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骤急,将远处围观的魔修掀倒一片。
趁着穆离渊撤剑,苏漾挺剑直上,刺入魔雾之中。
穆离渊只侧了侧头,闪过了碧滔这道足以杀死数人的一剑。
下一刻,又从苏漾视野看不见的地方送回了九霄魂断!
苏漾只觉得腹部撕裂剧痛,一股血腥气从体内翻上喉头。
但他没有躲,不要命般地继续向前出剑——碧滔剑的剑锋擦过了穆离渊的肩头,爆开血雾。
穆离渊眸色一沉,翻掌拍在他胸口!
苏漾顿感五脏错位、天旋地转!整个人向后摔了出去,砸在一排宴桌上,溅起杯盘碎瓷。
苏漾想要撑着身子站起来,却重新摔回地上,凌空吐了一大口血!
他很清楚,秦嫣和自己都不是穆离渊的对手。
虽说他早就想好了死在这里,但仍旧觉得不甘。这样死在穆离渊剑下,太屈辱。
想到此处,苏漾又吐了一滩血。
周围的魔修见状顿时散开,谁都不敢和这位苏仙师有任何接触,怕惹恼了已动杀心的魔尊。
脚步错杂之间,苏漾感到有一只手在他肩后扶了一把,温和的灵气瞬间扩散到肩背。
他听到一句密语:“长清,别逞强。”
对方输送的灵力足够他开隐遁阵。
苏漾一惊,再回头时,已经看不到人。
云桦?!
穆离渊提着杀气滚滚的九霄魂断从殿前长阶走下来,黑金的衣袍沾着血水,剑锋散发猩红。他停在苏漾与秦嫣中间,长剑在两侧点了点,露出一个阴森的笑容:“你们自己选,谁先上路。”
苏漾原本有很多脏字要骂,但在此时此刻,他忽然什么都不想再骂了,只问了一个问题:“穆离渊,你就那么恨他吗?”
穆离渊用拇指缓缓擦了嘴角溅上的血,阴风中的侧颜无比冷峻,带着危险的邪气:“是他负我。”
负我年少懵懂。负我一片真心。
“你还有脸说这种话?”秦嫣笑出来,“魔妖仙门人人得而诛之!当年百家围剿魔窟,杀得片甲不留,若不是他护着你,你早就死在别人剑下了!他好歹养了你那么多年!到底是谁对不起谁?你......”
“看来秦峰主做好了选择,”穆离渊的九霄魂断抵在了她颈侧,“那我就得罪了。”
“住手!”苏漾猛地喊道,“穆离渊,先杀我。”
秦嫣一愣。
穆离渊大笑起来,笑得邪冷的双眼都泛红:“你们仙门的人都这样情深义重,让我好羡慕。我把你们两个捆在一起杀,好不好。”
赤羽鞭毒蛇一般钻出穆离渊的衣袖,把两个浑身是血的人背对背捆在了一起。
九霄魂断的剑尖顶住苏漾的咽喉。
就在此时,秦嫣忽然感到一阵强烈的灵浪顺着苏漾被缚身后的手传进自己体内,一惊:“苏长清......”
这是苏漾浑身能调动出来的所有灵力,包括方才云桦给他的那些。
苏漾喉结滚动,回她一句密语:“走,你的事办完了,用这些灵力开隐遁术,少死一个是一个......”
九霄魂断刺进苏漾咽喉,一阵火烧般的滚烫,将他后半句密语焚烧殆尽。
仅仅是身体相贴,秦嫣就能感到魔剑的凶猛杀意。
空中忽然响起一滴水声!
如同墨水坠深湖,高山冰雪融,一滴激起千层涟漪。
所有人都疑惑地抬头——
又是一滴!
墨色落在星邪结界上,分散成数股滑下,像是晴天落乌雨。
结界外墨色渐渐凝聚,显出几个符文。斗大之字熠熠生辉,却又诡异惊悚。
下一刻,透明无色的结界猛然炸开!
符文化作了万千墨汁,如霜天疾雨,直坠而下。
一排狂草诗句如刀片随雨刮来,所到之处削发如泥!
穆离渊转身,翻腕甩出了九霄魂断!
剑锋与诗词利刃迎面撞上,在空中对冲出肉眼可见的气浪波纹。
旁边众人根本来不及闪避,只觉浑身剧痛。
那些碎开的诗文字符化作细小尖针散落入人群,竟能透过防护法衣,直接扎入皮肉!
