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秋说完就拉住了尹凡棠的手腕,不由分说地,把人拉走了。
他们一起出了宴会厅的门,厚重的大门关上隔绝了里面的嘈杂。
尹凡棠觉得明秋情绪不太好,他扯了扯明秋的胳膊,轻声说:“不开心跟我说。”
明秋摇了摇头:“我没有不开心。”
“其实这是我第一次这么直接地和蒋晚亭说话。”明秋抿了下嘴唇,他看起来有点局促,“我小时候特别怕他生气,怕他对我不满意,因为他老是说,没用就要丢掉。我没地方去,只好依赖他,想着办法要讨他欢心。”
“长大之后也是,做了导演,拿了奖很想让他看到,也很想让他夸我,总在心里想怎么样他才会高兴。”
尹凡棠温柔地看着他:“那今天怎么这么帅?”
明秋抬起头,眼神很热切:“因为你在我身边。”
“我已经知道爱是什么样的了。”明秋走上前,伸出手,抱住了尹凡棠,他把脸埋在尹凡棠的侧颈,心里感到满足。
“我终于不在乎他怎么看待我了。”
晚宴结束后,尹凡棠和明秋一起坐车回酒店。
明秋侧着脸看窗外,明明暗暗的光打在他脸上,像电影的一帧。
尹凡棠安静地握着他的手,没有说话。
他在想第一次见明秋的时候,他的眼神里的那些防备。
想到这里他真的在怪蒋晚亭了,怪他对明秋不上心,怪他的不负责任,怪他那么吝啬于爱。
母亲留下的伤疤在身体上,父亲留下的伤疤在心里藏着,尹凡棠觉得很难过,他甚至责怪起当年的自己,对待感情那么自私随便。
尹凡棠也无所谓避不避嫌了,他觉得现在自己的心情比明秋的可能还要坏,他握着明秋的手,坦荡地穿过酒店长长的走廊,地毯吞噬掉脚步声,也吞噬掉他的情绪。
一进房间门,尹凡棠就把明秋整个抱住了,他抱得很紧,让明秋动弹不得。
明秋感受到尹凡棠的颤抖,这让他有些无措,他只好努力地抱住他,很笨拙地轻轻拍打着尹凡棠的后背。
尹凡棠的声音闷闷的:“回国之后就跟我回杭州好不好?”
“我们可以在杭州玩两天,顺便见见我的家人。”尹凡棠说得很认真,“以后就是你的家人了。”
明秋觉得鼻子有点酸,他点了点头,下巴抵着尹凡棠的肩膀,很轻地说“好”。
于是两个人吻在一块儿,很温柔的吻,像是要从彼此身上汲取温度一样。
尹凡棠抱着明秋想要转身,却被明秋一把按住了肩膀。
“怎么了?”尹凡棠有点奇怪。
明秋吸了一口气,说:“小心簪子。”
尹凡棠弯起眼睛,很温柔地看着他:“这么宝贝啊?”
明秋本来就有点脸红,就嘴硬道:“我可不想一晚上损失十几万。”
尹凡棠看着他笑,伸出手捏住簪子的尾部,动作很小心地往外拔。
尹凡棠没想到明秋会把簪子固定得这么牢,他拔了一下簪子纹丝不动。
“它长你头上了。”尹凡棠有点无奈地说,“我本来还幻想着这个画面呢,拔了簪子,头发千丝万缕地落下来,肯定很美。”
明秋抬起手,开始拆他头上数不清的夹子和皮筋,过了一会儿他说:“现在可以了。”
尹凡棠靠在墙上,微微仰起脸,表情有点迷恋。他伸出手,再次触摸到这个白玉簪。
触感是凉的,和明秋给人的感觉一样。
尹凡棠轻轻把簪子抽了出来,这一瞬间,明秋的头发如瀑布般滑落,搭在他的肩膀上,室内光线昏昏,明秋的脸有一些模糊,但难掩他的美丽。
“你好漂亮。”尹凡棠着迷地看着他,指尖很轻地绕起他的头发。
明秋走上前来和尹凡棠接吻,这次有点凶,最后还差点咬破他的嘴唇。
明秋轻轻地说:“凡棠,我想和你做爱。”
明秋极少会这样坦诚,但此时此刻他真的太需要尹凡棠了,他有点焦急,又很期待,他想要感受到尹凡棠的一切。
尹凡棠笑了起来,他大大方方地张开双臂,环住了明秋的脖子,快乐地说:“不要客气,毕竟春宵一刻值千金。”
今夜的明秋很主动,也很温柔,他磨着尹凡棠,故意把节奏放得缓慢。
