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头置熟练地把枪支退膛,从弹夹里取下其余子弹,只剩下最后一枚,卡在第二位的弹道上防止走火。
随后,杰森在房顶吹了声呼哨。
当那男孩循声警惕地抬起头时,红头罩大笑着把手枪抛了下去。“接着!”
红头置看见,少年握枪的手势生疏,动作看起来也有些犹疑,似乎在犹豫着是否要将枪口对准自己。
杰森岔开脚步站着,隔着头置送给这孩子一个放肆的微笑。“麻醉弹,只有一发,别想着掌它杀人。在你觉得最合理的时候使用它。”
西奥多的枪口彻底垂下。
“等等,你是……”
这不是红头置吗!
西奥多皱起眉头,回忆起已知的、关于哥谭势力的分布图。他记得,这片小巷好像属于黑面具掌管的街区啊,红头置怎么大摇大摆地过来了。
难道说,今晚的动静有这么大,居然打得哥谭□□直接洗牌了?
……等一下,听说红头置在各种意义上都风评不错。如果能借助红头置的势力去往其他城市,更加利于行踪的隐藏吧?
西奥多可以付酬金!他出门时带上了那枚宝石胸针!
猛地站起来,甚至顾不上被自己踩住的绿头小混混,西奥多朝红头置的方向快步赶去。“你接不接——”
然而,西奥多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只见身躯健壮的红头置,已经以一种不符合他体积的移动方式,悍剪地跨过巷子顶空。
他一路踩着屋顶,朝西奥多无法追上的远方奔去。"不管你家里有个什么样的人渣养父,晚上都最好回家。"
隔着影影栋栋的哥谭建筑,红头置的声音隐约传来,这次是一句善意的告诫。“你知道这里是犯罪巷吧?”
红头置离开了,西奥多没能问他提不提供愉渡服务。
但是,他送给了西奥多一把枪诶!
西奥多颠颠手里的热武器,犹自不可置信地看向红头置刚才站过的屋顶。
这是什么心想事成的美好夜晚,连枪都有人赠送!原来哥谭真的会提供深夜自助餐啊!
西奥多心情大好地转过身来,慢条斯理地踩住正意图逃跑,蠕动着往巷子外爬的绿毛的小腿。“你瞧,刚刚有人送了我一把枪诶。
少年碧蓝的双眼里,闪动着璀璨的兴奋光亮。他冲绿毛混混弯下腰,用枪口友善地拍了拍对方的脸颊。
因为刚刚发生的这个小插曲,西奥多心情很好,其实已经准备放这个绿毛混混一马了。只不过,在放过他之前,西奥多准备给他一个惊吓。
他要让这绿毛好好记住,下次别想着把任何人卖给黑面具,要卖就卖他自己。
冰冷的枪口一路上移,最后顶住绿毛混混的额头。在对方牙齿咯噔的打战声里,西奥多不紧不慢地冲他灿然一笑。
“他说这是麻醉弹,打不死人,但我还是想试试。西奥多非常平和地征询绿毛的意见: “你想试试吗?”
绿毛疯狂摇头,把脑袋摇出一片电风扇似的残影。"N0000000o!!!"
“好吧,看来咱们意见有点冲突。“既然这样,不如让命运来决定,怎么样?”
把手伸进裤兜,西奥多掏出一枚硬币,掌在对方眼前晃了晃。他指尖一动,锃亮的硬币就旋转着朝半空抛起,在月光下照耀出亮晶晶的颜色。
“来抛硬币。如果是人头,那我就放过你——自由女神眷顾你。”
小混混的呼吸声越来越急促。
他眼睁睁地看着,容貌俊美宛如少年阿波罗一样的蓝眼少年,笑得露出森白的牙齿,仿佛刚从冥府中浮现出来。
硬币再次弹起,和少年的指甲碰撞,铮然作响,最后入尘埃落定般被他拢在掌心。
西奥多打开手掌看了一眼,庄严宣布道: “是——”“——你是双面人的儿子!”
