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我身上的生机是因为地府变化造成的?”池星诺下意识想,可他和地府也没关系,就去过一次。
他又想到一点,之前大人说他和阴界有缘,是不是这个?
回到酒店时,已经凌晨一点多了,池星诺胃口好,有些饿,叫了外卖,吃过后洗了热水澡便犯困,他一睡下,肚子隐隐金光散发着幽幽的生机。
这次宫曜注意到了,他蹙着眉,几分疑惑几分猜测还有几分不敢往那个方向猜,缓缓伸手摸了摸小诺的肚子。
金光瞬间隐去,安安静静。
宫曜:……
范无常本来要上去一趟,李怀铭的表弟来了,李怀铭还特意传话让他最近别出现,他说别出现就别出现,他偏要!
于是正好和宫曜碰上。
“宫大人。”范无常点头打招呼。
宫曜正想事情,嗯了声。两人虽说是‘同事’,但关系也就吃过几顿饭,没什么大关系,此时宫曜迟疑了下开口:“范大人,冒昧问你一个事情。”
“你见过男子怀孕吗?”
一米九六平日里没什么表情很严肃的范无常顿时:“啊?”发出了茫然语气。
宫曜:“没事了。”他或许是有些奇怪了,怎么会想到如此。
他确实见过男子生子,只是那是鲛人,是异兽。
小诺可是人类的
“那就此别过,我还有事宫大人。”范无常拱拱手便上去了。
宫曜立在原地,觉得没必要再去问宽主薄,这几鬼活的还没他久,便也再度上去,抱着小诺睡觉了。
第二天王主任先打来电话,说要派车来接池大师,池星诺实在没婉拒下,因为王主任的车已经在路上了。
王主任亲自来接的。
“我跟领导说过了,领导意思还是最好不要大动,艰苦朴素艰苦奋斗嘛。”
池星诺:“那就是小动,好,没问题我过去看看。”
正午的阳光下,图书馆后面的小楼都是阴嗖嗖的,王主任走过去就想到昨晚见到的母子鬼,还是胆战心惊,跟着池大师身边走。
“这排树要换,换成梧桐树吧。”南市多种梧桐。
“不要栽到图书馆后,栽到路正中间。”
王主任记下的笔一顿,“正中间不是挡路?这路本来就窄。”
“你们学校这边还有开车进来吗?”
“那倒没有,不过偶尔上货搬运,其实路也不远,可以用小推车,我先记下,池大师您继续说。”
“图书馆后铺水泥地,打地基时先用白灰打底,厚厚一层,之后这边要保持干净干燥,防着垃圾污水这些,最好不要设垃圾桶。”
“另一边靠近小楼的这处绿化带。”
那里就是昨晚女鬼飘着的地方。
王主任咽了咽口水,亲耳聆听。池星诺说:“你们学校有很多流浪猫狗吗?”
“有,有几只。”
“这边挖开建个猫狗雕塑。其他的就没有了。”
“小动只是避开,一年半载阴气就能消散,还是要聚气。”
干净整洁聚人气,这才是破阴地之法。
王主任记下了。之后就没别的事,开始交钱,两笔,一笔是驱鬼,第二笔是看风水。
“八万八加三万,风水的三万我捐两万给猫狗绝育后期粮食费用。”池星诺道。他记得袁牧洲大师说过,看风水布阵赚到的钱,最好一半拿出做善事,方可长久且旺主人。
王主任没想到还挺便宜的——比之前网上查的要便宜,当即是申请了说下午就打到池大师账户。
“看风水我捐赠的两万,切记要用在猫狗善事上。”池星诺望着王主任平静说。
他知道成年人社会世界有一些潜规则,比如吃回扣这类。
王主任几分尴尬,说定会定会。
“我不是怀疑王主任为人,有些钱不能碰,碰了反倒落了坏果。”
王主任脸上尴尬没了,想到昨晚池大师跟苏婷说的底下如何,当即严肃正色说知道,“我会办好的,池大师尽管放心。”
他平时是有些贪小便宜,有人给他送礼,不多他就收了,有时候有人托他关系办事,也给塞一些红包——
看来还是得斟酌斟酌,有些能拿有些不能拿。
经开大学的事完成。
星诺出了学校大门就有些彷徨纠结,宫曜说:“我买了去湖市的票,下午五点。”
“啊?大人你怎么都买了票,我还没想好去不去。”
“那你想不想去?”
