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允并未四处打量屋子，只将包放在桌上， 平淡道：“可以，谢谢。”
“不用客气啦。”时启摆摆手，“我父母最近都不在家， 你需要什么东西， 和我说就好了。”
江允沉黑的眸子一瞥他，时启便噤了声， 随后对江允道：“那……晚安？”
江允：“晚上记得复习单词和公式。”
他看着时启一脸“你怎么这么扫兴”的表情退出去，又轻手轻脚地关上门，只觉得事情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原以为时启会是再普通不过的任性小孩，像他们这种年纪，大多正在经历叛逆期，江允见过不少，也已经做好了打一场恶战的准备。
学习不好的叛逆小孩。
然而只相处了短短一段时间，江允却感觉，时启其实并不像初次见面时那般顽劣幼稚，更或者说，他只是在外强内干地示威，像是一只叫嚣着要打架实际上内里软得像一颗棉花糖似的小猫咪。
江允一手枕在脑后，一边回复室友的消息。
孟庭：什么？你晚上不回来了？靠，你不会是谈恋爱了吧！
江允和孟庭的关系还算不错，虽然孟庭是个大少爷，家里开着娱乐公司，但人品尚可，江允便是让他帮自己留意着，倘若临时有事便好通知他一句。
江允想了想，回复：接了个长期家教，以后周末都不回来。
孟庭：家教？还长期？不被那群死小孩折磨疯就算你命大。
江允嘴角微微一翘：是个乖小孩，就是不开窍。
孟庭：那肯定是被你吓的，我才不相信有乖小孩。
时启打了个喷嚏，完全不知道江允对他有着怎样的评价，他还在思考如何跟江允搞好关系，让他答应和自己去看演奏会。
如果直接开口，肯定会被拒绝吧。
时启想了半天，在网上搜索“如何跟人拉进关系”，搜索出的答案里，有例如“看电影”，“请他吃饭”，“送零食”，“了解他的喜好”之类的答案。
唔……江允平日里话不多，除了教他做题之外，并不会聊其他的题外话，时启也仅仅能判断他不太爱和人聊天，至于喜好，完全不了解。
要不趁江允住在他家的这两天了解了解？
时启翻身下床，从冰箱里翻出一袋冻春卷，看了眼教程，很简单，放进去炸就好了。
烧开油，时启将春卷放进去，然而大概是还未完全解冻的缘故，春卷一进锅就开始噼里啪啦地响，油蹦得到处都是。
时启吓了一跳。
“离远点。”江允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时启手足无措，险些被溅到油，幸好被江允拉了过去。
江允微微皱眉，一手将火调小，锅里总算不再响得那么惊心动魄了。
江允拿起铲子，将几个胖乎乎的春卷翻了个身，动作娴熟，随后看了时启一眼：“刚才很危险。”
“我……我只是想做点夜宵。”时启莫名有种做错了事情的感觉。
江允本来要说出口的话微微一停，继而被他换成了“没有要责怪你的意思”。
几个春卷而已，炸几分钟就熟了。时启从一旁取来白瓷盘，江允接过，盛盘，并未递给时启。
时启手足无措，却见江允道：“你的手不疼？用水冲一下。”
刚才的确是溅到了一点点油，刚开始并未发觉，江允一说，时启才感觉有种灼烧般的疼痛感。他抿着唇冲了凉水，偷觑江允的侧脸。
江允盯着他洗手，又给他处理了下伤处，目光凉凉的，之后才道：“去吃。”
时启有些懊恼：“……你吃吗？”
“我不吃夜宵。”江允道。
意料之内的拒绝。时启心里有点失落，正在想这个办法好像没什么用，又听江允若无其事地道：“……但现在有点饿了。”
时启眼睛一亮，表情又生动了起来。
江允坐了一上午的车，车上提供的餐并不便宜，本想到地方了随便找个地方吃点，外面天气又不好，快下雨了，江允只得放弃。
时启没想到江允居然没吃饭，他咬了一口春卷，随后发现江允赶过来要花很多的时间。
“以后你和我一起吃饭吧。”时启说，“以后晚饭让他们晚点做。”