绿毛声嘶力竭地呐喊道: “我认出你来了!这个长相!这个做法!你一定是双面人的儿子!”他想起来了,自己小时候,经常能看见那位意气风发的检察官在电视上进行演讲。
那个俊美的男人,曾被哥谭营为光明骑士,是大半个哥谭市民心中的希望。
从月光下看去,西奥多的容貌、气质……和当年那个初出茅庐的青年检察官一比,简直肖似得不得了!
上个大号的光明骑士已经堕落成了双面人。那么,眼前这个明显精神有问题的小号又会怎样?
恐惧使得绿毛口不择言。“滚啊!跟你父亲一起下阿卡姆去吧!”
西奥多: "……
西奥多无话可说。
抡起枪柄凶狠地打晕了这个绿毛,西奥多原地站着,稍微有点怀疑人生。
双面人的儿子,他认真的吗?就算他在武力值上无法战胜西奥多,也不必帮西奥多凭空认爹吧?
这是什么奇怪的精神胜利法。还是这个绿毛觉得,输给反派的儿子会更有面子?
经此一役,西奥多总算认清:哥谭虽好,终非吾土。
因为这些原汁原味的哥谭土著,多少都有点大病。
在掌下了企鹅人以后,蝙蝠侠马不停蹄,效率极高地搞定了黑面具。
这里要特别感谢红头置的贡献。
就在蝙蝠家其他人都分身乏术的时候,他一个人摘定了黑面具两个副手,打乱了黑面具想要逃跑的进程。
终于,蝙蝠侠把黑面具也绑成一只蚕蛹,这才打开手腕上的通讯器进行回复。
黑面具被扔在光可鉴人的大堂地板上,贼心不死,还想做最后一次挣扎。
下一秒钟,蝙蝠侠的脚尖微微一偏,威胁性地踩住黑面具的颈动脉,然后猛地加力。黑面具脖子一歪,当场窒息昏迷,停止了他那自由的蛄蛹。
“希卡旺达大酒店,前堂,黑面具已经被制服。”“好的,我马上就到。”
罗宾刚把企鹅人送进精神病院,特意给他安排了一个距离谜语人最远的牢房。
现在,提姆正兢兢业业地朝酒店的方向折返。“还是由我送他去阿卡姆吗,B?”
“是的。”蝙蝠侠看向GPS上,代表西奥多的那个绿色小点定位: “我去找侏隼鸟。”虽然企鹅人和黑面具已经被摘获,但街上仍然残留着不少余党。
还有许多趁火打劫的哥谭混混走上街头,设法从今晚的混乱里捞点好处。这样一个充满动荡的夜晚,蝙蝠侠不能让西奥多在街头游荡,那不安全。
……哦,明白了。
提姆拉长了语调,非常体贴地承包了剩下的工作。“没关系,交给我吧,B,不会有疏漏的——侏隼鸟好像确实有什么误会,你和他好好谈谈。
以及,虽然知道不太可能,但振奋的罗宾鸟就是要常怀希望——“蝙蝠车借我开?”
蝙蝠侠坚决地回答: “不。”“……唉,好吧,我就知道。”
蝙蝠车循着GPS定位,稳稳地停在一条小巷巷口。
在看清小巷周边的环境时,不论是骑着机车正准备出发的西奥多,还是平稳刹车的蝙蝠侠,都双双沉默了。
蝙蝠侠一眼认出了这是什么地方。
而西奥多——他直到现在才发现,绿毛小混混刚才把自己随便通进的这条小巷子,居然还很熟悉。
没错,正是西奥多第一次去找丽娜“买,春”,后来又被蝙蝠侠抓住的那一条啊!
这都已经第三次了,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碰巧的事啊!
