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念巧看着身边出现的蛛丝似乎有些疑惑，但是没多久，她脸上的疑惑就被压了下去，她开始活动着自己的手指，她的手指灵巧极了，将一些莫名的彩色扭曲的画面全都压缩成了一条一条的丝。
金衍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他拍了拍方志明的肩膀，说道：“兄弟，把我扔过去。”
方志明不明所以，但是还是蹲了下去，提着他的两条腿把他扔了出去，就在他快要落在孟念巧身边的时候，他伸出了一只手，尖利的猫爪尖弹出，直接将她腰间的那个布包的绳子给割断了。
布包落在了地上，西雅先生的身体逐渐流淌了出来，那浅灰色的透明身体接触到的所有物质都变成了灰白的砂砾。
无法言喻的恐怖降临了，祂出现的瞬间在场所有生物的灵魂都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好像马上就要崩塌。
恐怖的……这才是祂可怕的本质。
蛛女们发出了刺耳的尖叫，开始往那个可怕洞穴里逃窜，金衍努力让自己的精神稳定起来，试图去抓住同样惊恐的孟念巧——
“孟念巧！！！”
林景从一团蛛丝中抬起了脑袋，他疑惑地对着西雅问道：“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西雅思考了一下，然后说道：“一些尖叫。”
“不是，是人类的声音！”
林景从蛛网上站了起来，他注意到了一些蛛丝，新生的，刚从一团灰色的迷雾中延伸出来的，现在还在微微的颤动。
“在那里！”
他往那个方向跑了过去，人类的幻想太好区分了，他能看到还没消散的熟悉的洋娃娃、彩色的龙、彩虹以及……孟念巧的身影，他很快沿着那些蛛丝进入了一团迷雾中。
陆行雪在跟着林景跑进去之前，看了一眼没有跟上来的西雅先生，有些疑惑，但是没等他反应过来，他就掉进了一个湿润的还带着泥土气息的地下洞穴里。
孟念巧的身体躺在他不远处，胸口还有微弱的起伏，而林景却不见了踪迹。
“林景。”
浓烈的消毒水的味道，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路过的人那些充满了怜悯的眼神。
一个男人还在对他说道：“你要看你父母最后一面吗？他们就在里面。”
“我希望你不要害怕。”
“不管是看到什么，你都不要害怕……祂还在等待。”

“他们死了吗？”
十六七岁的林景和成年后相比更加瘦弱，五官更精致柔和，远没有成年后那么锋利。
现在他的额头上的头发被汗濡湿了，软踏踏的粘在了额头上，眼睛的弧度还很圆润，看起来可怜又无辜。
他张了张嘴，像是不愿意相信一样再次问了一遍：“他们真的死了？”
周围人传来了“孤儿”“父母跳楼”“欠债”之类的讨论声音，那些女人们带着一种莫名怜悯的眼神看着他，还有一些男人的眼睛暗沉，眼神黏腻地在他露出来的半截白得发光的手臂上扫视着。
“是的，医生已经宣布死亡了。”
他面前的那个男人回复了他，那个男人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古板的老学究，身上穿着一套长衫，平平无奇的五官，鼻梁上挂着一个无框眼镜，让他多了几分书生气质。
“希望你不要太伤心，他要进去看看他们吗？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你可能会看到那些……”
林景打断了他，他抬起头说道：“我要进去。”
“好。”
男人没有接着往下面说，他只是帮他推开了那扇门，门里冷气开得很冷，林景似乎都能用肉眼看到淡蓝色的冰凉空气从里面溢出来。
他走了进去，里面就是一个空旷的房间，房间里面有两张窄窄的单人床，床上都铺着白布，从白布上隆起来的轮廓来看，床上的两具尸体完全不像是人类。
