“难道指我?我不漂亮。”
“我说勋章,玫瑰纹的,好看吗?”
伊容摸了摸肩头的金色勋章,道:“帝国三十岁以上的将级军官我全都认识,那里面不包括你。”
“好厉害。”尤利西斯笑起来,一双蓝色的眼睛亮亮的,似乎是在真心实意地夸赞他,他这样的态度,反而叫伊容有些无从招架。
“长官……”
“叫我的名字吧。”尤利西斯打断了他,问道:“你喜欢玫瑰花吗?”
伊容的眼睫颤了颤,那双一向冷淡的眸子里也显现出了一点儿疑惑:“您认识我?”
尤利西斯点了点头,道:“我认识你,伊容。”
伊容有些奇怪,假如面前的男人真的是帝国的某位将级军官,他没可能不认识,更何况他是——伊容垂眸看了眼肩头的玫瑰勋章——更何况他大约是一位上将,难道是他在战场上受了伤,导致记忆混乱了吗?
伊容强压下心中的层层疑虑,目光落在他残缺的无名指上,他不是个爱多管别人闲事的人,对陌生人的状况也不感兴趣,可看到他那只残缺的手指,伊容脑中闪过了喷溅的血液。
“长官的……手指,是怎么回事?”
“在战场上受伤了吗?”
尤利西斯闻声看了眼自己的断指,道:“啊……这个,我的爱人殉职而死了,我把断指赠给他,就像是我陪在他身边一样,大约算是一个寄托。”
伊容沉默了半晌,道“……您真痴情。”
“你想要吗?”
尤利西斯忽然问。
伊容抬起眼眸:“什么?”
要什么?
尤利西斯道:“手指,你也想要吗?”
伊容:“……?”
“长官,我不明白您。”
尤利西斯看着他道:“我给你吧,我好想陪在你身边。”
伊容沉吟了片刻,道:“可是我要您的手指有什么用呢?我不是您的爱人。”
尤利西斯没回答,他微微倾身从伊容的后腰摸出了那把匕首,然后在伊容根本没来得及阻止的情况下,“咔嚓”一声切断了自己的小指!
尤利西斯的下巴上被溅上些许血迹,他将小指骨节放进伊容的口袋里,抬头轻轻吻了吻小少年的下唇,道:“请你一定要收下。”
伊容睁大眼睛:“可是……为什么?”
尤利西斯的眼眸里充满了眷恋,他自下而上看着少年尚还青涩的面容,轻声道:“亲爱的……”
“因为,我的梦快要醒了。”
帝国纪第一百七十二年,审判庭收回了底下军官手中的所有权利,据说当初尤利西斯还是少将的时候,作为审判庭掌权者之一的威尔.莱恩长官,一路辅助尤利西斯,在政界为他保驾护航,尤利西斯以贝尔加莫城为根据,在多地先发制人掀起战争。
“以战止战,这是最好的办法。”
尤利西斯靠着椅背,看着手里的照片微笑道:“莱恩长官,明天我要请假。”
莱恩正看着手里底下军官签字交上来的文书,闻言回头怒骂道:“请什么假?明天就是你接受陛下表彰的日子,有什么急事缓两天吧。”
尤利西斯道:“缓不了。”
莱恩回身将手里的一沓纸摔在他桌上:“你还记得你承诺过什么吗?”
尤利西斯轻笑了一声,道:“此生我随伊容的意志前行,直到死亡降临。”
“但是莱恩,我只是听伊容的话,不是听你的,现在我们是平级,你命令不了我。”
莱恩沉默了片刻,道:“我知道你想去干什么,但是战争已经彻底结束了,你完成了伊容的意志,所以……去吧。”
去找伊容。
尤利西斯提起桌子上的小礼盒,莱恩问他:“这是平安夜你放的苹果?”
尤利西斯道:“对啊,给伊容的,没你的份。”
莱恩问:“圣诞节还回来吗?”
“不回了。”
容枝盘腿坐在白色空间里垂眸沉默,忽然滋啦一声电流声响,打断了他的思绪,系统化作一个圆圆的小球漂浮在他上方。
“这个世界你死哪儿去了?我一个人做任务纯靠摸索你知道吗?”
系统围着他转了一圈,道【我回了一趟总部】
容枝坐在原地,道:“这项任务失败了。”
“我找到反派的时候,主角已经被杀了。”
【意料之中】
“我觉得有点不对劲。”
系统落到他面前,道【这就是我回总部的原因,那边发现小世界有极其强烈的波动,可能会导致空间撕裂,发生危险。】
容枝抬头:“波动?为什么?”
