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憬琛毫不避讳,“知道。”
他不仅知道,甚至现在,他手上的平板里正放着苏淮和他未婚夫活动现场的直播。
“那您还和苏先生这样,”林业下意识感到痛心,周憬琛从前多么根正苗红一道德标兵,怎么到了宁城突然堕落成这样,“这不就是知三当三吗?”
林业嘴比脑子快,等说完不小心在后视镜对上周憬琛的目光时,他后背一凉——如果眼神能刀人,他现在估计人已经没了。
林业表面上还在平稳地开车,实际上头皮发麻,感觉自己已经死了好一会儿了。
良久,周憬琛的声音才再度响起,冷漠又骄傲,“你懂什么,感情里讲的是先来后到。”
“后来的,才是第三者。”
话一说完,周憬琛有抿着唇,有些后悔。他犯得着计较林业的话,还强词夺理解释这些吗?他和苏淮现在本来就是名不正言不顺,没有什么感情,也不是正经谈恋爱。
周憬琛本身就比林业小上几岁,但是这么多年,他总是过于成熟稳重,让人忽略了年龄上的差距。林业在职业道路上一直被周憬琛引领着成长,一直打心底觉得周憬琛的心理年龄起码有四十岁,是个可靠有聪明的大人。这时候倒是稀罕的察觉到他有些孩子气的一面。
林业其实从这两句话里嗅到了大瓜的气息,又因为周憬琛强大的气场和理直气壮,让他忍不住产生倒戈的心理——周憬琛才是那个苦逼的、被插足感情的人,“可无论隐情如何,你和苏先生这样总归是不太好。”
周憬琛沉默地听着林业的话,手指轻轻叩击着平板的边缘。视频画面里,宋柯和苏淮一同在台上讲话,苏淮确实听进了周憬琛的警告,没让宋柯搂他的腰,可两人仍是一个手挽手的亲密姿态,看着让人觉得刺眼得很。
“确实不大好。”
林业从后视镜里看见周憬琛点了点头,声音里也满是无比认同的意思,一时间大喜,觉得周憬琛果然只是一时脑热想不开,现在终于在自己的提醒下清醒起来,要结束和苏淮这段畸形又怪异的关系。
可紧接着,周憬琛十足镇定从容的声音再次在车厢里响起,“我会尽快把他身边的人都清理掉的。”
林业一时语塞,倒也不是这种意思。
周憬琛是个实打实的行动派,往往有了想法就会毫不拖泥带水地制定周详计划、然后立刻行动,林业很是有些忧心,“齐总要是知道了,肯定不会坐视不管。”
他意思很明显,周憬琛自然听得出来。齐彦一直有意让他多和南港的那些家世相当的omega接触,却总被周憬琛以工作繁忙推脱或拒绝。要是知道他在外面和别的beta,还是曾经狠狠欺骗背叛过自己的beta乱搞再一起,肯定会大发雷霆,觉得他愚不可及。
周憬琛不怕齐彦的怒火,也不在乎齐彦对自己的评判。让齐彦知道自己在宁城全部的所作所为也没什么,无非是自己需要付出更多的精力来解决齐彦的干涉。
离云齐只剩下几分钟的路程,周憬琛收起平板,静静看着前面的林业,“到了你该做选择的时候。”
那目光平静而带有压迫感,让林业紧张得几秒间忘记了呼吸。
从前林业偷偷向齐彦打各种小报告,周憬琛都觉得无关紧要,只是牵扯到苏淮,他的戒备心就变得空前之重。林业做任何选择都可以,周憬琛都不在乎,他只是从这一刻起,想要完完全全掌控身边的一切。
他要做牢笼本身,要确认身上的每一颗螺丝钉都毫无异心,然后把苏淮圈禁其中,让他毫无逃离的可能。
云齐大厦二十三楼,齐彦的办公室溢着醇厚的茶香。
周憬琛推门进来时,齐彦推了推眼镜,然后笑眯眯地起身。他走过去拍了拍周憬琛的肩膀,脸上挂着骄傲的笑意,“可算是回来了,那边那群见过你的老家伙都变着法儿跟我夸你呢。”
周憬琛坐下,仍是一副办公时的严肃认真模样,“我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
“总之,这次任务完成得很出色,爸也特别为你感到骄傲,”齐彦端起茶杯,浅浅抿了口茶,问周憬琛,“有没有什么想要的奖励?”