林景在一张床面前站了一会儿，然后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掀开了白布的一角，然后他眼前就出现了一堆血红色的不明肉块，那些肉块经过了猛烈的冲击，基本上已经看不出来原来的样子。
他又对着床上的那些东西呆了一会儿，然后伸出手小心地往里面摸索了一下，最后在血肉中摸出来了一个浅绿色的平板扣。
红色的绳子，冰透的翡翠材料，那是他亲手编织然后挂在他妈妈的手腕上的。
他把平安扣捏在了手心，然后低声叫了一句妈妈。
他不想去思考为什么他的妈妈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他现在只需要知道这确实是他的妈妈就够了。
就像是他当初早就察觉到了一些异常，每逢下雨就呈现出一种怪异状态的父母，精神已经不正常到会遗忘他的名字，他没有去深究。
他从来都不是笨的，甚至比普通的小孩更加敏感聪慧，一些事实并没有必要去特意挑开，面前的场景也只是验证了他的一些猜测而已。
他预料的事情真的这样发生了，然后呢？
林景开始回想他从两年前就开始做的预案，烧掉……是的，该烧掉他们的尸体。
他弯腰轻轻抱了一下床上的妈妈，然后又走了两步，同样抱了一下另一张床上的父亲，最后静静地后退了两步。
在他的注视下，两张床突然燃烧起了橘红色的火焰，火焰固定的在两张床上燃烧没有波及到地板，不一会儿，尸体就连着床一起全都变成了白色的灰烬，最后灰烬也在他的眼前消失了，就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林景这才转身拉开了门，那个男人在门外等着他。
“你看到了吗？”
林景点了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也没表现出什么难过的情绪来。
男人往他背后看了一眼，发现里面的尸体已经不见了以后，他转头对着林景说道：“祂又出现了，是吗？”
林景知道他问的是谁，是他曾经遇到的一个可怕的、只有他能注意到的怪东西。
他不太清楚它具体是什么，所以他一般叫它怪东西。
它经常出现在他的视线范围之类，用一种很多变的形态。老实说那些形态都不太好看，甚至可以说简直突破了人类想象极限的恐怖，但是非常奇怪的，林景在回想它的时候，并没有感到那么多的害怕。
他知道自己遭遇了一件可怕的事，他对那件事记不清了，只知道那件事差点危及到了他的生命，他的父母至今都把那件事当成一个禁忌。
因为这件事，他才被父母带离了那个镇子，并且从他离开那个镇子以后，他就没有再次看到那个怪东西了。
“没有，是我。”
他摇了摇头，他直接说道：“是我烧掉了他们，不是它。”
“哦……是你吗？”
男人似乎有些惊讶，他愣了一下，然后眼睛闪了闪说道：“小景，你感受到祂了吗？是祂影响到了你吗？你感觉还好吗？”
林景沉默。
“小景，我答应了你的妈妈会照顾你，你可以告诉我吗？”
“周叔叔，我先走了，我明天还要上课。”
林景没有回答那个男人的问题，他直接转身离开了医院。
陆行雪从湿润的洞穴里站了起来，然后过去看了看孟念巧，找了一个干净的地方把她放了上去。
她现在是昏迷了过去，身上发生了一些变异，腹部变得更大了，后背也有一个蜘蛛样子的疤痕，她似乎在往蛛女的方向转变。
陆行雪观察了她一会儿，发现她的身体异变并没有加重，而是保持着这种状态稳定了下来。
这让他松了一口气，只要没有完全堕落，那就还有得救。
他从沿着这个地穴看了看，笔直往上有一条通道，斜着往下还有一条通道，按照常理来说，他们应该是要往上才能回到地面上。
往上的通道有一些石头块，还有一些湿滑的泥土，抬头往上看的时候看不到头，这让情况变得麻烦了。
陆行雪他的羊蹄是不擅长攀爬的，让他带着一个人爬上一条不知道有多长的通道简直就是天方夜谭，而且再过上几个小时，现实的他醒来，这里的他就会消失，但时候就留着孟念巧一个人，那她更加危险。
“令人头痛。”
陆行雪在孟念巧旁边坐了下来，他又想起了林景。
林景怎么突然消失了，他不是和他跑的是同一个方向吗？还有西雅先生又是什么意思？
“唉——”
陆行雪叹了一口气，想不出什么所以然来，邪神的想法他又怎么能揣测得出来？
