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总来帮他退的学,听说是腿摔断了,落下了后遗症,跳不了舞了。”老师最后语焉不详说,“有没有怀孕?这个问题,这关于他的隐私,不能说。”
这两句话让人能发挥的空间实在太大了。
不仅能直接锤实江挽是为了爬床才退的学,还直接连累了那些帮他说话的人。
一时间,那些帮他发声的微博下都被沦陷了。
佣人来敲门的时候江挽刚看完这个采访视频,脸色很难看,掐着掌心打开门,冷淡地注视着佣人推过来的餐车,没让他进来。
这个佣人是之前引他去餐厅的那个男佣,他能找到他在这个房间,江挽对此并不意外。
燕家这么大,到处都是监控,他们只要查监控就能知道他在哪儿,更何况他身上可能还有燕铭放的东西。
他虽然不知道那个东西是什么、在哪里,也没有试图去找,因为他不一定能找到。但是,他猜这个东西一定有窃听的功能。
“江先生。”男佣目不转睛,关切地看着江挽的脸,见江挽脸色不好,轻声说,“家主特意让厨房重新为您做了晚餐。”
江挽眼神下掠,揭开餐盖,目光停留在清淡素雅的菜色上,没控制脾气:“狗都不吃,滚。”
他将餐盖摔回去,发出刺耳难听的哐当声,跟着,他关上了房间的门,门内立即响起反锁的动静。
男佣温驯垂下眼,拣起被胡乱摔在餐车上的餐盖,掌心捂着被碰过的地方,许久才重新放好,推着餐车离开。
经过拐角处,他动作隐晦,取下隐秘贴在餐车上的针孔摄像头捏在掌心。
【失败了。】
【挽挽好警惕。】
【下次给他牛奶,把□□□在里面,他应该尝不出来吧。】
【挽挽不会喝。】
【让姓燕的送。】
【嘻嘻嘻嘻给他绿帽。】
【乖挽挽。】
燕铭在背后推动,网上的舆论甚嚣尘上。
就在江挽放下手机去给佣人开门的短短几分钟之内,沈家旁支手下的高端会所突然被爆出涉嫌招|嫖卖|淫开银趴,虽然很快就被沈家压下去,没砸出多大水花,但还是被不少人看见了。
江挽从小陶那儿看到了截图。
不用想他就知道这是谁的手笔。
这是来自燕铭的警告。
警告沈知砚不要多管闲事,否则下次被爆出来的可能就不是旁支,而是沈家的直系,整个沈氏集团。
像沈家这些豪门,包括被燕铭捏在掌心中的燕家,多的是见不得光的阴私,但是没有活人能捏住燕家的把柄。
他杀鸡儆猴,那些帮他说话的圈内人也不敢再冒头。
江挽心口沉闷,静静垂下眸,给红姐发消息,让她告诉那些人不要再插手这件事。
燕铭不在乎他的名声,他也不打算去求燕铭,但不能再连累其他人。
做完这件事,他就抛开这些糟心事,直接裹着被子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心里有事,他这一觉睡得不太安稳,反复梦到十八岁那年被燕铭抓回去关在小黑屋里的场景。
他那天逃跑失败,燕铭抓他回去,当着所有佣人的面打断了他的腿,他的脖颈也被套上了一条纯金打造的链子,他再也没办法逃走,也没办法再去看奶奶。
燕铭不让他求救,他没有手机,也没法联系上奶奶。
老人一直没见到他,也没有他的消息,去学校找他,得到了他已经退学的消息,去报警,被警察客客气气送出来,警察却没认真找他。
因为他们都知道燕铭新得了一个不听话的情人,正在驯服他的野性。
这些都是燕铭将监控调给他看他才知道的,老人腿脚不好,只能扶着轮椅慢吞吞挪。
燕铭说:“挽挽,你乖点,叔叔就带你去见她。”
梦境混乱古怪,江挽还梦到了新雪古典艺术团的老师听见他退学时皱起的眉,从小教他的老师紧皱的眉心和失望的眼睛,以及他小时候被老师摁着练软功时大颗大颗砸在地上的汗珠和眼泪。
“疼吗?想放弃吗?”老师在他头顶问他,“挽挽,放弃是这个世界上最容易做到的事。”
“疼。”他痛得牙齿都在打颤,稚嫩的声音已经接近抽泣,咬着牙关说,“不放弃。”
老师应该是很欣慰的,但还是循循善诱:“练功好疼,坚持好难。”
他反复回答:“不难,不放弃,要坚持。”
他野心勃勃,他不仅要练,还要练到最好。
