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西奥多站在房顶,一眼就看透了别墅里布置的所有机关,以及黑面具用来藏身的房间。
西奥多打开耳麦,在频道里说了一声:“这里侏隼鸟,已确认黑面具地点。”
蝙蝠频道里,红头罩有点惊讶地问了一句:“现在就让他出动?”
不是说侏隼鸟正在实习期吗。
但西奥多没有回答。
因为,他已经一脚踹碎了黑面具的房顶!
建筑物被暴力拆迁的声音压过了耳机里的响动,西奥多根本没听见杰森说了什么。
可以看出,黑面具很重视自己的安全。别墅被他修成近乎迷宫般的形状,每一道房门背后都隐藏着巧妙设计过的机关,或者块头彪悍的打手。
但众所周知,走迷宫最快的方式,就是跨过空间限制,从迷宫的起点上空直线飞到终点。
水泥和钢筋的轰隆崩裂声中,侏隼鸟披风猎猎,如同苍鹰般从天而降。
黑面具甚至什么都没能反应过来,就被侏隼鸟当场踩脸。身下的椅子承受不住这份强烈的重力势能,四散着迸溅成一堆木片。
西奥多友好地和这位黑邦头目打招呼。
“你好,你好,你好。”
他一边这样说着,一边单手按住黑面具的所有挣扎。
侏隼鸟顺便沾着对方涌出的血泊,在自己的防毒面具上画出一道烈焰般的红唇轮廓。
西奥多画画时很小心,专门照着黑面具的瞳孔当镜子。
于是,这个充满艺术感的血色的微笑,非常标准地从耳根的一端,大笑着咧到耳根的另一端。
黑面具:“!!!”
黑面具差点心脏骤停。
三十秒钟以前,他被从天而降的侏隼鸟创得两眼一黑。
好不容易适应过来,视野变得清晰,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西奥多胸前佩戴的胸花。
实不相瞒,他还以为小丑忽然反水,对盟友搞了个突袭。
——主要是这种狗币事,小丑他以前没少干啊!
等看清西奥多完整制服的时候,黑面具心中淡淡一喜。
看打扮,这好像是新来的蝙蝠系英雄。
这很好。
毕竟,在阿卡姆外面,蝙蝠系说话比阿卡姆病友们讲信用多了。
除了集体谋划越狱时大家会齐心协力之外,在友善和谐的哥谭大自助里,阿卡姆室友根本不讲情面。
“你是新来的罗宾鸟?”
这话刚一问出口,黑面具就觉得不对。
看看对方防毒面罩上新画的那个小丑妆吧,罗宾鸟哪有这么疯批的!
这他妈是小丑新养出来的小丑鸟吧?
听见这个问题,西奥多咯咯地笑了出来。
此刻,变声器被他调成细声细气的声调。
有点近似于女声,也有点像是男孩未变声之前的童音。
如此清脆悦耳的音色,甚至还带着一丝天真残忍。让人光是听着,就能脑补出面罩下面的人,将会拥有一张怎样疯批美艳的脸蛋……
等等,光听这个声音脑补起来,怎么越来越感觉面具底下是小丑女的脸?
黑面具震惊地想道。
难道是小丑背着他们,跟小丑女生了个孩子?
笑声戛然而止,西奥多贴着黑面具的耳朵说起悄悄话。
“提问,亲爱的——我手掌里握着你的脑袋,我脚下踩着你的性命,我与你仅在咫尺之遥,胸中滚动着一腔沸腾的怒火,我是谁?”
黑面具:“……”
黑面具纵横哥谭这么多年,什么样的精神病他没见过?
……这种精神病,他还真没见过!
为什么版本一下子快进到谜语人了?
早就说过了,谜语人滚出哥谭!!!
黑面具咬牙切齿地答道:“你是杀意。”
“错了。”
侏隼鸟遗憾地叹气,拧住黑面具正在做小动作的手腕狠狠往反方向一掰——
在骨头碎裂的沉闷声响里,西奥多摘下了黑面具的面具。
那张漆黑可怖、据说是用黑面具父亲棺材打造的面具底下,果然贴着一层防毒过滤装置。
换而言之,黑面具对小丑和稻草人搞出的毒气事件早有准备。
侏隼鸟把变声器往上调了一档,不再使用夹子音。
他毫无感情波动冷笑了一声:“傻【哔——】,我是你再不说真话,就会要你狗命的人。”
黑面具:“!!!”