周憬琛摇头,他如今想要的东西都能自己弄到手,确实不需要什么奖励。
“要不给你换辆跑车吧。”齐彦又说,“年轻人都爱开,多酷。”
可周憬琛不是那种又酷又张扬的年轻人,“不用,我现在这辆就很好。”
“别人家的儿子怎么要都嫌少,怎么就我儿子,怎么给都嫌多似的,什么也不要。”齐彦忍不住吐槽,言语间有些亲昵的慈爱,“就不能让爸多补偿补偿你吗?”
周憬琛也跟着笑了笑。齐彦对他的宠爱所有人都知道,可周憬琛从不沉溺在这所谓的父子温情中。齐彦爱他,因为他身上留着齐彦的血脉,更因为,他是齐彦唯一的alpha儿子。
齐彦现如今有一个Omega老婆,两个beta儿子。
他是在第二个beta儿子出生后去宁城找到周憬琛的,前十几年从未找过,偏偏这个时候找。表面上对周憬琛的母亲如何愧疚、如何难以忘怀,却也还是有了新家。
周憬琛起初为齐彦陌生而温暖的父爱动容过,后来却发现,这种爱也并非是天然的,是建立他的性别基础上、又需要他给予反馈和回报的爱。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一种披着柔软面皮的利益交换。
两人又在办公室说了些公司业务相关的事情,一直到中午,才结束会谈。
齐彦和周憬琛去了公司附近一家餐厅吃饭,吃饭间隙,又拉着周憬琛聊些琐碎的家长里短,周憬琛兴致不高地接着话。
手机不断传来振动声,周憬琛点开消息。
:中午和宋柯一起吃的西餐。
:胃口很好,吃了很多。
:中途上了一次厕所,在去厕所的路上接了个电话。
简略的消息附带着几张照片,周憬琛点开照片,看苏淮吃了什么,看苏淮接电话时嘴边挂着的笑,没忍住,盯着手机看的时间久了点。
齐彦很敏锐,察觉到周憬琛有些异常,“有事要忙吗?”
周憬琛放下手机,摇摇头,“没事儿。”
“对了,这次去宁城,没碰上什么以前认识的人吧?”齐彦低着头,像是不经意问起。
“碰上了,”宁城就那么点地方,要说没碰上才不正常,周憬琛面色入常,“碰上好几个老同学。”
齐彦显然放心了些,应了句“这样啊”,又开始扯到了其他的话题。
晚上周憬琛在公司加班到九点,回去的时候林业在门口等他。
林业没告诉齐彦在宁城关于自己和苏淮的事情,意味着他选择成为自己这边的人。
下电梯的时候,周憬琛问林业,“为什么选我?”
林业看着有些憨,实则也有点小聪明,“因为云齐您才是云齐的未来。”
周憬琛的能力和手腕林业跟在他身边,都切切实实亲眼见证过。云齐早晚都是周憬琛的,他选择了云齐的未来,也为自己选择了一个没有闪失的未来。
回家的路上,周憬琛疲惫地靠在后座,翻着手机里的消息。
私家侦探那边又发来许多关于苏淮的琐碎生活工作细节以及照片,周憬琛垂着眼睛,一条一条细细看着。
看见苏淮下午见了客户,晚上忙得没吃饭,回家时在楼下的甜品店里买了一个栗子蛋糕。很大一个,周憬琛想,苏淮根本吃不完。
苏淮以前每次吃,最多只能吃掉二分之一,剩下的一半就费劲心思喂进周憬琛的嘴里。
十一点左右,周憬琛回到住所,手机里又收到一条信息。
:房间的灯关了,应该已经睡了。
周憬琛看着消息和照片,不知道怎么想得,突然问了一句,“他今天开心吗?”