池星诺有点傲娇说:“你票都买了,那我不去不就是浪费钱了,走吧走吧。”当即挽着大人胳膊开心起来。
宫曜摸了摸小诺脑袋,说:“没事别怕。”
“我——终于体会到了近乡情更怯。”池星诺说开了,说:“我不知道池杰说的几分真假,要是周家恨池杰也恨我,再或者周家重男轻女,不喜欢我妈。”
“你喜欢就好了。”宫曜说。
池星诺一笑,“也对,我喜欢我妈妈就好。”
其实宫曜听出来了,小诺是怕周家不喜欢他。池星诺起初确实这么担心,但现在大人那么一说,对哦,周家不喜欢他,也没什么事,不喜欢就不喜欢呗,他有大人,还有同学、朋友,没必要执着什么。
这么一想,去周家也不害怕紧张了。
当天下午池星诺和宫曜就去了隔壁市湖市,坐高铁只需要四十分钟就到了,下了高铁天还亮着,池星诺和大人吃了饭,找酒店安顿下来。
湖市是个二线城市,跟南市比不上,但也很热闹繁华。
按照周旋雅留的地址,周家就是市区的,池星诺问过酒店工作人员,对方说:“这个啊,那边是老城区了,拆了好多,你说的地方,我只知道附近有个商场,坐地铁就能过去。”
池星诺道了谢,而后和大人前去,那边是老城区但商场那儿特别热闹和新,附近都是高楼大厦,池星诺在手机上搜过最后的街道,显示这街道拆过改过。
按照网上更过的新地址,池星诺绕了几圈才找到红章路。
这边跟热闹的商圈不一样,多是住宅一下安静许多,街边的树下还有小孩玩耍和跳广场舞的阿姨们,池星诺找了一位上了年纪的大爷问:“您好,请问一下您知道周坎宁周家吗?”
“谁?”
“周坎宁。”池星诺重复。这是姥爷的名字。
老头摆摆手说不知道不知道没听过。一路问,一路说没听过不知道。池星诺顿时有些气馁了,宫曜说:“等天黑,找此地的阴差问问。”
“饿不饿?先去吃饭。”宫曜说完,又补充:“湖州的燕饺和蟹粉煲听说很有名很好吃。”
泄气的池星诺:……流口水。
“吃吃吃!”
池星诺一下开心起来,本来就是,近二十年前的老地址了,还是老城区拆了又拆,没那么好找的。于是高高兴兴和大人查美食攻略,找到了一家评分高的蟹粉煲。
这家还有燕饺,一网打尽正好。
餐馆是路边的馆子,不大不小,门头匾额泛着年龄的陈旧,里面桌椅也是,不过收拾的很干净。池星诺和大人点了招牌,坐等开饭,注意到餐馆墙上有许多老照片。
池星诺多看了几眼,说:“是不是还有明星来吃过?”
“不是的,没有明星。上饭的阿姨笑说完便去忙了。
池星诺便笑笑回去,那就是老板的亲人了。起料隔壁桌搭话:“什么明星名人啊,可上不了他家店老板的眼,上头合照的,就中间那位,可是我们这神人,周坎宁。”
“谁?”池星诺懵了下。
“周坎宁啊。哦哦,听你口音外地来的,不懂这些,我们这儿以前有个灵媒,通阴阳的,叫周坎宁,可灵了。”
池星诺看向大人,目光闪着光,没想到吃饭打听到了,压着激动之心,掏出了字条给对方看,问:“是不是这三个字?”
“对对。”食客这才感觉到不对,“你来找周坎宁的?小伙子没想到你个外地仔还知道周坎宁,不过你来了也没用,周先生现在不接活了。”
池星诺组织了下语言说:“我是受人之托,找周先生,他有个女儿叫周旋雅。”
“啊?周坎宁还有个女儿叫周旋雅?没听过啊。”食客纳闷说,“你是不是找错人了,周坎宁就一个儿子,没有女儿的。”
池星诺心里一沉,看来妈妈和周家确实闹崩了,他一时有点低落,手上一热,大人拍了拍他的手,说:“先吃饭,你不是说饿了吗?”
“对,先吃饭,我饿了。”
这家店的菜真的……很好吃,哪怕池星诺心里装着事,尝到了美食,那事就被食物的愉悦取代了。
吃完饭,结账时,池星诺问饭馆工作的阿姨,“麻烦问一下周坎宁先生家在哪里?”
