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料，呼延枭刚服下这药，便迅速口吐白沫、一?命呜呼了。
而?禁卫军正要去?抓那名小太监时，便发?现小太监已投井身亡。
禁卫军一?一?盘问这药是谁开的，却没有一?位太医应答。
见查不出给?呼延枭下药的人，使臣们便吵嚷着要将所有太医全都处死。他们甚至怀疑这一?切都是蓝朝人自导自演，故意?将他们大王子骗到皇宫、除掉大王子。
萨鹰部落的使臣们大多情绪激动?、不好?交谈，唯有二王子呼延朔还算镇定。
呼延朔正色道：“我哥哥死得蹊跷。无论是食物中毒，还是在药中下毒，看起来似乎都有预谋。但?宫中普通的小太监不会?平白无故地密谋杀害我的哥哥……我希望蓝朝能给?出一?个合适的交代。”
呼延朔三言两语，便将接连发?生的呼延枭食物中毒与药中下毒的蹊跷剖析得清清楚楚。
蓝瑟淡声道：“蓝朝会?给?萨鹰部落一?个的交代。并且，禁卫军现在已经抓到先前给?大王子食物下毒的太监了。”
副使团长努哈愤怒地道：“我们的大王子都死了！要你们蓝朝简单的一?句交代有什么用？人死能复生吗……”
呼延枭的死，对萨鹰部落而?言是前所未有的打击——萨鹰部落想要再培养一?个优秀的、合适的首领，需要漫长的时间。可首领现在已经老了，他不一?定有精力能培养出比呼延枭更优秀的王储了。
努哈正要上前一?步，呼延朔轻轻地拉住了他的胳膊。
努哈花白的眉毛一?皱。他正要抽回?自己的胳膊，却发?现呼延朔抓着他胳膊的力气异常地大。
努哈神色一?顿，他微微侧头看向身旁的呼延朔。
呼延朔在蓝朝待了十几年。他除了拥有一?张萨鹰人血统的相貌外，举手投足都和蓝朝人没有太大区别。
他和蓝朝人一?样又瘦又高——这在萨鹰人眼中，是弱不禁风、不堪一?击的象征。但?是……
努哈察觉到呼延朔握着他手臂的力气越来越重，他略显浑浊的双眸慢慢眯起。
二王子的力气，好?像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么小。
呼延朔看向努哈，道：“努哈叔。”
呼延朔翠绿色的眸子只淡淡地看了努哈一?眼，努哈便明白了呼延朔的意?思。
大王子在蓝朝的皇宫暴毙，这其?中多多少少肯定与蓝朝脱离不了关系。
此时的他们反而?不宜与蓝朝皇帝发?生冲突。而?是应该暂时咽下眼前的哑巴亏，赶紧出宫回?萨鹰部落和首领商量攻打蓝朝的对策、出一?口恶气才是真。
思及此，努哈骤然停下脚步。
呼延朔松开拽着努哈的右手，又对蓝瑟道：“皇上，请见谅。蓝朝的交代对萨鹰部落至关重要，只不过努哈叔他们情绪有些激动?……可否让我见见给?哥哥下毒的犯人？我想一?同审问。”
努哈紧绷的神色稍有松缓，他在心中暗暗赞许。
二王子这招以退为进用得好?。
那小太监如果?受人的唆使，说不定会?在审讯途中露出什么马脚。有萨鹰部落的人在一?旁审讯，蓝朝的审讯员定不会?轻易放过这马脚！
呼延朔态度温和且冷静，众蓝朝官员难看的神色稍有缓解。
不过按照宫中的规矩，呼延朔是萨鹰部落的人，理应不能踏入宫中处置犯人的慎刑司。
蓝瑟略有为难时，他身旁的郑国公忙不迭地道：“当然可以。一?会?儿犯人会?被押往慎刑司审问，禁卫长会?带您一?同前往。”
见郑国公擅自开口应下，蓝瑟眉头微皱。