尹凡棠被他牢牢掌握着,他想起那年在杭州,他们去西湖坐手摇船,从花港码头出发,走乌龟潭路线,当年这个路线很小众,他们都没有同行者。
尹凡棠记得水面就是这样一晃一晃的,满目苍翠,美不胜收。
尹凡棠被他磨得眼泪都淌了出来,他有些无力地躺在床上,昏沉得要命。
明秋低着头看他,额头和鼻尖挂着细密的汗珠。
黑色的长发从耳畔处散下来,发尾随着明秋的动作,在尹凡棠裸露的锁骨附近一下又一下地划过去。
尹凡棠觉得眩晕,同时又很满足,他已经没了时间的概念,等到明秋把他从浴室里重新抱出来的时候,天空已经微微发亮了。
还好上午没有工作。尹凡棠很庆幸地想着。两个人的腿叠在一块儿,姿势十分亲密。
明秋撑着身子侧躺着,目光专注地看着尹凡棠。床头灯把他们的影子照出来,他们头挨着头,像连绵的山丘。
过了好一会儿,尹凡棠觉得自己都要睡着了,明秋突然说:“蒋晚亭能让你拿影帝,那我也能。”
尹凡棠费劲地睁开眼睛,抱住明秋的头揉了揉,说:“好,我相信你的。”
明秋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那是一个很甜蜜又很羞涩的笑容,像十一年前,他们刚认识的时候,明秋的笑就是这样的。
很可爱,很诚恳。
“我有个东西要给你。”明秋又说。
尹凡棠使劲眨了下眼睛,找回了一点清醒,他有点好奇地问:“是什么?”
明秋翻身下床,他从地上捡起今天穿的那身西装,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小盒子。
明秋肉眼可见地变得有些紧张起来,他走到床边坐下来,小心地打开了这个盒子。
盒子里是一个戒指,款式简单大方。
尹凡棠瞬间清醒了,他撑着身体坐起来,有点惊讶地说:“你买了戒指?”
明秋点了点头,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昨天我在外面逛,想买点什么送给你,转了半天就看中了一枚戒指。”明秋把戒指拿出来,整个人都绷紧了,他说,“你看,内圈里面有颗心。”
尹凡棠有点想哭,他放轻了声音,像是怕惊碎这个美梦一样。
“这难道是订婚戒指吗?”尹凡棠说。
明秋点头,很认真地问:“你愿意戴上吗?”
尹凡棠伸出手,有点嫌弃地说:“别说废话,请你为我戴上。”
这场景看起来其实有点不像话,两个人都穿着睡衣,甚至是合穿了一套,尹凡棠只穿了上衣,明秋只穿了裤子。就这么半裸着,明秋为尹凡棠戴上了戒指。
明秋把头发撩到耳后,弯下腰,虔诚地亲吻了尹凡棠的右手。
尹凡棠偷偷按了按自己的眼角,笑着说:“那接下来,我们就可以去网站上预约结婚了。”
听了这话,明秋不自觉提起唇角,这一刻,他更像一个活泼的年轻人,他有点得意地说:“昨天我已经预约好了。”
“一个月后,我们就是合法伴侣了。”
尹凡棠打了个盹,他不知道他睡着的这段时间里,明秋看了他很久。
尹凡棠下午还有工作,明秋掐着时间把他喊起来。
尹凡棠皱着眉,困得要命,小腹仍有点酸胀,他撑着身子坐在床边,有点颓废地说:“为什么还要去工作?”
明秋走过来,催他:“再不快点会来不及。”
尹凡棠撇嘴:“到底是谁没有节制,按着我做到后半夜的?”
“一点都不体贴。”尹凡棠故意说。
明秋缓慢眨了一下眼睛,一言不发地走过来,直接把尹凡棠扛了起来。
尹凡棠被他吓了一跳:“你干嘛?”
“展示我的体贴。”明秋稳稳当当地把尹凡棠抗进了卫生间,他停在洗手台前,后退一步,赤脚站在地上,让尹凡棠穿他的拖鞋。
尹凡棠被困在洗手台和明秋之间,动弹不得。
明秋伸手拿了牙刷,替尹凡棠挤上牙膏,温和地询问道:“要不要我帮你刷?”
