扮演美强惨师尊后我飞升了—— by朦胧见
朦胧见  发于:2023年11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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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天门者方能破境登真仙。天门开时,只有开天门的人和斩天门的剑能过天门,江月白用剑灵重铸你元魂,等于把他登仙的机缘与你共享。”华薇仙子绕到穆离渊身前,“剑灵携你魂魄突破天门枷锁,你早就不再是命数极短的魔妖混血,而是魂元与天同寿的长生真仙。这么久的岁月里,你难道没有试过刨除魔息摒弃魔元,调动一下灵脉吗?”
穆离渊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这么多年来,他在那些残忍的梦魇里日夜煎熬,连想一想那个人的名字、想一想沧澜山、想一想仙门,都会撕心裂肺地痛,怎么还敢去调动灵脉试仙家的功法?
“你不知道这些?”华薇瞧着他的反应,表情微变,“江月白什么都没有给你讲?”
穆离渊压抑住了逐渐急促的呼吸,摇了摇头。
“那你看看你自己。”华薇说。
穆离渊低头,看到了自己手臂流淌的金光——这是只有飞升仙人到了仙界才会自发产生的金光护体!
他霎时间心乱如麻。
“如果你们说的是真的......那、那我......”穆离渊思绪极度混乱,根本消化不了如此多的的冲击,理不清的千头万绪中他忽地想到了什么,抬起眼,“那我是不是可以去找他?”
如果他的魂魄当真依靠那把斩开天门之剑的剑灵一同突破了三重境界、挣脱天门枷锁,那他也该有能力去到三重仙界、也该有机会再见到江月白!
“天门之后是虚无。”青芷说,“三重境界不是仙界,而是无相无穷、无处不在。”
穆离渊追问:“所以他可能在各种地方?各种时空?各种......”
“你找不到他的。”华薇忽然说。
穆离渊不解地看向她。
“傻小子,逆天而为,必遭天谴,你怎么还想不通?”华薇一双美眸里尽是无奈,“你享了违背天理命数的福缘,如今却还平平安安站在这里,还不懂原因吗?”
穆离渊神色茫然一瞬。
而后心间忽然莫名漫开不安。
“斩开天门刹那,只有持剑之人与所持之剑可以过天门,开天门是最胆大妄为的逆天行事,必受天谴惩罚......”青芷吸了口气,停顿片刻,“但天谴只有人会遭受,剑不会。”
穆离渊脑中仿佛有根拉紧的弦猛然崩断了。
整个人如遇雷轰!一动不能动。
青芷闭眼,多年前的天裂之景仍在脑海。
剑开天门那一夜,天降怒罚,滚雷如吼电光如鞭、洪水海啸山摇地震......整个玄仙境几乎天塌地陷!
众仙一同赶往天门开处,却被江月白一道结界拦在天罚之外。
迸溅的苍穹碎屑撞击在透明的结界屏障上,绽开巨大的凹凸波纹与火光!
青芷抱着小圆挤在人群后,到处皆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她在翻滚的雷电尘烟里望不见人,只大喊了一声:“江月白!”
她承认她拿怀里的孩子做威胁了——除了剑,小圆是江月白最视若珍宝的人。
江月白的结界拦不住天罚,到时候结界崩开,他们这些飞升修士能进退自如,被她带到这里的小圆却没有自保之力。
此刻天门只开了一道裂缝,江月白只用在这个时候毁了那把斩开天门的剑!天罚就会停止。
白衣随风而至,在漫天的雷火霹雳里轻缓得格格不入。
“帮我把小圆留给渊儿。”
远处天门入口前仍在狂轰乱炸,近处白衣如雾,消散不见。
江月白没有毁剑,只分了一寸神魂离体,给她留了这样一句话,来去无影,像一阵温柔的风,摸了摸她怀里哭闹的人。
青芷抱紧小圆,立刻转身往远处跑。
她不该带小圆来这里,她后悔了,她拦不住江月白,还连累了江月白分心分神。御泽用十年都没有劝得住江月白炼剑,她怎么可能用一个假的孩子就劝得住江月白开天门?
江月白每每提到他的剑都口吻坚定,说他的斩天之剑一定能炼成。他们嘴上不说,心里却都不信,因为天书上写着:“不为私心只为苍生,炼不出破念”。
可如今江月白炼成了破念——
难道他不只为了苍生?那他的私心是......
青芷还未来得及开传送阵,江月白拦截天罚的结界已在她身后猛然崩裂!