慎刑司是宫中令所有太监宫女们最闻风丧胆的地方，这里头残忍的刑法数不胜数。据说，死人送进去?都会?吐出几句真话来。
小夏子是慎刑司难得一?见的硬骨头。他一?连经历了好?几道刑罚，却硬是一?个字都没吐出来，更没说自己背后有什么幕后主使。
正当慎刑司的公公与嬷嬷们要对小夏子进行下一?道刑罚时，禁卫长恭恭敬敬地带着呼延朔来到了慎刑司内。
“二王子，人现在就在这间牢房内。”
铁链解开的声音响起，呼延朔走进了阴暗潮湿、充满浓郁血腥气的牢狱内。
他垂眸看向跪坐在地上、浑身是血的太监小夏子，翠绿色眼眸忽闪了一?下。
“你就是害死我哥哥的小太监？”
小夏子听到声音，他慢吞吞地抬起头。见到呼延朔那张萨鹰人血统的相貌，小夏子面露一?丝厌恶与狠戾。
他对着呼延朔吐了一?口混着血腥的唾沫，没有回?答。
呼延朔继续问：“你为什么要害死我的哥哥？”
小夏子嫌恶地撇过头，声音嘶哑：“为什么？用得着问为什么吗？你们萨鹰部落的人侵害蓝朝多年，我对你们恨之入骨！”
他刚才受刑时，喊得太久了，嗓子跟破锣似的，字字句句说得并不清楚。
呼延朔：“是谁指使你害死大王子的？”
小夏子恨恨地盯着呼延朔和周遭的公公嬷嬷，哑着声道：“我说过了！无人指使！在御膳房的食物里面下药，全都是我一?人所为！”
一?旁的嬷嬷扯了扯手中的皮鞭，威胁道：“萨鹰部落的二王子在这，你要好?好?说话！不然我再皮鞭沾着辣椒水抽上你好?几遍，给?你紧紧皮！”
小夏子毫不畏惧地梗着脖颈，像是在说“来就来”。
嬷嬷正要上前抽小夏子两鞭，呼延朔却抬起手。
“等会?吧。”呼延朔抬抬下巴，“他嗓子哑了又在气头上，估计从他嘴里问不出什么话来。先给?他喝口水。”
听呼延朔这么一?说，嬷嬷只好?应下。她差人从外头倒了一?碗水，直往小夏子的嘴里灌。
可一?碗水还没灌完，出人意?料的事?情却发?生了。
小夏子刚喝下这水，突然口吐白沫一?命呜呼了！
“咚——”地一?声响。
灌水的嬷嬷吓得手一?抖，木碗重重地摔在了地板上。

第58章 恶犬（17）
呼延朔跟着?禁卫长去了?慎刑司, 郑国公负责后续的扫尾与?搜查工作，而萨鹰部落的使臣团们和大臣们都离了?宫。
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件大事, 蓝瑟的神经几乎一?直都是紧绷的。他好不容易松懈下来, 便已到?了?晚上。
御膳房送来了?模样?精致的餐点，可蓝瑟一?点胃口都没有。他恹恹地吃了?几口，便让太监们将吃食撤下，然后又唤太监将足浴药桶备上。
蓝瑟准备泡完足浴, 早些休息。
养心殿内烧着?少许炭盆, 鎏金的足浴桶散着?清幽、又略带苦涩的药香。蓝瑟身上只穿了?件白绸里衣, 披在清瘦的身躯上略显宽大。
蓝瑟靠在床柱旁。他闭着?双眼, 鸦羽般的睫毛投下一?片淡淡的、困乏的阴翳。
他累了?。
霍飞寒拿着?金丝软帕转过身, 看见了?蓝瑟靠着?床柱打瞌睡的模样?。
霍飞寒棕色的眼眸微闪, 他放缓放轻了?靠近蓝瑟的脚步。
就在这?时, 郑国公突然冲进养心殿内。他急促的步伐与?闹出的动?静, 惊扰到?了?半梦半醒间?的蓝瑟。
蓝瑟见来到?养心殿的人是郑国公, 他蹙着?眉稍稍放松：“舅舅，怎么了?？”
郑国公立刻神色紧张地道：“皇上！慎刑司里的小?夏子死了?！”
站在一?旁的霍飞寒瞳孔一?缩。他低垂下头, 攥紧了?手中的软帕。