开不开心是个挺主观的东西,得问本人才行。那边私家侦探这样想着,纠结了一会儿,还是硬着头皮给了个回答,“基于他今天脸上出现笑容的频率判断,应该挺开心的。”
为了证明自己的专业,私家侦探罗列了苏淮都分别在见谁的时候笑了,笑了几次以及笑容的程度。
周憬琛这边看着聊天框里滔滔不绝证据确凿的分析,想着之前那么些天,苏淮在自己面前一次都没笑过,自己一走,他倒是开心了,朝谁都笑。
心里顿时不是滋味儿,那股恨意又悄无声音地冒了出来,藤蔓般疯长。
他想,最好把苏淮关起来,谁也不见才好。哭也只能对着自己哭,笑也只能对着自己笑。
第74章 恨也比忘记好
周良送刚见完客户的苏淮回家,车开到一半,在路上停了下来。苏淮从车上踉踉跄跄着下来,胃里翻江倒海地恶心再也忍不住,狼狈地蹲在路边吐了。
浑身的酒热被这深秋里的冷风一吹,散去了不少,连带着脸和脖子皮肤出透出来的海棠果般的红,也淡了些。周良匆忙从车前绕了半圈,过来给看见苏淮这副样子,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
弯身拿着矿泉水递过去,苏淮难受地弯着腰,摆摆手没接。
“还好吗?”周良见苏淮一直手捂着胃,想着他应该是胃病犯了,于是又问,“要不要去趟医院?”
“没事儿,等会儿就好了。”苏淮的西装外套被他勾在臂弯,规整的衬衣此刻也变得皱皱巴巴,看起来不太体面,他直起身时,整个人看起来凌乱又脆弱,声音却仍旧冷静平稳,“先送我回家吧。”
他这胃病是老毛病了,经常犯,苏淮不太当回事儿。而且,他讨厌去医院,不舒服的时候,更想回家洗澡睡觉。
周良自知拗不过苏淮,只能先送他回家,路上对着后座闭着眼睛休息的苏淮,忍不住忧心道,“没必要这么拼,再怎么说,没有什么东西比身体更重要。”
苏淮没睡着,但也没接话,他理解周良话里的好意。可没办法,他年轻,又是个beta,饭局上总免不了要被刁难,虽说他已经能熟悉应对那些不怀好意的客户,但是总归是为了寻求合作。不喝点酒,局面打不开,也没法儿达成目的。
至于身体,他身体也就这点儿毛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他还真不在意。说来也算稀奇,才二十几岁,苏淮忽然觉得自己对世界丧失了兴趣,也没什么在乎的东西。
这些年,还真是过得不痛不痒、浑浑噩噩。这样平静地回想着自己这几年的生活,脑海里却突然冒出了一张让人恼火的面孔,心脏重重一跳。苏淮闭上眼,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想到了这个把自己平静乏味生活搅得乱七八糟的罪魁祸首。
没一会儿就到了目的地,苏淮现在住的还是那套学区公寓,之前为了图近,在公司附近也买了套公寓,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认床,在那里睡不安稳,最后还是一直住在这边。
周良准备过来扶苏淮下车时,苏淮又是一副没事儿的样子,说自己一点没醉,能自己走。