系统回道【小世界中,有人使用了高级世界的通天法器,导致产生了时空乱流,剧情发生了对应的改变。】
“通天法器?”
【释天诀】

第96章 你的通灵筋脉,怎么断了?
日照渐歇, 月如弯钩,独属夜晚的冷风乍起,吹起竹林深处舞剑少年的一片衣角, 四周被竹影幢幢遮了半边还稍留有些薄光的天空,更加昏暗不明。
“剑生无相,破!”
只见少年正手握剑骤然飞身向眼前竹木挥去, 在昏暗中拖出一道狠厉刀光,映着他一双凌冽桀骜双眸, 在幽暗中混出一丝丝缠绕的血腥气,银铃的声响与竹叶被吹动的声音交织。
“咔嚓”一声,眼前竹木被利刃生生截去,从半腰处轰然倒塌下来,容枝收剑纵身一跃避开地面上荡起的细微灰尘, 他挪步走到了明亮的月光底下,这时方才能看出这少年穿的是一件肆意张扬的银绣红裳,内里着了件云锦锻绸的白衣,高束的马尾下端坠了几颗小银铃, 全都用银丝线穿着, 端得是一副肆意张扬的贵气少年做派。
“干什么?不晓得本座这里闲人免进的规矩么?”
这少年说出来的话却不怎么好听, 叫面前的侍者十分为难,他来的时候已经是斟酌了许久,浮云仙山若论剑术,眼前这名少年或许排不到前面去,但若论谁的脾性最古怪难捱, 容枝这人排第二, 没人敢排第一,是以各位仙尊想要给他家小师弟来传什么信儿, 底下的人都是互相推脱一通,亦或者是摇骰子,谁的点数最小谁来面见这位不好伺候的小仙尊。
侍者略一沉吟,向少年行了端端正正一礼,开口道:“今日各位仙尊小聚在望月阁,孟仙尊邀您前去,说是给您备好了桃花酒,就等着您了,您看……”
“裘无息在不在?”
少年似乎很没有耐心,他打断了侍者的话,站在月光底下并未抽剑,随手耍了个漂亮的剑花,另一只手将什么东西扔到了头上去,右手腕上清透明亮的青玉镯子就随之落到了骨骼处,他看着眼前犹犹豫豫的侍者,斥道:“本座在问你话!”
侍者道:“……裘仙尊,也在的。”
“哦,不去。”
容枝跃步翻身,从头顶稳稳将那飞上天的白色小骨哨捏在了手里,他迈步走到侍者面前,微微扬起下巴,道:“让开。”
这容小仙尊从来不知道什么叫礼待下人的,就单单这么大一条路,他连绕都不肯绕一绕,只提着剑趾高气扬地命令侍者让路,他脾气古怪,一个伺候不好,只一个凌厉的眼神,就能把人钉在原地,莫说是他的身份如何,便是没有这层身份,只凭他那几位师兄对他的宠溺纵容,他也当得起这肆意任性的脾气。
侍者没有让,他微微躬身,道:“失礼,容仙尊,孟掌门说无论如何都请您前去一叙。”
容枝闻言冷笑一声:“叙什么?无非是去数我的错处了,这几月闹得还不够吗?!怎么?叫裘无息看我的笑话么?”
侍者无奈道:“诸位仙尊是关心爱护您,怕您入了歧途,往日里因为那事才略严格了些,可归根结底,您和诸位仙尊是同门师兄弟,孟掌门天天念着您呢!”
容枝沉默了片刻,反问道:“歧途?”
“什么是正途,什么是歧途?你能答得出来吗?”