进了?慎刑司的人, 大多九死一?生。
只是，小?夏子虽然是夏氏夫妇最调皮的孩子, 但也是聪慧的孩子。霍飞寒没想到?, 小?夏子竟会一?时冲动?、毒害萨鹰部落大王子。
郑国公继续道：“温川今天留在太医院，所以我?让他跟着?一?同去了?慎刑司。据他所验，小?夏子是喝了?慎刑司嬷嬷端来的水、中了?毒死的。而且小?夏子中的毒, 和呼延枭中的毒一?模一?样?……我?觉得, 大概是小?夏子知道自己难逃一?死，所以事先将毒药藏在嘴里, 趁着?喝水吞下毒药、服毒畏罪自尽。”
听了?郑国公的话，霍飞寒目光一?沉。
依他的了?解，小?夏子绝不会畏罪而服毒自尽的人。况且……
霍飞寒沉声道：“小?夏子如果事先就将毒药藏在了?嘴里，他为什么不进慎刑司前就服毒自尽？偏偏受了?一?番酷刑之后，再自我?了?断？郑国公，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有人浑水摸鱼进了?慎刑司、蓄意杀了?小?夏子？”
郑国公被霍飞寒的话一?噎，他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我?与?慎刑司司长是旧相识。而且慎刑司人员进出的严格搜查，以及慎刑司对犯人管理之严都是出了?名的。怎么可能会有人能混进慎刑司，当着?监管小?夏子这?么多公公嬷嬷的面，毒杀小?夏子这?个小?太监？”
郑国公又看向蓝瑟道：“皇上。给小?夏子端水送水的嬷嬷和公公都是慎刑司的老?人了?，他们断不会给小?夏子下毒。据我?和慎刑司司长断定?，小?夏子应该是早就受到?了?背后主使的唆使，入了?慎刑司便服毒自尽……此事事关?重大，臣建议皇上严查小?夏子背后是否有幕后主使，给萨鹰部落的使臣们一?个交代！”
霍飞寒说得有道理，郑国公说得也并无道理。
但无论?谁说得是对的，小?夏子死都死了?。再去计较谁对谁错，没有太多的意义。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将毒害呼延枭的幕后主使抓出来。
蓝瑟对郑国公道：“舅舅。抓幕后主使的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郑国公一?心与?萨鹰部落的人交好，绝不可能是杀害呼延枭的主使，最适合查案。
郑国公颔首道：“臣定?当竭尽全力。”
郑国公起身时，他似是无意般地瞟向霍飞寒的余光，闪过一?瞬异光。
郑国公离开养心殿，守在养心殿门口的慎刑司司长便立马迎了?上来。
慎刑司司长陪着?郑国公走了?一?段路，待走到?较为僻静的地方时，他小?声问。
“郑国公，皇上真?没将小?夏子的死怪罪于我?？”
郑国公拍了?拍慎刑司司长的肩，道：“皇上心思单纯，又信任我?。有我?替你美言，他又怎么会轻易怪罪你呢？”
慎刑司司长狠狠松了?一?口气。
“这?该死的小?夏子！真?是个脏东西！他早不死晚不死，偏偏死在了?我?这?里，着?实晦气！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幕后主使想杀人灭口……”
慎刑司司长怒骂了?两句，他又从?袖中掏出一?打轻飘飘的纸，小?心翼翼地塞在郑国公的手中。
“这?是我?的一?点小?小?心意，还请郑国公笑纳！”