在手腕粉碎性骨折的剧痛中,黑面具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这他妈绝不是蝙蝠系新招揽的罗宾鸟!
这是阿卡姆报丧鸟还差不多!!!
对于黑面具的惨叫,西奥多置若罔闻。
他像是一个严谨的修表匠,按部就班地完成拆卸齿轮时该有的步骤。
“HAHAHAHA,现在我们交流起来就更方便了。提问:恐惧毒气和笑气的解药在哪里?”
黑面具恶狠狠地咬着牙根:“我不知道。”
“这样啊,”西奥多平静地摇了摇头,“那我们换种方式问吧。”
侏隼鸟提着黑面具的头发,将男人朝别墅外拖去。
姗姗来迟的黑邦打手们在黑面具周围围成一个圈,却又顾忌着老大的性命,不敢轻举妄动。
假如拎着黑面具的人是蝙蝠侠,只要黑面具一声令下,他们该开枪就开枪了。
毕竟,蝙蝠侠不会要罪犯的命,甚至可能用自己的披风替黑面具挡子弹。
但面对这只拎着自己的阿卡姆疯人鸟,黑面具还真不敢冒这个风险。
他赌一个谜语人,这家伙绝对会把自己拎起来当肉盾,毫不犹豫地!
二十艘毒气飞艇中的一艘,正好从他们头顶飞过。黑面具的手下们都佩戴着防毒面具,只有他本人的面具被西奥多摘了。
西奥多按着黑面具的脖子,把他的脑袋塞进绿色气体最浓厚的部位。
这期间,为了制住这位反抗的黑邦老大,西奥多顺便打断了他的两条手臂与一条腿。
侏隼鸟指尖轻弹,一枚亮闪闪的银色硬币飞向半空。
西奥多拽着黑面具的头发,将他的脖颈重重地往后一拉,确保他能以最顺畅的姿势呼吸毒气,同时还能看清半空中被丢出的硬币。
“来吧。”
西奥多低下头,像是孩子和父亲讲悄悄话那样对黑面具耳语。
“让我们一起和疯狂做个小游戏——赌一赌是你撑着不说,还是我的下注失败。”
人体极限的憋气记录是11分45秒,黑面具显然没有这么高的肺活量。
不到两分钟的时间,他就疯狂嚎叫了起来。
“没有解药!根本没有那种东西!如果有的话,我就不用藏在这里,给自己戴上防毒面罩了!”
黑面具已经看透了,这个疯子,完全是跟小丑一个类型的人。
甚至,他心里严重怀疑,这是不是小丑追逐蝙蝠侠追逐得失了智,所以按照同等规格,制造出来的小丑鸟。
根据小丑这段时间的表现,黑面具做了个简单的推理:
自从越狱以后,就再也没人能联系上小丑。
说明他一定在暗搓搓地搞什么大事。
极有可能,小丑就是在计划他的小丑鸟现世!
话音未落,硬币已经打着旋落进西奥多掌心。
他只低头看了一眼,就发出一阵前仰后合的神经质爆笑。
于此同时,西奥多神秘地合上了手指。
他盖住了那份只有自己才知道的答案。
西奥多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
“看来,我得遵守赌注。”
下一秒钟,他毫不犹豫地举起黑面具,把他往更深更浓的绿色气体里塞。
此时此刻,侏隼鸟就像是一个薛定谔的盲盒。
没人知道他在硬币抛掷的结果里看到了什么,也没人知道他所下的赌注是什么。
这种未知,甚至比一个明白的、已知的、最糟糕的结果,还要更让人恐惧。
已经吸了好几口恐惧毒气的黑面具,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声响。他这次回答的反应飞快,不知道究竟在毒气幻象里看见了什么。
“有!我有解药!给我防毒面具,我把东西给你!”
西奥多把人从绿色的恐惧毒气里拖出来,给他扣上一个防毒面罩。
黑面具大口大口呼吸着干净的空气,唯一没有折断的右腿时不时因为神经毒素的作用抽搐一下。
他恢复了一点理智,开始考虑小丑和他的小丑鸟是不是发生了分赃不均的内讧。
——没错,在黑面具的最新概念里,西奥多已经被他定义成了小丑鸟。
“这是稻草人最新发明的改良版恐惧毒气,稻草人从来就不制作解药。他只给了我们一人一支舒缓剂防止意外——我发誓,就一支,真的没有藏私。”
“至于笑气……”
黑面具狡猾地转了转眼睛:“小丑还用着老版本的笑气,如果你想要解药,为什么不去绑架蝙蝠侠?”