几声哀嚎响起。前排的几个魔修发现自己竟已浑身遍布伤口!
“无、无声......”
“无声笔过千帆起......圣手纪砚?!”
“今天这是什么日子......仙灵宴还是索命宴?”
苏漾见到来人也是一愣。
纪砚竟然没有像他们猜测中的那样去沧澜山。
可是他来魔界做什么?
无声笔水墨散去,一个声音笑着响起:“离渊,这么好的事,怎么不请师哥我。”
纪砚身穿水蓝色的长衫,像从淡雅的山水画里走出来。
他摇开兰花扇,沿着长毯向前走,瞧了一眼遍身是血的苏漾与秦嫣,又扫过四周人群,笑容和煦:“群英荟萃,今天可真是个好日子啊。”
倒在血泊里的人们狼狈地捂着伤口从桌椅碎块里爬起。
他们都很认同纪砚这句话。
今日的确是个不得多见的好日子。
法器招数轮番上阵,看得人眼花缭乱。知道的晓得是仙灵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群贤争锋仙魔大战。
至于宴会,从踏进此地开始,到吃饭桌子都被掀了为止,就见着了一道佳肴。
还是带毒的。
“纪阁主来晚了,”穆离渊嗓音阴冷,“他已经死了。”
纪砚仍在笑:“是吗。”
穆离渊也跟着笑起来:“你们是不是觉得星邪殿上仙气未消,所以觉得他还活着。”
秦嫣和苏漾闻言,神色都微微变了变。
穆离渊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那是因为我给他灌了留魂丹,死后魂魄仍然被迫强留在残尸上,要他亲眼看着自己的身体如何被一口口吃干净!”穆离渊的笑容逐渐扭曲,“有趣吗?各位觉得这场宴会是不是精彩极了,嗯?”
几人已经惊得说不出话。
秦嫣缓缓转头,望向远处高阶之上的骨架——白衣带血,还在风中飘扬。
她忽然觉得毛骨悚然,身坠寒窟!
因为她真的闻到了留魂丹的气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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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感受师尊挣扎。”
纪砚率先恢复了神色,继续悠然自得地摇扇子,缓缓道:“我只管将他从魔界带回去,至于死了还是活着,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给二十六家一个交代。”
他姗姗来迟,本就只准备迎回江月白的尸体。
他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沧澜门摇摇欲坠,竟需用掌门北辰仙君的性命来换一时安宁。
纪砚要走一趟凶险魔窟、揭穿沧澜门的狼狈、解救出那个曾经根本不需要解救的人。
最好是一个死人。
他要做一个肃清反正的仙门新秀英豪。
万事俱备,他只差这样一个身份。
无数墨点自天外降落,触及地面时,墨烟化作一排排玄书阁修士。
“布阵!”纪砚手中折扇猛然一合,笑容消失不见。
数百道墨色的灵浪腾空飞出,如有一支无形之笔以天幕为卷轴肆意挥毫。
交错的书文笔锋缠绕汇聚,巨大的阵法围着星邪殿拔地而起,阵光浮动中尽是旋转的诗句咒语,比乌云更厚重、比寒风更压抑。
在场的魔修见此阵势,也纷纷祭出各自法器,列阵穆离渊身后。
汹涌魔气瞬间弥漫殿前,黑红的魔息源源不断被吸入本就杀气狰狞的九霄魂断。
一场恶战蓄势待发。
秦嫣熄灭了掌中隐遁术的灵光,改用苏漾给的灵力摩擦捆绑二人的赤羽魔鞭。
苏漾扭头吼道:“开隐遁术走啊!傻子!纪砚不是来帮我们的!”
秦嫣没有走:“我知道。”
苏漾气急:“你知道什么知道?走!听不懂吗......”
秦嫣没有理会苏漾的话,继续磨捆在他身上的魔鞭。
她早就猜到纪砚会来魔界。
比起调虎离山去进攻沧澜门,江月白明显对他更有吸引力。
北辰君既然身困魔界如此之久,定是身受重伤无力反抗,或是早就被穆离渊折磨至死。
穆离渊大仇已报,想必也不会对一具尸体太过执着。更何况苏漾会来,云桦说不定也会来,这些人都站在魔族对立面,可以为玄书阁所用,却抢不走人多势众的玄书阁的功劳。
纪砚怎会错过如此良机?
