蝙蝠侠的手掌落在西奥多的肩上,西奥多垂下眼帘,能看见蝙蝠侠手甲甲片上的累累划痕。
“下一次,如果有人以任务的名义召唤你,哪怕是罗宾,也不要出现。”
西奥多想了想,没有点头。
“那如果是您呢?您的召唤,我也不该答应吗?”
“——除非到了最紧要的关头,不然我不会轻易召唤你。”
西奥多猛地抬起头:“为什么?”
蝙蝠侠简短地说:“我不愿意。”
在面对自己的孩子时——无论是哪一个,蝙蝠侠都不想见到牺牲的可能。
“……”
西奥多安静下来。
他能理解蝙蝠侠的意思,甚至可能比蝙蝠侠想象中更要珍惜生命。
只是……
“抱歉,先生,但我不可能永远沉默不语。”
西奥多的声音虽然小,却很坚定。
“我还没想好是否要成为义警。然而,很多事情一旦被我看见,就难以回转成没看见前的样子。”
像是孤儿院里的前两位院长。
也像是提姆如今的境遇。
“……”
蝙蝠侠的气息变得低沉,朝着西奥多走了两步。
覆盖在西奥多身上的阴影面积因此扩大。
有一瞬间,西奥多真的以为,蝙蝠侠正为自己的顶撞和叛逆而生气。
但男人只是从披风里拿出一件叠好的衣服。
如果不是亲自见证,大概没有人能想到,蝙蝠侠那被公认评价为恐怖、沙哑、像是地狱炭火炼制而成的声音,竟然也能染上现在这般温和。
“侏隼鸟,我给了你代号,并不代表认可你成为义警。在达到标准之前,除非特殊情况,不然我不会为你派发任务。”
“——但这里,是你的制服。”
见蝙蝠侠变魔术似地拿出自己的制服, 西奥多顿时睁大了眼睛。
出乎蝙蝠侠意料的是,男孩接下来做的第一件事,竟然不是接过制服。
只见西奥多伸长了脖子, 一个劲儿地往自己的背后看。
“……”
蝙蝠侠按住西奥多的肩膀,阻止他想要把脑袋探进自己披风里的动作。
“你在找什么。”
“呃,也没什么,就是那个……”
西奥多恋恋不舍地收回了视线,表情上依旧写满了不得其解。
直到从蝙蝠侠手里接过自己的全套制服, 西奥多仍然没能想通——蝙蝠侠究竟是从什么地方把这套衣服拿出来的?
哥谭人民早已习惯,黑暗骑士的万能腰带里面, 装着一切可能派上用场的药剂和道具。
但你要说他连黑漆漆的长披风, 都是可以容纳万物的百宝箱, 这就实在过分了吧。
但从外观上看, 墨黑的披风布料自然垂坠,下摆随风微微飘扬, 一点也看不出装着东西的样子啊。
——要知道,蝙蝠侠递给他的这套制服,可是连靴子都包括在内的!
再这么发展下去, 蝙蝠侠没准可以直接从披风里掏出一个氪星人来——这是什么更适合哥谭宝宝体质的哆啦黑梦!
当然, 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 西奥多仅仅二十分钟后就得到了答案。
原来此时此刻,就在蝙蝠侠的脚下,放着一个纸质手提袋,正好罩在披风下面。
——当然是手提袋,不然呢!
——没人会把将近5kg的东西吊在披风上好吧!
拿着手里的一叠衣服, 西奥多没有着急换上, 他先是打开看了一下颜色。
整件制服以暗色调为主, 正面是一种略掺了灰调的柔白,仿佛侏隼鸟胸前毛茸茸的绒羽,前胸则勾勒出一个珍珠白色的蝙蝠标志,刻画了他被承认和接纳的身份。
背部、两臂、两肋,以及一只遮掩脸部的多米诺眼罩,则以灰蓝色为主。
这颜色与侏隼翅膀上第二层飞羽类似。
西奥多摸着凯夫拉制服的布料,几乎能想象到自己穿着它,宛如一只展开翅膀的侏隼小鸟,从哥谭的楼宇之间飞跃天空的样子。
披风的内衬是浅褐色,像是琥珀色中掺杂了一丝红调;靴子则是小鸟脚杆般的暗红,比超人那双著名红靴子的亮度更低一点。
但哥谭月光的照映下,这双小红靴成为浑身上下最鲜艳的一抹点缀。
西奥多拎着它,有点惊讶地看了蝙蝠侠一眼。
“我还以为,它会更活泼一点……”
从罗宾鸟那身花花绿绿的装扮来看,蝙蝠侠的审美应该是撞色系啊。
怎么给他的打扮就这么素净?