西奥多:“……”
多么天才的建议。
蝙蝠侠听了,都会把你倒吊起来挂在全城最高的钟楼上三天三夜。
把从黑面具那里获得的舒缓剂装进腰带,西奥多倒提着这家伙,在一众打手的包围下,从容地把黑面具扔进了别墅里机关最多的一间机关室里。
机关室的房顶已经被西奥多暴力掀开,他就站在残破的墙头,对着黑面具歪了歪脑袋。
防毒面罩上,已经干涸的血盆大口,仿佛正在露出微笑。
黑面具:“……”
可能是光影造成的奇妙错觉,有那么一秒钟,下坠的黑面具居然觉得,自己看见的不是小丑,而是自己的老对头企鹅人。
但是这怎么可能呢!
企鹅那种不会飞的笨鸟,哪能培养出这么精神病气质十足的阿卡姆大成鸟!
小丑,绝对是小丑。
这家伙的导师除了小丑,绝不做第二人想。
落入机关丛的前一刻,黑面具口中爆出一长串连绵不绝的咒骂。
西奥多不解地歪了歪头。
他也不太明白,为什么干掉黑面具的是自己,他却在大骂小丑,还让小丑洗净了等着。
可能这就是恐惧毒气的特殊效果吧?西奥多不太确定地想着。
算了,仇恨值落在别人身上也挺好。
就让反派们之间自己窝里斗去吧。
黑面具被扔进机关室以后,打手们几乎全都涌去救自己的老板。
只有一小部分还没有经历过职场蹉跎,不知道拍马屁比办事更重要的愣头青,才来拦截西奥多的脚步。
这么一点人,西奥多轻松地把它们摆平。
他扶着自己的耳麦,轻盈地跨上一架新机车——没错,别墅门口停着一排机车,现在随便西奥多挑了。
“侏隼鸟完成任务,已钳制住黑面具,并获得恐惧毒气舒缓剂。废旧的黑面具待回收。”
频道里,芭芭拉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立刻回答。
这是侏隼鸟第一次出大型任务,她不太放心,于是开启了侏隼鸟设备上的同步音画功能,在旁边帮西奥多压阵。
但呈现出来的结果,却让她稍微有点怀疑人生。
该怎么说呢……任务目标确实达成了,而且超额达成。
但神谕总是有种错觉:好像侏隼鸟并不是一只蝙蝠系小鸟,而是个从阿卡姆借调过来的临时工……
摇了摇头,把这种感觉从脑海内挥掉,芭芭拉手指飞快地敲打键盘。
“这里是神谕。侏隼鸟,我已经把你的位置同步给罗宾,他会去和你汇合,接手舒缓剂分析成分,在第一时间内产出解药。”
“当前情况通报:黑面具、萤火虫、谜语人、杀手蛾已解决。”
“风筝人、稻草人、小丑仍然下落不明中。”
下一秒钟,不知道从屏幕中看到了什么画面,芭芭拉倒吸了一口冷气。
“怎么了?”
一个有点陌生的声音从频道中响起。
西奥多花了半秒钟时间才反应过来,说话的竟然是红头罩。
芭芭拉语速飞快地说:“GCPD刚刚从天空上击落了一架飞艇。”
“他们射下后才发现,飞艇中含有自爆装置。如果被破坏,高浓度气体将在高压下发生爆炸……”
说到这里,神谕停顿了一下。
哪怕是和她不太熟悉的西奥多,都能听出女人声音里的沉重。
“就在刚刚,装置启动,恐惧毒气现在已经蔓延了小半个城市。”
蝙蝠通讯里,一时间无人发声。
片刻以后,罗宾第一个开口:“针对笑气的解药,蝙蝠洞里还有储备,让便士一进行调动和派遣。”
“但这次的恐惧毒气是最新版本,我刚刚试过了,我们原本的解药对此用处不大。我现在就去和侏隼鸟汇合,分析他手里的舒缓剂。”
红头罩发出一声清晰的咒骂。
“可以,我去追踪稻草人。”
神谕问道:“有什么追踪方向吗?”