面面相觑的那一刻,西奥多露出的表情,让蝙蝠侠产生了一种奇怪的幻视,就好像看见一只顽固撞树的兔子。
他的意思是,已经是第三次了,西奥多非得是这条巷子不可吗?哪怕西奥多动动脚,往西走五十步,换一条隔壁的巷子呢?
蝙蝠侠的头置下面,布鲁斯甚至忍不住左右打量了一下这条小巷的环境,思考起这里到底有什么地方吸引西奥多。
……要不然,明天韦恩集团就把这条巷子直接收购算了。但从蝙蝠侠固若金汤的凯夫拉面具下,除了他坚定的决心,你无法看到任何其他东西。
蝙蝠车灯打起闪光,照亮了阴郁潮湿的巷子环境。
垃圾桶里的两条人腿,还会动,活着。
地上躺着的那个绿毛——芭芭拉查清他并不是小丑帮成员,只是个审美奇特的哥谭市民——胸口起伏,也活着。
短促地一扫,蝙蝠侠收回视线,将目光定格在西奥多手上。
只见西奥多正以明显外行的姿势,握着一把改造过的大口径手枪。
"这很危险,你不会用枪,很容易走火。”蝙蝠侠明知故问,“是谁给了你这把枪?"
这个问题的答案,根本就是昭然若揭。毕竟在枪柄的末端,印着一只非常具有标志性的红色的小小蝙蝠。
蝙蝠侠只是在用它挑起话题,仅此而已。
但饶是蝙蝠侠也没料到,西奥多会给一个这么……不知道该怎么说的回答。
西奥多看向蝙蝠侠面罩上两块代表眼睛的白斑,用一种无比真诚的腔调,指天发誓。“枪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可能是一种哥谭特有的自助现象。
蝙蝠侠: "……"
感觉蝙蝠侠好像不太相信的样子,西奥多赶紧补充:“我本来想把它还给它的主人来着。但等我追上去的时候,只看见一顶红桶从屋顶飘过……”
蝙蝠侠: "……"
共同通讯频道里,听见这个形容,罗宾和神谕已经笑得半死。
蝙蝠侠被他俩吵得脑仁开始胀痛,抬手关掉了自己这边的共享。
不知为何,西奥多竟然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一丝严厉。“如果他把枪交给你,那至少要教会你该怎么用。”
蝙蝠侠侧过身,月光照在他的披风上,在他身后拉长一条孤寂的影子,凄清地投射在巷口陈旧的废纸堆中。
他示意西奥多: “上车。
蝙蝠车,西奥多已经不是第一次乘坐了。
上一次,蝙蝠侠就是开着它,带西奥多赶了三十公里的夜路,去城东买了很受欢迎的蝙蝠汉堡套餐。
但再次遇见它线条流利,带着鲜明科技感和设计感的车身,以及宛如巨兽般咆哮的引擎,西奥多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并且在坐上车的时候,假装“无意的”、 “不小心碰到的”,偷偷用手摸一下它的外壳。
蝙蝠侠也假装自己没发现西奥多的这点小动作。
蝙蝠车丝滑地倒车甩头,风驰电掣地开上了哥谭马路。
在油门的加速声中,蝙蝠侠状若目视前方,声音平平响起。“现在这个时间,你应该在韦恩庄园。
观察到从西奥多微表情里透露出的不屑之意,蝙蝠侠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你不喜欢布鲁斯·韦恩?"
这是喜不喜欢的问题吗。是再在韦恩庄园住下去的话,估计他和韦恩阔佬只能活下来一个的问题!