蝙蝠侠指出:“给你搭配了红靴子。”
“鲜艳的颜色会导致视觉重点往下——简而言之,这套制服会显得我腿短。”
西奥多有理有据地提出建议:“至少配个亮色的腰带?”
蝙蝠侠没有立刻答应,他似乎思考了一下。
“什么颜色?”
想起罗宾鸟的经典配色,西奥多不假思索:“绿的?”
“……不行。”
蝙蝠侠拒绝的速度,快得好像这两个字从出生起就粘在他嘴边。
“或者紫色?”
这次,蝙蝠侠拒绝的态度更为坚定。
“NO。”
西奥多定定地看着蝙蝠侠,三秒钟以后,他意识到问题究竟出现在哪儿。
“拜托,蝙蝠侠先生,”西奥多忍着笑问道,“您知道我的姓氏就是格林(green)吧?而且,罗宾制服上用了那么大片的绿色做配,您也没反对啊。”
蝙蝠侠转过头,尖耳头盔下面,两片白色的眼斑没有任何收缩与波动,无声地表示了主人坚决的态度。
别以为布鲁斯不知道,西奥多姓格林,是因为来到哥谭以后,被送到的第一家孤儿院就叫格林孤儿院。
他冠上“格林”这个姓氏的时间还不足两个月。
与其说西奥多对这个半路白捡的姓氏有认同感,倒不如说他有点享受这种可以跟蝙蝠侠有来有回地商量,互相讨价还价的亲密感。
那让他感觉自己被年长者重视并宽容着。
这种小细节上的包容,带给西奥多一种前所未有的、仿佛来自父亲般的被爱着的感觉。
也让他忍不住去开开玩笑,试探那包容是否脆弱又短暂,像是一只曾被暴雨打湿了浑身绒毛的小鸟,警惕大胆地探出自己的翅膀尖尖。
——而蝙蝠侠愿意成全这个夜晚。
面对西奥多的玩笑,他也同样以幽默作答。
“还是换一条蓝色腰带吧——我去联系布鲁斯·韦恩,让他明天给孤儿院捐一栋楼,把格林孤儿院的名字改成布鲁(blue)孤儿院。你可以从此改姓布鲁。”
西奥多:“!!!”
西奥多大为震惊。
“天啊,你在开玩笑!”
面罩之下,蝙蝠侠的嘴角似乎闪过一丝极其细小的笑意。
“蝙蝠侠从不开玩笑。”
西奥多:“……”
说什么呢,别以为我没看见你嘴角偷偷上翘!
制服的颜色问题就这么敲定下来,但仍然有其他问题没有解决。
比如说,它的款式。
西奥多足足盯着这套制服看了二十秒钟,还是没想通为什么它要配个黑白花纹的小短裤。
紧身衣配小短裤,正好能露出男孩的两条大腿。
他现在上亚马逊,下单一件女式连体泳衣,视觉上也是差不多的效果。
倘若给西奥多搭配出这身装扮的人不是蝙蝠侠,而是韦恩,西奥多应该已经在谷歌所有渠道的举报电话了。
沉吟片刻,西奥多尽量委婉地问道:“不好意思,蝙蝠侠先生,是材料不够用了吗?”
“够用。”
蝙蝠侠显然领会到了西奥多的意思,语气难得地显得有些迟疑:“……你不喜欢?”
在蝙蝠侠的印象里,年轻孩子都喜欢这种露腿的款式。
迪克和杰森都是。
天知道当年制出第一套罗宾制服时,蝙蝠侠因为这个和迪克争执过多少回。
但又能怎么样呢,自由的罗宾鸟就是喜欢自由地光着大腿。
后来,提姆选择的服装搭配相对保守一点——可能因为提姆的性格更偏于内敛吧。
蝙蝠侠很确定自己松了口气。
而西奥多,他给蝙蝠侠的感觉跟杰森更像一些。
蝙蝠侠以为西奥多会更喜欢这个。
西奥多陷入沉吟。
他觉得蝙蝠侠人品很好,又很健谈,就是审美观点上稍微有点奇异。
不过问题不大。
看他怎么尽量宛转地把自己的观念表达出来,不要伤了蝙蝠侠的自尊。
思考片刻,西奥多曲折地问:“我不太确定,所以先问问您……我是必须要先晋级成罗宾,然后才有资格穿裤子吗?”