休息了几分钟后，他从地上站了起来，打算试试往下面探查，既然爬不上去，他就去看看下面有什么，要是能找到一只穴居的异种就更好了，或许可以把他们弄出去。
往下的通道又黑又泥泞，除了一些黑色的小蜘蛛外就再没其他生物，他走了一段距离后就原路返回了，然后一回来就看到孟念巧已经醒了，正坐在石头上疯狂咳嗽。
孟念巧听到他的脚步声也抬起了头，两个人对视了几秒，画面看起来竟有些无语凝噎。
“局长咳咳，你怎么在这里？咳咳！”
她这一句话说完，就开始猛烈的咳嗽，一直停不下来。
“我是从梦境之地过来的，我们找到了蛛神的巢穴，祂的巢穴有连通现实世界的地方……你没事吧？”
陆行雪看到孟念巧咳着咳着突然吐出了一大块淤血出来，血液都把她胸前的衣服染红了。
孟念巧的咳嗽停止了，脸上也不像是那么紧绷了，看起来松快了很多，“刚才有事，现在淤血吐出来了就好多了。”
“没事就好。”
陆行雪问道：“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我被蛛神的力量污染了，到了邾族人的领地后，距离祂太近了，我的污染加重，身体发生转化，并且还时刻催促着我回到祂的地下巢穴中，加入永恒的编织行列。”
“幸好祂不喜欢从永恒的编织中抽身，没有回应那些呼唤，让我的转化没完成就被西雅先生打断了。”
“你是从上面掉下来的？”陆行雪说道。
“对。我随着蛛女们从那个洞穴里跳了下来。我听到潇潇叫我的声音了，完了，我这次肯定把她吓到了。”
陆行雪笑了一下，“还行，还没死。你能爬上去吗？”
孟念巧脸上露出了一个思考的神色，然后说道：“如果我现在已经转换成蛛女的话，我可以用我的八条长腿轻松地爬上去，但是很可惜……”
“那现在怎么办？”陆行雪看着她问道。
“等他们来救吧，只能祈祷他们的动作快一点了。”
孟念巧心很大，她笑了笑说道：“我队长虽然平时不靠谱，但是大事上还是很稳得住的，他肯定能很快找到我。”
陆行雪哼了一声：“希望如此。”
“对了，局长你不是和我林哥是一起的吗？我林哥呢？你不会是把我林哥弄丢了吧？”
陆行雪把刚才发生的事情给孟念巧详细地述说了一遍，然后得出了一个结论。
“我觉得林景是被西雅先生带走了，至于带去哪里，我就不知道了。”
孟念巧听完了开口说道：“我知道我林哥在哪里。”
陆行雪转头看她：“嗯？”
“西雅先生不是说了吗？蜘蛛之神编织的蛛网还可以进入邪神的梦境。”
孟念巧动了动指尖，上面有些银色的弯钩，她抬起手给陆行雪看，上面有压缩的、扭曲的彩色的画面。
“你知道蛛女的能力吗？我现在可以编织梦境，也可以将人类的幻想——包括潜意识也就是做梦的部分，抽离出来，编织成那些蛛网……邪神的梦境我无法触碰，但是对于蜘蛛之神来说，或许祂曾经也无意中留下了西雅先生的梦。”
“……邪神的梦境吗？”
“还有多久？能不能增加人手？”
金衍站在一片灰白色的地面上，对着赵黎里喊道。
赵黎里面容冷峻，语速很快地说道：“都在路上了，仪器、人手、物资都在路上了，路太困难，大型的仪器需要一点时间，但是也不会超过20分钟。”
金衍点了点头，又对着旁边看起来毫无人气的顾潇说道：“孟念巧没事的，我看到了她掉下去的时候，意识已经清醒了。”
见她没反应，他又对着徐岭喊道：“徐岭，过来看着顾潇，我带着赵启林去外面看看。”
徐岭：“行。”
金衍看着他站到了顾潇的身边，他才放心地带着赵启林走了。
这些灰白色的区域是西雅先生的杰作，它像是一个巨大的白色疮疤一样出现在群山之间。
没在林景身边的时候，西雅显露出来了邪神真正可怕的一面。祂出现后没多久，可怕的力量就以祂为中心迅速开始扩张，被祂力量覆盖住的生物开始泯灭，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挡。
祂直接创造出了一个白色的死寂之地，范围从蛛洞蔓延到邾族人生活的区域，如果不是他们跑得快，他们也会和那些生物一起消失。
