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李风说。
邱时看着他,沉默了。
之前邱与跟他说的那些话,他已经记不太清了,跟这份被亲弟弟刺杀的痛苦相关的所有记忆,他都努力地想要遗忘。
但他还是能记得邱与跟他说到自己不被期待时的那份不甘不服。
这么想来,邱与选择过加强,再次选择完全改造,似乎也就不是什么很让人意外的事了。
这个疯狂的末日世界里,总有人活得比这个世界更疯狂。
“他为什么要见我。”邱时说,“再杀我一次吗。”
“之前洗马镇的黑血人,”李风说,“还有不少,游荡在南边,他们和邱与……也就是你,本身属于同一……”
李风似乎是在思索,想要找到一个合适的称呼。
“就叫同族吧,老头儿和他们都是这么叫的。”邱时说。
“黑血人也是同族,但跟没有选择真菌信仰的那些是两个……”李风啧了一声,对这些称呼有些难以界定,“分支,黑血那些人应该是认为你才是他们的真正领导者。”
邱时终于明白了邱与想要做什么,他拧着眉:“我不可能跟他合作,我不想像我父母那样再造一个神,无论是我,还是邱与,他都他妈是死过一回的人了,眼睛里看到的居然还是只有这一点点的权力和认可,我都替他憋屈,这算不算白死一回。”
李风笑了起来:“我当初挑你去给邢必做搭档,就是看中你这样的气度。”
“少放屁,”邱时说,“我那会儿只想在外城收尸,是你一直坑我,现在开始回头找补了,我不稀罕这些虚词儿。”
“真的,”李风说,“老署长看人很准,我看人也不差。”
“最后还要绕回去夸夸自己,”邱时坐回了椅子上,“东林跟云城的合作是不是还取决于邱与的态度?”
“也不能这么说,”李风说,“不过邱与的确也能算一个标志吧,免疫人类的领袖,对于能轻松把人类变成感染者傀儡的共生体来说,他们是很重要的战力,为了拉拢所有能拉拢的人,一些适当的妥协和让步是不可避免的。”
“你这事儿就不是跟我商量对吧?”邱时问,“你给我的选择从来都是单项。”
“这次我没给你选择的机会,”李风说,“我是在游说你,去见邱与,跟他合作,他们的人数不算少,防守上比我们的士兵更有优势。”
“让吴馆长快点儿弄出长效的抑制剂吧,”邱时说,“心思不用在折腾生化体上,应该有更多时间干正事儿。”
李风笑了笑:“在逼了。”
“所以你现在的意思就是我还得再去一趟东林吗?”邱时有些烦躁。
“云城和东林之间的安全通路已经初步建成了,”李风说,“他们现在就在云城东北的林地边缘,那里有他们的营地。”
“我操。”邱时愣了愣。
“邢必那边忙完了,你也差不多见面结束,然后你俩,”李风清了清嗓子,“还可以回宿舍休息,明天再带人回洗马镇。”
邱时看着他,半天才问了一句:“你他妈是不是在车上装监控了?”
“你们在我车上干什么了?”李风也有些吃惊。
“什么也没干!”邱时说。
“我也没说你们干什么了。”李风说。
“你最好是这个意思。”邱时说。
李风的效率还是很高的,洗马镇大战的这段时间里,他跟东林的谈判进展顺利,双方都派了人手,从东林到云城之间的各种危险和障碍都已经被清理,建立起了一条安全的通道,两边在对方领地上都有驻兵。
从云城东边的林地穿出,再往北半小时车程,就能看到东林镇的基地,还有一部分营地正在建设中。
邱时跟着李风走进了一个有一圈警卫守着的营房里。
简单的陈设,看上去应该是个指挥所,地图,会议桌,一些仪器。
还有桌边站着的几个人。
“大家都是见过面的,”李风说,“就不用介绍了吧。”
罗镇长,陈荡,还有一个男人。
“好久不见。”一个男人绕过桌子,走到了邱时面前,伸出了手。
说实话,这四个字对于邱时来说不是个什么好词儿,每一个字的记忆都充满着痛苦和愤怒。
而这四个字从眼前这个……邱与嘴里说出来的时候,更是有别样的……不爽。
邱时的手没从兜里拿出来,只是看了看邱与。
除了这张脸,的确没什么再是属于邱与的原装身体了,不知道是不是对自己之前有些孱弱的身体过分不满,邱与挑了一个很……高大强壮的身体。
算上脑袋,比邱时高了差不多十厘米。
整个人看上去有些不太协调。
“哥哥。”邱与还是伸着手。
“别,”邱时把他的手扒拉到一边,“离我远点儿,要不我看不清手上有没有刀。”
邱与笑了笑:“我现在真要杀你,不需要离得这么近。”
“是么,挺有自信,”邱时看了他一眼,“那你杀一个。”
邱与看着他没出声。
“哎,对,不能杀,”邱时走到桌子旁边,一屁股坐了下去,“这事儿还得我告诉你,脑仁儿没一块儿换了是个失误。”
这场会面的开场就这么不友好,让对面的罗镇长有些尴尬。
不过李风似乎并不在意,在邱时身边坐下了:“开始吧,各位,南边还需要邱时过去,时间不多。”
罗镇长在他们对面坐下了,看了看邱与,然后又转过头看着邱时:“邱时,李署长应该告诉了你这次会面的目的了吧?”