郑国公微微一?笑，半拒半迎地接过这?上百万两银票。
郑国公将银票迅速塞入袖中，又道：“下次办事儿记得小?心些，被总被乱七八糟的人钻了?空子……对了?，那脏东西现在在哪儿呢？”
慎刑司司长道：“他死了?，本该统一?处置。但温太医说，小?夏子中的毒和大王子一?样?，他想研究研究这?毒，看看能不能从?毒中入手协助您破案，所以要了?小?夏子的尸首。温太医说，等他研究几天便会将他统一?送去乱葬岗……温太医医术高超还如此学而不倦、处处为您着?想，真?不愧是您手下的得力干将。”
一?段话说完，慎刑司司长还不忘拍郑国公的马屁。
郑国公唇角又往上翘了?几分，似是笑得更高兴了遖颩噤盜?：“是啊。没想到?这?小?温还挺忠心耿耿的……”
夜色沉沉。
郑国公刚一?回到?府中，便见管家匆匆地走上前。
“老?爷，那位贵客又来了?。他正在书房旁的偏厅等候。”
郑国公面上的笑容渐消。他径直走入偏厅，一?眼便看见坐在厅内的呼延朔和萨鹰部落副使团长努哈。
郑国公细缝眼微眯：“夜深露重，两位怎么不早些回驿站歇息？”
呼延朔放下手中的茶杯。
他望向郑国公的翠眸似是无奈：“我?们双方代表着?蓝朝和萨鹰部落……两国的正事还未谈完，谁敢休息呢？”
一?旁的努哈附和地点点头。
郑国公笑容微敛，他意有所指：“出了?那么大档子的事。我?们就算私下谈和谈拢了?，萨鹰部落的首领肯定?谈不拢吧？”
先前萨鹰部落与?蓝朝交战之际，郑国公私下找了?呼延朔。他许了?呼延朔免去蓝朝质子身份的条件和额外的金银珠宝，于是呼延朔出面，双方谈和。
郑国公本想从?蓝朝给予萨鹰部落谈和条件中，分一?杯金银珠宝的羹，谁料萨鹰部落的大王子呼延枭突然死在蓝朝。
蓝朝和萨鹰部落的谈和破裂、无法?挽回，双方必有一?战。
呼延朔轻笑了?一?声，他对郑国公道：“您想岔了?。我?们此番前来，谈的不是和，而是……蓝朝该给萨鹰部落的赔偿。您和皇上亲近，想必有您开口，蓝朝一?定?能拿出富有诚意的赔偿吧？”
萨鹰部落的言下之意，便是他们不仅要吞下谈和时蓝朝许诺的条件，还要额外的“补偿”。
郑国公面色微变，他忽然想起当初朝堂上反对与?萨鹰部落谈和的、臣子们的话。
“萨鹰部落都有着?狼子野心，是附在蓝朝上吸血的水蛭！一?日不除，必将蓝朝吸得吐不出半分血液才肯罢休！”
呼延枭暴毙不到?一?周，萨鹰部落的使臣们刚从?郑国公那儿拿完赔偿，便当即起程回到?萨鹰部落。
接下来的三个月，朝堂内外乱作一?团。
呼延枭暴毙的事情传到?萨鹰部落，萨鹰部落首领的怒火并没有因赔偿而熄灭，反而助长了?他们想要吞噬蓝朝的欲望。
蓝朝西北边疆战事连败数场，被萨鹰部落一?连夺去了?好几个县。
萨鹰部落吞并蓝朝的野心，蓝朝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除了?边疆战事外，郑国公还头疼于小?夏子的事。
郑国公很早以前收到?过眼线的报告，说是小?夏子与?霍飞寒有几次接触。所以得知小?夏子毒杀呼延枭，郑国公一?心想将霍飞寒指认为幕后主使。
但小?夏子进宫时日短、身份干净看上去和霍飞寒没什么关?系，除了?郑国公眼线外没人能作证小?夏子和霍飞寒有关?系。
更令郑国公苦恼的是，或许是霍飞寒在皇上的身边待久了?，皇上好像越来越信任霍飞寒了?。