炸春卷的味道其实普普通通，但也许是因为太久没有吃东西的缘故，因而变得美味了起来。
江允：“不……”
时启：“对啦，明天白天你有事情吗？最近新上了个电影，据说很好看，一起去看吗？”
江允面无表情地咬了一口春卷：“明天你的学习任务很重，我觉得你应该没时间去看电影。”
时启哀嚎：“不要这样啊！学习哪有看电影重要啊！”
江允：“……”
江允自然是不可能答应的，但时启软磨硬泡，死缠烂打，终于让江允答应了他一个要求：
如果下次考试的班级排名能进步十名，就答应他一个要求。
时启表面上很苦恼，实际上都是小case，唯一需要费点功夫的就是进步速度不能太大了，要循序渐进地……每科多考十分。
这天江允还没过来，时启照例和BX视频通话，听到门铃声，便对BX说了句有事，挂了电话去开了门。
江允拎着草莓蛋糕，递给时启。
因为随口提了一句学校旁边的蛋糕店生意很好，就让时启惦记上了。
蛋糕受到了碰撞，虽然形状没变，但是边角已经被蹭掉了些，这还是江允努力避免磕碰的结果，毕竟他得带着这东西上车，还得避免在摇晃中碰倒蛋糕，最后再小心地掂上楼，着实是费了一番功夫。
但江允只字未提。
时启并不在意蛋糕的外形，他兴高采烈地捧着蛋糕盒去切了，江允则翻看了下时启放在桌上的试卷，刚一拿起来，便看到试卷底下仍连着的视频通话。
匆忙之中，时启只关掉了自己的视频，视频另一头传来隐约的说话声：“七七，你怎么不见了？回来了吗？”
江允无意打探别人的隐私，便没有回答。
然而对方似乎听到翻动纸页的声音，以为时启回来了，便有些忐忑又期待地开口：“过两天就能和你见面了，我真的很高兴……你会穿那条带着蝴蝶结的裙子吗？不穿也没有关系，但你穿起来很漂亮……”
江允：“……”
江允蹙起眉，只听对面的人又说：“我好像……有点喜欢你，我想和你考一个大学，到时候……”
江允怀疑自己听错了，但对方絮絮叨叨半天，明显是个男孩的声音。
时启哒哒的脚步声传来，江允立刻按了静音键，然后将试卷原封不动地盖了上去。
“我不小心把蛋糕切歪了……”时启冲江允道。
江允不愧是江允，哪怕天塌下来了表情管理依然是满分，起码时启丝毫没看出来江允心中巨大的震惊与疑问。
江允接过蛋糕，不动声色地观察时启。
时启毫无察觉，他吃了一口蛋糕，口感很好，酸甜的果酱与绵密而不过度甜腻的奶油搭配在一起，令人心生愉悦，他说：“这家蛋糕真的很好吃诶，怪不得这么火爆，我都想去看看了。”
“你喜欢的话，有机会我会带你去的。”江允缓缓开口道，“你也可以选择上我的学校。”
时启一愣，好笑道：“我考不上啊，只能仰望了。”
“事在人为。”江允道，“高中好好学习，不要去想乱七八糟的事情，譬如前段时间，一对早恋男女考上大学就分道扬镳了。”
时启没想到江允也会关注这种八卦新闻，他兴致勃勃地问江允：“诶，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没有。”江允道，“谈恋爱很无聊，不如趁这个时间多学点东西。”
这还真是江允能说出来的话。
时启正想着，就听江允又问：“那你呢？”
“我？”时启一懵，“我……什么？”
“你在学校里，有没有喜欢的女生？”江允看似随意而闲适，仿佛只是在和他聊一个无关紧要的话题，“……或者男生？”
江允这句话是在试探他吗？
可江允现在的好感度也只有50，明显是把他当小孩吧，怎么话题莫名其妙就跑到谈恋爱上面去了？
他该怎么回答？他在游戏里肯定得喜欢男生吧，但还不确定江允对同性恋的看法……
实际上，时启目前都没有和江允聊过这种近乎私密的话题，没想到江允反倒是先开了话匣子的那个人。
但这也并非是坏事。
时启想了想，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其实我也不清楚……我觉得我可能，有点喜欢男生吧，你觉得这对吗？”
话音刚落，时启就看到江允的表情明显冷了下去。