等祂无差别的清理完了那个范围内所有生物以后，祂消失了。等他们小心翼翼地再次回到这里的时候，那个洞穴周围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了一个黑色圆形洞口。
洞口直直向下——这也是它能保留下来的原因，因为西雅只进行了横向的清理，洞穴很湿润，泥土里面有保留的蛛丝，非常深，深得看不到底。
他们派了人下去，但是没有工具他们在进到一定深度以后就退了出来。
金衍脸色冷硬，带着赵启林一阵奔跑，很快就到了这片白色区域的边缘。
殷骥带着一些人正站在白色区域外，白色区域和正常的区域界限十分清晰，他们站在长着有小草的黑色土地上，没有踏进来。
殷骥蹲在地上，正在研究那些苍白色的古怪沙石，脸色十分难看。
金衍问他： “我们局长呢？”
殷骥站起来，对着他说道：“他还没醒，还在梦境之地。”
“我知道了。”
金衍没有多说什么，就对着殷骥后面的人叫道：“你们带工具了吧？直接进来吧，西雅先生已经离开了，这里安全得不能再安全。”
殷骥对着他们点了点头，然后那些人才跟着金衍走了。
“快点！”
他们对那个洞穴进行了一系列的探索，用绳索系在人的身上把人放下去，但是不管进去多远，他们始终找不到尽头，也看不到孟念巧的身影，洞穴里面一成不变，湿润的泥土夹着一些碎石头块，一些蛛丝在泥土泛着白色的光泽——没有岩石层，没有地下水，什么都没有。
等到天快亮的时候，进去寻找的人才拉了拉绳子，然后在洞穴口的人就把他从底下拉了上来了。
他气喘吁吁，看起耗费了极大的体力。
金衍问道：“怎么样？”
他对着金衍摇了摇头，说道：“没有，没有看到地底，它可能就没有地底，它连着另外的地方。”
金衍苦中作乐地说道：“这是一个好消息，至少孟念巧不会被摔死。”
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所有人都累了，大部分人都直接躺在地上休息，只有殷骥还站着，脸色冰冷地注视着那个洞穴。
他的电话突然响了，接起电话的时候，他的脸才柔和了下来。
“喂，行雪，是我。”
“我们在邾族的领地，昨晚上这边出了事，林景？他不在我们这里，我们也没有见过他，他不是和你一起去梦境之地了吗？”
“行，你过来找我们吧。”
挂完电话，他就转头对着金衍说道：“你们局长回来了，正在赶过来的路上。”
金衍脸上刚露出来一点喜色，他又听到了殷骥说道：“林景好像出了事，现在不见了踪迹。”
“什么？”
金衍站了起来，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蛛神这么可怕的吗？不是还有西雅先生在吗？”
殷骥：“陆行雪没有详细说，但是听他的语气，事情好像不是特别坏。”
“林景！”
一道粗嘎的男声把林景从思考中震醒，他抬起头，发现是自己的前桌正扭过脑袋好奇地看着他。
那个男人正一脸好奇地对着他问道：“你请了这么多天假做什么啊？老头竟然会给你批这么多天的假，还准许你不参加月考。”
林景看着面前的脸，皮肤粗糙，满脸的青春痘，下巴上还有没刮的胡子，看起来十分幼稚但打扮又很故作成熟，整体十分滑稽。
他感觉有些恍然，但是没等他仔细思考，他的嘴里就自动地说出了话：“我爸妈跳楼了。”
“什么？”
林景甚至还很有耐心地重复了一遍，“我爸妈跳楼了，去世了，我去处理他们的事情。”
林景还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突然回到过去的记忆中，但是这也一点不妨碍他觉得17岁的自己实在是过于幼稚。
现在的他搞不懂那个时候的他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理，才把父母跳楼死亡这件事用一种故作平淡的语气说出来。
赵旭被他冷漠的语气吓了一跳，他惊惶地脑袋转了回去。
林景看着他的后脑勺，赵旭有一些胖，脖子也十分粗大，本应该长着头发的头顶空荡荡的一片，微微向内凹陷形成了一个小坑，坑里有一些白色的豆腐渣一样的物质。
他感到有些疑惑，因为在他的印象中，他记得他的前桌就是一个普通人类。