尹凡棠从他手里拿走牙刷,嘀咕着:“我又不是瘫痪了。”
明秋却没有要走的意思,他看着尹凡棠刷了牙,洗了脸,也看到他的耳廓从粉变红。
尹凡棠用洗脸巾擦干了脸,慢吞吞地说:“我好了。”
明秋从背后抱住他,问他:“要上厕所吗?”
明秋的吐息热乎乎的,像羽毛,挠得人心痒,尹凡棠忍不住推他:“好了,你出去吧。”
明秋却不放过他,他的手往下滑,按住了尹凡棠的小腹,一本正经地说:“我抱你去上厕所。”
尹凡棠本来就觉得小腹酸,被他这么一按,腰都软了,他咬着后槽牙说:“我不上厕所。”
明秋表情有点遗憾,他侧过脸,亲了亲尹凡棠的耳朵,用气音说:“又不是没在我手里......”
尹凡棠受不了他了,他再不要脸也听不得这话,他一把推开明秋的脸,耳朵红得发烫。
“再说我要生气了。”
明秋轻笑,终于松开了他,他看着镜子,露出一个很乖的表情:“哥,我错了。”
尹凡棠这下是有气也发不出来,他发现明秋最近是真的跟自己学坏了,以前只有他逗他的份,现在这小子已经知道扮猪吃老虎来拿捏他了。
尹凡棠伸手掐了把明秋的脸,轻轻骂他:“死小孩。”
两个人一起吃了午饭,尹凡棠昨天直接跟他过来的,也没衣服穿,就从明秋的行李箱里拿了件毛衣套上了。
两个人体型差不多,尹凡棠穿着很合适,他对着镜子整理袖口,说:“你下午有空的话,昨天的西服送去干洗,这个得还给品牌方的。”
明秋点头:“你什么时候回来?”
“说不准,结束了给你发消息。”尹凡棠拿起手机看了一眼,走到明秋面前,捏了把他的后颈,笑着说,“等我回来。”
今天下午尹凡棠要给品牌方拍两组照片,第一套衣服比较休闲,第二套是款式很正式的西装。
尹凡棠比例好,特别适合穿西装。他换完衣服之后,摄影师眼睛都亮了。
趁着尹凡棠补妆,摄影师过来和他交流,嘱咐他一会儿要拿捏住禁欲的感觉。摄影师是个爽朗的美国人,他手舞足蹈地描述着:“就是那种你穿得很严实,你本人表现得很克制禁欲,但是要让看到的人有想要扒你衣服的感觉。”
听了这话,尹凡棠闷咳一声,他想起昨天明秋扒他衣服的时候,那种很赤裸的眼神。
摄影师刻板印象,觉得中国人都是含蓄内敛的,他以为尹凡棠是单纯的因为他刚刚的话不好意思,于是他安慰他:“你别担心,你很有镜头感,我也会指导你的。”
尹凡棠文质彬彬地笑了一下,把脑子里的黄色废料赶了出去。
拍摄很顺利,拍到最后摄影师激动得恨不得现场和尹凡棠拜把子了。
“你要不要考虑做模特?你的表现力特别好。”摄影师接过尹凡棠递过来的烟,毫不吝啬地夸他。
尹凡棠笑了笑,他点烟的姿势很优雅:“我还是喜欢演戏。”
摄影师瞥见尹凡棠左手的戒指,有点惊讶地说:“我不知道原来你订婚了。”
尹凡棠抬起手,有点显摆地说:“老婆买的,内圈还有颗心。”
摄影师点点头:“你老婆眼光好。”
尹凡棠眼睛一亮,特骄傲地说:“他不光眼光好,人也漂亮……”
尹凡棠谈起明秋就滔滔不绝,一根烟抽完,他才起了个头,看他那样子,大有抓着人聊到半夜的打算。
还好尹凡棠的手机响了,打断了他的分享。
是陈方砚打过来的电话。
尹凡棠接起来,笑容满面的:“哥,我刚想着要给你打电话呢,我们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什么时候回来?”陈方砚问。
“过两天吧。”尹凡棠想了想,“对了,你认不认识租私人飞机的?”