啊这，不会吧，江允该不会是讨厌同性恋吧？！
时启的心一下子凉了。
江允神情冷淡， 似乎正思忖接下来应该说的话。
时启惴惴不安，观察江允的表情，越看越觉得接下来的结果或许不会是他想要的。
见到时启的第一面， 江允觉得他是个被宠坏的不爱学习的小孩。
后来发觉时启的性子其实很单纯，对别人不设防，也丝毫不会以恶意去揣度他人， 这很好。
但这个想法在无意间发现时启在和其他男生联系，并且那个男孩还直言喜欢时启这件事之后，江允的心情变得复杂起来。
可他该怎么告诉时启， 不要这样做？他并没有权利限制他人的交友自由。
“这件事情没有对错， 无论喜欢什么性别的人，都是自己的自由。”江允道， “但这件事情，起码要等十八岁之后才能去尝试。”
时启颇为意外。
但他松了口气。
“放心啦。”时启笑着摆摆手，“我不会早恋的，听说早恋会让学习成绩变差。”
江允投来一道目光， 意为“你现在的成绩也没有继续差下去的余地了”。
时启：“……我指对方。”
江允品学兼优，还是去年的理科状元， 时母称赞江允的话几乎让时启耳朵都起茧子了， 她是打心底里喜欢这个年轻小伙。
时启也觉得江允很好，尤其是江允解题的思路， 让他觉得江允和他其实是一类人，很聪明的那种人。
但碍于人设，时启值得持续扮演一个学渣。
日记本放在一旁， 每周江允会检查一次进度表， 时启很随意地在上面打勾，每天的心得体会则完全不属于江允希望看到的那种， 更像是记录一些心情。
“题好难做，但今天的天气还不错，午餐的柠檬布丁超级好吃。”
“古文背了七遍也没背下来，去玩游戏了，最近出的一款新游戏还挺好玩的。”
“不知道该写什么了，去KTV唱歌咯～”
时启努力扮演一个不学无术的富家子弟，绞尽脑汁地写他如何吃喝玩乐，江允一眼扫下来，没有半点对于学习的反思体会。
远处时启咬着笔盖，正要去收拾试卷，忽然发现手机盖在下面，视频没关，但是没有声音。
时启按掉视频，给BX发信息：有事先挂啦，等会再找你。
过了一会，BX才回复：嗯，你先忙吧。
白寻刚才磕磕绊绊，对着“七七”说出了近似于表白之类的话，心跳一路狂飙，那一刻他简直紧张到了极点，他甚至已经开始思考倘若被拒绝，他该怎么样挽回局面。
好像太急躁了，这种话应该当面说的。白寻有些懊恼，然而他等了很久，电话那头什么声音也没有。他将耳朵凑过去，才依稀听到聊天的声音。
“七七”似乎离开了手机，并没有听到他刚才的那一番话。
白寻有点怅惘，本该松口气的，但心底总存着些希冀。他上网，往购物车里加了一堆据说女孩会喜欢的零食，随后寄到时启的学校附近。
他甚至有些睡不着了，盯着他们的聊天记录看了很久，他们也没有聊过太多有意义的事情，大多都是聊学习，但白寻却越来越喜欢她了。
白寻犹豫片刻，询问他的一位同学：“你觉得女孩子喜欢什么样的男生？”
那同学和他关系还不错，是互助小组的成员，因为白寻帮过他很多，所以成为了朋友。闻言诧异道：“怎么了，你有喜欢的人了？”
白寻轻轻地“嗯”了一声：“她是个很漂亮也很聪明的女孩子，理科学得很好，我最近在网上认识的。”
同学：“听起来眼光就很高的样子，她应该不会看上你吧？”
白寻被一语扎心：“……为什么？”
“像这种女孩，都喜欢又高又帅玩运动的男生吧，最好还要风趣幽默，阳光灿烂。当然我也不是说你不好啦，但你太书呆子了，而且你那副眼镜也该换换，其实你也是个帅哥，要是想撩妹呢，可以去看看恋爱剧，学习一下男主是怎么谈恋爱的。”同学呱唧呱唧道，“当然你也可以暗地里问她喜欢什么样的类型，倘若她喜欢学霸呢……”
白寻：“她说……她喜欢rapper，她说那样很酷。”
还问我要不要试着当一个rapper。
同学：“哇，那她肯定不喜欢你啦，rapper都很酷的，你充其量算是……有书卷气？而且rapper普遍都没什么文化，就靠拽吸引女生。”
白寻被二语扎心：“……那我该怎么办？”