西奥多心中疯狂腹诽。
但他刚跟绿毛小混混发过一次疯,现在压力还不太大,无论表情还是语气,都保持了相当的镇定。
“请您放心,蝙蝠侠先生。我明白事理。我不会当着您的面,对您尊敬的投资人言出不逊的。”“——我不尊敬他。”蝙蝠侠断然说道。
西奥多惊讶地转头,面朝蝙蝠侠的方向。
面置之下,男人成熟的下巴轮廓轻微绷紧。
他的语气不太愉快,但言辞中情感的激烈程度,尚不足以让西奥多感觉到不安或威胁。
“布鲁斯·韦恩是个花花公子。蝙蝠侠用他驰名哥谭的沙沉嗓音,给出了相当辛辣的评价。
“他轻浮、可笑、自以为是、头脑空空。他在董事会议上睡觉、每天抱着不同的名模,上八百个哥谭小报的头条,三十多岁还在为‘哥谭宝贝’的愚蠢称呼沾沾自喜。"
“媒体称他为哥谭王子,然而他们不知道,只要可以在宴会上露出闪亮的傻笑,人人都可以取代布鲁斯韦恩的位置。"
西奥多瞪大眼睛看向蝙蝠侠,完全被这一席话所震惊。
一开始,他还觉得蝙蝠侠的附和,可能有点类似于年长者逗孩子的心态,或是人们在不走心的社交聚会里所做的那样。
但仔细听蝙蝠侠这一大串的形容词,还有堪称蔑视的替代论……
哪怕蝙蝠侠把自己遮得看不见眼睛,西奥多也感受到了他发自肺腑的真诚。
——这是什么没有技巧,全是感情的劲爆发言!
西奥多:我怀疑你说这段话的时候,多少有点跟布鲁斯的私人恩怨在里面,但我没有证据。心惊胆战地咽了一口唾沫,西奥多感觉,自己被当事人喂了一口大瓜。
但只凭这些话,他不能贸然断定蝙蝠侠的立场。
瞥了蝙蝠侠一眼,西奥多小心试探道: “可他投资了你们正义联盟?”
“——布鲁斯·韦恩本可以做到更多。”蝙蝠侠阴沉地说。
西奥多能感受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蝙蝠侠的不满之情如此真实,不掺—丁点的虚假。"!!!"
西奥多的第一反应:原来阔佬和义警的组合,也是有裂痕的?两个人的矛盾点在哪里,这种裂痕能不能利用一下?
又转念一想,西奥多恍然大悟。
等一下。剥离了义警的光环,蝙蝠侠,他是个掌着老板投资的打工人,对吧?
只要是打工人,就没有不恨甲方的啊!
特别是布鲁斯·韦恩这种为富不仁的阔佬。
难道他会不抱着任何算计和目的,室无利己之心地,不作任何要求地,去替正联付那些战损和罚单吗?
不可能。用脚趾头想都知道,韦恩一定对正义联盟提出了许多刁难。
说不准,韦恩可能还下过一些非常愚蠢的命令。比如说,让蝙蝠侠在齐塔瑞军团里,当场跳一支西班牙斗牛舞之类的呢。
作为打工人,蝙蝠侠无法当面拒绝甲方的要求,也无法指着鼻子告诉甲方你真的很蠢。
但他完全可以对着其他人痛骂甲方!
西奥多来到哥谭的第一天时就知道了,大部分时候,蝙蝠侠是个独行侠。
所以,他平时无论积累了多少面对布鲁斯·韦恩的怨气,都很难找到合适的倾诉对象。
一直到今天,他发现西奥多也不喜欢布鲁斯韦恩,于是两人一拍即合!
想到这里,西奥多恍然大悟,豁然开朗。说得通了,这样就一切都说得通了!
得知蝙蝠侠也对布鲁斯·韦恩非常不爽后,他的形象在西奥多眼中,瞬间变得高大起来。
蝙蝠侠,他真的好会说话!
他是西奥多的灵魂嘴替!