街巷之中,红头罩仰头看向天上的飞艇。
“我观察过了,飞艇的路线可以根据环境实时变动,说明背后有人正在实时控制——多半是风筝人或者稻草人。”
“我拆一个飞艇,破解它的中枢核心,开启反追踪程序,就能找到他们两个藏在哪儿了。”
“好的,注意不要引发飞艇的自爆程序。”
头罩里面,杰森咬了咬牙:“我尽量。”
就在红头罩弹出勾爪,寻觅附近趁手的,可以用来当做跳板的建筑物之际,又一个声音在频道中响起。
“还是让我去拆吧。”
意识到说话的人是谁,连罗宾都愣了一下。
“……侏隼鸟?”
西奥多抬起头,眼也不眨一下地看着头顶漂浮而过的飞艇。
普通飞机飞行时,都会在身后拖出两道长长的白线,过一会儿才会散成烟雾。
但此刻,凡是飞艇经过的地方,几乎瞬间就泼洒出一股股滚云般浑浊的绿气,将碧蓝的天幕也遮盖住。
西奥多一边开口,一边凝视着飞艇。
通过透视功能,风筝一般的外壳在他眼中恍若无物。
那些规律而复杂的零件构成,无一不遵循着空气动力学的奥秘。
任何在外人眼中看起来复杂难解的零件,都规律得像是强迫症患者收拾过的柜子。
西奥多惊讶地发现,这只飞艇令他感觉如此熟悉。
里面的内部构成,亲切得简直像西奥多的床底。
“我好像很熟悉它。”
侏隼鸟越说越肯定:“我能完美拆卸它,不会触发自爆装置,也能把可供追踪的中枢核心带下来。”
这么艰巨的任务,本不应该交给一个还没通过实习期的义警执行。
但想起西奥多的身世,所有人都不由得沉默了一秒钟。
这种事让侏隼鸟来做,还真属于某种专业对口。
“那就我和侏隼鸟一起,各干各的,双重保险。”红头罩一锤定音,“我这就开始了。”
话音未落,杰森弹出手中的钩锁,借着建筑物的尖顶,逐渐往飞艇的方向攀升。
西奥多先把到手的舒缓剂放在附近一个安全的地点,让罗宾一会儿自行来取,然后才如法炮制。
他对钩爪的使用远不如杰森那么熟练,比杰森晚了一分多钟才爬上飞艇。
西奥多刚刚把自己固定在风筝的背部,就听见红头罩低低地诅咒了一声。
“风筝人,他有病吧!”
“怎么了?”
杰森烦躁地抓了抓头罩壳:“内部结构和被击落的那架完全不一样……我怀疑风筝人做了二十个不同的风筝。”
能攒下二十个不同结构的自爆风筝,他到底在阿卡姆里挨了傻逼甲方们多少遍打啊!
难怪一直不见风筝人露面。
不会是早就被稻草人锤成打糕了吧?
杰森相信自己能搞定这个。
但更陌生的结构,就意味着需要投入更多的时间。
而时间在此刻,就是最宝贵的东西。
相比之下,西奥多拆解的状态就更加稳定快速。
他的身影几乎完全淹没没在绿色的毒雾之中,正常人很难在这种浓度的毒气中视物,但靠着护目镜上自带的夜视功能,西奥多可以看清每一处零件的走向。
有些零件他还是第一次接触。
可西奥多依然能轻松地卸开它们,就像是在做一道熟练的习题。
只是,这种入神的专注状态并未能保持太久。
渐渐地,西奥多耳畔似乎响起一道冷酷而熟悉的声音。
“西奥多。”
那声音在叫他。
“西奥多。”
那声音连绵不绝。
“为什么不敢回头,是不敢面对我,还是不敢看提摩西现在的样子?”
——提摩西!
西奥多悚然回头,只看见空荡荡的一片绿色雾气。
“……”
怎么回事?
斯坦利早已经死去,现在这个声音……
西奥多猛地意识到,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恐惧毒气。
防毒面罩并不能完全隔绝污染,只是能最大效果地过滤掉毒气。
但他现在正位于毒气的源头,恐惧毒气的密度已经高到无法被面具筛除。
呼吸之间,毒气难免被西奥多吸收了一些。
手上动作几乎要快出残影,西奥多一口气摘掉两个零件,同时在频道里询问。
“面罩不足以过滤所有恐惧毒气了,怎么办?”
红头罩微微一愣:“不够吗?但是这个距离,我……”
下一秒钟,他也反应过来了:“等一下,你没有对付稻草人的经验!”
蝙蝠系全体义警,平均每人都中过两到三次恐惧毒气的暗算。
大家都有对抗恐惧毒气的经历,而且体内也有相应的抗体。
但侏隼鸟没有!
