扮演美强惨师尊后我飞升了—— by朦胧见
朦胧见  发于:2023年11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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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离渊把最后一点血抹在发尾,低头看了眼只到腰间的小女孩:“你还懂这些呢。”
“略有研究,还不精通,但我相信我是个天赋异禀的好苗子。”凝露抓到了时机,毛遂自荐,“夫人考不考虑收个弟子,传承一下你的魅惑之术?”
“收你?”穆离渊扔了布条,招招手示意凝露跟上自己继续前行,“你有喜欢的人了?”
“没有!”凝露摇头,“我眼光很高的。”
“那你学来魅惑谁。”穆离渊问。
“魅惑全山的男弟子呀!”凝露满怀憧憬。
“你不喜欢他们,”穆离渊说,“到时候他们缠着你,你会很苦恼的。”
凝露兴奋地说:“不会!我就喜欢众星捧月的感觉!他们都倾倒在我的裙下,而我呢,就挨个玩一玩啦,不走心的,和阁主一样......”
“你们阁主怎么这么坏呢。”穆离渊叹了口气。
“嘘——”凝露忙蹦起来给他比噤声的手势,左右看看,悄声道,“阁主耳力很好,离很远都能听到别人说话。”
一大一小两人都不再说话,继续前行。
凝露紧抿着唇,眼睛却睁得大,整个人兴奋得微微发抖。
周围有跑来跑去帮忙的小弟子路过,打招呼:“凝露师姐好!”
“好!”凝露应道。
今夜老师亲身示范给她上第一课,自然心情大好。
步子都蹦跳了起来。
前路拥堵的弟子们散开,露出了后面的人。
凝露的蹦跳卡了一下,差点崴了脚。
“看来是今晚这场打高兴了。”江月白瞧着她,“路都不会走了。”
“啊......是、是啊!”凝露磕磕巴巴回答,“今晚、晚的诛邪阵威、威力大增,弟子们大获全胜......”
“好事啊。”江月白淡淡说。
他目光看向凝露旁边的人。
穆离渊干脆利落跪了下去,没有一个多余动作。
“弟子知错,”穆离渊垂着头,发丝向下滴血,“请师尊责罚。”
周围混乱的人群瞬间安静了。
每个人动作停下,好似画面静止,都向此处看。
凝露有点反应不过来,但莫名心虚,腿一软,也跟着跪下了。
“你跪什么。”江月白说。
“我......”凝露又“腾”得站了起来。
继而又缓缓蹲下捂着膝盖。
“我腿有点酸......”
江月白背着手走近几步。
“儿子都被别人拐走了,”江月白垂眼,“不去找找,有空跑到这儿添乱。”
穆离渊抬起头,发丝流淌的血进了眼睛,模样很是狼狈:“小圆不听话,我管不住他,他不知受了谁的蛊惑,要去行侠仗义,道理讲得头头是道,说得我也哑口无言......”
“哑口无言。”江月白伸手捏住了他的侧脸,偏了个角度,让旁边的火把光亮正照着他的脸,“我看你这张嘴,明明挺会说。”
穆离渊低头想躲。
江月白对身后道:“去提桶水来。”
身后两个弟子忙去道边收容帐旁抬了桶水过来。
江月白示意了一眼面前:“给他冲冲身上的血。”
两个弟子领命,一个提把手一个托捅底。
“不可以!”凝露鼓足勇气站了起来,站起来之后对上江月白冷若冰霜的眼神,又想蹲回去了,“这水太凉了......会冻坏人的......”
一大桶水很沉,桶倾斜了就收不住。
水流兜头而下!冲干净了穆离渊脸上和颈肩的污血。
湿透的长发贴着脸侧轮廓,眼睫错落地粘在一起,眼尾淌出了淡粉的水。
穆离渊闭着眼没说话。
凝露紧紧捏着手指,心道:大事不妙,苦肉计被识破了!
一桶水倒干净,穆离渊身上的血也冲干净了。
除了眼睛。
左眼一道深红狰狞的血痕,在苍白的皮肤上刺目。
水流洗刷,反而更加殷|红。
在渗新的血。
凝露紧攥的手指松开了,轻呼了口气。
老师果然是老师,竟留有后手,谨慎周全!
沉默了许久,江月白对穆离渊道:“起来,跟我走。”
走了两步又回过头:“你不用跟。”
“啊?”凝露站住脚步,略有闷闷,“哦!”