同学委婉道：“要不改变她的眼光，要么改变自己，都不行的话就别强求了，感情也要看缘分的嘛。”
可我就是喜欢“她”。
我偏要强求。
白寻从未在一件事情上如此固执，他看着综艺，学习如何做一个rapper，每日写词，梦里都是“七七”在和他说：“我只喜欢又酷又拽的男生”。
白寻从梦中惊醒。
我也可以很酷。
不要喜欢别人，可以吗？
周五就要和七七见面了，为了给“她”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白寻买了牛仔衣，穿起了破洞牛仔裤，还去打了耳眼。
因为可以和喜欢的人戴一样的耳钉。
白寻挑了很久，用自己的奖学金买了一对黑曜石的耳钉。
他甚至去剪了个时下流行的发型，理发师建议他染个头发，但因为学校不让染头发，白寻还是拒绝了。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了，白寻则是每天都在练习作词，准备给心爱的女孩来一个出其不意。
她肯定会喜欢我的。
白寻自信满满地想，他从来都不是一个悲观的人，他有想要的东西，就会努力去取得，那句话说得很有道理——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然而白寻从未想过，命运远比他想象当中更为离奇，且残忍。
又是一天和七七通话，“她”在电话那头声音有些沙哑，不住地咳嗽，像是感冒了。
白寻催促“她”去吃药喝热水，屏幕那头的女孩揉着眼睛，看起来病得很严重。
明天才周三，距离他们约定好的时间还有两天。
白寻并不经常能够看到七七的正脸，女孩或许是害羞，也不经常开视频，反而是白寻这边开得更多些。但只一眼，足以让白寻看清她的长相。
并不是一眼惊艳的那款长相，反倒有些中性化的可爱，令白寻霎时心跳加速。
“去睡吧。”白寻温声道，“实在不行就请个假，在家休息。”
“算了。”七七闷闷地说，“家里也没有人，还是去学校吧。”
从她的描述中，白寻感觉她的父母常年不在家，家里只有保姆偶尔过来打扫房间，“她”似乎很孤独。
然而这个认知令白寻感觉，自己离七七又近了一步。
他也很孤独，他家里同样没有人管他，而他那么努力拼命地学习，也只不过是希望在和父母通话时得到一句淡淡的赞扬声而已。
可他学习好与坏，他们也不在乎，毕竟他的家里，只要有他的哥哥在就够了，小儿子学得好还是坏，并没有人关心。
他想去见她。
他想提前去见她。
白寻坐在教室里，手下是一沓厚厚的卷子，这节是自习课，有三张试卷要完成，班里闹哄哄的，有的人在问题，有的人在抄笔记，白寻几乎呆不下去。他和同桌说了一声，快步离开了教室，翻出了学校。
这是白寻第一次逃课。
他来到药店，买了一堆药，感冒药，退烧药，消炎药……他生怕自己遗漏了某些病症，又担心七七在学校里无人问津，他已经将七七学校的地址背熟了，只等放学后，将药给她。
白寻忘记了换衣服，他也没时间去摘掉眼镜，只得以最普通的形象出现在七七的面前。
“我叫白寻，网名是BX，你还记得我吗？”
公交车上没什么人，也不会看到他跟个傻子似的一遍遍默背自我介绍。
“见你的第一面，我就很喜欢你了。”白寻轻声地说，他无端觉得这句话有些熟悉，可他从未说过这种话。
说来轻佻，可白寻也实在找不出更好的句子了。他学了十几年的语文课文全都喂了狗。
公车晃晃悠悠，白寻的手心出了汗，他下车，学生们刚下课，到处都热热闹闹的。白寻穿着其他学校的校服，很是炸眼。他站在柱子后面，四处寻找七七。
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白寻一眼就看到了七七，可那又不是七七，那只是个和七七长得很像的男生。
也许是她的……哥哥？
白寻并未贸然过去，那男孩和其他几人站在一起，似乎在聊天，白寻并没有偷听的习惯，他只是想找到七七。