“嗯,”邱时应了一声,“所以直接说吧。”
“我需要以你的名义向那些真菌信徒发出邀请,”邱与说,“让他们加入免疫人类的队伍,共同对抗共生体。”
“我的名义?”邱时撑着额角,“那完全可以不经过我允许,我跟那些人本来也不认识。”
“不一样,”邱与说,“你的同意,是中间人需要的。”
“中间人?”邱时问。
“邓叶叶和她的小队。”邱与说。
邓叶叶跟黑血人是一伙的,这个邱时倒是听老头儿说过,但不知道她还有个小队……这小队里不会还有李大头吧。
应该没有,李大头如果是这个小队里的,这小队早就毁了。
“那我直接跟邓叶叶谈。”邱时说。
“她只跟东林单线联系,”邱与说,“我估计你也找不到她。”
邱时啧了一声。
“我需要一件你的信物。”邱与说。
“信物?你他妈演戏呢?”邱时说,“我给你找一具尸体吧,收尸人的信物。”
邱与没有说话。
邱时看了李风一眼,这狗官一直不出声,也没事先跟他说过谈话有没有什么大致的方向,这会儿李风不表态,他只能继续自由发挥。
“信物不信物的再说,”邱时说,“你要怎么跟这些人合作?你以我的名义把他们弄来了,然后呢?”
“混编进现在的免疫人类队伍里,”邱与说,“他们不会被区别对待,他们的信仰在不影响他人的情况也不会被干涉,我们的共同目标是那些共生体。”
“由你领导吗?”邱时问。
“是的,”罗镇长开口,“陈荡会协助他进行管理。”
“对他们的管理只限于这次战争期间,只要结束,就不能再限制他们的自由,”邱时说,“要留下还是要离开,得听他们自己的,如果你们不愿意他们留下,要有明确的安置方案,毕竟如果他们过来了,一定是要舍弃自己现有生活的。”
“这些都会做到。”邱与说。
“写下来,”邱时说,“嘴说没用,再他妈给我一个你的信物。”
邱与给他的信物是一把刀。
邱时看着他,忍着火才没把这刀甩回他脸上去。
这是上回邱与用来杀他的那把刀。
“这是跟了我二十多年的刀,”邱与说,“不管我用它做过什么,它的确能代表我。”
邱时皱着眉。
“你的呢?”邱与问。
我他妈没有。
邱时这时才发现,自己身上没有任何东西是一直跟着自己的,被老头儿带到云城的时候,他身上除了一身衣服,连根儿腰带都没有。
想到腰带……邱时把脖子上的围巾摘了下来,扔到了桌上。
“新的?”邱与看了一眼。
“你真他妈费劲,我还能一条围巾用二十多年么,”邱时起身从自己靴子里拔出匕首,在手上划了一刀,然后往围巾上按了个血印子,“行了么?”
“谢谢哥哥,”邱与说,“合作愉快。”
邱时没出声,站起来转身就走出了营房。
“怎么样?”回实验室的路上李风递了一块止血纱布给他。
“什么怎么样?”邱时把纱布握在手里压着伤口,“你什么都不提示,我就随便了。”
“我就是想让你处理,”李风说,“你怎么想的?”