......
山下不比山上,住所只有简易的木房和大帐。
江月白进屋点了灯。
“晚上估计还要下雨,”他解了披风搭在椅背,对站在门口的人道,“你准备给我演一出‘夜雨独立’是么。”
穆离渊小心翼翼迈步进了屋:“我是怕师尊还在生我的气......”
江月白坐下,收了桌上的地图:“近点。”
穆离渊又向前挪了几步。
江月白抬头看了眼他眼角的血口子,低头铺纸:“不是你自己划的吧。”
“血尸指甲挠的。”穆离渊半跪在江月白腿边,“不信师尊可以仔细看看。”
江月白没看他,提笔蘸墨:“疼么。”
“疼。”穆离渊试着将手放在了江月白膝上,靠得近了些,小声说,“特别疼。”
“别担心,”江月白腾出左手摸了摸他头发,“很快就不疼了。”
穆离渊顺势伏在了江月白膝上:“师尊要给我疗伤吗。”
“嗯,”江月白放下笔,揭起纸交给他,“追踪符,拿着去追萧玉洺,当世医仙,保证给你治得妥帖。”
穆离渊怔了一下。
江月白松手,追踪符落在了穆离渊身前。
“你们一唱一和,商量好了要去做逆天之事,”江月白转回身低头翻阅记录书卷,没再看腿边人,淡淡说,“我准了,去吧。”
“师尊......”穆离渊跪直了身子,“我错了,我不去......”
江月白没抬头,嗓音冷淡:“那也别留在这里,把诛邪阵变作杀戮阵,缥缈阁容不下这样能耐的英豪。”
“师尊......你......”穆离渊去拉江月白的衣袖,声音逐渐弱下去,“别这样对我......”
“你也别这么说话。”江月白翻了一页记录,“像我虐待你了似的。”
“没有,是我做错了,是我又犯错了。”穆离渊说,“我不该擅自去调整诛邪阵、我不该同意萧玉洺带走小圆,我只是想......”
“想试试在我心里你的分量有多重,”江月白接过话,“看我会不会为了你们去破天劫。”
穆离渊连忙否认:“不是的!我没有那......”
“我不会。”江月白翻页的手停下了,“世人生死有命,劫后或有新生,我没必要为此与天抗衡。”
穆离渊不再说话了。
“对这个答案很失望?”江月白侧眸看向他。
穆离渊缓缓抬起眼睫,摇了摇头:“如果师尊真的这么想......”
他反倒就放心了。
他心里很清楚,江月白绝对不忍心看苍生受苦人间覆灭。
如果江月白真能自私一回,他会很开心。
“萧玉洺答应我带小圆去寻找山河器,那方小天地里也许能躲避天劫,”穆离渊说,“我只是想小圆能活下去。”
“那你怎么不跟着一起去?”江月白冷笑,“你不想活吗。”
“我不能离开师尊......”穆离渊声音低了些,“师尊也许......会需要我。”
若江月白到最后一刻心软改了主意,要与天劫一战,他作为江月白的剑,当然要陪伴江月白身边共进退。
他怕江月白用剑的时候自己这把剑不在身边,更怕江月白不舍得毁剑挡天罚。
天劫不能力扛,不是人亡就是剑毁,他是生是死无所谓,此后江月白总会忘记,只是小圆没人照顾。
他只能奢求萧玉洺那个看起来不太靠谱的人能靠一回谱。
“需要你做什么。”江月白上下扫他一眼,“要你去教那些小弟子大开杀戒?”
“血尸是死身,”穆离渊小声说,“杀它们不算‘大开杀戒’......”
江月白未置可否,不再说话,似乎懒得再听狡辩,无视脚边人继续做自己的事。
穆离渊跪了很久,见江月白似乎不准备再搭理他,试探着开口:“不会再有下次了......我会很听话的,绝对不会再给师尊添乱了。”
江月白没什么表情:“你昨晚也是这么保证的。”
“我只是想找个机会证明自己不是一无所长,”穆离渊一直悄悄挪着膝盖,跪得近了些,“我有点用处,师尊就不会抛弃我了。”
“嗯,用心良苦。”江月白转过头,看着他挪膝盖的动作,“要我夸你么。”
“师尊不生我气就好了。”穆离渊说,“只守不击反而引得那些东西嚣张,这次解决干净了附近的血尸,能安宁好多天......”