“可……仙尊那种修炼方式,总归是不合适的,”千钧长叹一口气,道:“过于急功,根基不稳固,将来要出大错的。”
他一直跟在孟掌门身边为侍,眼前这小少年几乎是他看着长大的,小时候的模样乖巧可人,头发是他各位师兄抢着编的,就是那发尾的小银铃,也是件不可多得的法器,全身上下无论是衣裳还是剑穗,都是一等一的好物,裘仙尊丝毫不心疼地赠给了他小师弟许多难寻的珍品,那时候他们关系最好,到现在……
到现在却闹得这般地步。
也不知是裘无息真正恨了这小少年,还是这小少年被娇养坏了,不低头服软,连句道歉都不肯说,次次拿过往那些事来刺裘仙尊的心窝子。
千钧心想:他要是裘无息,也当真恨极了,居然养大了这么一只不知感恩的小白眼狼,可到底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要是怪罪什么,倒是真的过分了,谁都不知道会发生那样的事,也不能全部怪在容枝的身上去。
“大人这话说得不对,”一道清冽声音从他身后的屋子里传出,来人走近却并未有一点儿脚步声,仿佛是双脚离地飘过来了一般,他身上只穿了件红色的外衣,或许是衣服有些短,露出了一截不似生人的苍白脚踝。
他靠着木门,指尖缠绕着发丝,略一眨眼,道:“主人不过寻我做炉鼎加助修炼罢了,哪里就称得上一句……歧途?”
“更何况有我在,主人万不会根基不稳的,莫不是孟仙尊从未尝过情爱滋味,便也不许我家主人尝试么?”
“真是好生无理。”
“放肆!”
千钧一见这胆大狐妖,怒火瞬间从心中喷涌出来,他右手虚空化剑,直指面前这人,他口中轻念剑诀,那把剑便如同长了眼睛一般向面前这人极速飞去,薄吟站在原处没有动作,他轻抬起一双赤色红眸,声音称得上是温声细语:“息壤——”
一簇藤蔓自泥土中破空而起,在那把剑即将刺到他面部之时,紧紧缠绕住了寒光剑柄,而后蓦然愈加收紧,居然将利剑完全搅碎,碎片落到泥土地上,薄吟轻轻一笑,目光看向对面红衣少年:“主人,他欺负我。”
千钧心里一惊,暗暗道:幻术!
他居然一时失神,就这样中招了。
“歪门邪道!”
容枝略一抬首:“你想要打便滚出去打,打死便了事。”
这话显然是对那只狐妖说,红眸狐妖略一颔首,道:“是,我晓得。”
少年又道:“你回了孟师兄,就说我身子不适,今日就不去了。”
他说罢便一个闪身化作虚影进到了木屋中,屋外薄吟的笑意非但没有收起,反而愈加真心实意,他裹了裹那件不合身的红袍,血色的眼睛看着有些许古怪,却丝毫不减诡异美感,他抬起右手,露出五根带着利爪的手指:“速战速决吧,打得久了,恐怕要打扰到我主人歇息。”
“你这狐妖!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迷惑容仙尊!竟还引诱仙尊入歧途,修炼使用炉鼎之法,其心可诛!”
薄吟略一侧首:“不打?那算了。”
“我也不敢把你打死的,主人知道了要责怪我,不值当。”
薄吟说着慢悠悠地打了个哈欠,一只眼睛从瞳孔处落下一滴眼泪,那血红瞳仁却没有颤动哪怕一下,两只眼睛一静一动,十分诡谲,千钧自知敌不过这七尾狐妖,孟掌门仍不敢随意处死他惹小师弟不高兴,更何况他只是一个近侍,千钧强压怒气,转身离开。
薄吟站在原地,他垂眸看了眼刚才交战过一次的地面,此刻那些刀刃碎片乃至藤蔓绿萝,全部消失得无影无踪,像是根本没有发生过这样一桩事,他收起指节外端利爪,扬手抚过青丝,嘴角扬起一抹微笑。
“裘无息,总有一天,我要拿你祭我的刀。”
“为主人报仇。”
浮云山容小仙尊,剑术不佳,年少时多有懈怠,甚至比不上他大师兄的弟子,但在御妖术这方面的天赋,是顶了天的好,年幼还未开仙智之时,便能同未通灵的妖物对话,若是已经通了灵的妖兽,容枝便能收为己用,他的三师兄冯燕清曾经开玩笑说——“凭小师弟的能力,说不准将来能匹敌妖尊”,这话说得有问题,当即便被裘无息一个眼神吓得给咽回了肚子里。