他不但一点抗体没有,还一上来就吸到了最新的恐惧毒气plus版,而且还是主动凑到毒气最浓的地方吸的!
罗宾瞬间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现在,从飞艇上离开,侏隼鸟。”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被恐惧毒气暗算时见到的幻象。
……只能说,那是个永远不想重复,也绝不想让其他人重复的过程。
“我再用二十分钟就能拆掉这架飞艇。”红头罩断然道,“你下去,这个任务归我了。”
“我只需要十分钟。”
看着近在咫尺的自爆装置,西奥多咬着牙说道。
被拆开外壳和其他零件以后,减少了冗余结构,风筝喷吐恐惧毒气的速度之前更高,质地也比之前更加浓稠。
如果西奥多现在离开风筝,就等于把危险转包给接下来路过的每一个街区。
这是一条只能前进,不能后退的单行路。
拆卸进行到现在,西奥多已经别无选择。
斯坦利冷酷的声音好似浪潮,从四面八方涌来,将西奥多淹没在其中。
这其中,也伴随着管家弗雷德讥讽的冷笑,携裹着吸血蝙蝠彻夜的戾叫。
西奥多的眼前逐渐出现重叠的幻影。
他看见死去的迪奇蓝青色的脸,趴在窗户外面,一个不留神就会消散。
他看见柜子里用指甲刻出的名字,“斯坦利”这个单词上沾染着斑斑血迹,被人用力地画了一个叉号在上面。
他听见提摩西隐忍的呻吟,月色如霜雪般覆盖在小屋的地板上,让几点殷红色愈发清晰。西奥多翻身,忽然看见对面床单上顺着织品的纹路,一缕缕流下的血迹。
……他看见斯坦利转过身来,在练功房,在地下室,在那条似乎永远也跑不到尽头的长长走廊上。
他手上缠着一条沉重的鞭子,鞭梢指向西奥多的方向。
恐惧毒气仿佛凝结成固体,百缕千丝,无孔不入地沿着西奥多的神经攀升。
同时身临于十几重恍惚的重影里,西奥多拧下最后一个零件。
在这个过程中,他的手指一直打着滑。中间甚至还不慎碰触过几下其他机关,被防御性的反拆卸设置照着脸喷了好几下毒气。
终于,中枢部件的最后一个螺丝,轱辘着沿着风筝的骨架滚远。
西奥多攥着卸下的零件,弹出腕上勾爪,朝着地面降落。
然而不知道是机簧卡死,还是西奥多使用不当。
只听得一声渗人的拖响,钩爪在建筑物上留下一道长长的挠痕,却无力阻止自身的松脱。
西奥多连着钩爪一起,在幻象里朝着无底的深渊坠落。
“——”
千钧一发之际,一架战机忽然赶到。战机下方弹出一张捕捞网,不偏不倚地将西奥多网在正中央。
战机门拉开,一道黑色的身影出现,披风如同蝠翼,似夜色般深沉。
然而当西奥多睁开眼睛时,在那具高大结实的躯体上,他只看见一张属于斯坦利的脸。
“请不要伤害我,先生,求求你,求求你……”
蝙蝠侠站在机舱门口, 低头看向被网兜捕捞住的西奥多。
深色制服之下,雪白的夹竹桃花十分显眼,哪怕刚被恐惧毒气熏过一遭, 也依然勉强保持住了盛放的姿态。
就是这个位置,这个佩戴方式,看起来怎么有点像是……
……胸花?
尖耳头盔之下,蝙蝠侠不自觉地皱了一下眉头。
视线继续向上,黑暗骑士猝不及防地和西奥多防毒面具上用鲜血绘成的烈焰红唇打了个照面。
蝙蝠侠:“……”
尽管只有短短的零点一秒, 但不可否认的是,蝙蝠侠的心跳确实加快了一拍。
“他遇到小丑了?”
这是蝙蝠侠的第一反应。
耳麦里, 神谕没有回答。
倒是三步远外的地方, 罗宾正好赶到。
他刚才遥遥望见西奥多从飞艇上宛如断线风筝一般从高空坠落的身影, 甚至顾不上去指定地点取那支宝贵的舒缓剂, 在第一时间就冲了上来。
直到看见西奥多被蝙蝠翼捕捞,提姆有些凌乱的呼吸才重新回复往日的节奏。
“……没有, 不是小丑。”
提起这个话题,提姆的声音不自觉地压低了一点,像是在替西奥多感觉理亏。
“这应该是, 嗯, 应该是他自己画的。”
蝙蝠侠:“……”
继紫色和绿色之后, 新养子似乎又迷恋上了小丑唇妆和小丑胸花。
不能怪蝙蝠家怀疑西奥多的审美问题。
因为西奥多的审美,它就是有问题!