有些人性格本来就倔,喝了酒就更犟。苏淮下车后,死活不让周良跟上来半步,冷冷地说自己这点酒根本没问题,要回去睡觉了。
周良看着苏淮歪歪斜斜的步伐和已经不太清明的眼神,也不知道苏淮这到底是喝了多少。看着是不太清醒,但说话时口齿伶俐清晰,让人摸不清楚到底醉没醉。
“下次还是少喝点吧,苏总。”周良分辨不出,还是忍不住劝道。
浓重夜色下,苏淮的身形显得很单薄,风将他的额发吹起,露出疲惫的眉眼。苏淮对周良点点头,转身朝着小区门口晃荡前进,“知道了,下次再不这样了。”
还能接话,应该没喝太醉,周良最后还是没跟上去。
摇摇晃晃进了电梯,一路上强忍着恶心,到家了直奔浴室,抱着马桶吐了许久。
吐完之后整个人还是难受得不行,头痛得不想动,客厅没开灯,苏淮一不小心撞到了茶几,“砰”得一声,膝盖骨一阵痛。
苏淮弯身想揉揉自己的膝盖,身体却脱了力般,慢慢滑到地上。
他头又痛起来,就那样坐在地上,被靠着沙发,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苏淮这一觉,睡得很不舒服、也不安稳,断断续续地一直做梦。梦杂乱无序,好多人毫无混乱地出现在梦里。
梦到林未玥在这个房子里给他做饭吃,笑眯眯地看他吃着,说去买点东西,转身却在楼下的马路上被车撞了,身体卷进车底,血迹流了满地,一直淌到自己脚边。梦到周憬琛和他一起在房间里逗可乐玩,两人一狗追着闹着,笑得很开心,他在前面跑着,忽然被周憬琛拽住,他揪着自己衣领恶狠狠问“怎么跑这么快,想扔下我吗”。
他很少睡过好觉,这晚也是,睡觉时眉头都没松过,陷在噩梦里,偶尔有几声含糊的梦呓。
周憬琛站在苏淮的公寓门前,觉得自己被连续几天的高强度工作弄得脑子都不清醒了。
晚上下班时才在微信看到私家侦探发来的照片,最后一张照片是苏淮蹲在路边吐,整个人狼狈得不像样子。
照片高清,周憬琛手指不断拉着不断放大,还能看见苏淮脖子上异样的、一片一片的红和身侧紧攥着的手,大概是难受极了,一贯在人前极规整的人把衬衣扯得松松垮垮,后脑勺的头发也在车上靠着休息时蹭得凌乱。
周憬琛细细看了一会儿,把手机扔到一边,面无表情地完成了工作。回家的路上,车开到一半,周憬琛忽然让林业转道送他去机场。
飞机凌晨到达,周憬琛对自己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他中午还有个重要会议,在宁城待不到半天就得回去。况且,他前几天才离开宁城。
一切都在试图向周憬琛证明,他这是冲动又不理智的举动。但是当周憬琛站在苏淮门前时,他解释自己只是想来看看苏淮这副狼狈不堪的样子解解气,看完就走。
按了好几声门铃,都没人回应,手机上发的消息也没人回。喝了酒的人就是硬气,周憬琛神色不虞地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手机屏幕上的光落在他脸上,眉眼间有些焦急的不耐。
他盯着眼前的密码锁,试探地抬起了手,输入了记忆中的密码。紧接着,短促的机械咔哒声响起,门开了。