难怪在那富有设计感的黑漆漆面置之下,蝙蝠侠要专门把哺巴露出来。万一遮住这样一张妙语连珠的嘴巴,别说西奥多,就是整个哥谭,都会觉得暴殄天物的。
西奥多的这种微妙的心理变化,在第一时间就被蝙蝠侠觉察。
所以说,人类社会学家早就发现:
若想短时间内和其他人拉进关系,要么找到跟这个人的共同爱好,要么和就他一起,共同讲第三个人的坏话。
“你还没回答我,你不喜欢布鲁斯·韦恩吗?”
出于骨子里的谨慎,哪怕蝙蝠侠当面骂了韦恩阔佬,西奥多也不会轻易表露自己的真实观感。
他只是用一种微妙的腔调回答: “说不好喜欢还是不喜欢,我目前和韦恩先生还相处不多。”蝙蝠侠注意到一个微小的细节。
"他已经收养了你,你还依然称呼他的姓氏?这是布鲁斯·韦恩的额外要求?"蝙蝠侠很清楚,布鲁斯没有过类似的要求。
从他们见第一面起,布鲁斯就告诉西奥多,可以直呼他的名字。但西奥多从未主动这样做过。
记忆里,类似的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
不管是孤儿院的第一次见面、到他开车接走西奥多、甚至是西奥多和提姆单独在早餐桌上的时候……
在以姓氏相称这件事上,西奥多似乎有种奇异的执着。
就好似在犯罪现场中,任何微小的痕迹,都可能笔直如剑地指向凶手。在蝙蝠侠看来,西奥多的执着也必有缘由。
“没有,他让我叫他的名字。”说到这里时,西奥多稍微停顿了一会儿。
蝙蝠侠没有打断西奥多的思考。
又过了一阵,像是觉得这个话题无需保密,聊聊也无妨,西奥多才又一次开口。“但我不想那么称呼他——倒不如说,他越让我叫他的名字,我就越容易想起我的前任养父。”
逃避、憎恶、杀意。
短短的零点几秒钟里,蝙蝠侠清晰地看见,这三种最为激烈的感情,如同一场突然而至的暴雪,夏盖住了西奥多的面容。
“哦?”蝙蝠侠用一种平淡的、绝不会惹人警惕的语调重复道, "你的前任养父?"
提起斯坦利,西奥多的唇角就忍不住挂起一丝讽刺的冷笑。
如此明显的神态变化,自然无法逃脱蝙蝠侠的眼睛。
“我的前任养父?那是个人渣,没什么好说的。西奥多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语气说话,眼神中闪烁着惊心动魄的杀意。
"不过,在称呼习惯方面,他倒是跟韦恩先生正相反——他不允许我们直呼他的名字。"
在日常生活中,斯坦利是个挺龟毛的人,对周围的人有许多稀奇古怪的要求。
其中最有代表性的一个,就是他不喜欢、甚至是非常厌恶别人叫他的名字——“斯坦利”。
所以,每次安排会见之前,管家弗雷德会预先提醒客人:
您可以称呼梅纳先生为“SW”,但请不要直接叫他的名字“斯坦利”。如果您在中途不慎叫错,那么梅纳先生接下来对你施加的一切,都是你应得的。
对于这条准则,提摩西一直谨慎地遵守着。哪怕是在私下里跟西奥多对话,提摩西也会习惯性地用“SW”来代指斯坦利。
可西奥多不一样。斯坦利所禁止的,他偏要去做。
他不会傻到当着斯坦利的面触犯这条禁忌。
但除了在斯坦利面前外,无论是跟提摩西说话的时候,还是在西奥多自己心里,他都会反复直呼斯坦利的名字——正如他如今对韦恩的态度。
使用对方不喜欢的名字作为代称。这是在逆境之中,属于西奥多的一点小小的软性反抗。
它的力量看起来如此微薄,却足以旗帜鲜明地表达西奥多的态度。
——面对暴力和威胁,西奥多可以一时间低下头颅。——但没人能让他永远屈服。
身为沉默的聆听者,蝙蝠侠正在无声地梳理着新的情报。
