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君之顿时明白韩部说得是什么。
那是在他遇见沈毓真的那个夜晚所做的梦,或许那也曾是自己曾经的结局。而如今,随着沈毓真的出现,梦便已经成为了梦,它离现实很遥远,遥远到周君之以为它绝不可能再成为真实的。
周君之倒吸了一口冷气,他看向熟睡的沈毓真,对方丝毫没有醒过来的迹象,显然也并不清楚现在的周君之并非在沉睡,而是同韩部在千里传音。
意识到韩部的威胁,周君之的话音又压低了几分,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韩部发出几声低低的笑声,道:“想知道吗。比试结束后的晚上,来凤鸣山羽尾坡找我。”言罢,也不等周君之反应过来,这只红色的蝴蝶便如同溃散的流沙一般,不过一个眨眼的时间,便在周君之的手上溃散成了一片红色的细沙。周君之甚至还来不及将它们抓住,它们便跌落再月光的河流中,顺着光线的流淌,消失在了昏暗的角落中。
周君之顿时呆坐在床上,明明不过一句话的功夫,他便心跳如雷。
寂静的深夜中,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起红莲教来。而只要细细审视,这个众所周知的邪教,却似乎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谜团。
就好像他现在才意识到,他并不清楚红莲教是从什么时候兴起的一样。好像忽然有那么一天,他听见自己的师父和长老们,以及门下的众多弟子,开始谈论起红莲教。谈论起他们信奉的邪神,谈论起他们草菅了多少人命。
于是红莲教成为了江湖的众矢之的,各路豪侠甚至连皇帝都下令,要乾元观铲除红莲教。
于是乾元观抓住了红莲教的教主韩部,将他关押在秘境之中。然而哪怕到了秘境被破开,韩部冲出乾元观的那天,他却始终都带着那张诡异的猫面具。周君之甚至并不清楚韩部到底长得什么模样。
而更让他心惊的,是韩部看着他的眼神。
他确信自己并不认识韩部,在抓捕韩部之前,我也不曾对这位神秘的教主有过更多的了解。他也自信韩部并不认识他,除了追捕红莲教,两方应该没有再多的过节。
可韩部却好像很在意他,只要是看向他的眼神,总让周君之觉得不寒而栗。
如今韩部已经有了如此动作,即便周君之再不明白其中的原委,却也知道自己同红莲教恐怕有些什么自己都不知道深厚关系。而这层关系,因为沈毓真的到来,而被冲散甚至打破了。
沈毓真曾说过,周君之才是“原文”中的红莲教主。
而如今,命运眷顾了周君之,红莲教主的位置也因此由另一个人替代。这对周君之固然是好事,可或许对原本“生活平静”的韩部来说,却并不是什么好事。
如果对方也像是沈毓真这样的人,那么他岂能不怨恨周君之,又岂能不对沈毓真有所怀恨。
不过或许现在的情况还没有到最坏的时候。
周君之这么想着,他忍不住伸出手,去触碰沈毓真额前的碎发。沉睡的沈毓真并没有感知到周君之的手指,他的睡颜依旧安详,让人不忍心去打扰。
——最少,韩部现在并没有对沈毓真下手。
心中稍稍安定,周君之俯下身来,在沈毓真的脸庞落下一个轻柔的吻。或许是这轻柔的嘴唇让沈毓真有了一些感知,熟睡的人终于皱了皱眉头,发出一声沙哑的轻哼。他并没有醒来,却抬起手,将起身的周君之重新拉回了床上。
周君之重新落在柔软的床上,沈毓真似乎只是以为周君之睡得不安稳,他并没有过多的疑惑,只是轻轻拍着周君之的肩膀,像是在哄着不安分的小孩子一样。
被爱人珍视的周君之,此刻的内心已是无比安定。他甚至忍不住笑了笑,抬手调皮地去摸着沈毓真的鼻子。他的指尖从沈毓真的鼻梁上滑过,又点了点他翘挺的鼻尖。
这样深夜中的放肆已经让沈毓真有些苏醒了过来,他似乎有些恼怒却半是含笑地沙哑威胁道:“师兄,再闹的话,这觉就睡不成了。”爱人在侧的胡闹,又是两人独处,若不是刻意压制,这个年纪的两人怎么不会擦枪走火。
周君之忍不住笑了两声,他终于放下胡闹的手,往沈毓真的怀中又靠了靠,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方才重新闭上了眼睛。