“认识,你要我帮你订。”陈方砚又补了一句,“可不是用来开派对的吧。”
尹凡棠呆滞两秒,尴尬地说:“你别提这种黑历史了行吗?我是想租了可以送秋秋的猫回国。”
陈方砚笑了:“好了我知道了,我帮你去办。”
“差点忘了,我打电话是要问你,妈妈的生日礼物你准备了吗?”陈方砚这才想正事。
“给她找了个儿媳妇算不算?”尹凡棠忍笑。
陈方砚也没多问,只是发出邀请:“那正好,妈妈生日,你带他回家吃个饭。”
“过年我也准备带他来家里,小孩子一个人苦了挺多年的。”尹凡棠叹了口气。
陈方砚沉默一会儿,语气变得温柔起来:“过年当然要家里人一起过的。”
尹凡棠握着手机,有些动容地说:“谢谢哥。”
挂了电话,尹凡棠就去卸妆了,他给明秋发消息,说自己这边结束了,问他要不要一起吃个晚饭。
明秋隔了很久才回了消息,他发来了一段语音。
尹凡棠点开听,明秋那边的背景音很嘈杂,他的语速也有点快。
“子禾打电话给我,说小咪有点不舒服送去医院了,我不太放心,想着先回去,我马上登机了,落地再联系你。”
尹凡棠顿时觉得自己心都揪了起来,小咪已经是一只老猫了,如果真的有什么事,可能很难撑过去。
明秋本来就对之前小咪受伤的事耿耿于怀,这次的事更像个定时炸弹,让他不安。
尹凡棠火速换了衣服,他连行李都顾不上拿了,他打电话给助理,让她帮忙订去纽约的机票,时间越早越好,只剩经济舱了也无所谓。
这一次,尹凡棠绝对不要明秋独自一人去面对离别。
第90章
尹凡棠赶到机场后给杨子禾打了电话,上次见面那天两个人互相加了微信,尹凡棠当时说的是以备不时之需。
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
杨子禾把宠物医院的地址发给他,跟他说情况不太好,是心脏的问题。
尹凡棠对养猫不了解,听着只觉得揪心,他追问道:“明秋怎么样?”
“在手术室外面等着,还是平时那样子,刚刚问他要不要喝水也不喝。”杨子禾压着声音。
“你先别跟他说我来了,有什么变化发我消息。”尹凡棠皱着眉,快速走向值机柜台。
等尹凡棠落地纽约已经是晚上了,他打了车,直奔医院。
这家宠物医院是二十四小时的,杨子禾正在门口等他。
“现在怎么样了?”尹凡棠走得很快,呼吸还没缓过来。
“上氧箱了,医生说可能活不过今晚,它年纪太大了。”杨子禾看起来很难过。
尹凡棠闭了闭眼睛,他感到一阵尖锐的痛苦。
“我去看看他。”尹凡棠有点慌张地走进去,瓷砖上盛满了脚步声。
明秋坐在走廊的椅子上,整个人看起来安安静静的。
没有痛苦的表情,没有紧张的姿态,明秋只是这么坐着。
尹凡棠深吸一口气,他径直走到明秋面前,蹲了下来。
“明秋。”尹凡棠握住了他的手,明秋的手心很凉,盖着一层薄薄的汗。
明秋有点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来了?”
尹凡棠摩挲了一下他的手,很温柔地说:“我猜你需要我。”
明秋很浅地笑了一下,他的睫毛开始轻轻颤抖,他的肩膀有点颓唐地垂下来:“哥,我有点怕。”
尹凡棠握着他的手,额头轻轻抵住他的手背:“没事的。”
尹凡棠觉得很难受,实际他根本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才能安慰到明秋,他懂得小咪对他的意义,一只温柔地陪了他十一年的猫,比蒋晚亭更像明秋真正的家人。
“医生说它情况不好,它现在已经听不见我的声音了,可我刚刚去看它,它那么努力地睁着眼睛看我,我却无能为力。”明秋的声音低低的,很无力,他像是回到了童年时代,对一切都手足无措。
人的一生要挥手告别多少东西呢?尹凡棠觉得虚妄,他只好更加用力地握紧明秋的手,向他许诺:“我陪你。”
明秋终于找到一个可以说话的出口:“医生说它现在呼吸都很痛苦,我很自责,为什么没有多陪它几天,也是因为我忙着工作,没发现小咪其实早就有点不舒服了。”
“医生建议我安乐,可我真的好怕。”明秋的声音都在抖。
