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凡白意有所指道:“你要真不想引人注目,就不该坐我身边。”
一个刚和男人喝完咖啡的人,马不停蹄的接上下一个,人家可不得多看两眼。
邬烬端详着他的脸,长得是挺俊,他道:“这位置也没打上标,还不让我坐了?说不定人家不是在看你,是在看我呢。”
“嗯,你说得也是有可能,毕竟长这么标志呢。”虞凡白附和着打趣了一句,放下咖啡,“我去一趟洗手间。”
咖啡杯中倒影印着邬烬的下颌线,他摸了摸脸,又抿了口咖啡,对着咖啡乐了两声,耳朵不忘留意着台上那位来体验民生的小少爷。
政府腐败内幕被揭幕,国王一夜之间离奇苍老倒台,如被抽干水分的树干迅速枯萎,大祭司不知所踪,局势对外不说糟糕,内里正是一团乱的时候。
曾经的贵族小少爷突然善心大发,睁眼看到这世界肮脏面,见谁都觉着怜悯,闹着要体验民情,放他独自一人外出自是不成,他家底厚实,军方正是缺资源的时候,上边人派他过来护着。
邬烬眼观四路,耳听八方,不过片刻,就听明白了周围的客人为什么会朝着他们这边看。
有人夸虞凡白长得高腿又长,那张脸长得好看,还夸他手段厉害,刚和一个人约了会,又无缝衔接了下一个。
两个对象风格还不一样,一个看起来浑身铜臭味,穿金戴银,一个看起来轻浮浪荡容易红杏出墙的帅。这人荤素不忌的通吃,看外表看不出是个渣男。
不是宋连长?
宋连长不喝咖啡只喝茶。
“虞上校。”
邬烬又听到一声,他抬头望去。
钢琴声停了,他护着的小少爷和他的向导碰了头,他们好像很熟,小少爷看他的眼神都满眼冒星星。
“好久没见到你了,你最近还好吗?啊,要不我们一起坐坐,我请你喝杯咖啡吧?”
“最近还不错。”虞凡白朝他的座位看过去,看到了一个后脑勺,“咖啡就不喝了,我那边儿有人呢,下次吧。”
“谁啊?”小少爷探头探脑。
虞凡白说:“约会对象。”
他礼貌回绝了这位小少爷的邀请,回到自己位置上,拿着纸巾擦拭着沾水的手。
“怎么没多聊两句?”哨兵双手抱臂靠在椅背上,“你也没和我说你认识啊,也不叫人过来喝杯咖啡。”
还没把人叫过来,这阴阳怪气兴师问罪的味儿都要窜上屋顶了。
他说:“不熟。”
“不熟人家还和你打招呼呢。”邬烬说。
虞凡白:“认识打个招呼,那不是挺正常的。”
“那之前你怎么不说认识呢?”邬烬说,“不然免得你们碰面,多尴尬。”
虽然现在处境不上不下,但虞凡白是真没觉着碰见以前的人有多尴尬,邬烬这态度反倒叫他觉着有意思。
“你不是让我配合你?”他道,“我要走了,还怎么配合你?”
“我就开个玩笑,别较真儿。”邬烬说,“你刚……跟人说和我在约会,我怎么不知道。”
“开个玩笑。”虞凡白说,“别较真儿。”
邬烬从鼻间嗤了声。
“正经约会可不是这样儿的。”虞凡白说。
邬烬问他是什么样儿,虞凡白想了下,道:“得有一束花吧。”
邬烬:“你要送我花啊?我不喜欢那玩意儿。”
虞凡白也没说送不送,轻哂了声,“嗯,知道了。”
没了后续。
邬烬坐对面盯着他。
说不喜欢还真就不送了?
虞凡白:“邬烬,他要走了。”
邬烬端着咖啡一饮而尽,苦得脸皱了皱,“晚点再跟你算账。”
“嗯。”虞凡白带着点笑音,没当回事儿,“行,等你。”
PTSD,按照邬烬平时的表现来看,是半点都不像。
这个晚点“再算账”,成了真算账,彼时虞凡白还不知道有一场暴风雨等着他。
这是虞凡白这十年以来难得的一场漫长的休息日。
街道一如既往,每天都有巡逻的哨兵,发生过一场大□□,□□周围移居过来的人也不在少数,他路过路边的小摊子,买了点水果和糖果,他想,小孩儿应该会喜欢这些。
嗯……小孩儿已经长大了。
“说什么我长大了,可以和你一起面对,都是哄我的吧。”
邬烬倚着门框,斜眼睨过来的狐狸眼神色不清,这姿态给人中轻蔑感,或许他没这个意思。
他知道了。
知道了那个人来找过虞凡白,和他谈那笔交易。
距离那天已经过去两天了。
他今天回来情绪就不太对劲儿,这会儿语气听着懒洋洋的,话里是找茬的意思。
虞凡白关了厨房的水龙头,把苹果放在一边,说没。
邬烬一笔一笔和他算,问他那句话是不是他说的,虞凡白认账,邬烬又道:“那你瞒着我是几个意思?”
