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蛊小帅咽了咽唾沫。
他们低估了这群孩子的坏。
乔蔚见状,脸上依旧保持着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玩味地插着兜走上前去,站到了游星野面前,
“我说过,这里是我们的地盘吧?”
不过居然埋伏着带着那种设备的人,还好他早早发觉了古怪,让人发消息喊附近的兄弟们都赶了过来。
游星野把简双双往身后又挡了挡,
“你想怎么样?这不是小孩子的游戏……”整蛊小帅会报警的。
“可这里的派出所所长是我亲舅舅哦,”
乔蔚眯起眼,上手撩开了游星野额前的碎发,
“把我们当成小孩子玩游戏的只有你们,瞧瞧哥哥你,这么漂亮的一张脸,我还有点不忍心打呢?”
“那你就冲我来!”
简双双一咬牙,探出了脑袋。
游星野他们是为了她才来的,她没办法心安理得地藏在游星野的庇护之下。
“你?往后稍稍吧你,”
乔蔚冷哼一声,捞起地上装着砖块的背包,兴奋地盯着游星野,
“哥哥你刚刚用这东西砸过我了吧?我可没有不还手的好脾气——”
“游星野!!”
整蛊小帅懊悔不已,事情怎么会发展到打群架的地步??他们这几个老胳膊老腿哪里有半点还手之力,尤其是面对这些完全不会害怕法律制裁的小疯子!
只听嗡的一声闷响。
游星野紧闭着眼睛,做好了挨一下的准备。
然而痛感迟迟未到,怔愣了几秒钟后,他惶惑地睁开了双眼。
只见乔蔚的胳膊正被挡在了他面前的人死死地钳束住。
“你他妈……又是哪儿冒出来的?!”
乔蔚恼怒道。
“我?”
陆哲一把搡开他,指关节捏得嘎吱作响,
“我也没有让别人抢我哥的好脾气。”
“神经病吗?”
乔蔚被推得往后连踩了几步才堪堪站稳,目光冷恶地瞪向陆哲,一时没能想明白这突然出现的西装男在凶什么。
说什么哥不哥的,简直莫名其妙……
目光缓缓擦过被陆哲拉到了身后的游星野身上,乔蔚这才反应过来。
他随即嗤笑出声,表情玩味又轻蔑,
“搞什么啊?真是同性恋啊你们?”
“喂你……!”
简双双愤然探出脑袋,又被游星野给扯了回去。
乔蔚忽视陆哲眼底的漠然,自顾自继续笑着,他长相清秀,笑起来时脸上印出两个浅淡的梨涡,不带半点邪气,反而流露出一副童真的模样。
就好像他真的在讲什么好笑的笑话。
“喂,你们看到没有?活的同性恋啊。”
乔蔚笑意斐然地朝着赶来的同伴们分享着这则笑话,几个男生闻言都再次意味深长地打量起被围困在中间的陆哲和游星野。
尤其多的目光落在了游星野身上,掺杂着深重的戏谑和揣测。
“我刚看他们还举着相机呢,不会在拍什么见不得人的视频吧?哎呦!那我们岂不是坏了人家的好事?”
“你笑的也太大声啦!不怕和他们吸多了同一片空气也会变娘吗?”
“滚滚滚——变娘老子也是上头那个,我可不想屁股开花。”
“听说男的和男的反而很爽?真的假的啊,哥哥你们给我们详细讲讲呗?讲的好听的话兴许我们就放了你们呢?”
“别恶心人了,谁想听两个男的讲那事啊,哎呦你该不会已经被传染了吧?你完蛋了!你只能喜欢男的了!”
嬉笑声回荡在狭窄的巷道内,肮脏的调侃此起彼伏,简双双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这些人又懂什么?凭什么那么说游星野!
游星野本人反倒没多大反应。
他经历过的偏见和诅咒远比这些更加恶毒难堪。比起这些男孩口中狎昵又幼稚的意淫和中伤,他更在意现在该如何脱身才好。
整蛊小帅的预测可以说是完全错误,这群未成年人比他们想象中更加肆无忌惮,而且刚刚这领头的是不是说了派出所的谁是他的什么人来着……报警岂不是行不通了?