他选择了走这条路,谁也不能让他放弃,包括他自己。
江挽像被魇住了,反复梦到这些场景,严严实实裹在身上的被子鬼压床般压得他险些喘不过来气,发丝也被热汗打湿凌乱贴着耳际和侧脸。
直到他被饿醒。
江挽喘着气,掀开身上的被子,饥肠辘辘下床,他拂了下鬓角,湿黏的汗水濡湿了指尖。他下床时用手撑了下床,深色的床单就留下淡淡的湿痕。
江挽没留意,正要打开反锁的门,动作一顿。
门没有被反锁。
有人打开过他的门。
江挽警惕转头看向房间。
房间内壁灯静谧散发着昏暗暧昧的灯光,没有任何人入侵的痕迹。
这个房间不像燕铭那个堪比中产家庭一套房的房间大,但也不算小,江挽思索了片刻,手掌微微用力拧开门锁出去了。
没人会大胆到在燕铭眼皮子底下混进他的房间骚扰他,所以进来的是燕铭,他有这里所有房间的钥匙。
江挽轻轻动了动唇角,关上门穿过走廊,打算去找点东西垫垫肚子。
燕家老宅是仿的U帝国中世纪建筑,每个房间都有起床铃,拉一下就会有人送夜宵上来,但江挽不喜欢用。现在是晚上十点,他才睡两个小时,冷丽的脸上还带着睡出来的红晕。
没走两步,就看见之前被他拒之门外的那个男佣推着餐车迎面走来。
“江先生。”高大的男佣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温声问,“您饿了吗?”
男佣说:“家主说您醒过来会饿,让厨房一直准备着您的夜宵。”
男佣的目光转移得很快,但江挽原本落在餐车上的目光还是转到了他的脸上。
江挽盯了会男佣的脸,突然说:“你有点脸生。”
“我刚来,江先生。”男佣依言回答,“燕家的佣人工资很高,我很缺钱。”
江挽点了点头,没再应声,转身回了房间。
男佣跟在他身后,停稳餐车后揭开餐盖,轻手轻脚将江挽的夜宵放在房间的小餐桌上。
江挽睡觉前虽然嫌弃过厨房准备的那几道菜清淡到狗都不吃,现在完全换了菜色,但燕家私厨知道他是艺人,晚上不能吃热量太高的东西,所以还是很清淡。
但燕家私厨的厨艺高超到就算是一盘草他也能炒出国宴的水平,江挽没再为难厨师,也没和自己过不去。
男佣最后将一杯牛奶轻轻放在他面前。
江挽微微蹙眉:“牛奶拿走。”
他收到过的私信和“粉丝”手写给他的信中孜孜不倦提到想让他喝加了料的牛奶,所以江挽从来没碰过陌生人送来的牛奶。
“家主让我看着您喝下。”男佣说,“他说您睡不好。”
江挽眉心皱得越来越紧,始终没碰这杯牛奶,最后他当着男佣的面将这杯牛奶倒进了洗手池,随后将空杯子还给男佣,让他带回去。
他不信任这个新来的男佣。
男佣什么都没说,推着餐车出了房间。
门合上,男佣温和压抑的眼眸终于泄出一丝痴态。
餐车的声音渐行渐远,他抠掉藏在餐桌把手的针孔摄像头捏在手心,脚步变得有些急热。
【视频】
这段视频中江挽正在吃夜宵,突然抬了下眼,似乎在看一直站在他身边的男佣:“怎么还不走?”
男佣彬彬有礼回答:“等您用完夜宵。”
【嘴巴好可爱。】
【红红的。】
【手真的好漂亮,好香,舔舔。】
【这个视角好像在……】
【一定流眼泪吧,好可怜的挽挽。】
【会被弄得脏脏的。】
江挽很快端起牛奶消失在镜头中。
等他再出现的时候,就只剩下了空杯子,他站在镜头前,镜头就只能拍到他的腿。
【这个视角,好糟糕……】
【好可惜,牛奶被倒了。】
【牛奶里真的有东西吗?】
【嗯。】
【下次放粥里,挽挽小口小口吃进肚子里,好可爱。记得拍,嘻嘻。】
【小心点,别被姓燕的老东西抓到赶出去。】
【老东西暂时不会管。】
江挽重新反锁了房门,当做不知道燕铭已经来过了。房间里有钟表,所以他醒过来之后就没碰过手机,也不知道网上现在发展成什么模样。
他又回到床上睡觉,这次他睡得模模糊糊,依稀做了会梦,没多久就被人摸醒了。
江挽吓了一跳,心跳速度加快,瞬间清醒,睁开眼,在壁灯昏暗的光晕中看见燕铭坐在他的床边。
两人沉默地相互对视了两秒。
“醒了?”燕铭摸了摸他又被汗湿的鬓角和额头,在幽暗的灯光下低眉顺眼,低言细语,“做噩梦了?”