“晚上我回掩体休息。”邱时说。
“嗯?”李风转头看着他。
“邓叶叶如果真是中间人,拿到那个围巾估计会来找我,”邱时说,“如果我待在内城,现在内城的防御,她怕是进不来。”
“她为什么会来找你。”李风问。
“那么新鲜的血,”邱时说,“谁知道是不是邱与刚把我杀了从老子脖子上拿走的。”
李风笑了起来:“脑子转得挺快。”
“云城也需要这些人,吴馆长的抑制剂不知道多久能成功,就算成功了,如果因为什么原因断供了呢,”邱时说,“那边邱与靠不住,这些人全在他手上,不是什么好事儿。”
“你是要反悔吗?”李风问。
“我只是想听听邓叶叶怎么说。”邱时说。
回到实验室的时候,吴馆长已经对生化体们做完了检查和修复,一切正常,没有什么问题。
邢必坐在实验室的椅子上,听到邱时和李风进来,他站了起来,开口问了一句:“怎么受伤了?”
“这都知道?”邱时有些吃惊。
“闻到了。”邢必的视线落到了他左手上,接着又看向了李风。
“跟我没关系啊,”李风马上说,“他自己割的。”
邱时啧了一声,把刚才的事儿跟邢必简单说了:“如果邓叶叶来找我,正好可以打听一下。”
“邱时,”邢必低声说,“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什么,”邱时看着他,“我卷进这些事里了吗?”
“也许。”邢必说。
“我也想到了,”邱时说,“但是好像……也没有别的选择。”
“只要有了目标,所有的选择就都会向着目标去。”邢必说。
“怎么办?”邱时突然有些迷茫。
“什么怎么办?”邢必问,“你做选择,别的有我。”
“嚯,”邱时笑了,“这位祖宗好大的口气。”
第56章 死有余辜
邱时从小到大生活在云城之外, 从他和赵旅开始挖第一个掩体算起,到现在也有十几年了,但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 开着李风给他的车, 穿过隧道, 沿着荒原上的碎石岩板开向掩体时,有着迫切的想要回家的感觉。
去的地方越多, 看到的世界越大,见过的生死无常越多,体会过的悲喜越深刻, 这份感觉就越强烈。
掩体方向微微的那两下闪光, 包含的内容很多, 多到邱时看到的时候瞬间眼前就有些模糊。
他抬手用袖子往眼睛上蹭了蹭, 车灯也往那边闪了两下。
邢必看了他一眼:“想家了?”
“你是真会戳人。”邱时一下放慢了车速,眼里的泪水差点儿就要顺着眼角涌出来了,他赶紧狠狠地用袖子按着眼睛。
这眼泪来得真他妈离谱了。
邢必伸手过来帮他把住了方向盘:“快, 最近云城附近暂时没有危险,他们肯定马上要冲出来了,可不能让他们看到时哥的眼泪。”
“你祖宗。”邱时吸了一口气, 迅速调整好了情绪,又转过头看着邢必, “能看得出来吗?”
“我一会儿下车就把他们都戳瞎。”邢必说。
“操。”邱时笑了起来,“这么明显吗?”