皇上身体已经康复到?可以招人侍寝的程度，郑国公三番五次地暗示、给淑妃和皇上制造“偶遇”的机会，可皇上却从?未临幸过淑妃，他的养心殿内天天叫霍飞寒□□……
这?到?底算是个什么事儿唷！
可能因为天气渐暖，人的骨子也逐渐犯懒。蓝瑟坐在殿内经常打瞌睡，偶尔还会盯着?窗外的花儿发呆。
一?旁的小?太监道：“皇上，温太医来请平安脉了?。”
窗外小?雨稀疏。晶莹剔透的雨水打在肥厚的嫩叶上，衬得这?枝叶碧绿碧绿的、煞是好看。
蓝瑟正盯着?叶子发呆，没注意到?太监的话。
小?太监正为难地想要不要打扰皇上雅兴、再叫皇上两声时，霍飞寒伸手合上了?微开的窗。
雨景被窗户遮掩，蓝瑟回过神，蹙着?眉看向霍飞寒。
“皇上，雨天天冷。您吹了?风，容易发热。”
霍飞寒似是没有看见蓝瑟目光中的不悦，他自顾自地将薄衫披在蓝瑟的肩膀上。
霍飞寒宽厚又温暖的大手隔着?薄衫贴在蓝瑟纤瘦的肩膀上，传来源源不断的、灼热滚烫的暖意。
蓝瑟的脖颈微微瑟缩。

第59章 恶犬（18）
霍飞寒过去见到蓝瑟时?, 他的内心或有不受待见的耻辱与不甘，或有对蓝瑟昏庸无能的藐视。
他本该是喜欢女人娇软的身躯和柔媚的声音, 绝不会恋上一个不男不女的人。
可最近, 霍飞寒的目光总是不受控地停留在蓝瑟的身上。
他知道，蓝瑟庄重?繁丽的龙袍下，是怎样一具清瘦漂亮的身躯——
纤长的脖颈似是优雅的天?鹅，一旦被人触碰便会敏｜感得?竭力抻直；笔直白皙的双腿几乎看不到汗毛, 触感软嫩弹柔；纤瘦的腰肢既不像女人般过于软媚, 又不像男人般过于厚实?, 凹陷的腰窝更像是为霍飞寒量身打造般, 他的双手把握得?恰到好处……
御花园山洞内的喘息与炽热, 又一次浮现于霍飞寒的脑海中。
那日后?, 他发现蓝瑟看向?他的目光越发地冷淡。
若不是温宁说他对蓝瑟的寒毒疏解能起?作?用、蓝瑟担心自己双｜性的秘密被他暴露, 他可能早就被蓝瑟一脚踢出养心殿外了。
想想蓝瑟那双被金丝软靴禁裹的白嫩双脚, 霍飞寒的呼吸不自禁地加重?了几分。他坚硬的胸膛心窝处, 似是汇聚着似有若无的烫意。
没有开荤前，他对军营属下们?开的黄腔不屑一顾。
可开了荤后?, 他只是看着端坐在龙床上的清瘦身影, 体内的火似是星星燎原般一发不可收拾。
欲望越是高涨，他越挪不开看向?蓝瑟的视线。
皇家与霍家的君臣关系在前, 霍飞寒不清楚、不确定自己对蓝瑟的感情是不是爱。但身为男子的担当, 他既对蓝瑟做出了无法?挽回的事，他也会负责到底。
即使蓝瑟让他做身边的一条狗，那他做了便是。
蓝瑟身上萦绕的、似是雪莲般的幽香似有若无。霍飞寒喉结一滚, 收回了搭在蓝瑟肩膀上的手。
他的掌心烫烫的。
温宁提着医药箱进入养心殿内时?, 目光捕捉到了霍飞寒棕眸的一瞬幽深。
她脚步凝滞了一秒，走到蓝瑟旁边。
蓝瑟看向?温宁：“温太医病好了？”
前几周初春, 冷暖交接，温宁不小心染了风寒。
蓝瑟体弱，他身边断不能有生病的人服侍。郑国公便让温宁回去休息，等完全?康复了再回太医院。
温宁点点头：“是的。”
蓝瑟卷起?右手的衣袖，露出一节似藕般白嫩的手腕：“给朕请平安脉的其他人手脚不麻利，各个都?战战兢兢……还是你来了好。朕近日有些犯困，你看看是什么症状。”
伴君如伴虎。蓝瑟从前体弱，动辄便生性命攸关的大病，太医院的太医们?诊得?不小心，说不定就会犯砍头的大错，所以他们?来给蓝瑟诊脉都?诊得?小心翼翼，把脉都?要把半天?。