周憬琛站在原地,愣了一下,随后抬腿走了进去。客厅没开灯,借着浴室那抹光,周憬琛缓慢朝里走,还是和从前一样的布局,入眼的也都是熟悉的摆设和家具。
终于在昏暗的光线里看到那团缩在沙发边的黑影,周憬琛朝苏淮走过去,在他身边蹲下身,闻到他身上酒气熏天的味道,又看见苏淮连睡觉都拧着的眉和抿着的唇。
不知道做了什么梦,脸色这么差。
周憬琛想着,准备把苏淮从地上拉起来,还没伸手,听见他有些慌张地喊了一句,“周憬琛,放开我。”
原来是梦见了自己,怪不得表情这么难看。
看他拧得更深的眉毛和仍旧闭着的双眼,周憬琛冷冷地笑了一下。沉默地盯着他看一会儿,也没再碰他,转身进了浴室,用温水打湿了一条毛巾,出来时又听见苏淮在说梦话,用听起来很可怜的声音叫妈妈,说自己难受。周憬琛蹲在地上,扶着他歪歪斜斜快要彻底倒在地上的上半身,用温热的毛巾给他擦了脸和脖子。
期间苏淮总是时不时冒出句梦话,含糊短促的声音,有的周憬琛能听清楚,有的根本听不清。只是能大概猜到,都不是好梦。
处理酒醉的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周憬琛费了好大的力气把苏淮从客厅抱到卧室,把他扔到床上给他换衣服时,苏淮忽然醒了。
夜色已深,房间窗帘紧闭,唯一的光源是床头边的一个小夜灯,暖黄色光线暧昧柔和,两人猝不及防地对视。
周憬琛正在给苏淮换睡衣,上衣刚换完,手正在解他裤子上的皮带。被这样直愣愣地盯着,他不得不停下动作,倒是有些欲盖弥彰的意味。
“你这副样子,我可没什么兴趣。”怕苏淮对自己产生什么不好的误会,周憬琛神色冷淡地站起来,把一边的睡裤扔给床上的苏淮,想让他自己换。
过了好一会儿,苏淮接过,垂着头,好一会儿都没什么动静。房间里诡异地安静了许久,两个人都没声儿。
“怎么,要我帮你?”周憬琛又在床边坐下,见苏淮一点儿都不搭理自己,“为什么一直不说话?”声音有些不耐烦,动作也一点儿不轻柔,周憬琛捏着苏淮的下巴,让他抬起脸看着自己。
动作一僵,不知道怎么的,苏淮居然在哭,哭得无声无息的,眼泪像水一样往下流,落在周憬琛的掌心,湿热的触感让他下意识缩回了手,像是被什么烫到似的。
“哭什么?我又没欺负你?”
“刚刚你还揪着我衣服骂我,还说了很难听的话。”
苏淮说的是梦里,周憬琛自然不知道,他被苏淮这凭空冒出来的指控弄得有些懵,又仔细看了苏淮一会儿。
眼前这人哭过的眼睛雾蒙蒙的,整个人没了人前那副冷淡的模样,看起来很柔和,还带着几分乖。整个人人不像清醒的样子,约莫是还醉着。
“是吗,那我还干什么了?”周憬琛随手蹭了蹭他的脸颊,刮掉了他脸上的眼泪。很罕见的,苏淮对他这样的举动不抗拒,眼睛里也没有流露出厌恶。看来真是醉的不轻,要放平常清醒时候,不说整个人会下意识往后缩避开自己的触碰,还保不准要说几句刺人的冷话,故意惹人生气。
苏淮又不说话,浓密纤长的眼睫毛被打湿成一簇一簇的,安静地半垂着,像是沉默又没有生气的漂亮人偶,惹人心软。
周憬琛又耐着性子问,他眉眼本就深邃,认真看人的时候会让人产生专注又深情的错觉,“我还做了什么事,让你这么伤心?”