当时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在御妖这条路上走得越来越好,成为天下第一的御妖师,哪怕学术不精,哪怕他的剑术不够好,仙骨不够纯粹,但他自幼便是心气儿高桀骜不驯的人,又被各位师兄娇养着长大,这浮云山外也不会有人能欺负了他去。
可终究是世事难料,自从发生了那件事,裘无息和他小师弟原本极其要好的关系直转冰点,若是诸位仙尊偶尔想要聚一聚,这两人都是“有他没我,有我没他”的,孟长云有意想缓和他们的关系,可一个不肯服软低头道歉,另一个直接不言不语拒绝接触,闹了几乎有两年多也没好。
原本娇娇气气的小师弟从此与他们渐行渐远,从前吵着想要下山去玩的是他,现在闭门不出好几个月不见人影的也是他,曾经软软地被他们围着逼叫师兄恼得脸都红了的小少年是他,到如今面不改色言语凉薄用话狠狠戳裘无息痛处的也是他,短短十年,最是人间留不住,数次去请容枝大多都是是谢绝,弄得孟长云几乎都要寒心了。
可更让他寒心的还在后面。
三月前,孟长云约摸着他这小师弟的半年闭关快要结束了,有意想叫他开心点儿,也能缓和他和诸位师兄间越来越远的关系,他早些年寻了一件不可多得的宝物,是一枝凤凰竹制的青笛,若是用好了这件法器,便能叫容枝的御妖之术更进一步,但这类法器难控,他想着要请冯燕清给容枝指点一下,却猝不及防,在门外听见了些隐秘而痴缠的娇媚声音。
看着床幔后举起长刀,双眸赤红的七尾狐妖,孟长云握紧了手中的剑,他的小师弟衣襟间尽是暧昧的痕迹,这些颜色几乎要把他的心脏都刺穿,容枝看见来人,却只是平淡地拢紧了衣裳,问道:“师兄不请自来,所为何事?”
孟长云强行压下心中的怒气,反问他:“小师弟,这是你新的御妖吗?”
七尾狐妖,擅长幻术,若是小师弟一时不慎中了招,才行错一步,他这把剑必定要刺穿这狂妄狐妖的心脏,为这胆大狐妖竟敢染指他的小师弟而叫他灰飞烟灭。
可容枝只是轻轻掀起眼帘,道:“和师兄您有什么关系呢?师兄不请自来,擅自推开我房间的门,打扰我修炼,是不是该合算合算?”
孟长云的目光扫过他略有些凌乱的发丝,最后落在他冰冷的脸上,他想起年少时拉着他衣袖撒娇的小少年,如今世事难料,居然成了这幅模样,终究是软下了心肠,道:“小师弟,狐妖难御,师兄怕你难以驾驭,反而叫这狐妖趁虚而入伤了你。”
他说话自有一套,十分温和,字字把容枝的错摘出来扔到一边,只说是这狐妖用幻术迷惑了他,可这样的场景分明再清楚不过,他的小师弟,是在拿这只狐妖当作炉鼎来修炼,若是狐妖真的用了幻术要对容枝下手,他中了招不可能还好端端地坐在这里。
“嗯?”
容枝还未开口,却是床榻上半跪持刀的狐妖先说了话,他笑着攀附到容枝的肩头,道:“我们是情投意合,两厢情愿的……”
“主人,你说是不是?”
容枝一只手抓着他的脖子把薄吟扔到一边,眼睛却定定看着床榻前的孟长云,几乎是十分肯定的语气:“师兄认为我学艺不精,连一只狐妖都处理不了。”
孟长云刚想反驳他并非是这个意思,小师弟却紧接着另一句话,声音沉静又冰冷道:“你看不起我。”
孟长云道:“小师弟,非是如此!他是一只七尾狐妖,若是中了他的幻术……”
“您三年前也是这样说,”容枝打断了他,道:“看不起便看不起吧,何需用这样的话来掩盖事实,维持那些表面师门情谊?”
孟长云沉默片刻,他问道:“小师弟,三年前,你当真不觉得自己有错吗?”
狐妖慢慢蹭到小仙尊身旁,嘴唇擦过他白皙的脸颊,低声在他耳边道:“主人,他说话好生难听,我杀了他罢。”
容枝没理他,只是看着孟长云,嘴唇几乎抿成一条直线,原本如琉璃般明亮的双眸变得暗沉下来,他自嘲似的笑了一声,道:“所以今日师兄前来,还是想叫我认错?”
孟长云一愣,他原意并非如此,小师弟遭了三年前那一劫,几乎是性格大变,到如今那些凉薄刺人的话语字字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却如此自然,仿佛那从小到大的师门情谊全部作假。
他知晓容枝一向是极其别扭的性子,和人闹了什么矛盾,若非他从中斡旋,是万不会再跟那人多说一句话的,可现在他这模样,叫他无从招架,小师弟向来能被他哄好,到如今为何却是服软一下都不肯,怎么哄也哄不到从前了?