怪不得他们能在这一片区域称王称霸,和管辖当区的警察有所勾结的话确实很难办。
不知道迄今为止有多少像简双双这样受到欺负的孩子们怀揣着最后一丝希望去报警时遭遇的只有被无视甚至更严重的报复……
想到这里,游星野紧握的拳头不觉轻颤了起来。
在他所拥有的情绪里,几乎没有愤怒这一成分。
印入童年的自卑和骨血中的温和纠缠交融,最终造就了他不会也不敢生气的性格。
屈指可数的上一次生气,还是因为陆哲把自己给灌进了医院。
再然后就是这一次。
乔蔚他们的笑声越来越刺耳,涌入他的鼓膜,和灌满了他学生时代的那些恶意汇流成汹涌的海浪,穿过数十年的时光重重地朝他打来。
陆哲的肩膀就像守卫他的礁石。
但他清楚地知道,陆哲这么好的人,不是每一个“游星野”都能遇到。
那些没能遇到“陆哲”的“游星野”会被这群浪击碎成支离破碎的泡沫,自卑或是恐惧将如影随形,缓慢地将一个人灵魂中最重要的某处啃噬殆尽。
“后面这位‘漂亮’的哥哥,你好像有什么话想说啊?”
乔蔚擦去眼角笑出来的水光,关切地看向游星野。
目光中的好奇纯真到让人不寒而栗,就好像在观察什么新奇的特殊物种。
“难不成你真想给我们讲讲故事?行啊,要是你能把我逗得更开心一点,刚刚你砸了我的事也不是不能一笔勾销哈。”
乔蔚不住地笑着,沉浸在他们那些恶俗的玩笑中,意犹未尽。
游星野不解地对上他的目光:
“很好笑吗?”
“嗯?”
乔蔚笑容灿烂地挑起眉梢,他家里在当地有点背景,是家里的独子,从小到大被宠到不行,整个学生时代都在这片区域横行霸道,身边几乎没人敢用这种冷淡的反问语气和他讲话。
“是很好笑啊,不然我在笑什么?和你表示友好吗?”
乔蔚有一搭没一搭地抛着手里被塞了砖块的背包,虽然刚刚被陆哲猛地搡开了一把,但打架这种事他可完全不害怕。
成年人在他看来除了长得高完全没有任何优势,真动起手来比谁都畏首畏尾,挥拳之前还要考量打了高中生会不会进局子,进局子会不会记录在案,会不会影响以后的升职提拔,总之就是胆小如鼠的纸老虎。
因此他也更加有恃无恐,更加无所谓地瞥了游星野一眼,
“你不会生气了吧?哈哈……你在同性恋市场肯定很受欢迎吧?别说同性恋了,我也想看看你掉眼泪是什么样的,”
乔蔚边说还边挑衅地转向陆哲,
“你们是一对儿吧?”
陆哲垂眸看了眼表,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
乔蔚继续笑道,
“那你有没有把他弄哭过啊?什么感觉……”
哐——!
突如其来的一声闷响终止了乔蔚的笑声。
游星野的瞳孔微微放大了几许,身后的简双双更是震惊地瞪圆了眼睛。
不仅是站得最近的他们二人,不远处被摁在墙上的整蛊小帅,甚至围过来的那数个还扛着球棒或铁棍的高中生都怔愣在了原地。
“会不会好好回答问题啊你。”
陆哲抬起眼,戾气上涌,厌烦的情绪不言而喻。
乔蔚猝不及防地扯住衣领摔在了身后的电线杆上,后脑在剧烈的撞击下变得有些发懵,再被他这样注视着,好半天都没能说出半个字来。
“要我教你吗?”
陆哲沉眸,和还没成年的小鬼不同,他肩宽手长,在健身房锻炼过的力量也完全不是乔蔚这种只会打打小架欺负女同学的小孩儿能比的。
“…………!”
乔蔚感到屈辱无比,这是他今天第二次在小弟们面前挨打!
可陆哲紧紧地扣着他的下半张脸,几乎快要把他捂到窒息,让他根本说不出话来。
而且这个西装男的每句话都让他摸不着头脑,什么回答问题?回答谁的问题?
就只有游星野问过他一句“好不好笑”,这算什么问题?他凭什么要回答?
“动……动手是吧?!冲他啊!”
人群中不知谁率先回过神来高嚎了一嗓子,气血方刚并引以为傲的小弟们立刻虎视眈眈地朝陆哲奔去。
乔蔚虽然不是他们之中最能打的,但却是最有背景的那个。
派出所所长、学校校长都是他亲戚,甚至传闻他爸爸还和泽宿的市长是朋友,这些问题少年谁不想和他搞好关系?以后犯事了也能找个靠山。
“陆哲……!”