然而当他听着沈毓真的心跳声,那样鲜活的声音,他却有些睡意全无了。
沈毓真不让他做傻事,不让他独自接触韩部,可如今看来,他还是要辜负沈毓真的一片心意了。周君之收起了脸上的笑意,有些贪恋地靠在沈毓真的怀里。
他还记得沈毓真中毒时的模样,那样苍白的脸色,那样嫣红的鲜血,他还记得他看着自己的眼睛,深沉的像黑夜,破碎的像月光。他那时候害怕极了,他害怕沈毓真就这样消失了,他害怕沈毓真一睡不醒,从此永远离开他。
他此前即便知道沈毓真是不同的,却从未发现过,自己原来喜欢他到了这样深的程度。
沈毓真为了他,宁可自己中毒,宁可拖着残破之躯去万剑窟救他。他说他的命都是周君之,他说他只希望周君之好好活着。可在周君之的记忆里,那些场面却是一生挥不去的梦魇,午夜梦回之时都让他心悸颤动的恐怖。
所以他不可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第二次。
一个崔知明就够了,红莲教乃至韩部的事情,就让我自己来面对吧。
周君之在沈毓真的怀中闭上了眼,他们重新安静了下来,夜晚归于平静,而只有周君之的心中,还在一遍遍、一声声,重复着一句说不出来的“对不起”。
凤鸣山上热闹非常,玄教与乾元观的比武大会在一片艳阳天中如期举行。
只是周君之的表情,却不如这晴朗的天气和台上热闹的比武场面,他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有些心事重重的模样。精神也不太如从前。
比武场上,两个弟子正交战正酣,剑光纷飞、身影莫测,不仅打得酣畅淋漓,台下围观的众人也时不时爆发出热烈地叫好声和鼓掌声。可这种声音越是热闹,周君之心中便越是不安和忐忑。
不仅是因为韩部的邀约,更是事关乾元观的未来。
这让他不免有些小心翼翼地看向看台最高的位置,那里坐了两个人,一位是乾元观主南宫玉,另一位是玄教教主柳江清。这对曾经的师兄弟,如今坐在一块宛如形同陌路的陌生人,不仅坐得很远,而且相互之间也不曾开口说过话。
只有几位乾元观的长老不时来到南宫玉的身边说点悄悄话,而柳江清的视线却始终落在比武场地上。
看着这样生疏的场面,周君之不免皱了皱眉,正是忧心忡忡的时候,垂下的手却被人轻柔拉起,又在柔软的掌心捏了捏。这样亲昵的举动让周君之回过头去,正对上沈毓真含笑的一双眼。
他的场次安排在最后一天,今日自然也是观战弟子中的一个。不过相比起厮杀中的比武场,显然沈毓真更关心周君之的心情。
“师兄,怎么了?”兵刃的碰撞声中,沈毓真小心翼翼又关切地询问着。
如今两人的身份在乾元观中也不是什么一定要隐瞒的秘密,有不少弟子已经对此心知肚明。可眼下他们实在外面,更何况还有那么多江湖侠士围观,他们也不好太过放肆,因此沈毓真并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只是拉着周君之的手,给他一个结实的依靠。
周君之被沈毓真拉着,心中不免悸动起来。他抿了抿唇,认真地打量着沈毓真的面庞,眸中的光泽似是欲言又止。但最终他还是垂下了眼,淡淡说了一句“无事”。
这两日他总是心神不宁,不仅是想到韩部要约他见面,更是时常想起沈毓真中毒的模样。他仿佛觉得有一双命运的手,在将他向那个虚无缥缈的梦境拉扯。那原本以为不过虚幻的梦境,如今在周君之的心中却格外清晰起来。
周君之嘴上说着没事,可沉重的表情显然并不像没事。沈毓真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他脸上的笑意也收了收,关切地看着周君之,小心翼翼问道:“师兄,可是心中有什么事情?若是我能帮上忙的话,师兄尽管来说。”
沈毓真自然不可能放着周君之的焦虑而不管,可他现在越是这样热情,周君之心中反而更加忐忑不安。他抿紧了唇,就连眉头都皱了起来,沉默了半晌却还是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重新看向比武场上,轻轻道了一声:“看比武吧。”
