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站姐大多都跟了江挽许久,小陶也眼熟她们,很快就打着伞下了车。
关门声响起,张特助才瞥了眼后视镜:“江先生不问问燕总?”
“还用问吗?”江挽似笑非笑拖着音调,“燕总忙着陪小情人,只能派你来接我。哦——燕总是觉得两个人不好玩找我去3|p,还是嫌那孩子太嫩不好|操要我去调教调教?”
他牙尖地掀了掀唇:“你晚上给你老板多准备两杯虎鞭酒,免得他死床上吓到那孩子。”
“燕总没有这个意思。”张特助无奈扶了扶镜框,他不近视,镜片也没有度数,眼镜只是一个装饰,“下雨了,他担心您,所以派我来接您。”
江挽弯了弯眼角,眼底没多少笑意:“哦,那他人呢?”
“……”
“莫斐只是和您十八岁的时候长得太像。”张特助半晌说,“燕总心中始终只有您。”
张特助大学刚毕业就跟在燕铭身边做助理,江挽十八岁的时候他才刚爬到现在这个位置,所以他也见过江挽十八岁的时候长什么样。
于是江挽短暂回忆了一会儿他十八岁到底是什么模样。
愚蠢,天真,乖巧,任人搓扁揉圆。脸比现在嫩,手腕上也没有纹身,对燕铭还有短暂的倾慕。
——燕铭那个时候也才三十五岁,正是散发男性成熟魅力的时候,再加上他们第一次见的确算得上愉快、燕铭也总是有意无意偏爱他,所以江挽确实倾慕过他。
他承认。
这没什么不能承认的。
但这点倾慕早就在他当年发现燕铭不仅身边从来没断过情人,还有个仅仅比他小两岁的儿子之后、以及后面几年的相处中消耗殆尽了。
江挽很快就拒绝回忆当年的自己,因为真的很蠢。
他偏头看向车外。
小陶正将伞和奶茶分给站姐们,和她们说了些什么,那些站姐就朝他这个方向看过来。
这辆车没贴防窥膜,站姐们很轻易就看见了他,纷纷惊喜睁大眼,手忙脚乱边拍他边对着他比心。
江挽很快牵起唇角,隔着车窗笑着朝她们晃手打招呼。
小陶还记得他江哥还没吃饭,送完东西就赶紧回了车上,张特助送他们去订好的饭店吃饭。
一行人填饱肚子就回了酒店。
张特助大概是得到了燕总要把他送回房间的命令,一直没离开。
他们刚到酒店大厅,一滩不明液体迎面冲江挽泼上来,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将江挽挡在身后。
液体溅在地上发出“滋啦”的声音。
“林诚抓住他!”小陶吓得心脏都快蹦出来了,见他们脚边光滑的地板都被酸蚀出坑坑洼洼的洞,冷汗直接渗透后背:竟然是硫酸!
小林已经反应过来,一把抓住肇事者的肩膀反扭过来死死压在地上,扭头看向小陶:“报警!”
“嘻嘻嘻嘻嘻,毁容了吗?挽挽,毁容就是我的了。”男人咬着指甲神经质地说,“都怪挽挽,挽挽好漂亮,那么多人喜欢你。”
“挽挽,你明明说过喜欢我,你为什么又不理我?为什么这么心高气傲?”他费力扬着脖颈看向被挡在后面的江挽,“我为你发了疯,挽挽,你要奖励我。”
“挽挽?挽挽,你出来看看我。”
江挽全副武装,长袖长裤,脸上除了墨镜和口罩之外还戴了一顶鸭舌帽,硫酸被泼上来的时候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张特助也伸手替他挡了一下,他现在毫发无损。
他似乎很冷静。
因为他经常遇到这种事。
但张特助低垂视线,很快就看见了他垂在身侧细微发着抖的手指。
他蓦地想起刚才江挽受到惊吓后下意识抓住他手腕的动作,手腕有些微妙地开始发紧,发烫。
被压在地上的男人衣冠楚楚,眼神却像极了一个疯子,眼球布满血丝,像要捅死所有挡在江挽面前的人。
他狂热地示爱:“挽挽,那些人都只喜欢你的皮囊,只有我才是真心爱你,你出来让我看一眼。”
小陶已经报了警,如果不是注意到已经有人举着手机在拍他们,担心会对江挽造成不好的影响,他就要冲上去踹死这个死变态。
但他还是忍不住上头骂道:“你神经病啊!你这么喜欢你怎么不去死?!呸!”