“这跟我有关,我有知情权吧。”
“小鸟儿,你讲讲理。”虞凡白掀了下眼,“我怎么和你说?”
“你讲理。”邬烬说,“你可讲理了,两天都没露什么馅儿,你是不是觉得我还小呢。”
“我不会跟小孩儿上床。”
虞凡白并不觉得这件事需要商量。
邬烬卡了下壳,差点忘了自己接下来想说什么。
虽然虞凡白说他不会跟一个小孩儿上床,但邬烬觉得虞凡白处理事情上的态度,就是还在把他当小孩儿。
虞凡白以为他会难过,没想到是气愤,而且是非常的气,这气和他的母亲无关,和他有关。
主要表现在气到把他嘴给咬破了一个口子,他刷牙洗脸时嘴都是疼的。
回到房间,房间里灯关着,床头给他留了盏灯。
他觉得这只是一件小事儿。没想到邬烬动静这么大,背对着他,把被子一揽,这是要生闷气的节奏了。
虞凡白也不哄他,上床把灯给关了。
小狐狸伸爪子挠人呢。
他往床上一躺,发觉邬烬十分刻意的往另一边挪了挪,床都颤了两下,他有些好笑。
气性还挺大。
他也往外挪了挪,两人中间从半臂宽成了一臂宽。
枕边另一人散发着冷气。
这事儿虞凡白觉着挺冤,人家找上门,跟他说“我要你媳妇儿,你把他让出来”,他回绝了,回过头来,自家对象反过来指责他没告诉他,没跟他商量。
还要怎么商量呢。
两人想得不是一个事儿,床上分家分得明明白白。
这分家也跟闹着玩儿似的,总归不是脑袋对着脚睡,这就算不得什么严重的矛盾,顶多算点小摩擦。
连着这么睡了两天,邬烬外出执行任务,可能近两天都回不来了。
“我今晚不回来。”邬烬硬邦邦的说。
“这个带上。”虞凡白给他拿了营养剂,这些比上边派发的基础款都要好些,价格也更高昂。
邬烬垂眸握着那几支营养剂,取下背包放进了包里,“我走了。”
虞凡白:“嗯。”
两人交流简短而干脆,这两天差不多都是这种状态,邬烬拎着背包,轻装上阵,走到门口,又听到身后虞凡白的声音。
“邬烬。”
他停下脚步。
“平安回来。”
邬烬差点不想走了。
不过是一次简单的任务而已,他想。
他前脚刚走,后脚宋连长就上了门。
“他走了?”宋连长在门口问。
“干什么呢,弄得跟偷情儿一样。”虞凡白笑了声,“多叫人误会。”
“我一把年纪了,别瞎开玩笑。”宋连长摆摆手,进了门,他严肃着脸,给他看了一段视频,“这两天精神紊乱的哨兵有点多,畸变种也还没清理干净,上边本来松口了,结果又有人进来掺和一脚,提议把你送进监管部门,你是不是得罪人了?”
“我得罪的人多了去了。”虞凡白松散道,“你指哪个?”
宋连长:“正经点儿,别打岔。”
“我真不知道。”虞凡白靠在沙发上,脑子里划过了一个人,“商会里的人?”