“说起来，你和那个渣男也聊了一段时间了吧，我看他应该是上钩了，要不把人叫出来，咱们直接告诉他真相吧？”一人道，“小美现在因为那个渣男，每天都哭，看得我心疼死了。”
时启有点犹豫：“真的要这样吗？”
实际上，时启每天和BX聊天，都有一种诡异的愧疚感，因为BX实在对他太好了，他看上去也不像是会随便玩弄人的类型。
时启道：“咱们还是先搞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吧？”
“还能是怎么回事？就那个BX，那个男的一点智商都没有，随便撩两下就上钩了，我实在不想陪他玩了，早点把话说清楚，让他道个歉，如果他不愿意……”
那人曾经用时启的号和BX聊过，正嗤之以鼻地说着，他还未说完，一个男生不知道从哪里走出来，眼镜片后的眼神极冷，看着正说话那人，骤然一拳狠狠揍在他的脸上。
大家惊呼，全都傻了，那男生看上去斯斯文文，打架极狠，一拳就把那人打出了鼻血，大家连忙去劝架。
“这人谁啊，怎么一言不合就打人？”
“对啊，有毛病吗？！”
“别打了！有话好好说啊！”
只有时启看着那男生，他的眼镜早在扑打之下不翼而飞，露出了黑色凌厉的眼瞳，显得有些陌生。
他是……
时启的心头剧烈一震，不好的预感浮现出来。
那男生似乎是气得急了，眼神极为冰冷，震得其他几人不敢说话，甚至不敢靠近他，他的脸上也被那同学回敬了几圈，嘴角渗出血迹。他抬起头，眼神直直落在了时启的脸上。
随后，白寻面无表情地，缓缓走向时启。
“时……”一人正要说话，时启冲他摇摇头，示意安静。
昨天还在视频里冲他温柔地说“注意休息，别太累”的男生，现在衣服被扯的乱七八糟，衣领敞开的锁骨处有一颗小痣，这是时启在视频中见到过的。
BX在家低头写东西时，穿宽领T恤，这颗痣便会露出来。但平日里，都规规矩矩地隐藏在校服之下，谁也看不到。
他真的是BX……
白寻走到时启面前，他比时启高一点，于是目光便现出居高临下的冷意，他的目光仔仔细细地在时启的脸上徘徊，试图从他的样貌中找出与七七的不同之处。
可惜他的记忆力太好，除了七七在视频中的头发稍微长一些之外，他的眉毛，眼皮，鼻梁与浅色的唇都与视频之中别无二致。
“你是七七。”白寻低声道，他的声音只有时启才能听得到。
时启缓缓地点了下头。
“为什么不说话？”白寻目光中现出嘲讽之意，“是怕我发现，你不是女孩吗？还是说，怕他们发现，其实你喜欢穿裙子？”
后面三个字，白寻几乎是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出来的。
他的手指握成拳，牢牢攥紧了，青筋直跳，他克制着自己的冲动，紧紧盯着时启，只有他自己知道，隐藏在这副云淡风轻外表之下的自己，已经被万箭穿心了。
他被他喜欢的人，骗了个彻底。
第151章
白寻眼中的冷意几乎要凝成实质， 时启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视频通话里的少年目光总是柔软又温和，不像现在， 他浑身充满了触目惊心的戾气，如同一把锋利至极的刃，在日光下寒光凛冽。
而时启已经完全懵住了。
男孩和他说话时， 他的身侧自动浮现出一块面板。
[可攻略对象：白寻]
身份：/
年龄：17
身高：/
性格：/
喜恶：/
好感：80
他竟然是迟迟未出现的第四位攻略对象……白寻。
联想到他的网名，时启忽然发现，原来答案已经摆在了他的面前。
白寻来势汹汹， 周围人在经历过一番慌乱之后， 面带不善地看着白寻：“你到底是谁啊？”
“他就是BX。”时启轻声说道。
一语激起千层浪，其他几人脸色立刻变了。
“不是， 你生什么气啊！明明是你渣了小美，还好意思生气？”
“就是，放开时启，要打和我打！”
白寻静默片刻， 冷声道：“小美是谁，我不认识她。”