张特助依旧低垂着视线,眼神停留在江挽轻抖的手指,接着看见他蓦地攥紧了手指。
江挽这几年除了在燕铭面前从来没受过气,采访时翻过脸、拍戏时打过人,有时候恼了连燕铭都敢打,闹到现在圈内圈外都知道他的臭脾气,没人再敢惹他。
小陶特别了解他江哥,骂完变态就转过头认真对他江哥说:“江哥,你现在过去打他就是奖励他。”
江挽立即松开攥紧的手指。
“……”
警察还没来,酒店大堂有些混乱,有人拍了视频发在网上,这个男人神经质的话语和小陶的骂声也被录了进去。
刚开始没有多少人发现这个视频,直到有粉丝认出了紧紧护在江挽面前的小陶,热度突然上涨。
在解码的几分钟后,这人立即编辑加上了#江挽被男粉丝泼硫酸#的词条。
这个词条的热度很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飙升,最后直接飚上了热搜。
事发突然,小陶既要保护江挽现在的形象不会被人拍到,又要和酒店经理交流怎么处理这件事,忙得焦头烂额,来不得关注网上的动态。
幸好还有张特助帮忙。
张特助冷静地让小林把这个变态绑起来,又亲自在他嘴里塞了东西,没让他继续说下去。
做完这一切,他才看向酒店经理。
酒店经理一听说发生了这种事就急匆匆带着保安过来了,这会儿也满头大汗,止不住对他们道歉,再三保证会严肃处理这件事。
但张特助递给酒店经理一张名片,彬彬有礼道:“我要求调一下贵方的监控。”
名片上写着燕氏总裁首席助理几个字,酒店经理脸色微变,但还是带了他们一行人去看了监控。
江挽没去休息室,也跟着去了。
路上小陶担心他口罩上也不小心溅上了硫酸,将他的口罩和帽子都换下来,小心装进了帆布袋。
——之前有发生过有人翻从江挽家里扔出来的垃圾、然后在网上大肆宣扬的事,现在江挽和他身边的人都不会随意在有监控的地方扔掉江挽用过的东西。
小陶是他的贴身助理,比任何人都重视这个细节。
江挽重新戴上口罩。
硫酸泼过来的时候他的确被吓了一跳,但他不是第一次面对这些阴暗扭曲的古怪爱意,手抖也不全是因为惊吓和恐惧,还有想打人的冲动。
现在渐渐缓过来了,他的手也已经不再颤抖。
江挽冷静看了眼热搜,直接给红姐打了个电话。
红姐留在春明市谈一档综艺,接到江挽的电话才看到热搜,差点心脏骤停,快速说:“我重新给你订一家酒店,你马上带小陶和小林过去。”
第一个发微博的那个人带了酒店的定位,现在正挂在热门上,只要点进去就能看见他的微博。
在他添加词条的时候江挽的粉丝就反应过来了不对劲,纷纷在评论区强烈要求他删除定位,但是这个人完全无视了她们的评论。
工作室虽然已经反应过来开始处理这件事,但江挽本身就代表了“流量”这一词,关注度本来就高,再加上他昨天还拿了奖,热度只会更高,因此这个热搜即使还没到前十阅读量就已经高得惊人。
所以江挽绝对不可以再在这家酒店住下去了。
一个变态就罢了,就怕江挽这个体质引过去更多的变态。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当时出于安全考量,小陶给江挽订的酒店是一家会员制酒店,每年的会员费不低,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拦住这些人。
“好。”江挽简短地说。
他们刚好到了负一楼的监控室,江挽挂了电话,走上前看保安部部长调出的大堂监控。
监控上显示这个人从下午一点就出现在大堂,并且一直在走动。
他在沙发区坐立难安死死盯着门口,时不时站起来走到门口摸着鼓鼓囊囊的衣袋,神经质地反复搓着脸和头皮,嘴里念念叨叨。
明显诡异的行迹,竟然一直到事发都没人发现。
酒店经理和保安部部长很难看,他们没想到会出这么大的纰漏。
江挽是顶流艺人,影响力不容小觑,这件事如果被传出去,到时候不仅他们会受到处罚,连酒店名声也会被严重损害。