江挽抬手拂开他的手,但全身都睡得软绵,只能低声呵斥:“别乱碰。”
燕铭执起他的右手凑到唇边仔细亲吻,叹了声,说:“挽挽,你认个错,叔叔就收手。”
“做梦吧,老畜生。”江挽想抽回手却无能为力,讥讽一弯唇,唇畔都仿佛流淌着让人无法拒绝的甜美毒液,“顾逐之就是比你年轻干净,我才二十八岁,会犹豫,这有什么错?”
“叔叔,”他笑容中的讥讽越来越浓,“我只是犯了和你一样的错而已。”
“你喜欢年轻干净的,我也喜欢。”
燕铭闻言平静垂下眼,他被江挽激了这么多次,总不会次次都变现出失态。上次变了脸色,也只是因为江挽掏出了那把刀。
“你现在的一切都是我给的,挽挽。”他淡声说,听不出威胁,像是只是在阐述事实,又像在下最后的通牒,“我给你的东西,同样可以给别人,挽挽,你最好乖乖的。”
江挽说:“所以呢?”
“挽挽不要,自然有的是人要。”燕铭亲昵疼惜地抚摸他的侧脸,怜爱叹息,“叔叔不年轻了,不能再陪挽挽折腾了。挽挽什么时候知道错了,就来找叔叔。”
他很少在外人面前表现出疲态,即使已经到了四十来岁的年纪,也没人敢说他已经不年轻了。
江挽却已经听他说过好几次,刚要厌恶偏过头不搭话,心里却突然想:老东西这是什么意思?
他突然有些迟疑不定,直接问出声:“什么意思?”
燕铭磋磨了他十年,他从最开始的反抗到现在的认命,再也没想过燕铭会放过他,他以为他会一辈子都会被拘在燕铭身边。
直到死亡。
但他不敢先燕铭死。
因为那次江挽自杀后被救回来,燕铭白天正常守着他,晚上却反复在他耳边病态耳语——
“我死了你会爱上别人,挽挽,你死了就不能爱上别人了。”
“挽挽,你的尸体也是我的。”
“你死了,把你做成充气娃娃,我就在你奶奶面前和你上床,如果她死了,我们就在她的灵堂。”
“你这么漂亮,我玩腻了会有更多的人喜欢你。”
“你的嘴,你的身体,都会变成男人的□□。”
燕铭会抱着他,翻出相册里存下来的人偶照片给他看,低喃:“喜欢这种款式吗,挽挽?”
江挽被每天晚上萦绕在耳边的痴魔病语吓得浑身发抖,因为他知道燕铭说的都是真的,他真的会这么做,所以他不敢再死。
除非燕铭死在他前面,他才敢放心去死。
现在,燕铭的意思是要放他离开。
江挽掐着掌心,不敢表露出情绪,直勾勾盯着燕铭。
然而,燕铭却没有直接给他答案,在江挽的注视中起身离开了房间。
门被关上,江挽撑着坐起来,将隐隐兴奋起来的雀跃心跳压下去,重新冷静下来想:他不听话,莫斐是比他更听话的替代品,但燕铭不可能会放他离开。
燕铭肯定又在想什么办法磋磨他,逼他认错。
江挽已经看透了燕铭的本性,很快恹恹打了个哈欠躺了回去,断断续续睡到了第二天天亮,直到饭点才磨磨蹭蹭出门,手机压在枕头底下。
早餐没必要像昨天晚上那样聚在餐厅吃,老宅这么大,也不止一个厨房,燕家人都零零散散和亲近的家人聚在各自的小客厅用早餐。
江挽出门时又恰好撞见昨晚那个高大健壮的男佣。
男佣手里没有推餐车,目光依旧在江挽脸上停留片刻,毕恭毕敬打招呼:“江先生。”
江挽轻轻点了下头,和他擦肩而过,正要下楼,突然敏锐察觉身后传来一道不容忽视的灼热视线,回头,刚好撞见男佣盯着他的幽深眼神。
这样的眼神和那些变态看他的眼神一模一样,让江挽感觉很不舒服。他唇角微微往下压,转回头,很快下了楼。
“江先生,早安。”路过的佣人热情朝江挽打招呼。
江挽微微颔首,问:“燕管家呢?”