商会掌管着这个帝国的经济命脉,帝国很是看重。那来找他要邬烬的人,正是商会的副会长的人。
宋连长说:“是,要不是邬烬找上我,我都不知道里面还有他一脚。”
谈到“邬烬”,这两个字像从宋连长嘴里硬蹦出来的似的,谈得不是那么情愿。
虞凡白一顿,想起那晚邬烬的反常,他指尖无意识的摩挲着唇,难怪那晚回来火气那么大呢。
“他没和你说过?”宋连长问。
他以为邬烬那小子干了什么好事儿,铁定是要跑虞凡白面前邀功的。
“没。”虞凡白说,“嘴严着呢。”
人才刚走,虞凡白按耐着把人给叫回来的冲动。
这个话题带过去,宋连长希望他能给一个哨兵做一下精神疏导,“我脸不要了,我就这一个请求……他对我有恩,这次精神图景快要崩溃了,别的向导不敢碰。”
这是状态真的到了很差劲儿的地步了。
“你就当帮我个忙吧。”
虞凡白让他有时间带他去看看。
这差不多就是答应的意思了。
宋连长说的哨兵,虞凡白认识。
不仅认识,还和他打过交道,不过回忆不怎么美妙,这人对他存有挺大的意见,刚正不阿,眼里是一粒沙子也容不下。
算得上是他上司。
两人不是一路子人。
虞凡白进了白噪音室,身后的门关上,房中仪器实时显现着主人现在的状态。
“他真的会好好给冯哥做精神疏导吗?”
“他会不会……会不会趁机……”
“小马。”宋连长低声呵斥,“虞上校不是这种人,他既然答应了,就不会使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
一个多钟头,虞凡白从白噪音室里出来,焦急等候的几个哨兵围上来,问:“怎么样了?”
他们不喜欢虞凡白,虞凡白对他们称不上讨厌,也算不得喜欢。
既然求人帮忙,就不该处处防备才是。
虞凡白唇边一勾:“死马当活马医吧。”
他留下一句似是而非的话,挥挥衣袖走了,留下一众哨兵猜测到底是能疏导还是不能疏导。
这两天塔内出现乱动的频率变多了。
除了畸变种,也还有人为。
维持秩序需要一段时日。
一条消息也没有给他发。
邬烬点开智脑,又关了智脑,反反复复,让身旁轮班站岗的哨兵朝他多看了两眼。
“你在等谁的消息吗?”哨兵好死不死踩到了雷点上。
邬烬:“没有,无聊。”
“是有点无聊,不过无聊才好啊。”哨兵感慨道,“我家里两个孩子还等着我回去呢。”
“你有孩子了?”邬烬抬眼朝他看过去。
哨兵说:“有啊,还有照片,等下换班给你看看。”
“你出来干这么危险的活,你家孩子知道吗?”邬烬问。
他难得对人家的事儿感兴趣,哨兵也就和他多聊了两句,“知道,一开始哭呢,现在每天报备平安,也就哄好了。”
邬烬:“他们担心你会给你发很多消息吧?”
不待他回答。
“一定很烦。”邬烬扣住智脑。
一定很烦,还好虞凡白不黏人。
一点儿都不黏。
不会问他去哪儿执行任务。
也不会问他还有几天回去。
更不会对他嘘寒问暖。
哨兵精神图景很糟糕,几乎是在毁灭重建的过程,在精神图景中,虞凡白找到了它的污染源。
这糟糕的精神图景让他想起了邬烬。
执行任务中途应该没时间也不能分心去看消息。
他去几天了?他忽而冒出这个念头。
而后明白过来,这是想念。
突然有点想小狗了。
邬烬回来了。
虞凡白到家就感觉到了屋子里多了一股气息,门外地上还有几道脚印,他开了锁,进门看到了邬烬。
邬烬回来洗了个澡,手臂上包扎伤口的绷带松了,他咬着一节绷带,在重新缠绕,听到开门声,往门口瞟了一眼。
“回来了。”
接着自顾自的去缠绷带。
虞凡白:“什么时候回来的?”
邬烬缠不好绷带,有些烦躁,往沙发上一靠,说:“上午。”
虞凡白在他旁边坐下:“我来吧。”
邬烬把手递给了他,“嘶……”
虞凡白垂眸看了眼,确信自己碰到的是绷带,不是他的伤口,他还是替他吹了两下,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怎么弄的?”
“不小心。”邬烬漫不经心问道,“你去哪儿了?一身哨兵味儿。”
虞凡白:“帮了点忙。”
“还挺乐于助人。”邬烬嗤道。
虞凡白:“你鼻子也挺灵,哨兵味儿都闻得出来。”
他给他绷带缠好,打了个漂亮得蝴蝶结,“要不凑近闻闻,还有没有什么味儿?”
“什么味儿?”邬烬轻眯了下眼。
虞凡白:“酸味儿。”
这是打趣他呢!