酒店经理歉疚地看向江挽,企图先得到当事人的谅解:“江先生,我们……”
“有什么话去和我的律师说。”江挽开口说,嗓音闷在口罩后,能听出其中的厌烦和冷意。
小陶冷飕飕补充说:“我们每年交这么多钱可不是来被泼硫酸的。”
酒店经理被说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原本还想说什么,江挽抬起手阻止了他,冷冷淡淡带着小陶出去了,留下张特助和他们交流。
他们前脚刚跨出门,红姐的消息后脚就进来了:【和平公馆,18楼。】
【只有工作室声明没办法说服粉丝,你到酒店后发几张自拍。】
【好。】
江挽关掉手机,压了几个小时的火气找不到发泄口,太阳穴隐隐作疼。
和平公馆是全国连锁的会员制酒店,一年会员费三千万,门槛很高,一般人没法买到他们的会员。
就连红姐也没办法给他订和平公馆的房间,这件事只有燕铭能做到。
燕铭知道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他的经纪人会告诉他也无可厚非。
在口罩和墨镜的遮掩下,江挽沉着漂亮的脸。
小陶虽然看不见他的脸色,但能察觉得到他现在不太愉快,却只以为他是被那个变态男和酒店的气到了,压根没往燕铭那边想:“江哥,我现在去重新订个酒店。”
“不用了。”江挽没忍住话中的尖刺,冷笑着说,“老畜生在别人床上还想着你哥我,忙活什么。”
小陶一秒唯唯诺诺:“……”
老板的老公,他可不敢说什么。
他们到大堂的时候警察已经到了,将那个变态铐上了警车,很快江挽一行人也被带回了公安局做笔录。
他们离开酒店的时候见到不少刷到那条定位微博来酒店的粉丝,警车经过的时候,他们还偏头往警车内看。
江挽在呼啸的警笛声中捏了捏覆在鼻梁上的口罩,愈发挡严实了他的脸。
他的粉丝中隐藏着许多狂热的变态。
这件事江挽是受害者,他只用做个笔录就可以离开,那个变态在审讯室要求见江挽一面,没人同意。
从警察局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雨势渐渐停了,变成了毛毛雨。
江挽再大的火气也没法对着除了当事人以外的人发,渐渐被冷风吹灭了。
小陶打着伞送他上了车,依旧是张特助开的车,把他们送回了和平公馆。
车上没有人说话,没人讨论那个变态的下场。
那个变态明显精神状态有问题,但如果燕总插手,对方开不出来精神证明,到时候就算他没对江挽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也会进去。
他们都知道燕铭在淮江,江挽受了这么大的惊吓和委屈,按照以往他现在已经来警局门口接江挽了,但他今天没有来。
没有来,有可能在陪莫斐。
莫斐只是长得像以前的江挽而已,会比江挽还重要吗?
狭窄的车厢内几人心思各异,小陶小心翼翼觑了眼江挽。
江挽昨天被折腾得没睡好,今天又忙了一天,晚上还遇到这种事,现在疲惫地闭着眼睛靠在他肩上浅眠,呼吸很轻。
他的妆也没来得及卸,再轻薄的妆到了现在贴在脸上也很难受。
小陶怕弄醒他,保持着这个姿势,用另一只手调暗了手机亮度开始看网上的舆论。
他原本开了个专属于江挽助理的账号,发的都是和江挽有关的动态,用来时不时给江挽粉丝发福利,但自从江挽遇到的变态越来越多后,他的账号就停更了。
他现在只专注于小号,什么都刷。
他先去看了眼和江挽有关的热搜,现在已经被顶到了第一。
工作室已经发了江挽安全无恙的声明,并承诺会向酒店和那个男人追责,给江挽和粉丝们一个交代。
实时里都是粉丝心疼江挽的微博,这条微博下粉丝们却全在日工作室,认为工作室太轻忽了江挽会遇到的危险,强烈要求工作室给江挽加保镖保护他。
小陶叹了口气,从词条退出来,在推荐里瞄到了一条微博:【终于知道他为什么会喜欢ww了。这个时候ww才十八岁,我天呢,这样的ww谁不喜欢。】