此时他救到了江月白,不论生死,都能挟持整个仙门。
不用再费一兵一卒。
远处两方剑拔弩张,纪砚没有先出手:“师弟,你的仇报了,留着尸身无用,何不成人之美。我们各退一步,如何?”
“师兄不了解我吗,”穆离渊冷冷说,“我不喜欢成人之美,我只喜欢强人所难。”
纪砚笑起来:“我们恨的都是一个人,何必这般针锋相投?他死了,也解了我的恨。此刻我将他尸身带回仙门,是安葬、也是羞辱。魔尊其实很乐意看到这样,对吗。”
“说得对。但,来都来了。”穆离渊深眸里闪过遮挡不住的杀气,“九霄魂断不见血,岂不是对不起师兄的苦心。”
话音未落,九霄魂断撼天震地的剑气已经迎面袭来,将风都斩裂出巨口。
纪砚的无声笔从阵法符文中脱出形状,浓墨散成遮天蔽日的乌云压顶,重重扑下,拦住了凶悍的剑气。
十多年来,这对互相憎恶的师兄弟,还未真正交手分出高低胜负过。
赤红的魔焰焚天烧地,浓重的墨符如天降疾雨。
两大从未交战过的神兵,即将在下一刻碰撞——
孰胜孰负,或是两败俱伤。
没人猜得到。
墨云翻滚剑光寒,纪砚与穆离渊的目光于杀气之间交错。
剑锋和符文穿破皮肉,鲜红弥漫开,淹没了视线。
太熟悉了。
熟悉的眼神。
熟悉的无声笔。
穆离渊的记忆在这一刻穿过漫长时光洪流,回到昔年的沧澜山——
那时候,师兄纪砚喜欢在千百人围观的校场上风光无限。
而他只喜欢一个人在夜晚的春寒峰独自练剑。
后山有很多练剑用的人形木偶,它们被灌入灵力,遇到攻击会张牙舞爪地举着木剑还击。
师尊不让他碰这些,他便趁着夜深人静悄悄来试。
可人形木偶的剑太快,他只能一退再退,手中的剑颤抖得厉害。
月下紫藤如雪,风里忽然有冷冽的清香。
有人握|住了他的右手。
——江月白将他圈在怀里,抵着他的后背,不让他再后退。
白衣的温度清冷,但那个动作像一个拥抱,让他记着许多年。
穆离渊以为师尊要斥责自己夜闯后山,吓得浑身都在哆嗦。
“别怕。”江月白握着他的右手重新举剑,挡住了木偶的攻击,轻缓的嗓音如花落雪,在他耳边,“记住,出手的剑不能抖。”
这句话师尊曾经说过很多遍,为了教他如何出剑无悔。
剑不能抖,手不能抖。
心也不能。
否则,不战而败。
但他如今,已经不惧失败。
或者说,已经没有人能让他败。
无声笔与慕归剑在血雨腥风中一起扭曲,鲜血迸溅得到处都是。
有纪砚的。也有穆离渊自己的。
悲风四起,天际乌云渐拢,一声沉重的闷雷穿透云层。
日光彻底隐匿,倾盆大雨骤降。雨中传来凄厉的琵琶声响,嘈嘈切切,如泣如诉,摧人心肝。
风停雨却落,杀止恨无休!
琴声在悲怆极点戛然而住,唯余瓢泼雨声。
众人如梦初醒,有人颤然抬手,却接到了自己的泪。
也许是雨。
好一曲天地悲歌。
苍穹闪雷炸响,方才停滞的音节猛然回现!
“铮铮——”
银瓶乍破水浆迸,一道紫色雷电劈落,击中血雾迷蒙的符文结界!
结界崩碎,散做大雨中的水墨奇景。
有人回神抬头,霎时呆若木鸡。
一抹紫色魅影抱琴而来,飘扬的衣带在雷电烈火中如紫云,冷艳红唇在淋漓雨中格外勾魂夺魄。
越来越多的人发出喃喃惊呼:
“夜来风雨......晚衣!”
“晚衣仙子!”
夜来风雨斩高崖,三声弦响杀百花。
求仙漫途不得一见的晚衣。
是梦吧......
所有人都在想:这一日,是梦吧。
琴声缭绕,穆离渊好似失去了五感,什么都看不清晰,也听不清晰。
斩雷琴和无声笔,江月白用元神之力凝结的神武,是这世上仅有的能让他溃败的两样兵器。
他不是打不过,而是不愿再打。
三件神兵同根同源,这把慕归剑,不该刺在师尊的心头血上。
晚衣落在二人之间,将向后跌倒的纪砚揽在怀里,看向对面的穆离渊,眉眼之间全是寒冷疏离。
穆离渊收回九霄魂断,握剑的指缝向下渗血:“师姐,你怎么来了......”