唯有温宁诊脉爽利，还是唯一能治蓝瑟寒毒的太医。
所以温宁生病这两周，蓝瑟便没叫人来把平安脉，而是按照温宁先前开的方子慢慢吃着药。
但今日，温宁诊脉诊得?也有些久了。
蓝瑟喝完了一杯茶，温宁还未将手从他的手腕上移开。
蓝瑟眉头轻蹙：“温太医，朕的脉象……”
直到蓝瑟开口，温宁才回过神来，收了手。
“臣刚刚病愈，精神不济，所以诊得?久了些。至于皇上所说犯困……”温宁唇瓣轻抿了下，她垂下眼眸道，“春日天?暖，人容易犯困犯懒是常有的事情。皇上脉象正常，没有问?题。此?外，皇上体内淤积的寒气消退了大半……臣需要新开几张方子，给皇上巩固根本。”
“那就好，有劳温太医了。”
窗口的位置还是有些冷，蓝瑟拢了拢肩上的外套。
而站在蓝瑟身侧的霍飞寒，撞上了温宁一刹的抬眸。
温宁看向?他的目光，似是别有深意。
蓝瑟沐浴，霍飞寒有了离开养心殿的空档。
见郑国公的眼线刚一松懈，霍飞寒闪身朝着一处偏僻的亭子而去。
“突然找我有什么事？”霍飞寒对着亭内的背影道，“我不是……不与你为伍么？”
温宁转过身道：“你若是知道郑国公对你、对霍家耍的阴谋诡计，你就不会安心站在这里和我说话了。”
霍飞寒道：“我人都?进宫了。霍家只有我已卸甲归田的老爹和爷爷，不足为据。他朝堂上还有其他的政敌需要对付，又怎么会盯上霍家？”
“当然会盯上。”温宁颇有深意地道，“毕竟，霍家还在，你还活着，不是吗？而且，朝堂内外传你最近和皇上的关系很亲近，日日同榻而眠。”
霍飞寒扯扯唇角：“这不是温太医说我对皇上治病有帮助，所以让我和皇上‘同榻而眠’么？皇上是否真的亲近我，你和郑国公又不是不知道……”
霍飞寒说话时?，温宁清丽的杏眸闪烁了一下。
霎时?，亭内寂静。
因为温宁是除霍飞寒和蓝瑟外，唯一知道那日御花园中发生的事情。
霍飞寒右手握成拳，抵在唇边轻咳。
“那天?只是个意外。我和皇上……没有关系。皇上还是一如既往地，厌恶我。”
温宁道：“那你呢？”
霍飞寒的拳又攥紧了一分，然后?骤然放松。
“我也，一样。”
他对皇上的态度，大概和从前一样吧。他是臣，皇上是君。无论发生了什么，他们?间有不可逾越的鸿沟。
皇上是多?么清冷倨傲的人，又怎么会低下头看看腿旁的狗？
霍飞寒在宫中待久了，琢磨出不少?道理。
这宫中唯有放正了对皇上的态度，才能长久地跟在皇上的身边。
听了霍飞寒的回答，温宁忽然没头没脑地轻声说了一句：“就这样吧。”
霍飞寒还没反应过来温宁这话是什么意思?，温宁提起?了别的事。
温宁：“萨鹰部落和蓝朝西北边疆的战事，你应该也有所耳闻吧？”
霍飞寒听见“萨鹰部落”这四个字，他的面色微沉。
萨鹰部落和蓝朝世代都?有摩擦。如果没有郑国公和呼延朔搅局，两方也不会“谈和”。
不过也因“谈和”，萨鹰部落大王子死了，蓝朝上下拍手称快的人不少?。
但蓝朝和萨鹰部落间摩擦加剧，一场不可避免的大战一触即发。
温宁继续道：“西北边疆驻军的将领除去你的霍家军外，全?都?是酒囊饭袋。这才打了没几周，萨鹰部落都?攻打到青羊城外了。等攻破青羊城，接下来是驻浔谷，金织城……以萨鹰部落杀气腾腾的架势，不出一年就要攻到京城外。现在不仅是郑国公着急，朝堂上所有官员都?着急。甚至……传出了想让你执掌虎符，率兵攻打萨鹰部落的声音。”
温宁扫了眼霍飞寒波澜不惊的神情，她又道。