“这个我不好说。”
阿姨说不好说而不是不知道。
池星诺道:“周坎宁应该是有两个女儿的,我是他小女儿周旋雅的孩子。”
阿姨眼睛忽而睁大了。
“我只是想见一见他,了结下心愿。”
阿姨激动地已经说起方言,而后说:“……你等等……等哈。”没一会阿姨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张刚写下的字条给了池星诺。
“我们老板说这餐他请。”
池星诺晃了下小票,“我买过单了,谢谢你还有你们老板。”
“不客气不客气。”阿姨见池星诺要走,又叫住人,提醒说:“周先生现在脾气不好,你注意些。”
“好的,谢谢。”
池星诺拿着新得的地址,吃饱饭现在心情也很好,跟大人并排走着,“我感觉我还是挺幸运的,吃个饭就撞到了地址。”
“不过我妈还有位姐姐,为什么那位食客说只有一个儿子?”
宫曜:“过去看看就知道了。”
“也是。”
得到地址这一刻,心情其实释放了一半,也没那么多别的纠结了,周家认不认他,认不认母亲,其实也没什么重要的。池星诺牵着大人的手想。
周家住宅离此处不远,老巷子里,是一栋二层老洋房。他们过去时经过原先的周家——已经拆迁了,现如今的老洋房离以前的家只有一条巷子距离。
池星诺刚在外围打转了半天,这边更安静老旧些。
宫曜摁了门铃,很快里面有声音问找谁。宫曜说周坎宁先生。里面人说:“周先生现在不见客了,请回吧。”
“我是周旋雅的儿子,池星诺。”
门里愣了好一会,很快传出声说你们等等,又急忙返回似得说:“我给你开门,你先别走,等等我。”
很快里面跑出来一位胖婶婶,腰间系着围裙,头发挽着,隔着铁栅栏门,仔细看着门外两人,目光视线落在池星诺脸上时,便眼眶含泪。
“真的是三妞,三妞的儿子。”婶子含泪给他们开了门。!
池星诺有些拘束接过朱姐递来的热茶。
“小心烫,别烫着了。”朱姐热情中带着长辈的关心,侧耳听楼上动静,满目的欢喜,说:“星诺你很像你妈妈。”
池星诺不知怎么说话,一下子文静许多。
“我去楼上看看,你们慢慢坐。”朱姐说,招呼二人饮茶,先上楼。
朱姐是周家的帮佣,在周家干了三十多年,如今五十多岁了,按照辈分,周旋雅在的时候喊朱姐,小辈们得喊姨、婶子,不过朱姐说喊她朱姐都这么叫。
屋子里有岁月味道,墙面略略发黄,家具都有年代感,但收拾的很干净。池星诺和大人坐在一楼客厅看了看四周,冷冰冰的屋子,也没有什么摆件照片。
上面咚的发出响动,还有朱姐说话声。
过了好一会,池星诺一杯热茶饮尽,朱姐才下来了,有些为难看池星诺,唉了声,池星诺心里有数,见此主动说:“是不是不方便?要是不方便,我就回去了。”
“别。”朱姐喊住,说:“三哥在楼上缓一缓,他其实是想见你的,只是家里过去连着遭事,他也怕连累你。”
朱姐口中的‘三哥’应该是周坎宁。
“我妈妈和家里关系不好吗?”池星诺问。
朱姐看池星诺不是外人,便点头,说来话长便坐在单人沙发上,说:“这事也不能怪三妞,谁也怪不上,三哥三嫂也后悔的要死。”
“你还不知道三哥,就是你外公,他是个能人,在湖市很有名的,三十年多年前,也是我刚到周家第三年,二妞要嫁人,三哥给算了一卦,说卦象不好,不是好姻缘,不愿意二妞出嫁。”