“不太哭的人, 哭起来就是这样的。”邢必说。
“您又有经验了。”邱时说。
“客气, 也就多您一百多年的。”邢必说。
“是不是要告诉我你流的眼泪比我尿过的尿都多啊。”邱时说。
“……我一般不用这种粗鲁的收尸人表达。”邢必说。
“忘了您穿西服了。”邱时说。
邢必笑了起来:“其实穿得不多, 有正式场合的任务的时候才穿。”
“等这场仗打完, 我一定要让李副组长给你弄一身穿上, ”邱时说,“我看看什么样。”
“好。”邢必说。
收尸人的欢迎永远那么热烈,一帮每天跟尸体打交道的人,却比天天跟活人混在一起的人有着更丰富外露的真切情绪。
对邱时也有着永远不变的担心。
“都怕你死外头了。”赵旅说。
“我早晚都会死,”邱时说,“别催。”
“操,”赵旅看着他,“会不会说话。”
“你们都说得这么有格调了,”邱时说,“我还能怎么说。”
“开饭吗!”何江在坡上的掩体里探出头吼了一声。
“开饭!”赵旅也吼了一声,转头又指了指邢必,“今天不喝酒,你别躲。”
“我躲吗?”邢必说,“你但凡能挺过一杯,说这话我都不反驳你。”
赵旅笑了起来:“喝酒吃不饱,今天得吃饱。”
邱时的屋子还是老样子,看得出有人每天收拾,估计是每天都没事找事做但依旧无所事事的肖磊,桌上地上是一点儿灰都没落。
邱时把随身的武器拿下来放在了屋里,只留了一把枪,然后站到了窗边,往外看着。
“嗯?”邢必走到他身边。
“这帮人不对劲。”邱时说。
“因为不喝酒吗?”邢必问。
“不光因为这个,”邱时说,“每个人脸上的神情都跟平时不一样,很……英勇悲壮的感觉。”
“……这是个什么感觉?”邢必问。
“还有您不理解的感觉呢?”邱时说,又像自言自语似的念叨了一句,“也没少人啊。”
“像是有人死了的感觉吗?”邢必问。
“像是要干件什么大事的感觉,”邱时啧了一声,“估计吃饭的时候就会说了。”
事实证明,邱时对他这帮兄弟的了解是非常深的。
这帮人跟饿了半个月似的抢完一顿饭,大家一块儿停了手,几个人还偷偷往赵旅和肖磊那边看。
“说吧,”邱时点了根烟,“再不说刚吃下去的东西都得又憋上来了。”
“你是不是明天一早又要走了?”肖磊问。
“嗯。”邱时应了一声。
肖磊转头看了看赵旅。
“出息。”赵旅皱了皱眉,抬眼看着邱时,“要去哪儿?”
“洗马镇,”邱时说,“在那边驻防,可能得有一阵子了。”
肖磊像是要证明自己还是很有出息的,在赵旅吸了一口气准备说话的时候,抢在了他前头:“带上这帮兄弟吧。”
“什么玩意儿?”邱时叼着烟愣住了。
别说他,就连邢必都抬起了头。
大家都没再说话,只是一块儿盯着邱时。
直到飘起的烟熏了眼睛,邱时才眯缝着眼睛又问了一句:“带他妈这帮兄弟去他妈哪儿?”
“我们要加入。”赵旅说。
“滚!”邱时掐掉了烟,声音都有些哑地骂了一句,“一帮神经病添他妈什么乱!”
“我们不会添乱,”胡小岭说,“我们不比那些士兵差。”
“放你的屁!”邱时瞪着他,“那他妈是因为留下的都是没经验的!有经验的好兵都死外头了!”
“那万一死光了,就得是我们了。”何江说,“内城在征兵呢。”
“我……”邱时被呛了一下,咳得差点儿背过去。
邢必伸手在他背上轻轻拍了几下,看着眼前这帮人开了口:“别去送死。”
“怎么就是送死呢?”肖磊说,“收尸是以前大家选择的生活方式,外面的世界跟大家无关,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所有人都知道……”
“你给老子闭嘴!”邱时指着肖磊,“是不是你!就他妈是你!你要觉得很闲就去找李风给你安排个差事!想死还不容易么!离开云城的地盘你能活一秒我给你磕头!”
“邱时。”邢必把他的手拉了下来,“慎言。”
邱时压着火:“这事儿不要想了,不可能。”
说完他起身就准备走。
“时哥。”赵旅开口叫住了他。
邢必伸手拦了一下他,低声说:“解决问题。”
“操你们祖宗。”邱时重新坐了回去。
“时哥,”赵旅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思考要怎么说,“以前我们总说,出事了,咱们就带着这帮人逃跑。”
邱时没说话。
“还记得吗?”赵旅看着他,“你第一次跟我说逃跑的路线,是让我们顺着山往南去洗马镇,后来洗马被占了。”
“这世界上又不是只有一个洗马镇,”邱时说,“那边竹园和石底都是安全的!总能找到办法过去。”
“我那时问过你,为什么要为云城卖命,”赵旅说,“你还记得你是怎么回答的吗?”