各式飞行法器腾空而起,载着众仙远离。
无尽源泉的金色洪流汹涌奔出,淹没了整个仙界,又冲破仙界境门,涌向人间。
御泽逆流而返,拉住青芷乘风飞起:“你带这娃娃来做什么!”
周围巨响冲天,青芷几乎听不到自己在说什么:“我想拦下江月白......我想拦住他......他扛不、扛不住天劫的......”
天劫,是最凶残的惩戒,哪怕在修为顶峰的江月白也无法承受。
除非用那把斩天之剑去顶替劫罚、承受天怒。
剑亡人存,是最佳选择,所有仙人都认为过天门的强者定会这样做——江月白这些年里倾注心血炼剑,不就是为了那把剑足够坚固到能替他顶住天谴惩罚吗?
剑没了可以再炼,让剑灵一起飞仙,太奢侈了。
可门开刹那,江月白竟让剑先过了天门,空手去迎战天劫!
众仙都震惊不已。
华薇对这个近乎自毁的举动极为不解:“江月白他是疯了吗!为什么在灵力全部耗尽的时候去破劫?故意找死吗!”
“为什么不用剑?”替江月白着急的不止一个,“用剑挡天罚他才能活命啊!”
“担心什么。”御泽以往总是最忧心江月白安危的人,这一刻却反常地沉得住气,“破而后立,天道再无情,见他那般,也该网开一面。”
他早就看出了江月白做的所有事都是在耗竭灵脉内的灵力——因为那把斩天之剑用了玄仙境众仙共有的仙海灵息、用了人间众生共有的灵海灵息。
江月白在用这把集天地精华的剑破劫之前,就已经率先自断退路,替千百仙人和亿万众生领了罚。
天劫震颤过于凶猛,玄天仙境崩裂的苍穹碎块坠落。
众仙皆召唤出护身法器化作结界屏障,一退再退,仅是被天劫余波冲撞,已是个个遍体鳞伤。
轰击的劲风几乎要掀翻众仙的坐骑法器,御泽的仙鹤展翅腾空,奋力飞往虚无之境。
“怎么办?我们不去救他?”帮不上忙,众仙焦急无措。
“谁能救得了?”御泽摇头苦笑,“天劫之罚,无可奈何。”
青芷道:“他旧伤没好,还偏次次都去做极度损耗灵力的事情,现在完全就是在虚弱的极点,怎么可能赢天劫?”
“能不能赢,无所谓。”御泽依然没有半点焦急的模样,“天门已开,圆他所愿了。”
“可是......”青芷做不到袖手旁观。
“知道这孩子为什么叫小圆吗。”御泽忽然问。
青芷一愣,摇头。
“人生不求能大圆大满,小圆几桩愿事便足矣。”御泽低头看向两眼泪水汪汪的小圆,“苍生与私心,他总能对得起一个。”
这么多年来,江月白总是不对他讲真话,他也乐得装糊涂。
他曾经问过江月白,利用一件工具需要等十一年吗?为何要等他那个徒弟魔气暴露再保不住的时候才开始炼剑?江月白的回答是:想看那双眼睛长大的样子。
答非所问其实就已经是答案了。
魔妖混血的命格太凶,注定早亡,神丹妙药救不得、交换灵元也救不得......用斩天门的剑灵带他一同飞仙总该能救得。
天门不开,三界尽毁,什么情义都是虚妄。也许以往种种凝炼剑心的杀伐折磨不是残忍,而是另一种温柔。
他们总说江月白身上沾满了凡尘的枷锁,与他们这些仙人格格不入,但御泽却觉得,江月白是最像仙人的仙人。
北辰仙君的心思从来不会让任何旁人看透,北辰仙君的秘密也是藏得最深的秘密——渊儿对于江月白而言,当然不是天下苍生里的一个,是他从不提及的私心。
“好了,别哭了。”御泽拨了一下小圆的脸,指了指远处,“瞧,你爹那么厉害。”
远处无尽源泉的洪流冲开仙境与人间的隔界,奔腾化波,为三界倾下壮观的灵雨!
来自人间的惊喊与欢呼随着风雨扶摇直上,席卷整个仙界,震耳欲聋——
“剑!剑开天门?!”
“是北辰仙君!!!”
“我们有救了!北辰仙君要放无尽源泉!!!”
成千上万的金光雾点随风而起、飘摇而上,汇集在远方天门开处,凝成一把劈山斩海的巨形剑影!
小圆被面前壮丽奇景吸引,顾不上哭了,睁大眼指着那些飘扬的金点。
“那是......”华薇吃惊喊道。
“信徒的功德金光?”有仙子反应过来。
“这小子追随者还不少,”御泽苦笑,“若天道有形,想必此刻定是火冒三丈了......”