“你可能不懂,三哥卦象很厉害,从没算错过。”
“二妞也知道他爹厉害,只是那个男的是她相中看上的,谈了一年多实在是有感情,二妞舍不得放弃这段姻缘,三哥就跟男的说,要是想成亲也行,入赘到周家来。”
“男方一听,很生气,觉得三哥不想二妞嫁给他,故意刁难人,谁做赘婿,丢脸死了,就是死也不会当周家赘婿。为此和二妞彻底闹崩了。二妞伤心痛苦,男方转脸没多久就娶了新娘,二妞想不开吊死在人家门口了。”
池星诺听了蹙眉。
朱姐叹气,“她是傻的,人家都能娶别人,她何苦拿自己命让人家伤心,这是让三哥三嫂伤心痛苦。”
“你妈妈跟她二姐关系最好了,姐俩一起长大睡一个被窝,二妞死后,你妈妈跟三哥关系就淡了,不怎么说话冷冰冰的,加上没多久,三妞考上大学了,要去上大学,为了离家远特意报了北方。”
“三哥又算了一卦,说有劫不能去不利,父女俩吵翻了天,三妞硬要去上大学,三嫂那会害怕三妞跟她姐姐一样做傻事,劝着三哥同意,大不了到时候电话打勤快点。”
池星诺低着头,“我妈妈去世了。”
“三妞后来不怎么给家里打电话也不联系,家里写的信也没回音,她大哥亲自去找了一趟,学校说已经休学了,之后没了消息。”
朱姐叹气,“期间三哥一直想办法找人,后来有一天,三嫂做梦梦见了三妞,三哥补了一卦,是死卦。”
“三嫂一病不起,觉得是她害了三妞,不该让三妞去北方上大学的,家里三个孩子,都恨着三哥,说三哥管得严,什么都管,没个自由。三嫂也因为接连伤心得了病,去世时,老大闹在灵堂,指着三哥说算卦占卜害死俩妹子,害死了他妈,后来父子决裂了。”
“现在就三哥一人住在这儿。”
朱姐看向池星诺,“以前他们脾气都烈,三哥到了晚年,不爱见人不爱算卦也不做灵媒了,他说干这行的,透的多了,是绝命,留不下后代,晚年凄苦,都是他活该的,他年轻气盛时觉得不信这个,信他的本事,能扭转能透过一线天机挣个前程,到后来他信了,洗手不干,跟老大断绝关系后,也是为老大一家着想。”
“所以听到你来,他怕连累了你。”
池星诺:“我不怕。”
朱姐还以为小孩子不信这些,跟三妞很像,三妞就不信这个,说要念书读大学信科学。
“我也是干这行的。”池星诺道。
朱姐懵了下,显然也没想到是这个答案。池星诺见此,还以为朱姐不信,便说:“当然我不会算卦,但看看风水,替阳间人传信给阴间鬼,或是捉鬼驱邪。”
“星诺,你这、你等我上去说一下。”朱姐找回了舌头,不打磕绊了,“三哥是想见你的,真的,你留一下。”
池星诺点头说好。
朱姐还未上楼,楼上已经有沉闷的咚咚声,朱姐忙说:“是三哥下来了。”
周坎宁瘸了一条腿,得拄拐杖,挪到了楼梯口,一点点下来。朱姐一见,也没扶——三哥不让,家里一楼是有空地方的,三哥却爱住二楼,说哪天从楼梯上滚下来,这就是他的下场归宿死法。
此时朱姐见三哥还换了一身衣裳,头发也梳过,神色还是严肃的,可一双眼都红了。三哥是想三妞的娃,怎么会不想呢。
池星诺宫曜站起来。
这是池星诺第一次见到母亲这边的亲人,他跟对方目光相遇,油然生了一股亲近来。周坎宁差点摔下来,拄着拐杖走的很快,池星诺上前扶了。
朱姐来不及说三哥不爱人扶的,却见三哥没发脾气,当即是知道不一样。
“我去做饭,三哥,今天太晚了,留星诺吃饭吧?”