“郑国公断然不会放你出宫。因为他清楚你一旦出宫，定不会像先前那般轻易被召进宫了。”
霍飞寒垂落在身侧的指尖轻动。
换做若干个月前，他初进宫时?，恨不得?早日离开这困住他的幽幽深宫。
但今日，听到能出宫的机会就在眼前，他的心却不似从前那般狂热躁动，而是平静如水。
若是他出了宫，重?新率领军队征战沙场，皇上再召他入宫，他会拒绝吗？
本该是脱口而出斩钉截铁的答案，霍飞寒却变得?犹豫。
难道他在宫中待久了，已经习惯宫中的安逸生活了？
正当霍飞寒游移不定时?，温宁道：“据我的消息所知，郑国公现在盯上了霍伯伯和霍爷爷。他想鼓动皇上，让霍伯伯和霍爷爷再次出征，迎对萨鹰部落。”
霍飞寒的心重?重?地一跳，他俊朗的双眉紧皱：“不行！他们?不能去！”
他的父亲在战场上落下的旧伤反复，不能长时?间从军劳累，因此?早早卸甲归田将霍家军让给了霍飞寒。
他的爷爷虽然精神矍铄，但年事已高，身体远比不过健康的成年男性。
萨鹰部落来势汹汹，骑兵尤其精湛。他的父亲和爷爷率军出征，不仅对上萨鹰部落的胜算不高，还可能冒着极高的生命危险作?战……
“这事由不得?你。”温宁正色道，“眼下的朝廷，已经是郑家的一言堂了。”
皇上信赖郑国公。此?外，朝中除霍飞寒外，没有比霍大将军和霍老将军更合适率兵迎战萨鹰部落的将领了。
霍飞寒神情紧绷。
温宁凝视着霍飞寒越发冰冷的虎眸，她抿紧的唇瓣微张。
“但我……或许还可以帮你一臂之力。”
温宁目送霍飞寒离开的背影，她交叠在身后?的双拳慢慢松开。
春日的傍晚仍有些许寒凉，枝头娇嫩的花儿迎风飘落。
温宁转身走在出宫的路上，一瓣白嫩如雪的梨花花瓣飘落至她的肩头。
温宁轻捏着花瓣。恍惚间，她想起?了几个月前，和皇上一同出宫时?——
似雪飞扬的梨花花瓣下，身披月白色狐毛斗篷的青年帝君望着她，他那双墨色的凤眸格外地澄澈清亮。
“小姐，傍晚风大，奴才给您带了斗篷。”
温宁回过神，候在宫门的仆人捧着斗篷小心翼翼地披在了她的肩上。
仆人又道：“小姐，小夏子的尸首，已经送到霍府偷偷安葬完了。另外，那个人似乎还想和我们?合作?。您看？”
仆人刻意加重?了“那个人”这三个字的读音。
温宁捏紧了手中的梨花花瓣，面色冷冷。
“他把我们?的人一并除了，我怎么可能还会与他合作?？拒了。告诉其他人，以后?不要和萨鹰部落的人来往。”
“是。”

温宁撩开帘子, 沉静的杏眸望向马车外。
洋洋暖意春风轻拂，京城百姓院子里常栽种的梨花枝桠一簇簇地探出墙外, 洁白如雪的梨花绽放飞舞, 恰似迤逦的春日雪景。
温宁杏眸恍动，她缓缓放下帘子。
“小?姐这是又在揣摩着新方子吗？和?梨花有关？”
温宁微怔。
仆人笑：“小?姐刚出宫时，手里便攥着一朵梨花。现在在车上，又看道旁的梨花看得移不开眼。所以还以为……”
仆人看见了温宁杏眸中浮现的淡淡惆怅, 他?笑容微敛, 声音不知不觉地变轻。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问题, 没想出结果。”
温宁停顿了一下, 她看向仆人。
“如果一个生命因?我而生, 但它本该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我需不需要……将它修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