邬烬把手抽了回去。
邬烬那脾气,平时轻浮浪荡,倔起来是真倔,和小时候一个模样,晚上睡觉还是背对着他,虞凡白洗漱完躺上去,他挪了一下,虞凡白也跟着朝他挪了下,他又往更边上的地方挪了下。
床就那么大,被邬烬躺得温热的地方一寸寸被虞凡白占据,邬烬往床边边挪到了不能再挪的地方,一动,整个人卷着被子朝床下滚下去。
被子一卷,他还没彻底掉下去,被卷了回来,背脊贴上了温热的胸膛。
“跑哪儿去?”身后是男人低沉沙哑的声音,似是笑了声,“想睡地板啊?”
黑夜里,邬烬睁着眼看着前方,腰杆绷得梆梆直,“你不挤我我能滚下去?虞哥,你故意的呢?”
“啊。”虞凡白只发出了这么一声音节。
不算长,也不算短,尾音微微上扬着,叫人觉着痒痒的,又挠不到痒处。
“还不理人呢,躲我啊?”他低笑着,低沉的嗓音透着点慵懒,“躲得开吗你。”
邬烬喉结干涩一滚,身体血液循环加快,耳朵到脖子一路变得滚烫。
热恋期的情侣大抵就似一擦就着的火柴,碰一下都火热火热的,在一起擦来擦去的都能擦出个趣味来。
邬烬此刻就像一根被点着的火柴,火焰燃得旺盛。
这么多天,一开始争执那事儿根本都算不上什么事儿了,两人的矛盾升级成了一种较劲儿,邬烬缺个台阶,虞凡白给了,邬烬不仅顺着下来了,还要顺杆往上爬。
他一个翻身,把向导压在了身下,顶了下。
“虞哥,想我了?”
夜里哨兵的眼神亮得吓人。
第263章 跟我走
接下来的时间里,邬烬不间断的出任务,频率变得频繁了,每次回来都得带点伤,这不是多稀罕的事儿,过去邬烬没少受伤,随便包扎一两下也就好了,但是现在有人心疼,就不一样了。
虞凡白对受伤的他时温柔得不像话,一点儿也不气人。
邬烬受伤不太当回事,一有虞凡白出现,便这疼那也疼,虞凡白头两回对他是真温柔,没两回,察觉到他的试探和故意,这温柔里就参杂上了点黑心肝商人的特质了。
邬烬玩不过虞凡白,这人心眼多得跟火龙果的籽似的,数都数不过来。
第十次的军团任务,邬烬出门之前,整理着衣服:“我们军队有个哨兵,娶了个媳妇,媳妇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媳妇跟小孩儿都可惦记他了,出门都得送个几里路。”
虞凡白听到这儿,抬了下头:“小鸟儿想生孩子了?”
邬烬:“……”
“可惜了。”虞凡白遗憾道,“我是男人。”
邬烬额角一跳,道:“我没让你生孩子。”
“你也是男人。”虞凡白说。
邬烬:“……”
“我走了。”
邬烬打开了门,他还没迈出去,身后一阵力把他扯了回去,他后颈一疼,湿热的呼吸落在皮肤上,叫他浑身颤栗,小腿发软,喉间发出一声低吟。
虞凡白松开了他。
他还有些回不过神,开门的手成了撑在门上,另一只手捂着后颈,嗓音发哑:“你……干什么呢?”
虞凡白舔了下唇:“你的精神图景很糟糕,记得赶在标记彻底失效之前回来。”
邬烬强壮镇定,哼笑:“吃醋了?”
“小鸟儿,你耳朵好红。”虞凡白轻笑着摸了摸他耳垂。
十分钟后,邬烬夺门而出。
谁也没想到,这一去,邬烬的小队没有回来。
虞凡白复职了。
他的那位军长醒了。
虞凡白没拿捏这恩情让他干点什么,倒不是他做好事不留名天生是个善人,而是这位军长的性子,他真要拿捏恩情,怕是要引得他反感。
不去拿捏,任由他恶意揣测,他反倒是会心生愧意。
人的本性如此罢了,虞凡白不过是稍加利用了一二。
军队在夜里驻扎营地。
虞凡白坐在篝火旁边,他很安静,听着哨兵们聊着这附近的古怪。
这里之前有一个村子,一夜之间,村子成了废墟,驻守在这边的一名哨兵逃出去了,精神被污染得厉害。
听说这里一到晚上,某处就会出现不停的说话声,絮絮叨叨的,跟在耳边说话一样。
“光听到说话声,又找不着人影,你说奇不奇怪?”