池星诺说:“我们刚吃过不久还不饿。”
“那正好,家里没菜了,我去买菜,你们留下来多陪陪三哥说说话。”朱姐高兴说完便拎着菜篮子出门买菜。
客厅就剩下三人。
池星诺其实还有点紧张,说:“我、我叫池星诺,我妈是周旋雅,这位是我男朋友宫曜,姥爷。”
周坎宁目光一直看池星诺,听到‘男朋友’三个字,才把目光落在了旁边男人身上,只是一看,
便起了疑惑,但他不愿再提旁的,又看向池星诺。
“我妈去世了,生我的时候难产。”
周坎宁点了点头,她的魂我找了半晌,才知道投胎了,投胎好,挺好的。”
南北两地太远了,新魂飘不过来的,除非有鬼差送。
“你们坐。”
池星诺和宫曜便坐下。
“你在叫我一声,可以吗?”周坎宁问。
池星诺反应很快,“姥爷。”
周坎宁瞬间眼睛就红了,握着拐杖许久许久,可能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
房间里很安静。
池星诺却说:“我现在在北安大念大学,学的法学,平时也做兼职,生活上不愁钱财的。”
“挺好,她应该放心的。”周坎宁说。
池星诺说了许多,他的朋友,张磊刘俊恩徐子天赵淼,他经历了几次的兼职,他爷爷留下的手札,认识了黄四郎黄大仙,这次来湖市前还去经开大学解决了闹鬼的事。
“你别——”周坎宁说了两个字便顿住了,说:“挺好的。”
池星诺说:“我不害怕,姥爷,我有大人的。”
周坎宁目光再次放在了宫曜身上,又起了疑惑,这人面相很贵,却不是人类的贵,但却是吉兆,外孙跟着此人,比他福大。
“好。”
后来朱姐回来,做了饭菜,池星诺个人说了许多,都是大学开心的事情,遇到的人和事,姥爷很喜欢听这些,池星诺说也是想让姥爷安心,他过得很好。
吃饭时,朱姐烧的一手好菜,口味清淡,还做了几道湖市特色菜,池星诺尝过那道蟹煲,跟下午在餐馆吃的一样。
他一说。
朱姐说:“星诺舌头好,尝出来了,三哥之前帮过他们家,后来三哥不爱出门,他们家知道三哥喜欢吃这道菜,秘方交给我做了。”
虽是简简单单一句话,可里面分量很足,周坎宁是救过餐馆老板的母亲、儿子一命,才坏了一条腿,餐馆老板主动送上了秘方,也是知晓朱姐为人,只会自己用,不会抢生意开餐厅的。
“你们在哪里住?”
池星诺说了酒店。朱姐说:“家里还有空房间。”但她看三哥不开口,便不说下去了。
吃过一餐饭,天已经黑了。
周坎宁说:“孩子你见了我,以后好好过日子,不用再来奔波了,好好学习,回去吧。”
“好,姥爷。”池星诺便和大人离开了。
朱姐相送,目送两人离开才关了门,扭身果然看见三哥拄着拐杖站在屋檐下看着大门方向。
“三哥,星诺和宫先生都走了。”
“我知道。”周坎宁说,却没进屋。
朱姐其实知道,三哥是害怕,“一年到头见几面吃个几顿饭住几天应该不碍事的。”
“不牵扯了。”周坎宁道。
“那老大那边不说吗?”
周坎宁摇头不再说话。朱姐便回屋收拾碗筷去了,过了会周坎宁进来了,往楼梯口走,喊:“朱姐,门的钥匙呢。”
“什么钥匙?”朱姐从厨房出来,看到三哥站在楼梯那儿储藏间就知道三哥要干嘛了。
当初三哥洗手不干不算卦,但餐馆老板跪求,他母亲和儿子失踪了,后来警方查出来,儿子是被人贩子抱走的,他母亲发现追了上去,动手拉扯之间,人贩子说这是他母亲犯了老年病记不清人,众目睽睽下,把祖孙俩都绑到了车上。
餐馆老板来磕头,实在是没办法了。
周坎宁违背了诺言,算了一卦,当天夜里警方按照卦象指示找到了人解救回来,但周坎宁早起摔了一跤,腿骨断了,自此落下了瘸腿。
周围人都知道这事,周坎宁洗手不干退出这行时发了誓的,这就是违背誓言的惩罚。
此时朱姐见三哥想算卦,便想起了之前那事,连忙劝说:“三哥,星诺日子过得顺,不用算了,真的。”
“你钥匙给我。”周坎宁说。
朱姐先前说,一家人脾气都烈,其实也是犟,下了决定要干的,那是谁都拗不过,朱姐只能掏出了钥匙,亲自给拿。
周坎宁许久不算,摸上龟壳很是熟练。
“我觉得姥爷还是喜欢我的。”池星诺回去路上跟大人说。
宫曜点了点头,“是的。”
“大人你怎么看出来的?”
“他说了很多挺好的,看你的目光也透着慈爱,吃饭的时候,他换了盘子,都是你多夹了几筷子说好吃的菜,放的离你很近。”
池星诺:“!”这次真的笑的很开心,“其实我都没注意到,但我能感觉到姥爷是喜欢我的,现在更能感觉到了。”
“开心了?”
“开心,心里也没事了,没牵挂了。”池星诺想,“我们在湖市逛逛玩两天,走的时候再去看看姥爷,留下联系方式就好,今天出了门我才想起来,还没留电话号码。”
老人家想保持距离,那么就按老人家意愿。
起料第二天一大早,池星诺先是接到了酒店前台电话,说有人找他,池星诺按照留下的电话拨回去,竟是姥爷接的,姥爷问他有没有时间,中午过去吃饭。
“好啊,有时间的。”池星诺一口答应了。
池星诺高兴坏了,扑着就去找大人,宫曜抱了个满怀,“我都听见了,现在去,买点水果过去吧?”