他饶有兴趣地观察了一会儿那个东西，最后发现那个东西其实是赵旭漏出来的脑浆。
上课铃响了，老师从外面走了进来，这一节是语文课，林景在他们朗读诗句的声音中把脑袋看向了窗外。
外面的大树长得十分繁茂，他在树干上找到了一个熟悉的凸起的树瘤。
他看着它，它也看着他。那个树瘤的外表皮变成了像是鳄鱼一样粗糙的生物皮肤，然后从中间裂开了一道缝，里面挤满了像是石榴一样的灰色眼珠。
眼珠们注视他，视线像是激光一样打在了他的身上，但是他没有恐慌，甚至还微微笑了起来。
“老师！林景疯了！他疯了！”
赵旭从凳子上摔了下来，他疯狂摆动着手臂，向着周围人大喊大叫：“他爸妈跳楼死了，他也疯了！”
“他刚才还对着外面笑了！啊啊啊，外面有可怕的东西，他对着可怕的东西笑了！他就是个疯子！”
但是从现在的场景看来，赵旭才更像是一个疯子。班上的其他人也是这么认为的，因为他们去按住了赵旭而没有对林景采取什么行动。
“你们为什么不相信我？他不正常！！！”
赵旭很快就带走，语文老师甚至还下来安慰了林景几句。
林景觉得现在的场景有点像是穿越，他作为电影的主人公已经完整地演绎过了这部影片，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又回到了电影的开头，重新扮演起了自己，然后在其中还发现了很多他不知道的细节。
比如那个他奇怪的前桌，比如他曾经盯着看了三年的树瘤竟然是西雅先生。
林景笑了一下，右手的笔在他的指尖流畅地转了两圈，还真是出乎他的意料呢。
在他之前回到洛明镇找到了西雅先生后，他被隐藏的记忆就重新变得清晰。
在他的记忆中，他的父母带他离开那个镇子以后，他就再不会经常看到那个“传说”、那个坠落的星星了。
他当时没有思考过原因，现在想一想，可能不是因为西雅先生没有跟着他离开，而是因为一些原因让他没有注意西雅先生。
两节课后，他父母跳楼死了的这件事传遍了整个高二年级，中午午休的时候，有几个别的班级女同学过来看他，给他带了很多零食，还安慰了他许久。
同时还告诉了他赵旭被他父母领回家了这件事，学校领导对他进行了严厉的谴责，并且给了一个警告处分。
林景不怎么在意他，他现在比较在意另外一件事，那就是如果那个树瘤其实是西雅先生的话，那其他的莫名受到他关注的那些东西呢？
下午上课时候异常很平静，到了晚饭时间，大部分的同学都去了食堂吃饭，教学楼里空荡荡。
林景去上了一个厕所，出来以后就慢吞吞地在洗手池洗手，等他洗干净了以后，抬起脑袋果然就看到了几个人高马大的男同学正站在他的背后。
“喂，林景，听说你的爸妈跳楼死了？”
一个留着半长头发的男同学对着他讥讽地说道：“你现在是孤儿了吧？”
林景没有说话，只是皱了皱眉，十分嫌弃地看了他的头发一眼，那个男同学的头发油腻腻的，看起来有几分恶心。
那些人似乎是觉得他的沉默是害怕的隐忍，语言攻击变得更加猛烈了起来。
“乔玉娇一定看不上了你吧？没爹妈的孩子哈哈哈哈哈。”
“弱得跟小鸡似的，也不知道那个女人看上你什么了？”
“等等，你不会是女的吧？啊，脱掉裤子让我们看看长雀儿没有？”
他们发出了一阵大笑，虽然林景根本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
林景只是看着他们背后的那堵墙，墙上很多水渍，水渍的颜色比白色的墙壁更灰一点，很多霉菌生长在水渍轮廓的边缘，长起来了很多微小的毛绒绒的东西。
他以前就经常观察它，看它每天往下生长的程度。
“林景，听到没有，快脱掉裤子给我们看看！”
“手机呢？手机带了没有，拍一张让乔玉娇看看，她暗恋的人其实根本没有长雀儿哈哈哈。”
他们嘻嘻哈哈着朝林景伸出了手，在即将触摸到他的时候，他们像是被强行修改了程序的机器人一样，全都把手全都收了回去，脸上露出了一致的慌张表情。
“上课了，上课了，年级主任来查人了！”
“快走，快走！”
“要来不及了！”
林景这次发现了他们在说话时，红色的口腔壁上有着相同的灰色水渍，他静静地看着他们动作一致地匆匆忙忙跑了出去。