这显然便是有事情瞒着沈毓真了。沈毓真心中不免有些紧张起来,他居然一时觉得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只能尽力捏了捏周君之的手,道:“师兄若有事情,我是可以帮上忙的。还请师兄不要瞒着我……”
这话说得有些可怜,周君之心中却更是一沉。像是本能似的,他仓皇间甩开了沈毓真的手。
沈毓真吃了一惊,自他回来表白心意后,两人向来便是度蜜月一样甜蜜。这种幸福的时光似乎让沈毓真晕了头,以至于眼下周君之骤然的抗拒让沈毓真顿时不知如何应对了。
一时间,沈毓真愣愣站在原地。他没有从周君之的只言片语中了解对方的忧愁,只是觉察到周君之此刻心情的不爽。他知道这或许并不是他的错,可即便明白这个道理,沈毓真的心尖还是不免疼了一下。
周君之也像是意识到自己做了过分的事情,他倒吸了一口冷气,脸上的表情舒缓了一些,却还是没有向沈毓真看过去。像是明了自己的歉意,可周君之却并不打算低头,他只是神色有些暗淡地道了一声“抱歉”,随后却转过了身。
像是不想要让沈毓真见到自己落寞的一面。
沈毓真摩挲着手指,手指上仿佛还残存着周君之的温度,而这温度却稍纵即逝,让沈毓真心中不免惶恐起来,他忙不迭唤了一声“师兄——”
可得到的,却是周君之听起来有些僵硬的话语。
“比武在即,毓真也应该好好看看自己的对手才是。”周君之声音淡淡,留下这样一句话,也不等沈毓真再说什么,而是兀自往看台最高的地方,南宫玉的身边去了。
看着周君之离开的身影,沈毓真眸色一沉,心中似乎已经有了一些想法。
然而他并没有追上去,不只是因为他想要给此刻心情不好的周君之留出一些得以空白独处的时光,更是因为他的那位好朋友乔放,不知从什么地方摸到了他的身边。
乔放当然不知道他同周君之刚刚发生了什么,少年门主见到好友便毫不客气地拍在了他的肩膀上。他这一下没轻没重,沈毓真更是没有发现他,因此当着巴掌落下来的时候,沈毓真倒吸了一口冷气,只觉得肩膀上如同压了一座泰山,整个肩膀差点碎了,人也不自觉歪向了一边。
“哇哦——”乔放吃了一惊,不知道沈毓真怎么有这么大的反应。还是沈毓真龇牙咧嘴地站稳了,才不满地看向乔放,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道:“你……你想废了我直接说啊!”
“哪儿能啊。”乔放又拍了拍沈毓真的后背,看似安慰,实际差点拍的沈毓真吐出一口闷气。仿佛没有看到沈毓真脸上的表情,乔放依然道:“我这不是来看看你嘛,准备地怎么样?”
今天的乔放看起来信心满满,状态极佳。沈毓真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道:“我记得你就是下一场了吧,怎么还有空溜过来?”玄教那边倒是也放心。
乔放不为所以,颇为自豪和高傲道:“本大爷早就做好了准备,等着上场以后把你们打得落花流水吧!玄教就是天下第一!早晚有一天会取代你们乾元观成为国教!”
他这说话大大咧咧完全不看场合,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此刻正站在乾元观这边,如此大声高调的言论,已经引得不少乾元观的弟子责备地看向他——若不是碍于场合和教养,恐怕台上在比试,台下已经在混战了。
沈毓真不免汗颜,为了免生事端,他只能沉默地拉着乔放离开了乾元观这边,寻了个空旷的地方才终于安心下来,道:“你长这么大,说这种话就没人打过你吗?”
乔放依旧天真无邪,道:“打?他们又打不过我。”说着却又左右张望起来,像是在寻什么东西一样,半晌不免疑惑道:“你那位师兄呢?就是你那位长得好看的天仙老婆呢?”
沈毓真马上明白他说得是周君之,只是两人刚刚闹了不愉快,如今听见好友询问,沈毓真脸上的表情也不免淡了淡,道:“他有些心事。”
“啊?”乔放一惊,转眼明白过来两人兴许是闹了矛盾,马上又热情道:“那你还不快上去哄一哄啊。我娘跟我爹吵架的时候,都是我爹先服软的嘛。”
他倒是热情,沈毓真听着却不免笑了笑,摇了摇头,道:“恐怕师兄这件事,哄不好。”
乔放天然道:“为什么啊?”