游星野悄悄抓住了陆哲的衣角——都怪他自作聪明,没想到没和陆哲一起流浪街头,倒是要一起挨打了。
简双双更是摆出了一副英勇就义的表情,躬起身子企图挡在游星野面前,这一切都是因为她……
“你们在做什么?!”
中气十足的嗓音从巷口穿透而来,同时映入耳里的还有警车的声音。
乔蔚的那群小弟们不禁都顿住了动作,他们可太熟悉警察的声音了,不过,有乔蔚在,警察来了不仅不用急着逃跑,对他们而言反倒是件好事。
乔蔚听到自己舅舅的声音,戏谑的笑意再次在眼底流淌起来,
“……松开我,不然我让你后悔一辈子!”
他恶狠狠地威胁陆哲。
“你果然不学无术,而且很没教养。”
陆哲却只是冷嗤一声,手上泄了些力,却在乔蔚刚放松下来的瞬间再次将他的脑袋撞向了电线杆。
这个人疯了!
乔蔚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居然敢当着警察的面打他,这疯子不打算在泽宿混下去了么?!
其他人显然也没料到陆哲会有这种举动,整蛊小帅和简双双看呆了眼,只以为他是莽撞地在为游星野出气,包围他们的高中生们有想上前去帮乔蔚的,却被赶来的警察锁住了胳膊。
“第一个问题,”
陆哲扯着乔蔚的刘海,逼着他仰头看向自己,手上的动作粗暴无比,脸上的笑意却几乎比乔蔚刚刚的还要灿烂,
“我学长确实很受欢迎,有时受欢迎到让我感到苦恼。”
游星野:“……?”
“第二个问题,”
陆哲无视围满了巷口的警车和步步逼近的警察,力气大到乔蔚吃痛发抖,
“我倒也是擅长把人弄哭,像你这种小混账,不鼻青脸肿哭着求饶我是不会停手的。”
“陆哲!”
游星野轻轻从后戳了戳陆哲,就在因为距离近而听到了陆哲那番话的简双双和整蛊小帅庆幸终于有人能管管这位失控到口出狂言的疯男人时,只听游星野只是小声叮嘱他道:
“医药费……”
“放心,我有数。”
陆哲弯了弯眼,好像只是在和游星野谈论今天的菜价。
“哥……警察都来了!!”
简双双终于没忍住,压着嗓子大声提醒他俩道。
看那群小混混的表情还有乔蔚说的那些话,来的这些经常肯定和他们是一伙的,陆哲就算为了游星野再生气,此时此刻也不该再……
简双双还想再说点什么,余光却忽然瞥到了从警车后排下来的熟悉身影。
“赵局长,当初我以为在你的辖区内不会发生这种事才把女儿送来这边的学校的。”
简栎点到为止,但气势汹汹。
和她一同下车的人面色严肃,不悦地咳嗽了一声。
最先赶到的小所长立刻站得笔直,脸色难看地指挥下属道,“愣着干什么?把这群滋事的学生都给我带回所里去,联系家长和学校,快!”
离得近的小警察有些为难,悄悄示意他道:“那…乔蔚?”
乔所长目不斜视,高高挂起道,“一个都不准漏掉!”
“舅舅?!”
乔蔚满脸不可置信,睁大眼睛愕然看向乔所长。
从小做惯了关系户的他几乎在瞬间就明白过来,这群人找来了更硬的后台,他的所长舅舅说话已经不作数了。
“那他呢?!”
乔蔚知道自己这次已经不可能幸免于难,但无所谓,他又不是没蹲过局子,警察没法拿他们这些未成年怎么样的。
但他必须要拉一个垫背的才行。
他指向陆哲:“你们都看见了,他刚刚打了我!他是个暴力狂!凭什么不抓他?!”
“该抓什么人警察不会判断吗?要你一个学生关心?”
乔蔚双腿莫名一软。
这句话他听到过许多次,但每次都是他舅舅维护他时,对那些被欺负到报警的同学们说的。
“愣什么?上车!”
乔所长厉声呵斥道,背上早已沁出一层薄汗,要是市局来的那位赵局长决心找他麻烦,查出他这些年的包庇和纵容,他这所长的位子可就保不住了……!