等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他走到了那个墙壁面前，面对着那块古怪的水渍，非常感叹地说道：“啊，西雅先生，没想到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变态。”
——原来长在厕所里的这个也是你。

第五十四章 第54道菜
这些因为西雅先生寄生而表现出来的水渍吧，其实看起来也不怎么显眼，一般的人根本不会注意到它。
他们学校设计的厕所是有两个单间，里面房间比较大，是有小便池和蹲厕，而外面这个房间是洗手池和镜子，镜子对着的就是一整面墙，墙上有一个让大家好好学习的励志标语。
一般人看到那面墙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都就是“不要把时间浪费在不必要的事情上！学习，前进！”这样一个硕大的黄色标语。
而西雅先生就是长在那面墙上，在那些标语的上面，挨着天花板那一小片空白的地方。
学习两个字还被人用马克笔涂掉了，成了黑黑的一坨，虽然林景不是很赞成这个做法，因为多了那两坨实在是太丑了，但是也不妨碍他同样觉得在厕所里挂这个标语看起来非常离谱！毕竟就是来上个厕所怎么就算是浪费时间了？
一些学生，特别是成绩不太好的学生，他们在厕所里洗完手一转身就看到了这个标语时，都表现出来了相当的不屑。
他们一般会先把贴标语的人骂上几句，然后再狠狠地把手中未擦干的水甩到那个标语上面。
林景记得他以前每次上完厕所的时候，同样也会往那个标语上看上一眼，然后在某一天，他就发现了在墙壁往上那些空白的地方就出现了一些奇怪的水渍。
它每天的形状都不一样，和普通的向下或者向里渗透的水渍不同，它不仅会往下移动，也会往上移动，它之前存在过的位置会因为它的移动而恢复本来的墙壁模样，它更像是一种生长在墙壁里的一片灰色的扁平生物，而不是单纯的物质发生了变化。
不对，它不一定只是生活在墙上，它也可以生活在那些人的身上，还能操控他们。
林景伸出手在墙上滑动了一下，那些灰色的水渍印记追着他的手指缓慢移动，他开始思考这东西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它的出现应该是因为那件事。
那是高一的一个夏日午后，他偷懒没有去吃午饭，然后就在厕所里听到了一些人“谈论”他的声音。
那些人“谈论”他，讲述得很精彩，很热烈，那些刚完成变声的青春期男生的声音让他站在厕所的最里一间都能清晰地听到他们的讨论内容。
说他孤僻——精神不正常，女性缘好——是娘娘腔下面没长毛，学习成绩好——是不是和老师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本来前面的那些内容林景是不想说什么的，但是后面说他学习成绩好，是因为和老师有不可告人的交易这一点是不是太过分了？
他的学习还真不算好，最多也就算得上不错，也就是中等偏上的那个层次，这也能被人说是和老师有不可告人的交易？？
林景感觉自己的智商被侮辱了。
他从厕所里走了出去，然后静静地站在他们的后面，那会儿他们站的位置就是在他现在的位置，那个挨着标语的墙角。
当时他好像说了一些话，没带一个脏字的把他们全都骂了一遍，而那些脑子被下半身控制的男孩确实不怎么聪明，他们的语言系统在林景冷淡且有逻辑的逼问下迅速被击溃，最后大部分的人都涨红着脸跑走了。
只有一个人留了下来，一个瘦弱的男孩。他穿得不算差，长得也还算清秀，身材瘦弱矮小，家庭条件挺好但是十分懦弱的一个男同学。
林景知道他是那个不好好学习的小混混圈子的底层人员——主要被使唤去进行跑腿买水工作的人，他对他没有什么大的意见，毕竟他只是边缘人物，总是沉默，在刚才对他的“批判”中他也没有发表任何言论。
他本来没有对他有多余的关注——如果他没有一边叫着对不起，一边就冲过来跪地上抱着他的腿，还想扒掉他的裤子，伸着舌头就往他身上舔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