“燕管家在厨房。”
江挽道了谢,直接去厨房找燕管家。
燕管家看见他,脸上露出了个笑,很快和私厨结束了谈话,客客气气说:“江先生,您找我有什么事?”
“新来的那个男佣,我不喜欢。”江挽问,“可以辞退他吗?”
以前也有变态伪装成老宅的佣人骚扰江挽,幸好江挽感官敏锐,在他没动手的时候就把他揪出来让管家辞退了。
一个佣人而已,被主人看不顺眼辞退不是稀奇的大事,燕管家从来都是照办。
但这次燕管家却为难说:“江先生是说林钧?他是家主亲自雇回来的人。江先生如果想辞退他,需要先去找家主。”
家主雇回来的人,和老宅寻常的佣人不一样,管家也不能随意辞退他。
江挽得到了回答,没有为难管家,离开了厨房。他不想去找燕铭,打算碰到他之后再顺道提一句,吃过早饭之后想随意找了个角落待着。
然后想起来手机不在身上。
江挽只得回房间取手机,这次上去的时候倒没遇见那个叫林钧的男佣。
手机被压在枕头下,白色的呼吸灯一直闪烁。
江挽拇指蹭过指纹锁点亮屏幕,才发现红姐给他打了几十个电话。他私人微信加的人不多,但所有人都给他发了消息。
每个人说的都是同一件事。
总结就是——经过昨晚的丑闻,他手上的代言全部单方面宣布和他解约,并且解约原因在他身上,他将面临巨额的违约金。
在看见这些消息的瞬间,江挽终于明白了燕铭昨晚的话是什么意思。
燕铭给他的东西,他也同样可以拿走给别人,他不稀罕的,有的是人挤破了脑袋想要,所以他不想要,就都别要了。
因为这都是燕铭给他的。
当初他和红姐去谈这些合约的时候,这些品牌方虽然也看中了他本身的能力,但多多少少也是在忌惮他背后燕铭的权势。
现在燕铭一句话就让它们全掉了,所有人都知道燕铭即将厌弃他,要替身上位了。
江挽几乎想象得到,关于他死皮赖脸赖在燕铭身边十年终于要被一脚踹开的黑通稿已经急不可耐了。
而离它们井喷式出现在网上,只差燕铭真正当着大众的面踹开他。
然后那些只敢藏匿在阴暗处的变态恶欲就会黏腻又恶心地缠上他,企图将他拖进泥里,和他们一起烂在泥里。
只要一想到会是那样的结局,江挽就一阵反胃。
他不能倒下。
他手上有存款,付完那些违约金不是问题,但他手上真的只剩下SHEN·籁这一个资源,要想不靠燕铭在娱乐圈站稳脚跟,光只有这一个资源不够。
但是现在的形势看起来,燕铭显然不仅要停掉他的工作,还要封杀他,所以以后他要想只靠自己谈合约可能什么都谈不到。
所有人都得向权势低头。
江挽捏紧手机,在落地窗前坐下,挑了重要的人回复了,余光忽然瞥到下面有动静,下意识探出视线,刚好看见一辆车牌春A8开头的黑色豪车停在老宅正门。
燕管家弯腰打开后座的门,上面下来一个年轻漂亮的少年。
少年眼神亮晶晶地打量着庄园,肉眼可见地雀跃,脸也激动得红润。
他似乎想说什么,却又飞快调整神情,按捺下来兴奋,矜持地跟在管家身后,在佣人们惊诧的目光走进别墅。
他们不认识这个少年,但仅凭这张和江挽长得七八分相似的脸,他们就能猜出他的身份。
——莫斐。
莫斐竟然被带回了老宅。
江挽在落地窗处撑着下颌,很快就了无兴趣地收回视线。
但楼下已经有人发现了他坐在落地窗前,幽深视线勾过来。
江挽扫了眼。
是燕旭。
昨晚燕旭闻他擦过手的手帕激动到流鼻血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江挽皱了皱眉,正要抬手拉拢落地窗的遮光帘,蓦地一顿,忽然想起被打断的念头。
他手里只有SHEN·籁的代言,沈知砚坚持用他不解约,沈家对燕家来说可能不值一提,但如果——沈家和顾家一起呢?