“会不会哨兵精神紊乱产生的幻听?”
“这里精神污染很厉害,大家都要小心点儿,不过没事儿,我们有虞上校嘛!”
夜里,所有人都睡去了。
虞凡白精神力探知着周围。
没有异常。
他去解了个手,周围静得脚步声回响都一清二楚。
他准备离开时,忽而听到了点别的动静,好像什么东西趴在他耳边吹了口气。
闷热的夜晚透着一股凉意。
虞凡白扭过头,上边一只蜘蛛掉在他肩膀边上,他屈指弹开了。
洗手间灯光忽闪了下,他听到了细碎的说话声,蓦地一顿,抬眼望向镜子,里面的倒影也在看着他。
灯光一刹暗了下来。
虞凡白感觉到了熟悉感。
犹如那次掉入黑洞时,熟悉的身体不适感。
“虞哥,虞哥?”
虞凡白感觉到有人在推他,他倏地睁开眼。
窗外天亮了。
“你还睡呢?太阳都快升顶儿了。”
银发哨兵从他眼前冒出来。
天亮了。
虞凡白抬起手盖住了眼帘,手臂上传来一点痒意,是哨兵拿手指轻轻挠了挠他,“还不起啊?快迟到了。”
“迟到?”虞凡白拿开了手。
“是啊。”哨兵说,“今天是司令给我授勋的日子,这么重要的时间点儿,你不会忘了吧?”
说着,他眸子危险的眯了起来。
对了,今天是哨兵参加授勋仪式的时间。
浑浑噩噩的大脑一刹变得清晰了起来。
他轻笑了声:“睡糊涂了。”
“还在做梦呢。”哨兵侧卧在床上,支着脑袋,勾着他衣服,“时间还早,你要不想起,我们也能干点别的。”
早晨正是办事儿的好时候。
虞凡白把他手顺下去:“这么重要的时间,还是早点准备吧。”
哨兵撇撇嘴,道了声“没意思”。
虞凡白笑笑,也没反驳:“有意思的,留着回来再庆祝。”
他背过身去,蹙了下眉,心底有种古怪的异样感,厌烦抵触哨兵对他的触碰。
授勋仪式他们没有去成。
哨兵没能出门。
在虞凡白去厨房做早餐的时候,哨兵从他身后抱着他,让他多放点香菜。
邬烬不吃香菜,打小就不喜欢吃。
古怪一旦察觉,便会发现处处都流露出古怪。
虞凡白拿刀抵在了哨兵脖子上,冰冷的眸中如机械般冷漠无情:“你是谁?”
下一刻,一切重置。
“虞哥,虞哥。”
虞凡白躺在柔软的大床上,皱眉睁开眼,面前是银发哨兵泛着轻佻笑容的面庞,他翻身骑坐在他身上:“睡这么沉呢,怎么?不认识我了?”
虞凡白脑子里雾蒙蒙的,身体条件反射,一下把人掀下去了。
听到“咚”的一声清脆的声响,才缓过神。
“没事儿吧?”虞凡白屈腿坐起,也不知道自己刚才反应怎么这么大。
哨兵捂着后脑勺,委屈巴巴的说疼。
虞凡白挑眉道:“让你一大早吓我呢。”
他伸手把他拉起来,感觉有些怪异。
哨兵的掌心有些过于细腻了,他记得他的手上应当是有茧子的,他松开了他:“还好吗?”
哨兵说没事。
虞凡白让他先去洗漱,他缓缓。
洗手间内响起了水声,哨兵低头洗漱,捧着水浇在脸上,在他抬眼的瞬间,他看到了自己身后……多了一双腿。
镜中一道虚晃的影子在他身后站着,直勾勾的盯着他瞧,哨兵抬起头,睫毛上的水珠让他眼睛有些难受,睁不开眼,脖子上冰冷的触觉却是清晰。
刮胡刀的刀片抵在了他皮肤上。
“你是谁?”身后人的嗓音温和而又冷静,细细密密喷洒在他脖颈的呼吸激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一切回归原位,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
虞凡白睁开眼翻身掐着了身旁人的脖子,“你是谁?”
身下的人挣扎着,他才陡然醒悟过来,把人松开了,脑袋有些疼,仿佛蒙了一层薄雾。
他为什么要问那句话?