沈毓真表情沉了沉,道:“我怀疑,是同红莲教有关。”
这话让乔放脸上的表情也不免收了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又像是想要找到什么,以至于他不禁四处观望起来。很快,他便在南宫玉的身边发现了周君之的身影,虽然隔着有些距离,但习武之人眼力都不凡,他还是很轻松便看出了周君之那略有些严肃和忧愁的脸色。
“你怎么确定会是红莲教?”乔放好奇道。
沈毓真沉了沉,道:“我们来之前,曾经收到了一封红莲教主韩部寄来的信。上面只写了一首诗,有句‘可怜河边骨,不知梦里人’。而师兄曾经做过一个梦,梦见自己成为红莲教主,被各路侠士追杀。当然,不仅如此,前天夜里师兄曾经夜半惊醒过。我虽然不知道师兄为什么会醒来,但从他醒来后,他便变得有些不安。昨天虽是休息,可师兄看起来依旧心神不宁。”
“与你们玄教的比试虽然重要,这事关乾元观的前途。可师兄绝非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情,又有观主和长老们坐镇,此番比武,无论输赢,我相信师兄都会保持一颗平常心。因此比武事虽大,却不足以让师兄不安。”
“唯一能让师兄不安的,只有红莲教。”
沈毓真正是靠着对周君之的了解与爱,才能如此分析。
乔放听着心中暗暗道了一声佩服,半晌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然而沈毓真摇了摇头,道:“师兄不说,我不好插手。总归我的比试是在第三天,这两天便只能多观察一下师兄的情况,再做打算了。”
眼下确实没有什么好办法,乔放有些懵懂地点了点头。他似乎还想说什么,开口之前却听见旁边传来宇文纳一声不满地追责声,道:“乔放!都什么时候了!你跑哪里去了!真是一点门主的作风都没有!”说着,冲过来一个怒气冲冲的承天门门主。
乔放顿时如同逃课被抓的学生一样,一脸歉意地被宇文纳抓了回去做下一场上场的准备。沈毓真自然不会拦着他们,看着走远的乔放和宇文纳,他吐了一口气,视线重新回到了周君之的身上。
周君之站在南宫玉的身边,看似在看着比武场,实际他的眼中,却根本映不出比武场上的影子。
沈毓真看在眼里,心中揪心。他抿了抿唇,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起来。
师兄,可千万别自己一个人做傻事啊。
第九十章
第一天的比试在热闹的氛围中落下帷幕,乾元观虽以一局之差落后,却并不影响江湖侠士们对乾元观的信心。或许也正是因为这一局,有不少侠士甚至对玄教的态度起了改变,那些精彩的武术造诣,也实在为人津津乐道。
只是江湖侠士们如何热闹,同乾元观和玄教的人并没有太大干系。明日两派还要进行比试,这远远没有结束,而只是比试的开始。因此两派的人在最后一场落幕后,便纷纷收拾心情回到了酒楼住地。
观主和长老们自然也从观摩中领悟了不少,晚上回来便召集了乾元观的弟子们来讲道。只是所谓讲道,也并没有说什么长篇大论。南宫玉言简意赅总结了今日的比武,又说出了几点玄教武学的注重之处,随后便要弟子们各自领会、休息去了。
明日还有比武,今天也不能休息的太晚。第二日出场的弟子们尤其明白这些道理,即便心中兴奋,却也勉力让自己静心休息,以备第二日的出战。
倒是周君之的心情,似乎一直没有好转。
南宫玉也看出了自己这个徒弟的心事重重,只是问来也没有个回答,反而显得更加失魂落魄。他知道周君之心中藏着什么不能说的事,再看看默默站在一边的沈毓真,便也只是同沈毓真对了个神色,没有再打扰周君之的心情。
沈毓真自然明白南宫观主的意思,他自然不会放下周君之不管,两个人回到房间,只是刚关上了房门,周君之便像是不可控似的忽然抱住了沈毓真。
沈毓真吓了一跳,慌忙将房门关好了,却才发现周君之抱他很是用力,好像要将他紧紧勒住一般。只是这越是用力,越是显出周君之心中的不安来。沈毓真知道他现在心中的惶恐,没有说什么,不过还是叹了口气,轻轻回抱着他,抚摸着他柔软的发。
手指上,沾染了桂花的香气。
似乎是沈毓真的安抚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周君之在沈毓真的怀中发出几声模糊的呢喃,像是寻到了最舒适的港湾一般,他发出细小的声音,道:“毓真,别离开我。”
这样不安的声音让沈毓真听着心碎,他忍不住俯身吻了吻周君之,安抚道:“不会的,我不会离开师兄的,我会一直陪伴在师兄的身边。但是师兄也不要瞒着我,师兄有什么事情还请告诉我,我们一起去面对,好吗?”