配图里是一张从高处拍摄的照片。
照片有些模糊了,背景像是春明市的一家疗养院。眉眼还很青涩的江挽跪在一个老人轮椅边,将头轻轻靠着她的腿上,孺慕地看着她。
老人一头银丝,在脑后挽了一个小小的发髻,肩上披着柔软的披肩,侧对着镜头,怜爱地伸出手抚摸他鬓角的碎发。
这张照片拍摄得太好,即使过了这么多年旁人也能看出这两个人能溺死人的温柔。
任谁见了也会对这样的江挽一见钟情。
——这张照片被人倾注了爱意,里面的江挽绝不会让人生出任何阴暗恶心的欲望。
它经过了岁月的冲蚀,穿过岁月的长河告诉看见它的所有人,江挽值得被人捧在手心,值得这个世界上最纯粹干净的爱。
这是谁的视角?小陶心里刚闪过这个疑惑,就听见江挽困恹恹的声音近在咫尺响起:“拍得不错。”
“你醒了,江哥?”小陶下意识说。
“嗯。”江挽困倦点头,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眼尾挤出一点泪光,小声抱怨,“不舒服。”
小陶闻言退出了微博,查了查导航,只有一小段绿色道路:“快到了。”
江挽便没再说话,揉着被压得滚烫通红的耳朵点亮了手机,看见乐时渝给他发过来的微信:【没事吧?】
乐时渝是男团Xenon的队长和C位,和江挽同一年出道,又前后脚大火,在某个节目中认识后关系就一直不错。
Xenon这段时间刚出了新专辑,要打歌和开签售会,还要准备演唱会,乐时渝也忙得不可开交,估计是看到热搜之后就来找他了。
江挽边打哈欠边回他:【嗯。】
乐时渝秒回:【这么冷淡?拉黑了,记得常联系。】
乐时渝冲浪达人,全身都是梗,结果公司给他立的人设是高冷帅哥。江挽想笑:【刚从警察局出来,快到酒店了。】
乐时渝又和他聊了两句,只问了他现场情况,没提同样在淮江的燕铭。
快到和平公馆的时候乐时渝才说:【莫斐是Rad1ance的。】
江挽没听说过这个男团的名字,问:【对家?】
乐时渝:【林萧你现在骂人可真高级。】
Xenon是国内最火的男团,不是选秀出道的那种限定男团,当年算得上横空出世,后来几年的男团都无法复刻他们当年的盛况。
两人都没心思聊这个,很快就揭了过去。
车已经驶进了和平公馆的范围,保安核对了他们的身份和房号才放他们进去,咬在他们屁股后面的几辆车被拦了下来。
车停在酒店前,门童上前帮他们打开车门,恭恭敬敬弯着腰把他们迎下来,从张特助那里接过钥匙去泊车。
燕铭提前打过招呼,江挽被侍者带到18楼,他接过房卡,让小陶和小林先进去,才勾着口罩耳朵取下口罩看向张特助,目光停留在他被硫酸腐蚀出一个大洞的西装袖口。
那个男人泼的是浓硫酸,之前在酒店大堂的时候张特助伸手帮他挡了挡,他的衣袖被溅上了一滴。
幸好他还戴着腕表,表带保护了皮肤。
这滴如果溅到了江挽的脸上……
江挽还有良心,虽然因为燕铭顺带迁怒了张特助,但还是将到嘴的逐客令咽下去,委婉说:“要送吗?”
“不麻烦江先生了。”张特助微微颔首,公事公办道,“江先生有事可以给我打电话。”
江挽关上了门。
和平公馆临江而立,江景房,一层楼只有一个套间。厨房的冰箱填满了昂贵的食材,吧台上有高档的红酒。
江挽在房间的落地窗边坐下,安静看了会儿漂亮的江景,想起红姐嘱托过他的话,先去洗了个澡出来,才找角度拍了几张照片,选了三张发出去。
@江挽:V~
【图片】【图片】【图片】
照片中的他是完全素颜,肌肤瓷白清透,没有一丝瑕疵,放大后还能看见他脸上细小的绒毛。
他卸了妆,脸蛋也没有十八岁那年的青涩和单纯,这几年跟在燕铭身边,他的狐狸眼彻底活起来,定格的照片中眼尾一股媚态,看着镜头的眼神都仿佛带着小钩子。
转赞评以惊人的速度增加,江挽没有退出微博,挑了几条评论回复。
【文案是什么意思呀挽挽?】
@江挽:【●v●~】
【呜呜呜呜挽挽没事太好了!挽挽老婆真的好漂亮!PS:挽挽看见这张照片了吗?真的是你吗?[图片链接]】