晚衣的声音如琴声一般动听,却没有丝毫温度:“我来接师尊。”
都为了师尊。
穆离渊在漫天冰雨中仰头大笑。
今日群贤毕至堪称名景,他的仙灵宴来了如此多为江月白而来的人,个个师出有名、个个义正言辞!所有人都可以名正言顺地接走江月白,所有人都是仙风道骨的正义人士。
唯独自己,是个十恶不赦的魔鬼。
“好......”污雨顺着穆离渊的湿发滑落,他收起笑意,森冷地说,“我把他,还给你们。”
......
穆离渊提着散发杀气的九霄魂断,阴沉着脸色走进星邪殿的密室。
长靴踏出两排带血的水痕,密室大门被一脚踹开!
守在门口的魔卫们吓了一跳,立刻颤抖着跪地:“尊、尊上......”
穆离渊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径直向最漆黑的尽头走。
密室深处燃着一根白蜡。
江月白闭眼仰靠在椅子里,苍白的皮肤与雪白的衣衫同色,毫无生气。
白蜡的烛液滴落在他的手背,凝固成一滩泪渍。
手的主人却像感觉不到痛楚一般,任凭它们越积越多。
穆离渊走到椅子前,一把拉起江月白的衣襟!将人提在身前。
江月白睁开了眼,看着穆离渊充满恨怒的双眸里自己的倒影,轻声问:“宴会要开始了么。”
“要开始了。”穆离渊周身杀气未消,语调里尽是凶狠,“人都到齐了,就差佳肴了。”
江月白没有多问,只道:“留魂丹呢,拿给我吧。”
“我改主意了。”穆离渊松开了江月白,将他缓缓按回椅子,替他抚平衣衫褶皱,“换种死法。外面的客人想要完整的身体。”
江月白问:“你想用什么方法。”
穆离渊倾身,双手撑在椅子两侧扶手,九霄魂断的剑鞘与木头摩擦出响:“小的时候,我总是做噩梦,梦见尸山血海的战场、梦见满身是血的魔族,师尊说是我心神不静,服了安神散便会好转。”
他逼近江月白,一字一句,“我想知道,师尊以前给我吃的安神散,究竟是不是安神散。”
江月白沉默了一下,道:“为什么问这个。”
穆离渊沉声道:“回答我的问题。”
良久,江月白说:“不是。”
穆离渊深吸口气,手指绷紧:“是什么?慢性毒药吗?”
江月白神色微动,抬起眼,问道:“谁和你这么说的。”
“师尊只用回答我的问题。”穆离渊的嗓音里有不耐和怒意,“是不是毒药?”
江月白看着他的眼睛,停顿须臾,回答道:“是......”
“毒药。毒药好啊。”穆离渊笑起来,“既然师尊不用剑杀我,我也不能用剑杀师尊。我也用毒药杀,好不好?”
江月白摇了摇头。
穆离渊第一次看到江月白对自己的惩罚做出拒绝,来了兴致:“怎么,原来师尊害怕服药吗。”
江月白语气平静:“毒药会扩散全身。食物没有能吃的地方,你的宴会还怎么开。”
穆离渊刚绽开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他好像永远没法让江月白真正畏惧臣服。
“那就用绳索,”穆离渊报复般地将每个字都说得可怖,“一点一点用力,一点一点感受窒息。师尊喜欢吗。”
江月白只淡淡说了两个字:“可以。”
穆离渊沉默。
他觉得无比挫败。哪怕他折辱过这个人每一寸,仍旧在这个人面前感到挫败。
“拿绳索来!”穆离渊猛然冲身后道。
立刻有魔卫战战兢兢跑过来,捧上了铁盘,里面放满了各式各样的绳索——长满倒刺的,遍布弯钩的,每一个都足够狰狞可怖。
“放下,然后都滚出去。”喜怒无常的魔尊将怒火尽数撒给了旁人。
魔卫们争先恐后地逃出密室,关紧了大门。
穆离渊垂眸,在铁盘中仔细挑选。他耐心地试了每一个绳索的韧劲和触感,最后选了布满尖刺的一根。
最凶利的一根。
“仰头。”穆离渊在椅子前半跪下来。
江月白闭眼靠在椅背,黑发随动作散开,露出了伤痕交错的前颈。
穆离渊将绳索尖刺最多的一段绕上江月白的脖颈,缠在喉结凸起的地方。
他知道勒住什么地方,最难以忍受。
绳索两端穿过江月白颈后椅背的镂空处,在椅背后交叉,再重新绕回来,收在穆离渊掌心。
“听说窒息而亡的人死前都会拼命挣扎。”穆离渊低缓地问,“师尊会吗。”
江月白没有回答。
他每吞咽一下喉结,带刺的绳索就起|伏一下,将刺埋得更深。
血红从尖刺的地方流下,像从黑色颈带上垂落的红宝石挂坠。
这幅景色,明明残忍。
此刻却只让看的人感到美。
“我想看师尊挣扎。”穆离渊离近,声音压得极低,“我想,感受,师尊挣扎。”
江月白猛然睁开了眼。
穆离渊与他鼻息相闻:“之前的每一次,师尊都太平静了。我不喜欢那样。”
江月白感到衣带一松,终于出了声:“你还是人么......”