沈毓真那么聪明,周君之知道他一定猜到了什么,只是碍于周君之不肯说,他便也知礼地布强迫询问。这样温暖的态度让周君之不免抬起头来,用动情的眸子打量着沈毓真的眉眼。半晌,他像是要确认什么似的伸出手,勾勒着沈毓真的模样。
沈毓真没有动,任由周君之的手指滑过自己的面庞五官。半晌,他听见周君之轻声央求一般,道:“毓真,抱我吧。”
“师兄?”沈毓真怔了一瞬,他没想到周君之会有这样的请求。然而看到沈毓真的疑惑,周君之眸色颤动,似有什么破碎了一般,他又慌忙重复了一遍,道:“毓真,抱我吧,抱我好不好。”
或许只有与爱人肌肤相亲,才能舒缓周君之此刻内心的波澜。
沈毓真心痛地看着周君之那濒临崩溃一般的表情,他曾几何时见过周君之这样的脆弱。纵然眼下这个时间恐怕并不合适,可既然周君之如此提出,他也只能顺着周君之的心意,安抚他此刻脆弱的情绪。
于是他俯下身来,小心翼翼亲吻着周君之的嘴唇。
周君之的睫毛颤动着,像是期待又像是有一点点的欲拒还迎。沈毓真没有给他逃跑的机会,他搂住周君之的腰,蛮不讲理一般亲吻了上去,伴随着情欲的流淌,两个人最终摔在了床上。
夜色裹上了一层荒唐的甜美,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包裹内心极度的不安。
或许是碍于第二日的情况,两人并没有折腾到很晚。但是今天的周君之却似乎很是热情和热烈。他索要的很多,甚至在被弄得哭泣出来的时候,也依旧不允许沈毓真温柔。这样所导致的结果,便是等两人结束的时候,周君之便因承受不住而昏睡了过去。
只是纵然昏睡,他的垂泪的脸庞,看着依然让人心碎。
沈毓真心疼地看着他的模样,将对方抱在怀中,轻柔地用舌尖舔去他脸上的泪痕。昏睡的人没有自知,却似乎感受到了身边温暖的依靠,进而发出几声贪恋地呢喃,向沈毓真的怀中钻了过去。
沈毓真轻轻拍着他的背,搂着他,给他最结实的依靠,希冀这样可以让他的梦中好受一点。而随着周君之的沉眠,沈毓真看着他舒缓却又并不轻松的眉眼,不免还是叹了口气。
“我会陪着你的,相信我好吗,君之。”
他轻轻地呢喃着,拥抱着自己的爱人,进入了梦乡。
第二日同样的风和日丽,比武现场更是比前一日更加热闹。
玄教昨日赢了一局,今日开场士气很盛,显然又乘胜追击的架势。然而乾元观的弟子们也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昨日虽是惜败,今日却并不气馁,面对玄教的攻势沉着应对,游刃有余。上午的两场,乾元观全以胜利告终,算是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
乾元观的翻身仗打得漂亮,玄教却也并不气馁,下午和晚上的三场比试,玄教以二胜一。由此两天比试下来,乾元观与玄教居然打了个平手,这实在让人始料未及。
江湖侠士们见到这样的场面更加兴奋,然而对于第三天出场的几位弟子来说,压力却是可想而知。周君之约莫也是没有料到这样的结果,这两天他心情一直不大好,如今才终于意识到,自己的爱人要面临的事怎样艰难的环境。
然而沈毓真却似乎并不在意。他甚至反过来安慰起周君之,这顿时让周君之意识到,这几天自己似乎一直在被沈毓真关照,而自己这个大师兄,所作所为实在是有些失职了。
“无妨,我知道君之心情不好。”沈毓真抱着他,轻柔吻着他的额头,道:“我也知道,君之一定有事情瞒着我。但是君之不说,我不会问。”
听得沈毓真这样说,周君之张了张口,有些话似乎就要破口而出,却被沈毓真以吻回应。
“君之,我现在不想听。”他有些固执,神色却还是温柔地,道:“等明天,明天比武结束了,君之再告诉我好吗?”