尹凡棠抬起头,伸手捧住明秋的脸,表情有点伤感:“你那么爱它,它不会怪你。”
明秋眼睛空空的:“我以为我终于成为大人了,我今天没跟你说小咪很严重,我想我一个人也能处理的,可是刚刚我坐在这里,特别想给你打电话。原来我这么懦弱,面对这些事,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尹凡棠揉了揉他的脸:“你愿意跟我说这些我很开心,你愿意依赖我我也很高兴,不做大人也没关系的,如果你没法做决定,你可以躲在我的身后。”
“不。”明秋使劲摇了摇头,他苦着脸说,“我不要躲在你身后。”
年少时,初遇尹凡棠,他是明秋的前辈,兄长,领路人,明秋可以跟在他的身后,什么都不用去想。
长大后再次相遇,明秋却不希望他们的关系和从前一样,他不愿是那个懵懂的男孩,也不想只会依赖他。
明秋想要站在尹凡棠的身边,或者是身前。
明秋闭起眼睛,他感受到尹凡棠温热的掌心,他从中获得了一点勇气:“如果真的没办法了,我希望小咪的痛苦能少一点。”
尹凡棠站起来拥抱他,明秋把头抵在他的胸口,双手环住他的腰,很深地呼吸了一下。
尹凡棠感受到明秋那种压抑的崩溃,他觉得心疼,他轻声说:“小咪会理解的。”
安乐准备得很快,尹凡棠本来担心明秋受不了,跟他说可以不用在一旁看着,但明秋说没关系,作为主人一定要陪它到最后。
小咪躺在那里,喘气都很费力,看到明秋的时候瞳孔缩了一缩,好像认出来了,好像又没有。
明秋起初平静地站着,看到后来受不了,脖子上青筋都绷起,眼泪控制不住地滑了下来。
尹凡棠拢住明秋的后颈,有点强势地把他整个人板过来,让他靠在他的肩膀上。
尹凡棠知道明秋在哭,他感受到他的眼泪和他的颤抖,每一样都让他疼痛。
房间里静静的,尹凡棠出神地想,原来死亡是那么安静的东西。
第二天,他们拿到了小咪的骨灰,装在一个白色的小猫形状的罐子里,头顶有一小撮灰毛,这个灰毛是尹凡棠画上去的,罐子底下有一串数字,是一个十一年之前的日期。
那是明秋带回小猫的时间,距离《白兔》杀青已经过了很久,明秋得到了一个新人演员的奖项。他没去领奖,也不希望有人跟他说恭喜。
他只是一个人回到重庆,找到了目睹过他和尹凡棠没对上频道的告白的那只小猫。
明秋曾经赋予这只猫很多意义,直到拿到这一罐轻飘飘的骨灰的时候,明秋才真正明白,其实执着于过去根本没意义。
明秋喜欢的人就站在他身边,只要他伸出手,就可以跟尹凡棠握住手。
而尹凡棠正在绞尽脑汁想好玩的事,明秋太消沉,他想逗他开心,刚找到一个烂笑话想要说,路边突然蹿出了一只拦路虎。
这是一只黑猫,但不是全黑,头顶一撮白毛,有点怪,也有点可爱。
它看起来很饿,冲着明秋和尹凡棠喵喵叫。
尹凡棠乐了:“脾气还挺大。”
明秋愣愣地看着那只猫,叫它:“咪咪。”
今天是阴天,风有点大,小猫被风吹着,走起路来看着颤颤巍巍的。
“全世界的猫都叫咪咪。”尹凡棠嫌弃地说。
明秋笑了笑,没有反驳,他伸出手,手心里放着几颗猫粮。
这是刚刚明秋说,准备一会儿给小咪吃的饭,他们在家里的书橱上给小咪准备了一个角落,摆上了照片和小桌子,小桌子上放了小碗可以供奉。
黑猫对明秋没什么防备心,就着他的手吃得很香。
“说真的,我们可以养它的。”尹凡棠温柔地说。
这句话,当年他也说过,那时候只是在说笑,这会儿却无比认真。
明秋思考一会儿,用手摸了摸猫咪头上那撮白毛,说:“那得带它回国。”
尹凡棠笑起来:“私人飞机正好联系好了,不用也浪费。”
明秋一把捞起小黑猫,锁着的眉头舒展开,他笑着说:“那我要叫它咪咪。”
尹凡棠无奈地握住他空着的手,也笑了:“好,当然都听老婆的。”
回国的飞机上,明秋侧着脸看窗外,新来的小猫乖乖趴在他的腿上,看起来有点困。
尹凡棠手里拿着书,但看不太进去,他总是控制不住去瞟明秋。
这几天明秋心情一直不太好,但总装出一副没事的样子。
尹凡棠其实很想和他说,他那样子笑很假,他一个做导演的,居然不事先检查一下自己的戏。