多米诺眼罩下面,罗宾的目光四处漂移。尽管蝙蝠侠还什么都没有问,但心虚的感觉已经牢牢地摄住了他。
毕竟,阳奉阴违蝙蝠侠的命令, 纵容甚至暗示侏隼鸟参与本次任务的责任, 应该分摊在留在哥谭的每一只蝙蝠系小鸟头上。
而就在刚刚, 罗宾朝着约定地点赶来的路上,芭芭拉给他同步了一段音像视频。
视频很短,只有不到三分钟,却精准地截取了西奥多面对黑面具时,每一处凶残的表现。
看完以后的罗宾:“……”
提姆终于深刻地领会到,为什么蝙蝠侠要限制西奥多,不让侏隼鸟参与正式行动。
不单单因为西奥多还是个实习的鸟宝宝。
在他之前,三只罗宾都有紧急上阵的时刻。
但唯独西奥多……他不仅无法保证自己的推理水平,也无法保证自己的状态稳定。
是的,西奥多对付黑面具的时候,他的精神状态明显受到了影响。
如果伪装小丑只是一种恐吓敌人的战术手段,西奥多没有必要在出发前就给自己佩戴上胸花,更没必要在小丑的行为模式外,还模仿了哈莉和谜语人。
事实就是,西奥多有受到体内阿卡姆DNA的影响。
在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
义警们坚决遵守的铁律,对于西奥多来说只是一条画在地上的粉笔线。
他一只脚踏在黑色与灰色的交界处,可以很轻易地跨过那道线条……然后就没有人知道,他还愿不愿意再跨回来了。
眼看捕捞住西奥多的大网执行回收程序,朝着机舱的方向缓缓向上,提姆冲着蝙蝠翼打了个手势。
“等我一分钟。”
他要先取回舒缓剂。
这可是西奥多对着黑面具打出一串阿卡姆操作以后,才拿到的珍贵参考样本。
街道上已经没有多少行人经过,即便是趁乱抢劫的混混和黑邦,也不会有人闲的没事去一棵隐蔽的小小树丛里翻找。
罗宾很轻松地取回了那支淡蓝色的针剂,期间没有经历半点波折。
等他快速奔跑到蝙蝠翼下面时,黑暗骑士已经放下了接应的软梯。罗宾手脚并用轻灵地爬了上去,不到三秒钟就登上机舱。
也正是在这时,他听到西奥多发出一声近乎破音般的大叫。
“滚开——你——!”
提姆猛然抬起头。
只见西奥多从胸中喷出受伤野兽般的威胁嘶鸣,半个身体还裹在编织网里,从网绳中挣扎出来的那部分躯体,正乱七八糟地和蝙蝠侠打成一团。
西奥多至少有同龄氪星人三分之一的力气,发疯状态下全力施展时,这份力道甚至可能达到二分之一。
但蝙蝠侠在飞机中安装了红太阳灯。
侏隼鸟宛如一尾离水的活鱼一般,争夺性命般奋力挣扎着。这一刻,他似乎忘记了所有的战斗技巧,只剩下最原始的、被恐惧驱动的战斗本能。
这种对抗的本能,显然无法敌过成年人老辣纯熟的格斗工夫。
只用了罗宾从软梯爬上机舱的三秒钟时间,西奥多就被蝙蝠侠牢牢制住。
“……”
罗宾鸟清晰地看见,蝙蝠侠胸前的蝙蝠标记上,已经多了一记脚印的灰痕,多半是西奥多刚才踹的。
踢了蝙蝠侠一脚,这不算什么。
许多次演练对战时,提姆和杰森甚至试图飞踹过蝙蝠侠头盔上的尖尖耳朵。
问题在于……
侏隼鸟的靴底印里,居然也包含着一只蝙蝠的形状。
提姆:“……”
罗宾鸟大受震撼。
说实在的,罗宾从来没观察过自己靴子底下的防滑纹路。
——认真的吗,蝙蝠侠,你连给自己小鸟准备制服时,都要在靴子底刻上蝙蝠印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