孟长云沉思良久,他扫了眼那只蠢蠢欲动想要挥刀的狐妖,轻叹了口气,道:“你若是想御这只狐妖,那便御吧,只是炉鼎修炼之法并不适合你,莫要贪图这狐妖念欲,反而让自己掉进火坑。”
容枝轻抬起下巴,道:“自然不会,师兄可以回了。”
孟长云负手道:“师兄给你带了一只青笛,等你冯师兄回来,要他好生指点一下你……御妖之术师兄我不甚懂,你最近身体怎么样了?”
他说着将青笛拿出来,递到容枝手上,顺手便用两根手指搭上了他的脉搏,容枝没有拒绝,他垂眸看着腕上那只青玉镯子,狐妖倚靠在他身边,眼眸微抬,手指把玩着少年鸦黑发丝,撩到鼻尖轻轻闻了闻,孟长云一忍再忍,他知道若是贸然对这只狐妖下杀手,小师弟必然与他更生嫌隙,可那狐妖举动十分轻佻,简直是当着他的面放肆,手下一动,刚要探入容枝手腕的灵力便散了。
孟长云缓了片刻,再次搭上少年脉搏。
指尖筋脉跳动,孟长云却愈发皱起了眉头,他似乎是有些不可置信地松开手,看着靠着床榻的少年,开口问道:“……你的通灵筋脉,怎么断了?”

第97章 小师弟的剑穗旧了
容枝御妖的天赋, 大半来自于他体内比旁人多出的一条红色通灵脉络,也因此他的身体状况一直比普通修仙者要差得多,用口诀或乐声驱动妖物时, 这条筋脉便会在腕间皮肤显露出来,形成一道血红色的纹路。
如今孟长云手指一搭,却发现他小师弟这条可御万妖的通灵筋脉, 居然不知在何时,悄无声息地断了。
“这是怎么回事?谁伤你了吗?”
容枝只是摇了摇头, 道:“我不想修御妖术了。”
孟长云一愣:“什么?”
容枝抬眸定定地看着他,道:“我不要做御妖师了,以后都不要了。”
孟长云惊讶地看着他小师弟冰冷的双眸,向来性格稳妥的他此刻双手都有些颤抖,他从这句话中已经明白了事情的缘由——容枝这条通灵筋脉, 居然是他自己切断的!
没有人伤他,是小师弟不想再做御妖师了,是他自己切断了通灵筋脉!
“你……!”
容枝将青笛递还给他,看着孟长云讶异又有些愤怒的脸, 平静道:“我的筋脉断了, 这东西对我没用, 师兄还是拿回去吧。”
孟长云没有接他手中的短笛,只是沉默了片刻,恨恨道:“你这半年闭关修炼,居然只修了这些……!切断自己的筋脉,还不知何时学会了使用炉鼎这种低劣的修炼方法!你真是……”
“真是叫师兄您寒心了, 师兄是想这样说吗?”
容枝微微抬起下巴, 他的衣襟不知何时又敞开了些,那上面密密麻麻的暧昧痕迹刺得孟长云心都坠进了谷底, 他们师兄弟几个师出同门,原本关系就比旁人更加要好,容枝年纪最小,虽勤勉不足,但在御妖术这方面的天赋几乎是无人匹敌,但凡涉及御妖的书籍术法,不点即通,天资卓越。
到最后,到这时候……容枝居然切断了自己的通灵筋脉,决定不再修御妖之术了。
还和一只狐妖厮混在了一起!
孟长云咬了咬牙,道:“小师弟,回头是岸。”
容枝靠着软枕,似乎有些困倦,他闭了闭眼睛,问道:“哪里是岸?师兄,冠冕堂皇的话不必多说了,我一直就是这样的人,你就当以前我们要好的那些时候都是假象,都是我装的。”
孟长云顿了一顿,面对曾经最宠爱的小师弟,再严重的狠话他也说不出来,只是问道:“是这只狐妖引诱你吗?”
薄吟闻声挑了下眉,他蹭在小少年的身边,手指轻轻撩紧了容枝的衣服,将那些暧昧的痕迹全部阻隔,笑着和容枝咬耳朵:“主人,是我引诱你吗?”
容枝没说话,一双凌厉眼眸死死盯着孟长云的面容。
孟长云卸下佩剑,递给床榻上的容枝,轻声道:“小师弟,你裘师兄一直想和你说说话,三年前的那桩事,你不说,无息也不愿提,但你不该说那样的话,你裘师兄以前最疼你了,你不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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