江挽点开图片,正好是他刚从小陶手机上看到的照片,顿了顿,先点了保存,才回:【真的。】
【哇!照片上是谁啊,可以问吗挽挽?】
@江挽:【奶奶。】
【挽挽好乖哦,一问一答,妈妈亲亲乖宝宝!】
这条江挽没回,他退出了微博,点开相册中刚保存下来的照片,放大。
老人侧对着镜头,始终只能看见她的半张侧脸。
和平公馆很注意隐私,落地窗是单向玻璃,所以江挽很放心躺在落地窗边的小沙发中,看着老人慈和的侧脸,慢慢闭上了眼。
手机从掌心滑落掉在厚厚的地毯上,没发出一点声音。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门口忽然响起急促的“滴滴”声,紧接着细微的脚步声渐渐向江挽的房间靠近。
对方显然知道江挽在哪个房间。
他动作轻,没闹醒江挽。
他站在小沙发边捡起手机,解开指纹锁,看见老人的照片跃出来,皱了下眉,退出相册,点开微信列表,熟练地将“ATM”的备注改成了“老公”,然后俯身将江挽抱起来,放到了床上。
房间没开大灯,只开了昏暗的壁灯和床头灯。
“挽挽。”燕铭食指抵着江挽的侧脸,生着薄茧的虎口缓缓摩挲他的颌尖,坐在床边凝视了会儿江挽。
江挽一无所觉。
大概是睡前被人反复提及十八岁,又或者是那张照片唤醒了记忆,江挽破天荒梦到了他的十八岁。
荒诞的梦境。
燕铭没在江挽床边坐多久,刚起身要走,忽然听见江挽低低地啜泣:“你不喜欢我……你骗我……”
燕铭身形微顿,微微侧身,余光瞥见江挽陷在柔软的床中,睡颜很难过,淡淡的泪痕挂在眼尾。
江挽这两年很少说喜欢,但他十八岁的时候总是轻易将喜欢挂在嘴边,天真得可爱。
直到他发现他受到了欺骗,想从他身边逃走。
那个时候江挽还不够理智,冲动找到燕铭决裂,却反而被关起来无法离开。
但他聪明,装了三个月的听话,终于骗过了燕铭和所有看守他的人,从书房偷走了车钥匙,在一个雨夜,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逃跑了。
可惜他还没开出两公里,照顾他的佣人就发现他不见了,立马报告给了燕铭。
燕铭亲自开车去抓人,如同发了疯,油门几乎踩到底,不惜一切代价截停了江挽的车。
两辆车都几乎报废,江挽在眩晕间被燕铭从驾驶位上抓下来,大雨瞬间浇在了他的身上。
三十五岁的燕铭手腕强硬,锋芒毕露,除了那个疯女人敢偷偷扎破避孕套生下他的孩子,没有人敢不服从他。他自认为他已经尤其偏宠江挽,不明白江挽为什么会想要逃跑。
他再喜欢江挽,江挽对他来说也不过是一个情人而已。
所以江挽被无情地拖拽下来,雨水呛进鼻腔,车祸的后遗症让他没办法站稳,就被燕铭毫不怜惜的一巴掌抽得摔在地上,清脆的巴掌声甩在他的脸上几乎盖过了轰鸣的雨声。
“太不听话了,挽挽。”燕铭居高临下俯视着狼狈摔在泥水中的江挽,“叔叔对你很失望。”
江挽漂亮的眼睛里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半张脸难看地红肿起来。
他就像现在这样,在燕铭面前万分伤心地低低啜泣:“你不喜欢我……你骗我……”
梦里大雨如注,这场雨好像永远没有尽头。
江挽仿佛被这一巴掌抽醒,眼睫快速抖动,很快就睁开了眼,耳边似乎还回荡着雨声和巴掌声。
他盯着天花板上昏暗的光晕,安静缓了会儿,才终于迟钝发现自己已经没在小沙发上了。
房间里没有另一个人的气息,他身边的床也没有其他人睡过的痕迹,但燕总权势滔天,即使是在和平公馆,他也能直接进来把他抱到床上。
江挽心中了然,探了探眼尾已经干掉的泪痕,眨了眨眼,感觉眼睛有些干涩,又重重吸了口气,感觉鼻子也有些堵,但不算难受,只是有点狼狈,也有点不堪。
他内心躁火,烦躁地捂着眼睛沉沉吐出一口气,心中积攒着郁气。
过了会儿他突然拿起手机,输入指纹自动解锁,看见界面已经变成了桌面,顿了顿,熟练点开微信把老畜生的备注改回去,然后才看了眼时间:凌晨三点半。