蝙蝠侠:“……”
这个别出心裁的问法,当即把蝙蝠侠创得两眼一黑。
委婉的很好,下次不要再委婉了。
明明是很正常的一段话,怎么被西奥多表述出来,听着就让人觉得怪怪的。
蝙蝠侠绷紧下巴,伸手想把整套衣服取回来。
“我会给你调整制服款式。”
“不。”西奥多坚决又爱惜地把这套衣服抱在怀里,“如果有新的制服,我肯定想要。但旧的这套,我也想留着。”
哪怕根本不会有穿上身的机会,它也是一件珍贵的纪念。
这套制服代表着,蝙蝠侠或许没有认可西奥多的能力。
但他认可了西奥多本人。
牢牢抱住怀里崭新的衣服,西奥多忍不住低下头,用凯夫拉面料掩住了一个哈欠。
天色已经很晚了。
从远处韦恩塔钟楼上的巨大表盘上看,再过十分钟,就要到凌晨一点半。
蝙蝠侠从披风下面拎出一个纸质手提袋,递给西奥多,示意他把衣服装好。
“走吧,你该回去睡觉。”
西奥多小心地把衣服叠得整齐,连同靴底都一尘不染的鞋子一起放进袋子里。
唯独那件黑色外披、褐色里衬,好似小鸟羽翼的披风,被他郑重地披在肩膀上。
西奥多弯下腰,牵起蝙蝠侠披风的一角。
“好啦,我们回去吧。
——在灯火次第着熄灭的哥谭楼宇之间,几乎无人知道,新生的侏隼鸟挥舞着披风,第一次朝这座城市郑重地致意。
西奥多回到庄园卧室的第一件事,就是郑重地把制服打理好,挂在柜子里最方便取到的地方。
换上睡衣躺到床上,西奥多刚刚闭上的眼睛又火速睁开。
他光着脚跳下地,直奔衣柜拉开柜门,把刚刚挂起来的制服又叠好,放在自己每次出门时背着的背包里。
——这样才对,有备无患。如果蝙蝠侠哪天突然召唤他,西奥多可以随时拿出一套制服应急。
安心地躺到床上,任由潮水般的睡意浸没了自己。
就在马上跌入梦乡的前一刻,西奥多又升起了一个新的念头。
——放在背包里,要换还得多一道拿出来的手续。
万一蝙蝠侠今晚就召唤自己呢?
为了防止这种可能,哪怕困意再浓,西奥多也迷迷糊糊地翻身坐起。
他把挂在椅背上的背包勾过来,将连体小短裤制服抱在怀里,心满意足地用睡得红扑扑的脸颊蹭了蹭凯夫拉制服冰凉的面料。
西奥多在半梦半醒之间,模模糊糊地想道:哪怕是斯坦利半夜破门而入,他这次也不会害怕。
哈哈,正好怀里抱着侏隼鸟的制服,吓死他!
心中再无挂碍,西奥多幸福地坠入了甜美的梦乡。
好事总是会连续发生的。
第二天清早,看着眼前的银盘子,西奥多脑子里蹦出了这个念头。
就在三分钟前,管家礼节性十足地将一个银质托盘摆在他面前,托盘里盛着一枚乳白色的信封。
难道说,这就是那个……
只在传说里听过的那个……
“这是什么?”
西奥多心里隐隐猜到,但还是出言问了一下。
“您的零花钱,西奥多少爷。”
阿尔弗雷德单手抚胸,向他弯腰行礼:“布鲁斯老爷每周都会发给孩子们一次,如果他哪周忘记了,请务必让我去提醒老爷。”
从见面以来,西奥多第一次真心实意地感谢阔佬。
零花钱,好耶!
快乐地拆开信封,西奥多从里面倒出一张崭新的五美元。
“!!!”
居然有五美元呢,好多!
可以买一份番茄酱热狗配两瓶可乐了!
而且还是每周都有诶!