“我看你是——”江月白忽然捏住了他的下巴,“想杀人了。”
穆离渊心弦一抖,抿住了嘴。
他的确是,
想杀人了。
想撕咬、想发泄.....
想要饮血啖肉。
从听到那些江月白与旁人的爱恨恩怨时他就想爆发,想把那些人通通杀了!想把江月白狠狠揉压碾碎在怀里,想不顾一切地宣誓主权!
可他偏偏什么都不能做。
近在咫尺的诱惑勾起了他埋在血脉深处的恶劣欲念,却要强行忍着,一次又一次,只能每晚咬着自己的嘴唇在齿间磨。
磨得满嘴是血。
尤其是昨夜。
他尝到了一点点味道,却仅那一点而已。
野兽生来就是要捕猎杀伐的,恶欲无处发泄,只能借着杀血尸止渴。
穆离渊被掐着脸没法躲避,紧抿的唇缝间渗着细微的血迹,缓缓漫开,给双唇涂满了绯色。
“这才多久就藏不住了。”江月白捏开了他的嘴,拇指极慢地滑过,停在牙尖,留下了一点鲜红,“我从前怎么会收一个这样嗜血的恶徒。”
穆离渊不敢动,但身体却在微颤。
这滴血像是火星落进了丛林,火热顺着经络灵脉疯狂地蔓延汇聚,烧进心脏。
可施舍者只给了这一滴。
江月白要收回手。
穆离渊捉住了这只手。
“别得寸进尺。”江月白说,“太贪食,我就不养了。”
江月白的手沾满了穆离渊脸侧的污渍与脏血。
穆离渊捧起江月白的手,低头一点一点细细轻吻,从手背、到手指、到指|尖、再翻过来吻掌心,小心翼翼,却一寸不落。
直到这手重新变得干干净净。
夜深复雨,窗外风吹林动,水声绵绵。
江月白深吸口气,向后靠进椅背,闭了眼:“我倦了。”
穆离渊跪在椅边低声问:“师尊要休息,还是要沐浴,还是要......”
他的声音刻意断在这里。
江月白睁眼瞥他。
“要我。”穆离渊伏在椅子扶手上,手指点了点自己唇缝之间。
烛苗被窗子透进的风吹得摇晃,跳跃的光落进眸里,显得眼睛亮晶晶的。
像个满怀期待的小孩子。
“最后一项就算了。”江月白收回视线,嗓音无波无澜,“灵牙利齿的,我怕被划伤。”
“昨晚第一次试,经验不足,这次我一定收好,”穆离渊见江月白无动于衷,恳求道,“师尊让我多练几次,以后才能服侍得更好......”
“以后。”江月白重复了一遍这个词,“你想得还不少。”
毛绒绒的碎发蹭着江月白的手,江月白伸手揉了一把对方的头发,把他往旁边推。
穆离渊高束的长发散了几缕,配上微微泛红的面容,显得有些狼狈。
被推了一把,他不仅没有离远,反而顺势贴上了江月白手臂,把脸埋在江月白身前衣衫里:“没想很多,每天能这样被师尊抱一下就满足了。”
“小骗子,”江月白说话的声音不大,但这个紧贴胸膛的距离里,再轻的嗓音也带着略微低沉的震颤,传得极稳,“少说点谎。”
穆离渊在江月白的怀里仰起头,蹭乱的发丝蒙在眉眼,本就波光暗动的眸底更加朦胧:“那我说真话,我不止想师尊抱我,我还想师尊对我做别的......”
“恬不知耻。”江月白勾唇笑了下,暖黄的烛光顺着微动的侧颜线条流下来,显出几分温柔的错觉,“陪你玩了这么久,还不满足么。”
穆离渊猛地翻身在上,双手撑在椅子两侧扶手,俯身贴得极近,气息交叠地说:“师尊也知道是‘玩’?师尊就真这么狠心,对我一点真情都不舍得给吗?”
椅子随着穆离渊用力的手臂一起颤动,江月白仍然面色平静,抬眼瞧着压在身上的人。
穆离渊最受不了江月白这样的表情——冷静到甚至带着怜悯,像是在逼他发疯,再满意地欣赏他发疯时的狼狈。
屋外风雨大作,狂风撕裂窗纸,暴雨斜冲横扫而入。
穆离渊握着扶手向后猛地一推!椅子瞬间翻倒在满地雨水里,衣衫缠绕得乱七八糟。
木椅碰撞地板发出碎裂的巨大声响!穆离渊把手伸到江月白脑后护了下,手臂挡开了迸溅起的木屑,借着这个姿|势牢牢圈住了身下人。
“胆子越来越大了,”江月白长发衣衫摔得散乱,神色却还是冷静的,“嫌昨夜的惩罚太温柔了?”