怪就怪他这浑惯了的外甥,以前欺负欺负普通小孩儿就算了,这次倒好,踢到了块大铁板。
“舅舅?他打我!他打了我啊!”
被塞上车的乔蔚不死心地抓住乔所长的胳膊,“我脸都肿了,还有后脑勺,你们都瞎了吗?!”
“先住嘴吧你!”
乔所长甩开他的手,低声咬牙切齿道,“你以为他是什么人?打你怎么了?你没打过别人吗?”
谁会愿意看着自己外甥挨打?
但对方是谁?陆教授的儿子!市局的赵局长都要尊称那陆教授一声老师,那是他们惹得起的吗?
“他能是什么人!”
乔蔚不依不饶,如同井底之蛙不愿意相信人外有人。
“和你说了你也不懂,一会儿老实点听我的,不然你我就都麻烦了!”
乔所长哐当一声关上车门,免得自己那不可一世的蠢外甥继续大放厥词,他搓了搓手,点头哈腰地又回到了赵局长旁边,赵局长自然是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简总,这事儿……”
“我必须要一个交代。”
简栎冷哼一声,无视乔所长殷切的笑脸,朝着人群之中的简双双走去。
整蛊小帅见周遭上一秒还穷凶极恶的小混混们纷纷像泄了气一般被警察控制住,连忙心有余悸地跑去帮自己的助理查看伤势。
“要叫120吗?”游星野担忧道。
“没,没那么严重,我们自己去医院处理下就行……”
整蛊小帅顿了顿,欲言又止地看了看一旁的陆哲。
察觉到他的目光,陆哲歪了歪脑袋:“有什么事吗?”
“……没,没事。”
整蛊小帅连忙收回视线。
卑鄙靠谱的成年人,还是不要招惹的好。
“冒昧问下,您是星野老师的助理吗?”
确认自家助理的伤势无虞后,整蛊小帅斟酌了一番,看陆哲一副商务人士的打扮,又好像十分为游星野着想,便猜想他是灰鲸给游星野专门配的助理。
听说游星野跳槽去灰鲸后就被公司捧成了宝,为他一个人配特助也不是没可能。
整蛊小帅掏出名片递上:
“不知您贵姓呢?方便的话我们加个微信吗?我和星野老师一直以来的合作还蛮投缘的……”
陆哲接过名片,轻轻瞥了眼上面的内容,
“确实,你们的联动直播我都有看。”
“那真是太荣幸了……”
“不过我不是工作助理。”
陆哲顿了顿,目光越过整蛊小帅看向在一旁帮人止血的游星野,似乎在斟酌用词。
“啊?”
整蛊小帅面露疑惑,跟着陆哲一起把视线挪回了游星野身上,
“那你是……?”
“是生活助理。”
陆哲考虑片刻,最终还是选了个相对保守的用词。
整蛊小帅也是个几十万粉丝量级的主播,万一嘴巴不牢,哪天一个不留神把他和游星野的关系说了出去,学长那些男友粉们会不会脱粉还是次要,重点是,他担心性向也会成为网络上那些人攻击学长的方向。
连贫穷的童年都能被反复拿出来添油加醋,更别提性向这种本身就敏感的话题。
“啊……哈哈,这样啊。”
整蛊小帅干笑两声,圆溜溜的眼珠转了又转,他和游星野也算认识蛮久了,对于游星野的消费观有一定了解,能记住超市打折日历的星垂平野阔绝对舍不得花钱聘用一个生活助理。
而且有谁家生活助理会用这种目光看自己的雇主……
“这次你们这行动是你策划出来的吗?”
陆哲主动开口,盯了眼整蛊小帅身上和游星野同款的高中校服。
“是我把问题想的太简单了,没料到这群学生这么横行霸道……还好你们来得及时,不然我真不敢想,真的对不住星野老师了。”
整蛊小帅本来就为自己出的这主意感到内疚,被陆哲冷冰冰的一问更是心虚不已,满脸歉意地看向游星野:
“要不一会儿我请大家吃顿饭吧?唉,瞧我这馊主意,差点把大家都给害了。”
“吃饭就不用了,”
陆哲抱起手,眼神停留在整蛊小帅的肩头,
“这外套是道具吗?以后还用吗?”