以蝙蝠侠的身份来见侏隼鸟,是个非常正确的决定。
如果不是西奥多自己开口,他们不知道还要调查多久,才能发现西奥多从前有过被领养的经历。
在进入格林孤儿院之前,西奥多的记录是一片神秘的空白。
蝙蝠侠曾观察过西奥多的行为举止。这个男孩身上表现出来的信息,是割裂而矛盾的。
西奥多的防备心远超同龄人,说明他有过一段非常复杂的人际经历。
但在西奥多又明显缺乏某些常识,并且不擅长处理多线程信息。这意味着,他曾长时间处于某个刻板单一的环境里,大脑缺乏相关经验。
西奥多的情感表达能力相对滞涩,应该是童年时期缺乏相对的社会化训练。
可他在某些事情上的同理心,又比常人更加突出。
在帮助同学提姆举报富豪养父这件事上,西奥多呈现出的道德感和行动力,起码击败了百分之八十的哥谭市民。
这些截然相反的信息,就像西奥多本人一样,共同构成了一个复杂的谜团。而现在,谜团自己向他打开,露出隐藏在冰山下的一角。
西奥多有些出神,明显陷入过去的回忆之中,蝙蝠侠抓紧机会,继续抛出下一个问题。他有过太多次从别人口中套话,甚至骗出口供的经历。
因此蝙蝠侠知道,这种时候不能直接问“你从前的养父是叫什么”这种会打草惊蛇的问题。蝙蝠侠只是旁敲侧击。“布鲁斯·韦恩,他让你感觉跟前任养父相似?”
“哈——相似?”
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西奥多高高地挑起了眉毛: “你说他们相似?他们明明是……你还不如说是……"
还不如说他俩是从同一个模子里摁出来的!
就算有人告诉他,布鲁斯·韦恩与斯坦利·W·梅纳,他们其实是一对年龄差高达二十岁的双胞胎兄弟,西奥多也会相信的!
蝙蝠侠若有所思。
孤儿院里,第一次见到布鲁斯的时候,西奥多表现出了远远超乎常理的、无比激烈攻击性。
现在看来,恶感并非凭空而来,它事发有因。
家世、容貌、身份、气质、或者是处事风格。布鲁斯的身上,存在一些他自己没能注意到的东西。正是它诱发了西奥多的应激反应。
蝙蝠侠继续重复西奥多使用过的言辞。"不如说是……?"
“他们不如说是……等等,你套我话,是不是?!”
一提到斯坦利和布鲁斯的相似之处,西奥多猛地坐直身体。他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说得太多。
神情严肃地看向蝙蝠侠,西奥多县崖勒马,及时选择闭哺刹车。
他不能适露斯坦利的信息。
这不是为了替斯坦利那个变态保守秘密,而是为了掩护自己穿越时空的事情不要暴露。
在哥谭暂居的这几个月,西奥多博览了哥谭儿女的种种奇志。
他室不怀疑,一旦有人发现自己从二十年前穿越过来,当天晚上,来者不善的访客就会打碎自己的窗户,连夜把他绑上实验台切片。
面对西奥多明显警惕起来的反应,蝙蝠侠状若无事地转过了头。有些时候,一个人不说时透露出的信息,甚至可能比他说的时候还多。
西奥多主动提起他的前任养父,说明他自信于这段关系的隐秘性,不觉得对方会被轻易发现。而在即将透露前任养父的个人信息时,西奥多又猛然醒转。
这代表着,前任养父至少有一个、甚至多个极其具有个人特色的标志。
而在此前,蝙蝠侠已经从西奥多的反应里证实,这位前任养父,在某些方面与布鲁斯·韦恩有相似之处。
很好。蝙蝠侠想道。已经可以确定接下来的调查方向,以及大致的调查范围了。
西奥多有点愠怒,他在生自己的气。
蝙蝠侠固然在有意收集情报,但一开始提起斯坦利的人是西奥多自己。他居然没能管住嘴!