“谁他妈记这种骗人的话。”邱时说。
“没有找到更好的地方之前,云城在,这些人就不用在外面过得那么辛苦,”赵旅说,“我们是一起长大的兄弟,我们为什么要这样做,你不明白吗?”
“我们坐在这里,每天都在猜,”胡小岭说,“时哥在哪儿了,活着吗?还是死了……”
“只有你。”邱时说。
“你现在是云城的英雄队长,”胡小岭说,“我们是你庇护下坐享其成的废物,能做的只有不停地猜,从早到晚担心。”
“我们是你的兄弟,你一直照顾我们,”何江说,“现在是时候像真正的兄弟一样了,同生共死,与其坐享其成偷生,不如豁出去死有余辜。”
邱时看着他。
“……死有余辜不是这么用的。”邢必说。
“不是吗?”赵旅问。
“这是重点吗!”邱时吼了一嗓子。
“重点是肖磊已经跟李风说了。”赵旅说。
邱时跳起来的速度惊人,加强之后他的运动能力大大提高,在愤怒的状态下,邢必甚至都没拦住他。
他从桌子上飞扑过去,给了对面的肖磊重重一拳。
肖磊直接往后倒在了地上,晕了过去。
“李风是不是还同意了!”邱时一把抓住赵旅的衣领。
“是。”赵旅嗓子也哑了,不知道是不是吓的。
“什么时候的事。”邱时问。
“昨天。”赵旅说。
邱时转身一脚踹开了掩体的门,冲了出去。
邢必跟出来拽住了他。
“撒手!”邱时瞪着他,“我要去弄死李风,他昨天就知道了!”
邢必又一把抓住了他左手手腕:“邱时,冷静。”
邱时压着满是怒火的声音:“他昨天就知道了,到现在也没跟我说!他就是怕我陷得不够深,他就要用这帮兄弟的命来捆着我!”
“我知道,”邢必搂住了他,在他背上一下下拍着,“我知道,但现在你杀不了他,也不能杀他,解决问题,搭档,解决问题,杀了李风不是解决问题。”
“这怎么解决!”邱时压着声音喊。
“先面对。”邢必说。
邱时回到屋里的时候,肖磊已经醒了,脖子扭了,左半脸肿了起来,眼睛都眯缝了。
但所有的人依旧目光坚定。
邱时知道自己没有办法阻止他们了。
他坐了下来,沉默地又点了一根烟。
“时哥,你这么想,换个角度,我们跟着你,”赵旅换了一个角度,“也许会更安全,在这里,李风随时可以拿我们来钳制你。”
“你们是去上学了吗,什么死有余辜,什么钳制。”邱时没好气地说。
“反正总比我们在你不知道的时候死了强。”胡小岭说。
“是!”邱时瞪着他,“死都要死在我面前,跟他妈做鬼都不放过我有什么区别!”
大家都没再说话,一块儿沉默而坚定地看着他。
邱时抽完了这根烟才开了口:“我知道拦不住你们了,行,那就记住第一条,别太相信李风了,普通人的命在他眼里不是命。”
大家一块儿点头。
“李狗官是个狗官,我们知道。”
“不要觉得自己很厉害,不要对自己的能力有什么虚无的幻想,”邱时说,“人类很弱。”
邓叶叶躲在一块小岩石后面,掩体那边隐约有两处灯光,应该是邱时回来了,他们在大的那个掩体里聚着。
过了很长时间,邓叶叶手脚都已经冻得开始发麻,邱时和邢必从那个掩体里走了出来。
邱时应该是要去尿尿,看路线是会经过她藏身的这个位置。
但就这一小会儿,她发现邢必不见了,只剩下了邱时。
而邱时走了几步就停下了。
正当她感觉不对,想要离开的时候,一个比室外空气温度更低的东西顶在了她脖子侧面,尖锐的感觉,是一把刀。
“找我什么事儿?”邱时在那边问了一句。
邓叶叶转头往身后看了一眼,邢必站在后面,这会儿已经把刀收起来了。
邱时打开了屋里的小球取暖器,这玩意儿还是洗马镇宿舍里的那个最暖和。
邢必把邓叶叶带进了屋里,关上了门。
“你还真是中间人?”邱时看了她一眼。
“算不上,”邓叶叶说,“我只是个想为同族找条生路的人。”
“同族?”邱时坐到椅子上,伸长腿,“谁是你同族?邱与?还是那帮黑血信徒。”