“不用不用,再也不用了。”
整蛊小帅连连摆手,这辈子都快要对高中生有心理阴影了,怎么一个二个都那么暴力,要不是陆哲和简栎,今天一顿毒打是跑不掉了。
他心领神会地脱下了外套,巴巴地递到了陆哲手上,
“我穿这衣服就像老黄瓜刷绿漆,实在是装嫩,怪得很,但我看你还挺适合的哈。”
陆哲状似无意地接下,照着名片上的电话给整蛊小帅打了过去:
“这是我的号码,你可以记一下,我叫陆哲,陆地的陆哲学的哲,以后再遇到这种情况记得提前找我商量。”
“哎——没问题。”
整蛊小帅点头如捣蒜。
下次他可不敢再拉着游星野一起这么冒险了,感觉今天要是陆哲晚来一步,让那不良少年真的碰到了游星野,刚刚陆哲那拳头就得照着他的脸挥了。
两人说话的功夫,警察已经把那伙儿学生制服,虽然跑了几个,但动了手的、抄着家伙准备动手的都被擒了下来。
“妈妈……”
简双双两手背在身后扭来捏去,微垂着眼睑,不敢和已经走到了她面前的简栎对视。
逃课逃学、在网吧打工、还惹上了这么一群坏学生,她是不是给妈妈丢尽了脸呢……?
“不愧是简姐,我已经身临其境地感觉自己要挨训了。”
卜忠曜悄悄朝着陆哲挤眉弄眼道。
其他人可能不了解简栎,比如游星野,大概只会觉得她是个能力很强而且知书达理的女性,但他们这些打从从校园出来就跟着简栎做事的,或多或少都见识过简栎发火。
毕竟当初管理着那么大的一个公司,那么多人的团队,没点儿铁手腕还真镇不住场。
以卜忠曜对简栎的了解,她带孩子极有可能也像对待下属一样,负责,但严厉。
陆哲只是瞥了他一眼,没接话。
只听简栎长叹了口气,缓缓在简双双面前蹲下,好让她不用再抬头仰视自己,一开口却并没有严厉的苛责或质问:
“吓到没有?”
“……嗯。”
简双双轻轻点了点头,没有逞强,静静地等待着教训的到来。
“现在呢?怎么还在发抖?”
简栎说着一把将她揽入怀里。
因为没有血缘关系,收养时简双双的年龄也已经不小,她们母女二人之间似乎总是有一层无形的隔阂。
她们相处和睦,彼此都依赖着对方,但似乎又处处都得小心翼翼,充斥着一种太过有分寸到有些生疏的客气。
以至于这个拥抱都显得有些意外。
简双双怔愣了一瞬,受宠若惊,茫然地睁大眼睛,兀自彷徨地看向了站在不远处的游星野。
游星野轻轻朝她笑了笑。
虽然没有言语的交流,但她似乎知道游星野想要说什么。
他们都是被污泥潮淖掩埋过的人,贫瘠的过往让他们时时刻刻都如履薄冰、妄自菲薄,这种自卑会让他们错过许多爱意,甚至会无意识地推开别人的心意。
就像被简栎抱在怀里的简双双最先感受到的其实是一种患得患失的不安。
直到她看见那个叫陆哲的哥哥状似无意地挤开别人,站到了游星野身边。
也看见陆哲悄然牵住了游星野的手。
像最忠诚可靠的守卫。
也像是在说,闪闪发光的人也会为她们这样平庸可怜的人驻足,她们原来也值得守护。
原本颤抖着的肩膀缓缓归于平稳,简双双抿了抿唇,将头埋进简栎的肩头,像真正的女儿一样放肆地依赖着母亲。
简栎心里微微一动。
这是她捡回来的女孩第一次这么亲昵地依靠她。
“双双。”
“嗯?”
“跟妈妈过来。”
简栎拉起简双双的手,一改此前的柔和,目光含锋地扫向一旁如芒在背的乔所长,气势汹汹地牵着自己女儿朝着那塞满了不良少年的警车走去,
“来看看欺负过你的人都抓齐了吗?”
“……”简双双乖巧地点了点头,别的人她记不清,但乔蔚她是不可能记错的。
乔所长见状,腆着张快要笑出皱纹的老脸凑了上来,试探道,
“简总,我看他们也就是小孩子打架,孩子也没伤着,要不找学校让老师批评教育一顿?我那外甥不懂事,得让他老老实实写个检讨当着全校的面念一遍才行!”