西奥多快乐地把纸钞折了两折,放进贴身的裤兜里。
男孩雀跃的心情掩盖不住,指尖不由得在桌面上敲打出一串欢快的音符。
他不会因为韦恩的阔佬身份,就觉得这份零花钱给少了。
幸福感这种东西,主要看跟谁比。
当初住在梅纳庄园的时候,斯坦利差点把他和提摩西杀了,还不是一分钱零花钱都没给过他们。
他倒是送过西奥多一枚蓝宝石胸针。
但西奥多怀疑,那玩意儿是随时可以回收送给下一任男孩的。
以及,韦恩虽然没送过他胸针,但无论在住处、生活、还是饮食上,都也未克扣过男孩们。
西奥多托着下巴,将自己躁动的良心往下压了压。
——算了,看在定时有零花钱发的份儿上,凑路费的时候就不要把韦恩家厨房的银盘子偷出去卖了。
如果到时候真的缺钱,就去哥谭街头随意点几个抢劫犯自助吧。
而在西奥多背后,杰森不可置信地和迪克对视一眼。
“天啊,他好高兴。”
夜翼已经算是非常不在乎钱的那种类型。
他拒绝了布鲁斯的信托基金,跑去隔壁城市独立成为一名警员。
迪克没有开布鲁斯送给他的跑车,而是靠自己的工资给摩托加油,往返在布鲁德海文和哥谭之间。
但和西奥多比起来,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太市侩。
“我真的因为五美元零花钱跟布鲁斯吵过架。”
红头罩举双手认同:“谁不是呢,我因此离家出走过。”
在他们身后,晚起的罗宾穿着印满了R字母图案的睡衣,施施然地从两人身后经过。
德雷克小总裁不对这个话题发表意见,毕竟平时都是他给员工们发零花钱。
以及……
提姆端着他的空咖啡杯前往厨房,和西奥多擦肩而过。
同一时间,他轻飘飘地扔下一句提醒。
“装零花钱的信封是施耐德五十周年纪念款,全球限量发行三万个,至少价值五百美元。”
西奥多:“!!!”
二楼的迪克和杰森:“!!!”
大蓝鸟从栅栏上探出半个身体,努力想把那个信封看得清楚。
“真的吗,我感觉它的款式,跟从前装着我们零花钱的信封一模一样。”
杰森的表情也像是见了鬼。
“……我也是。”
而且仔细一想,用五百美元的信封装五块钱,这事就很像布鲁西宝贝能干出来的!
天啊,他们从前错过了什么?
西奥多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火速掏出手机,对着信封拍了张照片开始谷歌。
一分钟后,他用比之前轻柔一百倍的动作把信封从盘子里捡起来,对着拆信封时留下的一条破损心疼得嘶嘶吸气。
“提姆,你觉得这个还能挽救一下吗?”
提姆慢悠悠从厨房晃出来,手里端着热气腾腾的新鲜咖啡,时不时地啜饮一口。
他越过西奥多的肩膀,低头查看了一下信封上的破碎,自信满满地翘起唇角。
“没问题,你直接挂到二手网站上吧。”
“……诶?”
“放上去试试,有人专门喜欢收集这个,觉得它有收藏价值。”
提姆冲西奥多眨了眨眼,清透澄澈的蓝色眼眸宛如打翻的名贵首饰盒,睫毛眨动出一片金钱般的耀眼光芒。
“或许,有人愿意出五千块高价收购,也说不定呢?”
西奥多:“!!!”
真的吗,世上还会有这种好事吗?
感恩富有的大自然!
同一时间,在他的头顶,红头罩骂骂咧咧地点了根烟。
“老头子最好今晚就给侏隼鸟安排侦探课程。”
最好当夜就智力+10,让遍地撒币的罗宾明天早晨就光荣掉马。
以及……
“妈的,资本家统统吊路灯。”
西奥多和他的养兄弟们一起,度过了一个相当愉快的周末。
他们看电影、打游戏、玩桌游。
迪克和杰森还悄悄地把西奥多偷渡出去,带他一起吃街头的辣热狗。
直到星期天晚上和两个兄弟告别时,西奥多还有点恋恋不舍。
迪克跨上自己的摩托车,拍了拍西奥多的肩膀:“和布鲁斯好好相处,每天劝他早点睡。也帮我看着点提姆,别让他喝那么多咖啡。”
西奥多选择性地忽视了第一条建议。
“好的,我会提醒提姆别喝那么多咖啡。”
至于杰森,他高高抛起自己的红色摩托头盔,并未给自己戴上,反而转手扣在了西奥多的脑袋上。
西奥多扶着头盔,迷惑地抬头看他。
“我本来想送你一个细长、趁手、方便、又打着漂亮绿色蝴蝶结的礼物。”
西奥多:“???”