哪儿不对劲儿。
他轻眯了下眼。
“虞哥,你怎么了?”哨兵问他,嗓子有点哑,脖子上一圈红印都还没消散,“做噩梦了啊?”
“抱歉。”虞凡白恢复原样,望向他的脖子,“没事吧?我给你擦点药。”
哨兵嘟囔着等会儿参加授勋仪式,这红印子别人见着了怎么办。
虞凡白眸子细微的动了下。
邬烬那性子,这会儿会担心这种问题?
“那就扑点粉。”他抬起他下巴,“应该能遮一遮。”
哨兵凑过来亲他,他捂住了他的脸,轻轻拨开:“刷牙去。”
正要出门,天下起了雨,车子也洗了滚,一切发展得不太顺利,让哨兵心里打嘀咕,反倒是虞凡白四平八稳。
他把哨兵带到了礼堂,见证了哨兵授勋。
万众瞩目下,哨兵朝他望来,他也浅浅的勾了下唇。
天色暗淡,入夜,他扶着醉醺醺的哨兵回到了家,哨兵勾着他的脖子,唇上覆着一层湿润的水光,在暗光下诱人,这合该是一个愉快的夜晚。
窗外雷声雨声参杂在一起。
哨兵捂着脖子,躺在那张柔软的大床上,被划破的喉结往外涌出鲜血,从他指缝中争先恐后的流淌下来,染红了大片洁白的床单。
窗外电闪雷鸣。
“还不够深吗?”床边,男人慢条斯理拿帕子擦着刀锋。
“你……为什么……”他被划破了气管,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别装了。”忽闪的雷电照亮了虞凡白的脸庞,“你不是他。”
银发哨兵望向他的那双眸子充斥着水汽。
“别用这双眼睛看我。”虞凡白轻叹,“我会心软。”
他拿着枕头捂在了他脑袋上,枪口隔着枕头,“他在哪儿?”
第六次了。
它一次次在完善自己的“世界”,构造一个让他沉沦的世界,但一次次的完善,也意味着一次次的消耗,让这精神构造出的世界变得不是那么平稳。
破绽百出。
“砰”,枪响,身下人彻底没了动静。
这样,应该就可以结束了。
他拿开了枕头。
果不其然,那张属于哨兵的面孔,逐渐被另一张面孔所覆盖——宿宾鸿。
他的身体逐渐消失,周围他熟悉的景象也慢慢的消散,犹如一张被火苗渐渐吞噬的画。
待他再睁开眼,他站在光线昏暗的隧道。
墙壁上似玉石一般的东西亮着光,刻画着一些纹路,他指尖每触碰一寸,上面就亮一份,刻着的是一幅幅简陋的图像。
他往里面走,壁画上透出的信息变了,幼狼、少年形态、成年大狼,他看到了一幅图,略感熟悉,指尖勾勒一二,想起了这是那地下拳击场。
台上的少年和一个成年男人成为了对手,台下的观众面目扭曲。
画上生动,观众们的叫喊声似有了声音,在耳边逐渐变得嘈杂,如海浪声拍打过来。
他周围人声鼎沸,台上站着两人,少年背影挺拔,又透着几分孤寂,似独狼一般死咬对手不放。
“打他!打他!!!”
“好!!”
“唉,兄弟,让一下。”
虞凡白耳膜震得发疼,他看向身旁的人。
男人五官普普通通,从他面前走过。
“不好意思,麻烦问一下,这是哪儿?”虞凡白问。
“你让一下呀。”那人不听他的询问,“我还有事儿呢,你快让让。”
“你让让他啊,别挡道儿。”
一旁的人也围了上来。
虞凡白一顿,松了手。
他们……都没有五官。
等他们散开,台上的少年也不见了,这里的人不会回答他的问题,也没有人拦他,他很快找到了少年所在的地方。
“我已经打败所有人了。”少年人声线平稳,“够格挑战守擂者了吗?”
“够,当然够。”另一道声音道,“我这就去把他叫来。”
虞凡白靠在门外,没人注意他,不过一会儿,他看到有人带着一个光膀子的男人过来,手臂上纹了一整条的花臂。
脸还是没有五官。
合上的门内爆发出一阵争吵,不待虞凡白听清争吵的内容,他眼前一晃,又站在了人群中。
这回,他看清了少年战斗的过程,他全程没用精神兽,他从台上下来了。
“邬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