周君之也知道,现在并不是最好的时候,沈毓真不想听,周君之斟酌片刻,便也同意了。毕竟眼下最重要的,不是红莲教,而是同玄教的比试。
第三日,比武现场已到了几乎白热化的程度。
台下的江湖侠士们已是兴奋至极,有些人看起来像是三天三夜没睡觉似的,明明眼圈乌黑,精神却还在亢奋。而比起台下的热烈,台上的比试更是毫无保留和谦让。上午的两场比试过后,玄教和乾元观分别拿下一局,以至于场面再次以平手告终。
一切的胜负,都寄托在最后的三场上了。
午休过后,便是沈毓真的场次。他的对手是宇文纳,这在比试的名单里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只是现在场面热烈非常,又是至关重要的三局定胜负,周君之看着即将上场的沈毓真,不免还是要担心起来。
然而沈毓真却显得颇为泰然,准备好热身之后,他从周君之的手中接过剑,看着周君之满脸担忧的神色,却还不忘笑一笑,道:“师兄可是在担心我?”
周君之没有说话,只是抿着唇,心思都写在了脸上。
沈毓真嘴角含笑,却忽然指了指自己的脸颊,有些不要脸道:“师兄若是担心,便亲我一口吧。我一定不会给师兄丢脸。”
如此大庭广众之下的调情让周君之不免一愣,可沈毓真的意思又太明显,仿佛自己不亲这一口,沈毓真便不会上场一样。
眼看着对面的宇文纳已经登场,周君之知道沈毓真不能再犹豫,他定了定神,终于鼓起勇气飞快在沈毓真的脸上亲了一口。
只是亲完了,周君之的脸已经红透了。
沈毓真心花怒放、心满意足,他完全控制不住自己似的,一把将周君之揽腰抱过来,也不在乎什么别人的视线了,热烈地同周君之来了个深吻。周君之猝不及防,等他想要挣扎的时候,沈毓真却已经放开了他。
“等着我的好消息吧,师兄!”
沈毓真胜券在握,迈开大步两三步便走了上去,只留下周君之一个人,红透了一张脸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宇文纳可是把对面两人的举动尽收眼底,看着一脸餍足模样的沈毓真上了场,他不免啧啧几声,道:“看来今天我这场不好打了。”
沈毓真倒是并不做多言,只是恭敬礼貌地冲宇文纳一抱拳,道了声:“请赐教”。
看着沈毓真认真的态度,宇文纳也吐了口气,抱拳行礼。两人敬过,只听见刷拉一声,两道剑光便已出鞘。
几乎就在一个眨眼之间,两人瞬间冲对方冲去,银色的火花顿时在一片热烈的欢呼声中,炸成了最炽热的烟花。
第九十一章
比武场上顿时一片火光四溅,激烈的对决也让围观的众人渐渐冷静了下来。他们似乎这才发现,这场比赛的对手有着超乎寻常的水平,那快到几乎眨眼就能错过的招式,更是让人逐渐觉得不寒而栗起来。
一时间,台下的喧哗声居然渐渐减弱了,整个场地里,似乎只能听见刀剑的碰撞声。
玄教出场的宇文纳,不少人对此都很熟悉。他是玄教四门的门主之一,武学造诣在玄教中自是上乘。可对手居然能同这样一位能堪当门主的豪侠平分秋色,顿时让围观的众人对这位乾元观出身“名不见经传”的弟子很是好奇。
乾元观怎会有这样出色的弟子?而此前他们却根本不知道这人!
这让围观的众人在震惊中引发了不少窃窃私语的讨论,有人说曾在江湖上见过这人,又有人说刚刚看他同乾元观大师兄周君之关系亲昵……这不免引发了不少人的八卦兴致,在精彩的比武外,开始揣测这人同乾元观又或者事通周君之的关系。
而认真观战的周君之,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为众人讨论的对象。
他静默地站在台下,虽然面上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平静表情,衣袖下的手却已经攥了起来。他心跳如雷,眼睛更是一眨不眨地盯着沈毓真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招式,为沈毓真险象环生的迎击和果断刁钻的攻击而窒息。
他的身影好像比武场上最健硕的雄鹰,每一个动作都令人痴迷。
周君之看得入神,只觉得自己的心中仿佛也有一团火焰,被炽热的沈毓真点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