狂风吹进混着碎叶污泥的雨雾,雨水打湿了发丝,穆离渊单手撑着上身,另一只手挑拣掉江月白长发沾上的湿碎叶、擦掉了江月白侧脸溅上泥点,直到这个人重新恢复不染尘埃的模样,才低声说:“师尊就当是可怜我一下,也不行吗。”
江月白伸手抵住他不让他再倾身靠近,态度还是冷淡:“可怜了一次还有第二次,没完没了,我没那么多精力陪你玩。”
雨水沾湿了穆离渊的眉眼,显得瞳色漆深,里面埋着点难过:“小圆的确不是我生的,但这些日我时时刻刻都在想,为什么小圆不是我生的,我要是真能生就好了。”
“被冷水淋发烧了?”江月白眯眼,“说什么胡话。”
“这样师尊就算看在孩子的份上,也舍不得再离开我了。”穆离渊却说得认真,“我每与师尊共度一夜良宵,就给师尊生一个孩子,生很多很多,哪怕有一天我不在了,你看到孩子们就会想起与我的每次......”
“够了!”江月白手指按住了他的双唇,“给我正经点,否则让你往后再说不了话。”
“师尊对我好凶啊。”穆离渊没有躲江月白按他双唇的动作,垂眸看了眼江月白用力扣压自己下唇的拇指,微微吸气,像是在闻这根手指的味道,而后继续用唇蹭着江月白的指腹讲话,“我好害怕。”
江月白收回了自己的手。
穆离渊吻不到江月白的手了,表情有些难过。
“下去,”雨水浸透的薄衫没有厚度,体温的热烫清晰无阻,江月白抬了下膝盖,“硌得我难受。”
穆离渊身子一僵,耷下眼睫不敢再看江月白,嗓音因为窘迫变得微哑:“那是我的剑......”
“是么。”江月白反问。
穆离渊握住了江月白的手腕,带着他的手向下——
江月白想抽回手,却动作一顿。
......因为他真的摸到了对方腰间的剑柄。
从前相见时对方从不会带剑,但今夜直接从战场回来,兵刃未解。
剑,是为数不多可以吸引江月白注意的东西。
“本命剑?”江月白换了严肃正经的口吻。
穆离渊点头。
“怎么从没见你拔过剑。”江月白问。
他是剑修,他曾经的徒弟当然也是剑修。
可是这些时日,他只见过这人指点小圆用剑,却没见这人用过自己的剑。
穆离渊说:“师尊是剑道高手,我何必班门弄斧。”
江月白问:“我能看看你的剑吗。”
“当然可以。”穆离渊撑起身,屈膝半跪江月白身侧,解了腰间佩剑。
这把剑装在极其朴素的木剑鞘里,没有透出丝毫好剑的光芒。
看上去就是一把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寻常剑。
但当穆离渊将剑抽出来时,清亮同月色的寒澈剑气顿时充盈了整间屋子!
像是美玉洗去了泥泞的外壳,露出光华流转的内里。
剑光如水,荡漾灵波。
映着二人微晃的影子。
江月白被这把剑深深吸引了。
他持剑起身,指|尖轻抚过剑刃,冰凉的剑光好似水波随之飘扬而上,剑气化虚境,缥影聚成景——
飞光流淌,婉转香动。
简陋房屋消失不见,四周缥缈云烟,碎星滑坠如雪。
远方剑鸣四起踏浪逐风,吹散雾霭,皎洁明月悬九天。
“这剑叫什么名字。”江月白问。
四周星落如雨,镜天水月似梦,穆离渊站在江月白侧后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拿剑的模样。
“它叫,”穆离渊一字一句道,“见月。”
“好名字。”江月白点头。
穆离渊道:“师尊的剑也有个好名字。”
江月白却道:“没有你的好。”
“何以见得。”穆离渊问。
“我的剑,名为‘离渊’。”江月白说,“‘离’与‘见’截然相反,前者是离别,后者是相逢,如此看来,当然是你的剑名更好一些。”
“离是分别,但要看和什么分别,若是与暗无天日的泥泞深渊分别,倒是救赎解脱。”穆离渊走近江月白身侧,“脱离深渊,得见月明,这两把剑的名字,适合连起来念。”
江月白没多想,顺着他的话念了出来:“离渊见月?”