西奥多忍不住倒退一步。
他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等一下,杰森在暗示什么不可启齿、甚至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直呼其名的可怕礼物?
红头罩绝对猜测不到,西奥多究竟进行着怎样的头脑风暴,不然准他要当场掏出撬棍。
但即使还不知道西奥多的脑内活动,杰森也依然不轻不重地敲了敲红色头盔,就像是想要通过这个动作打通男孩的脑壳。
“见你一面以后,我发现,最适合你的礼物果然还是这个。”
“头盔送你了,好好保护脑袋,遇事多推理一下——我只能提醒你到这儿了。”
杰森感慨万分地抚摸着头盔红色的外壳。
“要不然,十五岁的你只能等待一通来自埃塞俄比亚的电话,看看能不能换来一个脱胎换骨的机会。”
韦恩没有下楼送他的养子们。
迪克说,那是因为布鲁斯不习惯离别的气氛。
而杰森则干脆地坏笑一声,看了一眼西奥多。
“谁知道老头子正在哥谭的晚上,做着什么不为人知的事呢,对吧?”
西奥多:“!!!”
果然,杰森是从韦恩家脱离得最彻底的人。
他虽然稍微被PUA了一点,但没有全被PUA,还知道提醒后来的继任者!
三分钟后,杰森和迪克并肩开上韦恩庄园门口的宽阔大道。
红头罩心情很好。
“我都把话提醒到这个份儿上了,你觉得侏隼鸟多久才能发现蝙蝠侠的真实身份?”
“不知道……我赌一周?”
红头罩从摩托翻斗里掏出一顶全覆盖式红桶套上:“我赌三天。”
“——而我赌半个月,至少半个月。”
耳机里,罗宾懒洋洋的声音伴随着键盘敲打声一起传出来:“我赢定了,在这方面上,你们根本不了解西奥多。”
星期一的哥谭,天气明媚得甚至有点像大都会,与哥谭一贯的阴沉风格大相径庭。
却正好吻合了西奥多的心情。
西奥多和提姆一起去上学时,老管家打开了车上的广播。
电台女主播甜美的声音从音响中传出:
“今天是过去三个月中,阳光最充足的一天,祝市民们好好享受这来之不易的好天气,也祝从事危险职业的大家可以死在白天的阳光下……”
好强的祝福,不愧是哥谭。
西奥多活动了一下膝盖,又变了一个新的坐姿。
“你怎么了?”
提姆第一时间发现了西奥多的不对劲:“好像从早晨开始,你就有点亢奋。”
“嗯?是吗?”
西奥多自己倒没注意。
他只是觉得,自己精神莫名地高涨,体力也异常充足,膝盖和手肘还时不时地传来一阵阵运动过量般的酸疼,像极了课本里描述的生长痛。
轿车刚在学校门口停下,西奥多就迫不及待地下冲下了车。
距离早自习还有半个小时,但在暖阳炽热的照射下,有一股莫名的冲动和快乐鼓噪在西奥多的胸膛之间,催促他快点儿,再快点儿。
西奥多提起书包的动作太急切。
提姆敏锐地捕捉到,在那不足01秒的间隙里,书包拎手竟然他扯得生生开线。
要知道,这可是阿尔弗雷德专门准备的定制书包。
隔着后视镜,提姆和老管家交换了一个眼神。
“西奥多少爷的精神明显比往日振奋。您觉得呢,提摩西少爷?”
提姆也拎起自己的书包,轻巧地跳下车,对老管家立下保证:
“放心吧阿福,我会照顾好西奥多。”
如果说,从前的西奥多像是枝头跳跃的小鸟,人稍微接近一点就会扑棱着翅膀飞走。那今天的西奥多,简直像个精力过剩的猫猫。
西奥多不断地把新的本子从桌肚里拿出来,又把旧本子放回去。
与其说他有什么目的,不如说只是为了宣泄旺盛的精力。
等到十点多钟,时间接近正午,阳光也愈发充足时,西奥多的这份躁动就更明显了。
提姆亲眼看见,他在化学课上把大半个身体探出窗外,jiojio不安分地翘起,仿佛想勾住窗台,模仿一个迪克最擅长的倒挂飞人。
提姆:“!!!”
早说过夜翼不应该当着西奥多的面跳上吊灯,用脚腕荡秋千!
西奥多,你不要什么都学啊!