差不多只睡了四个半小时。
明天还有行程。
江挽强行重新闭上眼睛,脑子里却莫名浮现出睡觉前看到的那张照片。
照片上的老人严格意义上他应该叫她外婆,但老人家只有他妈妈一个孩子,又亲自将他抚养长大,叫外婆太生分,所以他一直都叫的奶奶。
老人出身书香门第,本就是温柔娴淑的性子,又青年丧夫,中年丧女,所以格外疼惜爱护这个唯一的小外孙。
但也因此,当初江挽被燕铭那样欺负的时候,他第一反应也只是疑问和茫然。
既疑问喜欢的人为什么要骗他,又茫然喜欢的人为什么要这样欺负他。
他被家人保护得太好,挨了打也不知道可以还手。
愚蠢,软弱,和现在的江挽判若两人。
至于这张照片,江挽可以确定他从来没见过它,也完全想不起来这个角度站着的会是谁。
——十年前,老人身体不太好,腿脚也不方便,他刚考上大学,不放心老人独自在家,所以劝她住进了这家疗养院,时不时去看她,顺便帮忙做做义工。
他就是在这里遇到了燕铭。
但是其他细节在他刻意的遗忘下已经完全想不起来了。
江挽闷闷地胡思乱想了许久,才慢慢睡了过去。梦境虽然依旧纷乱,但也没再梦到什么乱七八糟的糟心事。
八点钟的时候小陶来敲门,敲门声刚响起江挽就睁开了眼,但很快又慢慢闭上了,没睡醒。
“江哥,”小陶在门外叫他,“你醒了吗?”
“嗯。”江挽往被子里埋得更深,闷闷应了声,声音也软绵绵的,“醒了。”
“那我叫早餐上来了。”小陶知道他会赖会床,叮嘱道,“你快点起来哦,江哥,待会我们要去博衡录节目。”
博衡离淮江不远,有一档生活慢综在那里录制,江挽是这期的飞行嘉宾。
江挽闭着眼“嗯”了声:“知道了。”
小陶得到了回应,从房门口离开了。
江挽眯了会回笼觉才懒洋洋爬起床,收拾好自己出去的时候早餐刚好送上来。
酒店的服务员轻手轻脚将早餐一一放在餐桌上,小陶在一旁打电话,绷着身体,唇角也微微紧张地压着,显而易见有些紧张。
等挂了电话,小陶整个人才松弛下来。
他看见江挽出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估计还顾忌着有陌生人在场。
等服务员离开后,他才说:“江哥,张特助刚才说待会他会换辆车来接我们。”
昨晚闹成这样,他们从警察局出来的时候都还有粉丝跟着,他们的车牌号说不定已经被分享出去了。
为了保障江挽的安全,他们今天不能再用昨天那辆车了。
小陶能想到的事,张特助当然能想到。
这件事本来应该是小陶去处理,但是有张特助在,他就只能交给张特助去办。
张特助是燕铭的私人助理,服务的对象不是江挽而是燕铭,他会事无保留地将他的所有事告诉燕铭,所以比起小陶,燕铭更放心张特助。
张特助才是燕铭手底下最忠诚的狗。
江挽眼底划过淡淡的讥嘲,两根手指无意识扣着右手手腕慢慢摩挲。
半个小时后,张特助拎着一只手提袋敲响了门。
小林给他开的门。
张特助朝小林轻轻点头,掠过他,将手提袋递到江挽面前,公事公办说:“江先生,这是燕总让我为您准备的东西。”
江挽接过来,指腹不小心擦过张特助的手指。
张特助手腕微顿,垂下了手。
江挽没急着打开手提袋,看着他的衣袖慢条斯理问:“你昨晚的那件西装,让燕总报销了吗?”
“报销了。”张特助冷淡地说,说完一顿,又补充,“多谢江先生关心。”
“那就好。”江挽淡淡笑了下,弯着脖颈打开手提袋,露出一截纤细脆弱的脖颈,肌肤雪腻。
张特助面无表情看了眼,就很快冷冰冰垂了下去。
江挽取出手提袋里的鸭舌帽和口罩,轻轻笑了下,才戴上遮住脸,看向张特助,淡淡的嗓音闷在后面:“走吧。”
小陶已经收拾好了行李箱,一手推着一只出来,肩上还挎着一只布袋装江挽的东西。
他分了只行李箱给小林,站在江挽身后。
张特助微微侧身让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