“念检讨有什么用?让他下次欺负人的时候记得避开有背景的同学吗?”
没想到是游星野最先开口冷了乔所长一句。
简栎点了点头,不耐烦道,“你刚刚说他们是小孩子打架?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乔所长,话不多说了,市局见吧。”
“哎,哎哎……简总……简总您消消气,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哎呦……”
乔所长脸上的假笑再也挂不住,愁眉苦脸还得毕恭毕敬,像根蔫了的香蕉。
张局长朝着陆哲点了点头,随后便陪着简栎一起上了车,一起走的还有整蛊小帅和他的助理,毕竟助理受了伤,陆哲的意思是让他去警局做个笔录还能给那群混小子们罪加一等。
卜忠曜原本呆在原地,被陆哲面无表情地盯了半晌后,主动拉开车门,说要去帮简栎拎包。
几分钟前还被堵的水泄不通的巷道转眼间只剩下游星野和陆哲二人。
“也不知道整蛊小帅的助理到底有没有事,最好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吧?那可是照着脑袋的一棍子……陆哲?你这是……?”
游星野回过头来,发现陆哲不知何时已经换上了和自己身上一模一样的校服。
“机会难得,”
陆哲把正装外套塞进整蛊小帅一起交给他的道具书包里,还从里面找了副没有度数的眼镜出来,架在了游星野鼻梁上,
“学长不想和我去约个会吗?”
“……就穿这个?”游星野眨了眨眼。
“就穿这个。”
陆哲笑意盈盈。
像是高中校园里最受欢迎的男生,眉眼含光,笑起来如和风吹拂。
但游星野却总觉得,自己想仗义出头却差点被不良少年给欺负的事,在陆哲那里可不会就这么像无事发生般算了……
“你今天都不用上班了吗?”游星野问道。
并非他不想和陆哲约会,只是今天还是工作日,简栎和卜忠曜看样子一时半会都回不了公司,陆哲也不在的话,没问题吗?
“老板都跑了,我还去干嘛?”
“你们都不在的话,万一出什么事……”
“现在资金到位,公司基本回到经营正轨了,偶尔休息一下也没什么不好的,”
陆哲笑着耸了耸肩,伸手揉了揉游星野脑后翘起的头发,
“学长怎么比我还担心。”
“还不是因为怕你们倒闭、破产、赔钱。”
游星野抿唇,小声气鼓鼓道。
他要是有一份这么稳定且赚钱的工作,肯定朝九晚五准点守在工位前。
“还有简姐和双双那边……就让她们自己解决吗?”
“我帮她们和市局的张局打过招呼了,那什么乔所长完全就是拿着鸡毛当令箭,在自己的辖区里作威作福,这次可有他受的。”
“这个我倒不担心,我是怕她们母女之间…总觉得她们缺少更亲密的交流,简姐我不是很了解,但简双双之前和我聊过,她应该一直都很担心自己会成为简姐的累赘。”
“那就更需要给她们独处磨合的机会,”
陆哲淡淡道,
“说不定这次的事情反而能成为一次契机。学长以前不也一样对我很客气,又客气又小心翼翼的。”
“那,你当时是怎么想的呢?”
游星野垂下眼睑。
他以前一直觉得,只要自己注意好分寸,做什么都别逾矩,就不会让陆哲觉得不舒服,现在看到简栎母女才后知后觉,人和人之间如果隔着海川,只有一方努力拉近距离是不够的。
因为陆哲太过耀眼,他人的闲言碎语也如影随形,大学时他们在一起的那段时间,游星野几乎每天都在担心自己会成为他人口中“攀了金枝”的捞男,担心陆哲会以为他答应在一起只是看中了他的富有和光环。
而他自以为的分寸往往会变成浇在陆哲满腔热情上的一盆凉水。
“当然是经常会觉得伤心咯,”
陆哲轻笑一声,
“也很不安,觉得学长虽然就在我身边,但好像又离我很远,捂不热的雪一样,好像随时都会融化掉。”
结果就是他们生日时的那场盛大烟火将这捧心头雪吹散飞溅,让年少时的旖旎和心动全都无疾而终。
分开的这些年陆哲当然感到难熬。
用简栎的话来形容,那些年的他就像一台会说话的人形工作机器,真真正正的办公室怨灵,烟灰缸里常年堆满烟尾,寂静的深夜里被酒精和胃痛折磨到不成人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