提姆当机立断地站了起来,直接跟西奥多的同桌换了个座位。
讲台上的化学老师也当机立断地抬起头,毫不犹豫地点了西奥多的名。
“西奥尔同学,请你上前面来,帮我拿着这个烧杯。”
“——好的,老师,我很乐意。”西奥多声音轻快地说,“不过我叫西奥多。”
其实在往常,老师和同学们叫错他名字的时候,西奥多不但不会纠正,甚至会有种真正的自己隐于暗处的舒适。
但今天……
唉,他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怎么了。
走上讲台的时候,西奥多顺手捋了一把自己的头发。
可能是他的错觉,西奥多总觉得,今天的自己连刘海儿都比平时更支棱一点。
接过老师递来的烧杯,在全班同学的注视之下,西奥多决定扮演一个安静的置物架。
也是在同一时间,盛放着废液的烧杯被递给西奥多的一刹那,一股极其特殊的预感忽然掠过提姆的心头。
“——等一下!”
罗宾甚至顾不得拉开椅子。
他摁着课桌,一个三百六十度的翻滚,直接从桌面上跃了出来,动作却依然晚了一步。
在他喊出第一个字母的瞬间,只见薄薄的烧杯破碎炸裂,玻璃碎片天女散花般地四散开来。
就连里面盛放的废液都在高压之下迸溅成飞舞的水花,打湿了西奥多胸前的大片衣裳。
玻璃碎片割伤了掌心的皮肤,鲜血瞬间染红了西奥多的手。
废液里没有什么强酸强碱之类的腐蚀物,却也无可避免地污染了伤口。
化学老师惊叫起来,提姆扔下自己的校服外套——他刚刚用外衣替第一排同学挡住了飞溅的玻璃片——眨眼冲到西奥多身边,一把抓起他的胳膊。
“我带他去清洗伤口!”
卫生间里,西奥多把手凑到水龙头下,被冲淡的血水在白瓷盆上溅出触目惊心的痕迹。
他和提姆解释:“不是老师的问题,那个烧杯质量有点脆,我一接过来就碎了。”
提姆“嗯嗯”应了两声:“抬胳膊。”
他把沾满废液的校服半袖替西奥多从脑袋上扯下来,自己拧湿手帕替西奥多擦拭胸膛。
没错,哪怕在现代社会里,提姆也是那种习惯随身携带手帕的男生。
柔润的皮肤沾上水,被过堂风一吹,有点冷飕飕的。
西奥多有点不太适应地扭了扭腰。
他不习惯来自于正面的近距离接触。
哪怕在梅纳庄园的时候,除非是被斯坦利要求,不然连提摩西给他换药的时候,也最多是沾着药膏,帮他抹两下后背。
“没事了,只是一点酚酞混合液而已,我自己就可以……”
话说到一半,西奥多忽然脸色一变,近乎抢夺般从提姆手里扯下手帕,匆匆包裹住自己的手。
“嗯,手上伤口好疼,我想我得去趟医务室。提姆,校服外套能借我穿一下吗?”
提姆目光闪动:“落在教室了,等我去拿。”
西奥多松了一口气:“太感谢了。”
就在提姆转过身的一刻,两人眼中同时划过一道若有所思的神情。
西奥多想要瞒过提姆,但提姆已经看到了。
就在刚才,西奥多抢夺手帕的瞬间,他手上几道皮肉翻卷的伤口,已经开始悄无声息地收拢愈合。
至于那些细碎的小伤,如果不是有鲜血作为遮掩,提姆早该发现它们已经不见。
提姆甚至确定,一小块扎在肉里的、不足三毫米的玻璃碴,还不等到用镊子夹起,就被西奥多的掌心肌肉自发排异挤出。
听见提姆的脚步声远去,西奥多缓缓吐出一口气。
刚刚那个场面,放在电影特效里可能会很酷,值得一个十几秒的大特写,但在现实世界里看见,果然还是有点渗人。
幸好自己早早包上了,没让提姆发现。
对于西奥多来说,类似的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只是从前,他都没有像这次一样,好得这么快罢了。
他当然早就知道,自己的愈合能力超乎常人。
不然按照西奥多这个装乖都装不了多久的个性,他凭什么在斯坦利手里活下来。
就凭他敢抽斯坦利鞭子吗?
别搞笑了,斯坦利可从来没忌讳过这项特殊的嗜好。
西奥多在他这里,也没有不可替代性。
要知道,斯坦利甚至会常去一家叫做“天使城”的俱乐部,专门花钱请人来打他。他有钱有势,是社会的强权者,是无需以某个癖好为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