“师尊,求求你别赶我走。”
“对......”听到这四个字连在一起从江月白口中说出来, 穆离渊迟了很久才过回神,自语般重复了一遍,“离渊见月......”
江月白的心思原本不在探知剑名何意上, 他的心思全在“这把好剑并非归他所有着实可惜”这件事上。
然而听到身侧人不对劲的语气,他就立刻明白对方意思了。
“见月, ”江月白反手横握剑柄, 看了看剑身背面,状似不经意地问了句, “这剑名和我有关?”
“三界都传,北辰仙君剑开天门那夜, 世间‘云开见月明’, ”穆离渊回答得倒是非常正经,“天下苍生都想见一见九天之上的月, 我也不例外。”
“好剑藏得这般深, 半点锋芒不露。”江月白震了下手腕, 长剑瞬间归鞘, 划出一道带着厉响的银光, “韬光养晦, 还是扮猪吃虎?”
“都不是。”很久,穆离渊才开口回答, 慢吞吞地说, “顺其自然, 该拿出来的时候,就拿出来了......”
“我看未必吧, 你今夜明明是专程让我看你的剑。”江月白冷笑了声, 转头瞧向他, “这剑不普通, 什么来历,讲吧。”
穆离渊垂下眼,小声道:“和师尊的剑是一对......”
江月白动作微顿:“什么?”
“和师尊的剑是一对。”穆离渊又小声说了一遍。
沉默须臾,江月白道:“我知道你有很多事瞒着我,不愿说真话,过往恩怨我也没兴趣深究,但有关剑的,你骗不了我。”
“我没有骗师尊......这把剑是很好的剑,真的,不信师尊可以试试看,”穆离渊说,“我知道师尊破天劫的剑举世无双,两把剑一剑双生,威力不相上下......”
这句话他说得乱七八糟的,因为半真半假的话最难说,有些事他希望江月白明白,但有些事他希望江月白还是永远不要记起来。
“很好的剑。”江月白重复了一遍,问道,“那你说说这把剑是如何做出来的?炼剑之法是什么?”
“用的是......”穆离渊回答,“活人的心。”
他知道江月白深谙炼剑之道,这个答案说慢一点都会让对方起疑。
江月白又问:“怎样炼。”
“折磨,背叛,欺骗,给希望再摧毁,最后亲手杀死这颗心......”穆离渊缓缓说,“凝聚世间千百种爱恨情仇的剑心......绝世无双,无可替代。”
江月白失笑:“真够残忍的。”
“一剑双生”的说辞他不怎么在意,这小骗子的花言巧语多了,总想跟自己扯上点理不清的牵连,但这个炼剑之法他是信的——最极致的剑心当然不是金刚铁石之类。
而是生死与爱恨。
那把破天劫的剑他能笃定就是生死性命炼铸的,对方这把剑若是人心爱恨铸成的,的确与自己那把剑不相上下。
江月白走近了几步。
穆离渊以为江月白伸手是要将剑还给他,也走近了一步,却冷不防被掐住下巴抬起了脸。
“你叫什么名字。”江月白问。
“我......”明明是个最简单的问题,穆离渊却先是呆愣,而后是犹豫,“我的......”
“不是怪我不问你的名字么,”江月白微微眯眼,瞧着面前人支支吾吾的模样,“我现在问了。”
“我、我......我的名字......”穆离渊磕磕巴巴半天,忽然说了句,“我忘了。”
江月白:“......”
“啊,不是,”穆离渊赶忙又道,“我只是有点......”