“师尊总算愿意骂我了。”穆离渊撩起白衣的下摆,“我本来就不是人啊。师尊第一天知道吗。”
椅子猛地晃动出一声刺耳的摩擦。
江月白应声向后跌撞,气息破碎,脖颈处流下了更多的血。
密室太安静了。铃铛摇晃,每一下动作都有经久不散的回音。
穆离渊在惩罚中缓缓拉紧绳索,感受着温热的躯体窒息濒死时的紧缩和战栗。
这才是他想要的感觉。
江月白的双眼因为窒息而布满血丝,好似痛哭之后的泛红。
虽然他从头到尾都没有流过一滴泪。
穆离渊癫狂又痴迷地望着这双血丝弥漫的眼眸,嘶哑地低喃:“师尊......你真好看......”
夺魄销魂。
为什么这个人偏偏是仇人。
是刻骨怨恨无法消解的仇人。
这命运也太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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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前杯盘狼藉,长阶血流成河。
带着黑魔面具的魔卫们一排一排立于星邪殿前,厚重的魔雾结界如同崇山,阻隔想要上前的人。
宴请魔修的盛会,出现诸多不请自来的仙门修士,本该继续腥风血雨。
此刻却寂静得出奇。
修士们与魔修们分坐遥遥相对的两侧长桌之后,一边阴郁,一边更加阴郁。
魔尊没有出殿,谁都没有动作。
他们都在等。等一个猜不出的结果。
云桦给苏漾疗伤,秦嫣托腮坐在旁边,心事重重地开合着自己的小药盒,“吧嗒吧嗒”声格外清晰,显得百无聊赖,也急躁难耐。
“您手能不能歇一会儿,”苏漾没好气冲她喊,“我听得心慌。”
秦嫣“啪”一声重重合上药盒,而后照着苏漾的脑袋用力砸了过去!
苏漾急忙一缩脖子。药盒骨碌碌滚到了面前的桌上。
苏漾气道:“你又发什么疯?刚刚还......”
“给你的。”秦嫣闷闷道,“止血止痛。”
纪砚和玄书阁的修士坐在稍远的地方,与沧澜门几人隔开了一道明显的分界限。
晚衣则早已不见人影,大抵是不喜欢人多的场合,自寻清净的地方了。
暴雨瓢泼,冲刷着阴霾笼罩的山川。
天好似永不会晴。
......
蜡烛由长至短,密室中光影移动,铁架的影子在两人身上拉长变幻,像生长的枝蔓。
带刺的绳索已经深深陷进颈间皮肉。
穆离渊曾经下过死手,将这条绳索收到最紧。但只有一瞬间。
为了惩罚。也为了释放。
密室重归寂静,江月白仍旧狼狈地仰靠在椅背。
他不是不想动,而是不能动。
紧扣扶手的指节已经因为过分用力而变形。
这是他最痛苦的一次。
穆离渊细致耐心地替江月白擦拭血污,整理衣衫。
每一个动作都极近温柔。
好似刚才那个施罚的凶残恶魔,不是他。
白蜡彻底燃尽,室内一片漆黑。
江月白在黑暗里说:“仙门是不是来人了......”