“嘿嘿,好,大人你现在越来越会当人类了。”
池星诺买了水果,宫曜拎着,过去周家铁门开着,里面有小孩子玩闹的声音,还有女人聊天说话声,有小孩抱着皮球玩,看到池星诺和宫曜,便高兴喊:“舅舅来了舅舅来了~”
屋里很快有人出来,都是生面孔,但带着热情欢迎。
朱姐笑说:“星诺,宫先生,快进来。”而后做了介绍。
院子里玩的三个小孩,是周旋雅大哥的孙子孙女,站在朱姐身边的
女性,年轻的是大哥家的儿媳和女儿,年迈的是大哥的妻子,池星诺要叫舅妈的。
池星诺昨天才听朱姐说闹崩了,没想到今天他大舅一家都过来了,等他进屋时,发现其实父子俩确实闹崩,一个在客厅坐着,一个在里间,彼此不说话不在同一个空间。
周坎宁招手让池星诺过来。里间大舅闻声急忙出来。
“我跟他断了干系,你和你舅舅没有,他想见你。”
周山连两个妹妹都去世了,唯有小妹留下一子——还是过了二十年,昨晚才知道的,周山连一晚上没睡,早上要过来拉不下脸,毕竟闹的断干系,他妻子看出来了,就说带孩子来玩,吃个饭。
都认认人。
也有句话:“三妹什么时候走的,怎么走的,咱们都不知道,现在孩子找上来了,你不去,爸又是那脾气,冷硬的,万一星诺误会了去,以为咱们家没人把他当亲人,伤了孩子的心……”
周山连便大早带全家来了,孙子辈孩子还小,三岁五岁,还有个两岁的,小孩子不懂大人恩怨,不知过去,周山连在车上抱着孙儿给孩子们讲,要说想舅舅,缠着舅舅,回头爷爷给你们买糖吃。
于是现在池星诺屁股后就跟着三个——两岁那个才会走路,扶着学步车都要挨着舅舅呢。
池星诺看的心软软,摸摸这个头,那个说舅舅我有辫子你摸摸我。池星诺再摸摸小姑娘,说:“你头发真好看。”
“舅舅你也好看,我们都好看,是一家人嘛。”小姑娘五岁。
周山连听孙女话眼神带着夸奖,聪明聪明,没白教。
大人们说话时,孩子也不撒手,就要挨着小舅舅坐,两岁的还要池星诺抱抱,周坎宁却说:“先不能抱,我给星诺算一算,再算一算。”
周山连便面色愠怒,想发火,又算!是不是还想算走三妹唯一的孩子——
“昨天我算的福相,星诺命中有子。”周坎宁先直说了。
池星诺啊了声,看向大人,“可是我是同-性-恋,不可能有孩子的,姥爷你是不是算错了。”
“别急。”宫曜曾经心中疑惑现在肯定了。
几人这样氛围,周山连一时不知道震惊外甥是喜欢男的,还是有子这事,当即说不出话来,让儿媳带着孩子先出去,又哄孙女孙子,“糖都有,出去玩吧,一会爷爷给你们买。”
“好耶!”
小孩子们去院子里玩了。
池星诺这才知道,舅舅用了什么‘招’让小孩子都粘他喜欢他。
刚才的紧张氛围这下淡了许多。周坎宁问:“星诺,你八字给我,我昨日算的大概,你幼年凄苦,昨日却不提半字。”
昨天周坎宁算完后,得知外孙如此日子,母逝、受刁难凄苦度日,竟然还有一死劫——这是十八岁时的凶相,度过后便平安富贵福气一生。
看到后来,周坎宁才松了口气,只是看着前半部分的卦象,满满酸楚心疼,这孩子亲情薄,才
打了电话给周山连,让过来看看池星诺。
宫曜说了八字。
周坎宁看了眼没多说,写下了八字。池星诺见是铜板龟壳占卜,周山连以前跟着父亲学过,后来闹崩了,再也没碰过占卜这些,也故意遗忘,只是幼时打下根基,略一看还是能看明白几分。
“小诺怎么会有孕像——你这是不是算错了,这他是男的啊。”周山连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