但尹凡棠什么也没有说,他知道小咪的离去让明秋深受打击,而按照明秋的性格,他只会把难过失落独自吞下。他当然不想明秋成为一个自己消化痛苦的大人,但他也知道,很多东西,必须要自己去面对。
昨天收拾行李的时候,明秋只用了一个旅行箱,小咪的照片和它的小碗被明秋放在了贴身的包里。
尹凡棠想起大半年前在酒店见明秋,他也是只用了一个行李箱,东西太少的人会给人一种心很硬的感觉,好像随时都能抽身离去。
尹凡棠叹了口气,他走过去,递给明秋一瓶水。
明秋抬头看他,很乖地笑了一下。
尹凡棠伸手摸了下他的头发,轻声说:“很快就到家了。”
尹凡棠说的这个家不是他在北城的那套房子,而是他在杭州的一处房产。
这是他成年的时候,陈晓川送他的礼物。
一开始陈晓川只是买了一块地送给兄弟两个,买的时候觉得这里依山傍水,环境很好。后来陈方砚接手了家里的生意,在尹凡棠同意的情况下,重新建设了这块地,把它改造成了一个私人会所。
这个地方严格说起来是尹凡棠和陈方砚共有的,所以在这里,尹凡棠有一个风景最漂亮的屋子,独门独户,院子里栽了很多的海棠花。
当年拍完《白兔》,尹凡棠带着明秋在杭州住的地方也是这里,只是那个时候明秋以为这是家酒店。
司机把他们送到门口,行李会有专人送到房间,他们就只拿了装猫的航空箱。
尹凡棠笑着说:“之前来都没有好好介绍过这里,这几年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来这里住两天。”
“其实这个小院是我的,装修都是我哥弄的,这个人品味差,居然还在花园里放石桌子,是不是特别土?”尹凡棠一边说一边推开门,“我怕他伤心,也就忍了。”
“忍什么?”陈方砚的声音响起来,他正坐在院子的石桌旁,有一条边牧趴在他脚边。
尹凡棠立马闭嘴了,他尴尬地笑了两声:“你遛狗都遛到我这儿了。”
陈方砚伸手摸了一把边牧的头,微笑着看向他们,说:“我这是特意等你们回来。”
明秋表情明显一僵,他看到陈方砚恨不得原地找个地缝钻进去,把亲哥哥以为成老相好,可真有他的。
陈方砚款款起身,他走到明秋面前,笑盈盈地说:“明导,好久不见了。”
明秋在此刻突然发现这俩兄弟的相似之处,实际都是笑面虎。
明秋硬着头皮说:“陈总,上次的事不好意思。”
陈方砚不太在意地耸肩:“你还喊陈总是不是有点生分了?”
明秋有点不好意思,他下意识抿唇。
尹凡棠嫌弃地说:“别,哥是秋秋对我的爱称,你陈总就陈总呗。”
陈方砚无奈地看他一眼,这时候边牧发现了猫,有点兴奋地扑过来,但还没碰到航空箱呢,就被陈方砚一把抓住了项圈。
明秋有点震惊,陈方砚天天西装三件套一副斯文精英样,力气居然这么大。
“不好意思,孩子比较调皮。”陈方砚气定神闲地把边牧提走了,拿起放在石桌上的牵引绳给它套上。
“这是你哥养的狗?”明秋转脸问尹凡棠。
“对,几年前有个朋友送他的,平时就养在这里。”尹凡棠点了点头,“那狗可精了,天天讨好我哥,但对我没个好脸色。”
明秋被他逗笑了:“果然是边牧。”
“我哥起名和你一样随便,它名字叫旺旺。”尹凡棠一脸无语。
“兴旺发财的旺,多吉利。”陈方砚栓好了狗,接上话茬。
“我还没问你,今天怎么在这里?”尹凡棠说。
陈方砚笑着说:“今天约了人晚上在这里谈事情,想着你今天回来,想托你帮忙照顾一下狗,你这里的院子旺旺最喜欢。”
尹凡棠应了,又说:“但你晚上得接走。”
陈方砚冲他比了个OK,看起来有点活泼。
明秋发现他们兄弟俩的感情确实很好,在对方面前,都没有什么伪装。
三个人一起进屋,明秋把猫放出来,给它喂了点水,尹凡棠把茶具拿了出来。
“知道你要回来,茶叶都给你挑好了。”陈方砚坐下来,顺便扯了扯裤脚,看样子是不希望留下褶皱。
尹凡棠笑了笑,他很喜欢泡茶,这个过程让他心静,也舒服。
明秋坐在他的对面看他,这不是他第一次看尹凡棠泡茶,但每次他都会觉得心动。
今天天气好,太阳透过窗户洒落进来,整个房间都是亮堂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