“都是。”邓叶叶看了看旁边桌上放着一瓶水。
“喝吧。”邱时说。
她过去拿起水,仰头喝掉了半瓶。
“你为什么要帮邱与?”邱时问。
“这个世界,大家都有一席之地,无论是生化体,还是人类,”邓叶叶说,“但无论是普通人也好,免疫人类也好,我们都得团结,得是一个整体,才能在这场战争里跟同阵营的生化体们保持平衡。”
“听起来没有什么大问题。”邱时看了邢必一眼。
“嗯。”邢必应了一声。
“黑血这边,还有不少人,”邓叶叶说,“他们有自己的信仰,自己的神,他们很团结,战斗力也强,是不可多得的力量。”
“你信邱与吗?”邱时问。
“信一部分,他执念太深,”邓叶叶说,“但陈荡他们现在起码还是能够约束他的,我们的目标是先活下来不是么。”
这一点上,邓叶叶倒是跟李风有那么一点点相似。
“之后呢?”邱时问。
“那就是你的事了,你的弟弟,你的同族,”邓叶叶说,“你是云城的英雄,也是这些人里的神,无论你做什么,历史都会翻过这一页。”
“嚯。”邱时笑了笑,看着她,“邱与说你有个小组。”
“嗯,两个人。”邓叶叶说。
“规模不小啊。”邱时说。
“老头儿认识他,”邓叶叶说,“邢必也认识。”
“谁?”邱时问,又看了看邢必。
“有机会会让你们见面的,可能是在洗马镇,”邓叶叶说,“他现在行动很不方便。”
“跟老头儿一样不方便吗?”邱时说。
“不一样,”邓叶叶眼神里突然有些伤感,“他快死了。”
邓叶叶离开掩体之后,邱时在屋里愣了很长时间。
邢必走到他面前:“怎么了?”
“事儿太多了,”邱时说,“脑子很乱。”
“给你捏捏头?”邢必问。
“能捏到脑子吗?”邱时问。
邢必笑了笑,走到他身后,手指在他头上按了按:“捏到脑子了吗?”
“没有。”邱时说。
邢必稍微用了点儿力:“捏到了吗?”
“没有。”邱时说。
“那您这脑子略小啊。”邢必说。
“你祖宗。”邱时笑了起来,仰头向后靠在了他身上,“随便捏捏吧。”
邢必在他头上慢慢一下下捏按着。
“邢必,”邱时闭着眼睛,“邓叶叶说的那个人,你知道是谁吗?”
“想不出来。”邢必说。
“你认识的,以前的那些除非是生化体,否则活不到现在,”邱时说,“但她又说那人快死了,人类的话,也就是你重新启用之后的这些,按说我也都认识,但她没说我认识。”
“嗯。”邢必应着。
“一个快死了的生化体吗?”邱时问。
“嗯?”邢必手停了停。
“受伤了快死了?”邱时说。
“不会,”邢必说,“生化体的伤,要不就是能自愈,不能自愈的……”
“除非在云城实验室里才有救回来的可能是吧,”邱时说,“但邓叶叶听上去一点儿也不着急,所以……”
邱时想了半天,最后笑了起来:“这他妈是一个快老死了的生化体。”
邢必没说话。
邱时笑了一会儿停下了:“怎么了?真有?”
“只是听说过,”邢必说,“一代生化体不够稳定,系统被破坏的时候,会慢慢无法支撑体内的生化反应。”
“会变老?然后死掉?”邱时有些吃惊。
“只是听说,我没见过,”邢必说,“但是一代后期都被销毁了,在二代生产出来之后,就被全面取代了。”
“操,”邱时有些感慨,“生化体的历史也很丰富啊。”
“是啊。”邢必说。
邱时觉得邢必的按摩手法还是很牛的,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最后的记忆就是靠在他肚子上,能感受到他呼吸的起伏,带着让人昏昏沉沉的舒适感。
醒过来的时候他躺在床上,枕着的是邢必的腿,邢必靠在床头上玩那个古老的智能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