重新见到苏淮,苏淮还是和从前一样,看起来冷漠高傲,像块捂不热的冰。只是从前,这块冰在别人面前是冰,在自己面前也会融化,融化成一滩柔软温暖的春水。
而现在,他在谁面前都是一块儿冰铁,看起来坚硬,碰起来也冷。周憬琛还以为,现在的苏淮已经不会哭了,不会柔软,也不会伤心。
“周憬琛,为什么总是出现在我梦里?”苏淮还是低着头,不看周憬琛,“为什么在梦里总是一会儿好一会儿坏,变来变去的。”
他自顾自地说着,声音听起来伤心又委屈。
周憬琛看着他,没说话。他不知道自己在苏淮的梦里是什么样的,也难以想象,自己是如何“一会儿好一会儿坏”。
“在梦里,对你好的时候多,还是对你坏的时候多?”周憬琛又摸了摸苏淮的脸,触感仍旧细嫩湿润。
“记不清了,对我坏的时候很讨厌,对我好的时候更讨厌。”
“周憬琛,你真的好讨厌。”
一句讨厌,让周憬琛愣了愣神,即便如今苏淮每次面对自己时,每个动作和反应都写明了讨厌,但是从没像这样直接说出口过。
而苏淮还当是在梦里难得遇见了沉默而温柔的周憬琛,忍不住一句又一句对着他发泄。
“该出现的时候不出现,等我已经要忘掉你了,又突然冒出来。”
“整天凶巴巴的,还威胁我。”
“好烦。”
“烦死你了,周憬琛”
“讨厌你。”
苏淮嘴上一句又一句,却一直低着头,目光凝注在空气中的某一点,不肯抬头看周憬琛脸。
周憬琛却在他混乱的言语里找到漏洞,抬起他的下巴,“什么叫该出现的时候不出现,你不是一直都不喜欢我吗,不是玩够了就想丢掉吗?”
“苏淮,你有需要我出现的时候吗?”
周憬琛问这话时,声音偏冷,听起来让人觉得很有压迫感。他盯着苏淮的眼睛,企图在里面找到答案,可那双眼睛泛着一层润亮的水光,看不清情绪,让人没法儿探究。
“怎么没有呢。”苏淮别过脸,低着头失神道,“怎么会没有?”
苏淮的声音微弱,他又头疼起来,捂着自己的脑袋不想说话。
“什么时候?”
“反正你没有出现,等了你好久。”
想在喝醉的人身上问清楚一个问题是不可能的,苏淮的的思维混乱又跳跃,听得进的话就接,听不进的话就自言自语。声音都不大,周憬琛要凑得很近才能听清。
过了好久,周憬琛也没能在苏淮口中问出那次“等了好久”是什么时候。
只是他说着说着,像是有些困了,闭着眼睛往床上一倒,周憬琛以为他睡着了,把他的睡裤换了之后,准备把脏衣服和刚刚给苏淮擦脖子的湿毛巾一块儿丢出去,又被拽住了手臂。
“我恨你,周憬琛。”苏淮莫名其妙来了一句。苏淮说完这句话,觉得也打心底恨自己,他在很多时候也挺怨恨自己的,但他总是在心里想,没法找人倾诉,没法儿说出口。
“知道了。”周憬琛拉开他的手,把床上的毛毯往他身上轻轻一搭,又把的手塞进去。
再度想要站起来时,苏淮又一次拉住他的手臂,比上一次更用力。等周憬琛把他的手塞进被子时,他又乖乖任周憬琛摆弄。
只是每次周憬琛想要站起来时,他就一把抓住周憬琛,像是在玩什么幼稚的游戏。
“想让我跟你一起睡?”周憬琛有些无奈地顺着手臂的拉力坐下,手覆盖在苏淮抓着自己外套一觉的手上,到底是没有把他的手拉下去。
苏淮回答得很干脆,“不想。”
周憬琛又问,“那我走?”