燕铭有再大的能耐,也不可能同时奈何得了顾、沈两家。
江挽蓦地想起顾逐之的那句——多几个情人。
“……”
多几个情人不可能,但选中其中一个倒不是不行。
燕旭依旧站在原地,江挽又看了眼他,敛下神思,最终还是拉上了窗帘。
燕家长辈的寿宴在两天后,就在燕家老宅,佣人们提前开始忙碌起来。
莫斐住进了燕家老宅,这两天都睡在燕铭的房间,占据了江挽的位置。
反倒是江挽,一直歇在客房。
江挽想过离开,但从这里去门口太远,需要接驳车,庄园的佣人们都得了燕铭的命令,没有接驳车接他,门口的护卫也不让他离开庄园。
他不得不在燕家老宅留下来。
那天晚上过后,他也没再去找过燕铭。庄园很大,如果没有特殊情况需要见面,他们可能几个月半年也见不到一面。
而那个直觉让他不舒服的男佣林钧,这两天也突然不见了踪影,听其他佣人说是被临时调到了别的地方帮忙。
江挽一直待在房间没怎么出来,莫斐倒经常大剌剌穿着燕铭的衬衫出现在佣人面前,笑眯眯让佣人给他倒水喝。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在别墅里的日子并不好过。
他总是撞到佣人。佣人手中有时候是热水,他光洁白皙的手背被烫得通红;有时候是一盆刚擦过地板的脏水,他撞了个满怀,脏水泼了他一身;有一次还是一壶刚烧开的开水,差点泼在他脸上,吓得他当场尖叫。
他去花园,有时候也会撞到园丁乱放的修剪花草树枝的园艺剪刀,差点磕破了脚指头。
可偏偏佣人都是一副无辜样,挑不出一丝错,也看不出任何要针对他的意思,燕铭总在书房,他不敢去打扰,只能去找管家,但管家也只是不痛不痒训斥。
其他燕家人对莫斐的态度不冷不热,他大概猜到他在这里不太受欢迎,后来就识趣不再出去了。
直到晚宴当天上午,他在衣帽间外遇到了燕旭。
莫斐还记得当时在医院让张特助把他赶出去的人就是他,正要避开,对方却叫住他,冷冷淡淡塞给他一个黑盒子就走了。
莫斐疑惑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条做工精致、镶着数十颗碎钻的手链。都是很值钱的粉钻,成色看上去非常不错。
下午的时候,造型师来给燕铭做造型。
燕铭身边的那个少年穿着打扮和江挽相似,造型师习惯性张嘴想叫燕铭身边的人“江先生”,却在发现对方并非江挽时及时停下来,话在嘴里绕了一圈:“莫先生。”
“你好。”莫斐乖巧站在燕铭身后,笑着说,“你以前是怎么给江挽前辈做的造型,也可以像那样给我做。”
最后一句他说着转头去看燕铭,可怜兮兮小声问:“可以吗?叔叔。”
“嗯。”燕铭喉间不咸不淡滚出一个单音。
莫斐欢天喜地转头看向造型师。
“好的。”造型师笑着点头,心里却嘀咕了句——这莫斐叫江挽前辈,到底是以娱乐圈后辈的身份,还是以燕铭上下任情人的身份?
不管是哪种身份,江挽都是他的前辈,而且还都是栽树给后人乘凉的前人。
只不过现在他两边好像都要退下来了。造型师想起这两天网上乱糟糟的一团,在心里可惜地摇了摇头。
江挽工作室的人就像集体失踪了似的,这件事闹得这么大都没有出面澄清,都有人开始刷让江挽退圈的词条了。
但他心里嘀咕归嘀咕,面上却没表现出来,规规矩矩给莫斐做造型。
莫斐的西装礼服是某奢侈品牌的新季高定,颜色很配燕铭身上的那套铅灰色西装。
“叔叔,我来帮你系领带。”莫斐做好了造型,绕开造型师,抢在他之前接过了燕铭手中的领带,亲昵地踮起脚。
造型师笑了笑,没和他计较这种小事。
他又不是燕铭的情人,巴不得少做点事。
造型师想起以前在这里见到的江挽和燕铭,一向都是燕铭给江挽系领带,江挽从来不动手。而且他不仅从来没碰过燕铭的领带,还会因为燕铭帮他打领带的速度太慢表现出不耐烦。
莫斐和江挽是完全相反的两个性子,燕铭真的会将莫斐当成江挽的替身吗?