从前在斯坦利庄园里的谨慎呢?才在哥谭过上几天轻松愉快的日子啊,他那些赖以存身的技能,全都活没了!
西奥多抿紧嘴唇,一声不吭地缩进蝙蝠车的椅背里,略有些焦虑地咬起自己的指甲。
如果只是被蝙蝠侠听去,那也就算了。但这些消息不能被韦恩知道。
倘若韦恩发现了西奥多的弱点,他就会知道用什么手段教训西奥多最有效。
西奥多又忍不住看了蝙蝠侠一眼。
虽说刚才一起聚众讲过韦恩的坏话,但万一呢?万一韦恩不当人,要求蝙蝠侠每天上交不少于三千字的工作日志呢?
谁知道蝙蝠侠会不会为了凑够工作报告的字数,把这段看起来无伤大雅的对话写在里面?
打工人的周报总结,就像是大学生的毕业论文。为了字数达标,他们什么都敢往里面写!
而且,据说现在的黑心老板,都会往员工的座位上安装摄像头,以此监视员工的工作效率。韦恩那么有富有,蝙蝠侠又那么特殊,他会可惜那点摄像头钱吗?
他不会!
蝙蝠车里没准不仅有摄像头,而且还有窃听器!
蝙蝠侠手里可能有个信号屏蔽仪,用来保证他在想说老板坏话时,可以一吐胸臆。
但西奥多没有啊!有谁知道,刚才蝙蝠侠给没给他开屏蔽?
想到这里,西奥多的十指纠结地交缠在一起。
他(自以为)十分隐晦地问道: “蝙蝠侠先生,我知道韦恩先生非常器重您。”“所以,他会时时刻刻地关注您的行为吗?”
听懂了西奥多暗示的蝙蝠侠: "……"
这个问题,他很难跟西奥多解释。
该怎么说呢。布鲁斯·韦恩确实会时时刻刻地关注着蝙蝠侠的行为,哪怕在蝙蝠侠入睡的时候。
他俩甚至睡一张床。
以及,蝙蝠侠出道这么多年,给无数人安装过窃听器,也被不少厉害的家伙发现过窃听器的踪迹。
但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怀疑著名草包哥谭宝贝,会反过来给蝙蝠侠安装窃听器!
西奥多真的需要一点侦探课程。蝙蝠侠下定决心:等西奥多的心防再打开一点,他就安排。
蝙蝠侠睁着眼睛说瞎话: “没有。
当然没有。
蝙蝠车里的监控和录音,是蝙蝠侠自己给自己安的。和那个花花公子布鲁斯·韦恩有什么关系!
西奥多放心了,但没有完全放心。
垂下矢车菊色的眼眸,西奥多思考片刻,主动朝蝙蝠侠露出真诚友善的微笑。
“我会替您保守今天晚上的谈话的,蝙蝠侠先生。“我发誓,我绝不会告诉韦恩先生,您对他的那些不满。”
蝙蝠侠是个成熟的打工人了,他肯定能明白自己的意思。与其说这是个示好,倒不如说是个交换。
西奥多这是在提醒蝙蝠侠:别透露我的秘密,我也掌着你的把柄呢!
蝙蝠侠庄严地点头: “今晚发生的对话,我不会向韦恩转述。
——根本没必要转述。
——布鲁斯·韦恩全都当面听见了,连一个标点符号都没落下。
西奥多端详着蝙蝠侠露出的下巴,仿佛是想从他带着尖尖耳朵的头置下面,看透蝙蝠侠的表情,以确认这句话里的可信度。
片刻以后,大约是蝙蝠侠的态度通过了西奥多的检定。男孩长长地松了口气,上身后仰,把自己摊平在身后的椅背上。
“我相信你,蝙蝠侠先生。”西奥多的姿势全然松弛下来, “上一次,您确实没把我晚上出去玩的事透露给韦恩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