回答也是摇头。
“那你想让我干什么?”周憬琛声音里带着点无可奈何的笑意,以前苏淮喝醉酒,喜欢不顾后果地做出一些出格的举动,然后清醒了又否认。现在倒好,倒是没做什么扰乱人心的举动,只是跟个小孩子一样无理取闹。都让人陷入同样的、不知道该怎么办的处境。
周憬琛只好先把苏淮换掉的衣服放在一边,坐在苏淮身边,让他拉着手。
“真这么恨我吗?”周憬琛见苏淮在床上一直睁着眼睛,茫然地看着天花板,俯下身问他。
苏淮不回答,他的视线终于聚焦在了周憬琛的脸上,抬手碰了碰周憬琛的脸,像是觉得触感很好似的,眨了眨眼,又伸手捏了捏。
苏淮抓住他作乱的手,沉声问他,“干嘛呢,回答我的问题。”
被他制止了动作的苏淮眼睛里流露出不悦,像是叛逆期被人训了的小孩,不但不肯停下,还动作得更剧烈。
他很用力地勾住了周憬琛的脖子,周憬琛的上半身被这股力往下引,最后和苏淮鼻子对鼻子,呼吸全都暧昧地融在一起。
“真的恨你。”苏淮这时候倒是愿意回答了周憬琛的问题,虽然答案并不好听。
周憬琛被苏淮的呼吸弄得脸上一片热,又在苏淮的桎梏中无法起身,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似的,蹭了蹭苏淮的鼻子,叫他把手拉开。
但苏淮没动,只是固执地看着周憬琛,不知道是想从这张脸上看到什么,目光灼灼,认真得不行。
拼命说着恨,手却一点不放开,甚至在试图让他松开时被勾得更紧。周憬琛想,喝醉了真好,胡闹都没法儿朝他发脾气。
每个动作每句话都让人想狠狠捏着他的下巴,问他到底想干什么。可迷茫浮着雾气的双眼又告诉你,他只是一个行为话语没有逻辑、失去理智和思考的醉鬼。
周憬琛在苏淮又一次说“讨厌你”时,忍无可忍地咬上他的唇。
没有反抗,没有挣扎,苏淮几乎是乖顺地任由着周憬琛动作,眼睛茫然地睁着,漂亮又可怜的样子。
“闭眼。”周憬琛手扶在他的后脑勺,松开了一点距离,鼻子亲亲贴着他的鼻子,看着他的眼睛说。
苏淮听话地闭上了眼睛,一会儿乖得不行,一会儿又无理取闹得很。
周憬琛想,他不在苏淮身边的时间里,他的酒量确实越来越好了,酒品却越来越差了。
一个很短很温柔的吻结束,苏淮似乎还在遵从周憬琛的闭眼指令,没有睁开眼睛。
周憬琛目光落在他舒展的眉眼上,手指轻轻描摹着他眉毛的形状,声音和窗外的月色,沉静温柔,“恨吧恨吧,恨我也比忘记我要好。”
哄小孩儿似的宠溺声音,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失落。其实恨也不好,忘记也不好,可似乎也没有更好的状况了,所以不清不楚的纠缠成了最好。
第75章 不乖的人会被关起来
苏淮听着闹钟醒来时头痛得不行,睁开眼睛看着头顶熟悉的天花板,整个人还有点犯懵。捏了捏鼻梁,又揉了揉脸,慢慢吞吞从床上坐起来,掀开被子准备下床时,发现旁边还有个人。
入眼的是宽阔结实的赤裸肩背,盖在自己身上的同一床毛毯搭在他的腰肢处,将下面绵延的紧实腰臀虚虚掩住。身体僵住,心跳因为张皇变得剧烈,苏淮一直都是一个人住,没带谁回过这个公寓,连周良送喝醉的他回家时,也没进来过。
目光再上移,又看到那人熟悉到侧脸,鼻子上惹人注目的一颗黑色小痣。
确认是周憬琛后,苏淮松了口气。随后,大脑又忍不住绷得更紧。
周憬琛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前两天才刚离开?
他动作极其轻缓地下了床,走出房间。在浴室里对着镜子洗漱的时候,零碎的想起了一些昨晚的画面。
他那些画面都不太完整,断断续续的,甚至让他有点分不清是自己做的梦,还是真正发生过的现实。他确实总在梦里梦见周憬琛,梦的次数太多,再加上昨晚确实醉得不行,倒真是全部混淆了。依稀只记得自己对周憬琛抱怨了很久,说恨他,还拽着周憬琛的手臂不让他走。
是在梦里做的这些事吧。苏淮刷完牙,洗了把脸,最后下了定论。
在现实里做这些事,周憬琛估计早就不耐烦地要走了,或是冷冷地开始嘲讽自己不知好歹之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