江月白松了手,合剑归鞘:“你过来。”
桌上纸张未收,江月白拿起笔递向身侧。
“说不出来,”江月白话语简短,“写总行吧。”
剑是最能吸引江月白的东西,更何况是这样一把好剑,江月白自诩从未对任何人的任何东西感过任何兴趣,但今夜一览宝剑风采,他承认的确对这个相赠动心了。
这一点动心就足以抵过之前几月的相处,让他愿意将这个人留在自己纸笔的记忆里。
穆离渊接过笔,指腹捻着笔杆的花纹,却迟迟没有落笔。
江月白盯着他的动作,心道:这小家伙又要玩欲擒故纵那套花样了。
果然,下一刻,穆离渊放下了笔。
他思索一下,把笔递还给江月白:“我想让师尊来写我的名字。”
“别闹了。”江月白没接,“你没告诉我,我如何写。”
“嗯......两个字......”穆离渊语气带着点拖沓的犹豫,听着像是在跟江月白玩什么猜字游戏,“师尊很熟悉的两个字,应该每天都会想到几次,也许梦里还会经常梦到......”
“好好说话。”江月白打断了他。
“我在好好说,师尊......”穆离渊话音越来越缓慢,似乎鼓起勇气在做最后的决定,“如果我说,我的名字,就是......”
江月白负手立在旁边,等着他往下说:“嗯,是什么。”
“就是......”
“就是......”
穆离渊挠着头一连结结巴巴说了几个“就是......”,说得江月白想要敲他的头。
“就是师尊的剑名——”穆离渊豁出去般,飞速说了出来。
说完这句他又怂了,忐忑地抬眼看了看江月白的脸色,弱弱道:“师尊会相信吗......”
他背在身后的手指绞着衣衫,指头都捏出了汗,像是个学堂里做错事观察老师表情的学生,观察着江月白的表情,惴惴不安。
漫长的死寂。
良久,江月白才开口:“好玩么。”
穆离渊愣住了,额角全是细汗,有些手足无措:“我......不是......”
“我是不是......”面对这句责问,他紧张到说话都磕磕巴巴,“说、说错话了?”
“说你的剑名与我有关,又说我的剑名与你有关,好一个离渊见月,天生一对,”江月白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语气里却是冷笑,“你是不是觉得我要了你这把剑,就再也没理由丢下你这个人了。”
穆离渊心里“咯噔”一声,慌忙道:“我没有那个意思!绝对没有......”
“我对你还不够好么。”江月白收了桌上纸笔,“还要你再想这种伎俩。”
“我没有......”穆离渊想解释,又怕江月白更反感,几乎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我没有想用这把剑绑住师尊,我只是实话实说......”
“我累了。”江月白打断他的话,叹了口气,“你出去吧。”
穆离渊大脑一片空白,僵在原地。
江月白只是说了淡淡的几个字,他却觉得被一把冷冽的长刀贯穿杀死了。
江月白没再看他,转身收拾东西。
山下木房里陈设简易,并没有很合适储存剑的地方。江月白将剑收进自己的剑匣,走到屋子最里面,把剑匣放在了角落的架子上,犹豫一下,又给架子四周套了一层守护阵法。
仔细安放好剑后,江月白重新走回来。
穆离渊没有离开,而是抱着膝盖蹲在门口的窗户下面,脸侧的碎发耷拉着,整个人有些无精打采。
江月白走近了几步,发现他在用手指拨弄地上积水里的小叶子玩。
江月白:“......”
地板凹陷的地方积了雨,手指碰一碰,积水里的几片小叶子就互相碰撞着旋转。
江月白又向前走了一步,靴底压扁了水里的叶子。
旋转着的小叶子全被踩碎了,穆离渊抬起了头。
“我不是让你出去么。”江月白说。
穆离渊的眼睫很长,半垂时就像睫毛浓密到沉重得抬不起一般,整个人都看起来很没精神,蔫蔫的。
“我不想出去......”他小声说,带着点乞求。
“时候不早了。”江月白盖灭了桌边的那盏烛灯,“我要休息了。”
穆离渊立刻拍拍衣摆沾的水点站起身:“我可以服侍师尊休息的,我保证会让师尊......”
“不需要。”江月白冷冷拒绝,“你在的那晚我睡得不舒服,手酸肩痛,今夜我不想有人打扰。”
“好吧,那我什么都不做,我就在......”穆离渊蹲回了窗下,“我就待在这里,很安静,不打扰师尊,可以吗。”
“被人盯着睡不踏实。”江月白转身端起桌上另一盏烛台向里走,放在床边矮几上,“这里的床没床幔,我怕做噩梦。”
“一定要赶我出去吗......”穆离渊托着侧脸蹲在墙角,上方窗缝扫进斜雨,几滴雨珠挂在睫毛,“外面还下着雨呢,师尊,难道我淋成落汤鸡师尊看着就开心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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