造型师百思不得其解。
莫斐抬手替燕铭打好领带间露出系在腕间的手链,白腻肤色在粉钻的衬托下十分好看。
造型师多看了两眼,却不是因为他的手,而是因为这些碎钻和他身上的这套高定看上去不太相配。
但他最后什么都没说。
万一这条手链是燕总送的呢?
另一边,江挽刚换好衣服,从一直闲置在一旁的礼品袋里取出一瓶香水。
香水是他去淮江拍广告那天沈氏集团送给他的沈知砚亲手调制的那瓶香水,瓶身中的香水呈玫瑰色,江挽只喷了一点,只有凑得很近才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水味。
江挽自己闻得久了,反而从淡香中闻到一种熟透的靡香。
他将香水放回去,房门就被敲响。
门外是燕旭。
燕旭手里捧着只盒子,见他开了门,先嗅了嗅空气中残余的香水味,才殷切叫了声:“挽挽。”
江挽看着他:“怎么了?”
“这个送你。”燕旭低声说,将盒子塞到江挽手中。
盒子表面看上去平平无奇,里面却是一对镶着粉钻的袖扣和一枚同样镶着硕大粉钻的漂亮胸针。
“前两天看到它的时候就觉得很适合你,所以就让人做成了袖扣和胸针,剩下的碎钻做了一条手链,但手链的钻太小了,不太配你,所以——”燕旭说着一顿,又认真说,“挽挽,你试试。”
奢侈品牌的人都会捧高踩低,高定礼服都送去给了莫斐,但江挽身上的这套同样也是高定。他到底在圈内混到了顶流的位置,不像莫斐,他就算不依靠燕铭也能拿到高定。
至于珠宝配饰。
江挽敛下眼,取出袖扣戴在袖口,又将胸针在胸口别好,才抬头:“谢谢。”
“很好看。”燕旭眼神在江挽胸前和双腕上逡巡,悄悄磨了磨齿关,他垂下眼睫,藏起眼底的掠夺和痴意,低声说,“果然很配你。”
江挽弯了弯唇,笑意很快消失。
晚宴很盛大,在燕家老宅特设的宴会厅。
宴会厅金碧辉煌,每一寸地板都仿佛铺着金光,门口铺了红毯,十几个受邀而来的报社记者在红毯边拍照。
江挽抵达门口的时候看到有个记者在东张西望,估摸着是在找他。
最近事太多,江挽不想麻烦,没走红毯,从另一个门低调进去了,在角落的沙发坐下来。
刚坐下,头顶就传来一道耳熟的男性嗓音:“挽挽。”
江挽抬起头,是顾逐之。
这段时间江挽被停了工作,顾逐之虽然同样也不太好过,但背后好歹还有个顾家,也不算太难过,他看见江挽还是和之前录制综艺时一样热情,只是笑容下藏着些许忐忑:“好久不见……挽挽。”
顾逐之生在顾家,从小耳濡目染这些阴私手段,所以在他和江挽都被燕铭同时打压的时候就想到了燕铭可能知道了他对江挽说过的话,意识到是他连累了江挽。
江挽被燕铭藏在燕家老宅,也不上微博和工作微信,顾逐之没有他的私人微信,联系不上他,也不能来燕家老宅找他。
所以今天晚上他一直关注着宴会厅门口,观察江挽有没有来。
现在好不容易终于见到面,他却有些忐忑,担心江挽生他的气,一米八五的大个子委屈巴巴蹲在江挽脚边:“对不起,挽挽,你生气了吗?”
江挽想起燕铭放在他身上的窃听器,垂眼思索了片刻,“嗯”了声:“好久不见,顾老师。”
“挽挽叫我好生疏。”顾逐之小声抱怨了句,但他的眼神很快落在江挽别在胸前的胸针,眼神沉了沉,瞳仁蒙上一层漆黑的霾。
他认得这枚胸针,他还见过。
在那个群里。
燕旭炫耀过。
炫耀挽挽用他的手帕擦手,炫耀挽挽接受了他的礼物,还当着他的面佩戴上了。
顾逐之几不可闻憎恶地磨了磨牙,但对上江挽看过来的视线,瞬间就变回了平时的神色,瞳仁也恢复成了无辜的浅褐色。
“我们那期综艺能播。”顾逐之说,“我们顾家不是他燕家一言堂。”
江挽冷淡点头:“好。”
顾逐之一直没起来,丝毫不在意身上的高定西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