“就是和你网聊的那个小姑娘啊！你怎么忍心渣了她啊！”旁边有人立刻忍不住将事情原委全都抖落出来， 然后令人震惊的是， 白寻再一次否认了，并且说之前他的号被别人拿去使用了。
白寻说完， 众人哗然，谁也想不到，这居然是一场乌龙事件， 真正的渣男另有其人！
白寻冷冰冰地说完， 看到时启露出了愧疚的神情。
“抱歉，是我们找错了人， 我向你道歉。”时启说，“我带你去处理一下脸上的伤，可以吗？”
男孩微微仰起脸时，与视频中那个人别无二致，白寻忽然发现，哪怕知道了七七是男生，他却依然很喜欢他。
可是……
他不甘心。
谁也想不到白寻此刻心里有多么波涛汹涌，又有多么挣扎，他的自尊和骄傲告诉他，不要再次认输，那样只会一败涂地。
白寻动作轻缓，却坚定地推开了时启的手，他的目光不再看向时启。
“不必了。”
说完，白寻将散落在地上的药盒捡起来，归到塑料袋中，随手放到一旁：“给你买的药，你想丢就丢了吧，以后不用再联系了。”
随后，少年转身，走向车站。
时启心乱如麻，无论如何，他都没想到BX会是其中的一位攻略对象，并且他的好感度很高，高到……已经无需说明，便已经到了喜欢的程度。
时启觉得他有必要去和白寻好好地道个歉，车站人来人往，而一辆车正好抵达，白寻随着人群上了车。
时启追过去，正要搭上同一辆车时，系统忽然出声道：“别追。”
时启：“不行！我必须要去！”
时启咬咬牙，快步朝车站走去，然而这时，蝴蝶效应的进度条忽地再次亮起一截红色。
就这样……结束吗？
不可以。
最后一个学生已经踏上了车厢台阶，时启心中一急，加快脚步冲向公交车，与此同时蝴蝶效应的进度条骤然又往前蹿升两格。
然而他到底还是没赶上车，只能气喘吁吁地看着白寻的身影逐渐远去，他似乎在看自己，又似乎只是垂着眸看向虚无的空间。
到底还是错过了。
时启不知道是该失落还是该遗憾，他此刻内心的情绪无比复杂，当白寻质问他的时候，他分明感觉到了少年声音中微微颤抖却竭力掩饰的尾音。
他是希望自己和他道歉吧。
“为什么，”时启始终想不通，“你不让我去追白寻，把话说开呢？”
而且蝴蝶效应指数还上涨了。
系统依然是那句话：“你以后会知道的。”
时启只觉得心力交瘁，他拿出手机，给BX发信息，希望白寻还没有拉黑他。
时启：可以谈谈吗？
消息并未被阻拦，也许是白寻还没来得及拉黑他的缘故。
时启叹了口气，仍有些咳嗽。这几日温差变化大，他穿得少，便有些着凉了。他提着白寻给他买的药，众人都纷纷看他。
“没事吧，时启？”朋友担忧道，“我们是错怪他了，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弥补……”
时启手机一震。
BX：别再给我发信息了，你这个骗子。
时启：“……我猜是没有了。”
时启做不出来硬往别人面前凑的举动，看到白寻的回复，只得叹了口气，将手机收起来，恹恹地回家了。
到家时已经快七点半了，看到门口的江允，时启才想起今天是周三，江允来为他补习的日子，他努力打起精神来：“抱歉，我回来晚了，有点事情……”
江允示意不用多说，他打量时启，突然道：“你发烧了？”
时启头晕目眩，含糊地“唔”了声：“没事，有点感冒，吃了药就会好……”
时启眼前有些花，钥匙半天对不准锁孔，江允取过他手里的钥匙，开了门，时启晕晕乎乎，被江允几乎是半抱着进了屋，随后将时启抱到了床上，时启已经有些反应迟钝了，闷闷地道：“我骗了一个人，他发现了……”
一双手在他额前叹了叹，触手滚烫，远比看上去还要严重。江允冷淡的声音响起：“是你的朋友？”
江允看了眼药袋，找出几盒药，又打开说明书，仔细阅读。
时启宛若蜗牛一般，慢慢吞吞地抱着被子翻了个身，把脸埋进被子里：“网上认识的……他是个好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