“是啊。”穆离渊垂眸替江月白系上腰带,捋平下垂的衣摆,“与师尊情深义重的那些人,都来了。”
江月白说:“你想让他们见到这样的我。”
穆离渊抬起眼,伸出手,一点一点从江月白脖颈上撕扯下了那段绳索。
刚刚凝结的血痂重新开裂,涌出的鲜血沾满了穆离渊的手指。
江月白屏住了呼吸,压下那些因为疼痛带来的颤抖。
穆离渊弯腰:“师尊猜对了。”
江月白闭了眼,任由被抱起,问:“殿前广场是不是有留影壁。”
“原本没有,但师尊这么一提醒,待会儿就有了。”穆离渊低头看着他,“师尊这么动人的模样,应当映刻下来,让全仙门的人都好好欣赏。”
......
魔岭暴雨忽缓,黑魔结界在烟雨中消散。魔卫们纷纷转身,让开道路。
星邪殿门大开,穆离渊横抱着一抹雪白,出现在高阶之上。
苏漾立刻坐直了身子,手重新握紧了剑柄。
纪砚隔着雨雾望向阶上,眉头微锁。
穆离渊迈步走下长阶,步伐故意放得极缓。
一步一步,都踩在无数焦灼的心上。
“混账东西......”苏漾低骂着站起身,高声喝道,“放下他!”
穆离渊不急不缓地走到广场中央,示意魔卫拿把椅子过来,笑道:“我也想放下,可师尊现在站不住。”
苏漾气得声颤:“你都做了什么?”
魔卫按吩咐将椅子摆在长毯正中。
穆离渊转身,将怀里的人放进了椅子:“苏峰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好说啊。”
苏漾脸色铁青,转头看了看邻座两人,直接提剑向着穆离渊而去。
然而面前魔雾结界突显,撞得他后退了几步。
风雨飘摇,江月白面容显得更加苍白,唇无血色。
雪白的衣衫在雨水中湿透,衣摆落入污泥。
行尸走肉,不像活人。
脖颈一道血痕刺眼,身上虽然层层衣衫遮掩——但对仙门修士来说根本不算遮盖,他们能想象出衣衫下触目惊心的伤痕。
因为灵息相感,他们一眼就能看穿,江月白如今,
灵力尽失!
纪砚直接起身,言简意赅:“我送师尊回山。”
苏漾回过头:“你凭什么送他回山?这是我们沧澜门的私事!”
“仙门的事没有私事。”纪砚正色说,“北辰君是你们的掌门,也是二十六家的尊首。解救危难,仙门人皆有责。”
“我管你什么说辞!”苏漾拿剑柄狠狠撞了撞魔雾结界,却连裂缝都没震开一个,他恼火地转身冲向纪砚的位置,“就算是二十六家都来!也得听沧澜门的调遣!你一个人就想凌驾于沧澜门之上?胃口太大了吧?”
“听从沧澜门调遣。前提是沧澜门还值得我们听从。”纪砚说。
“你......”苏漾微怔,用剑柄指向纪砚,“你什么意思!”
“仙魔动乱,沧澜门屡战屡败,竟要押上北辰君的性命苟且偷生。”纪砚字字清晰,掷地有声,“这样的沧澜门,还有遵从的必要吗?”
“你放肆!”苏漾猛地拔剑出鞘。
“我只是陈述事实罢了,苏峰主何必恼羞成怒。”纪砚不躲不避,迎着剑光,“仙门帝制早就废除,如今选贤为圣。你们救不了的人,别人来救。你们做不到的事,换人来做!”
苏漾剑指纪砚咽喉,怒目圆睁:“你想谋反?”
纪砚身后的玄书阁修士纷纷起立,数百道剑锋齐齐对准苏漾一人。
纪砚笑道:“是又如何。”
此处没有值得隐藏野心的必要。
纪砚现在只要做一件事——带走江月白。
昭示沧澜门的狼狈,利用北辰君的威望。他的勾心斗角不用在这里。
他要收服的人心在远方。
纪砚挥手示意身后修士:“护送北辰君。”
玄书阁修士刚准备合力破开结界,魔雾却先一步消散而开。
穆离渊俯身,在江月白耳边低声说:“师尊,看看这些人,哪个是真心实意,嗯?”
江月白没有任何动作。
“师尊,”他在江月白身侧半跪下来,好能贴着耳畔私语,“你愿意和他们走吗?”
纪砚已经带着玄书阁修士来到了近前:“北辰君现下重伤至此,想必魔尊的仇也已经报完了。我护送北辰君回仙门,魔尊大人可有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