下一刻,天劫雷光瞬间暴涨,崩裂出可怖的怒火。
功德金光汇聚成的虚影显得格外渺小,霎时便被天劫怒吼震碎成粉末!
天空一侧电闪雷鸣,另一侧却是截然相反的祥云飘绕。
早早过了天门的那把剑正在祥云包裹下乘风而行,飞往远方。
青芷咬了咬牙,抱起小圆,追着那道剑灵尾光而去。
长剑虚影载着穆离渊昏迷的魂魄平稳地滑行云中,四周结界光雾环绕——除了江月白开的护体结界,还有冲破天道枷锁后的福缘光晕。
青芷犹豫片刻,还是按照江月白的嘱托,将小圆放在了剑上。
可动作做到一半她又想:若是这人不能原谅江月白多年的欺骗,醒来之后要杀这孩子怎么办?!
江月白从前下手狠绝、毫不心软,为了剑心的恨让这人受尽了折磨,从未给过一句解释。往后这人借助过天门的剑灵突破天门枷锁、挣脱时空束缚,天地光阴逍遥游,还会原谅仇怨、再念曾经旧情吗?
天劫震颤剧烈,余波碎石轰击,青芷没空再担忧纠结,放下小圆,狠推一把,目送剑灵和小圆一起飘远。
“总有一天,”青芷心想,“他会回来找一个答案的吧。”
......
青芷一直在等。
所以此时穆离渊来到玄天仙境,其余仙君仙子皆面露阴霾,她却满是欣喜。
她只怕他不来。
“你仔细看看小圆。”青芷拉过小圆,对穆离渊说,“看看他的眼睛!”
穆离渊还陷在方才那些话带来的震惊里。
出神了许久,他才被青芷的话音唤回神思,僵硬地垂下眸去看——
小圆的眼睛很好看。
他早就发现了,小孩子的眼睛都长得可爱。
“这是江月白一笔一划画出来、一点一点做出来的,照着你小时候的眼睛做的。”青芷道,“以前我们夸小圆眼睛漂亮,江月白总和我们说,远不及他的渊儿眼睛漂亮。”
说到此处,青芷抬头看向穆离渊的眼睛,觉得那形容不假——或许这双眼睛不该用“好看”、“漂亮”这类词形容,因为它们不仅是漂亮,而是深邃,像深海里倒映的星辰。
“我?我小时候......”穆离渊一时间无法接受如此多的冲击,心头火浪翻滚,烧得嗓音都有些沙哑,“怎么会......”
他一直以为这个孩子是师尊师娘用灵力孕育滋养的孩子,这么多年来,他对小圆倾注的所有温柔,都含着难以言说的苦涩。
“小圆不是师尊的......”穆离渊欲言又止。
“江月白那年回登仙台不是娶妻,只是为了救人。”青芷读懂了他话语里的猜测,“你当时只看了一半婚典就忍不了,回魔界还彻底切断了通界,不敢再听一点他的消息,可是你做了他那么多年徒弟,怎么就不了解他是什么人?他哪怕真有心爱之人,也绝不可能与对方成婚,通天之路艰险莫测,他从来都是只身一人,巴不得所有人都离他远些,最好误会他一辈子!省得受他牵连。”
“至于这个孩子......”青芷语调渐渐低下去,走上前几步,把小圆的手重新交给穆离渊,“小圆的心是用你的爱恨之心催生出的,小圆的身子是江月白用自己仅剩的灵元塑成的,他把这孩子留给你,你觉得这孩子该是什么身份?”
穆离渊浑身都开始发颤。
“不可能......”穆离渊面色发白,“绝对不可能的......”
他不是不相信仙子的话,而是不相信自己——他根本不能相信江月白会对自己这样肮脏低贱的魔有半点感情。
“江月白炼斩天之剑,完全可以用别的方法!可他执意要用你的心做剑心,坚持了十多年,费尽了千辛万苦,还不够明显吗?”华薇抢过了话,说话时甚至憋红了眼眶,替江月白不值,“若他心里没有你,何须为了保你的命去冒空手战天劫的险!何必......”
“你们和他说这些做什么?”一道苍老的嗓音忽然传来。
仙子们循声转头,看到日日醉酒的御泽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身后。
此刻浑身丝毫醉气也没有。
华薇道:“他该知道这一切。”
“你......”御泽叹了口气,后面的话转做了密语,“你们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若要告知真相,江月白早就说了。
可直到诀别前江月白依然让穆离渊误解他的用心、误会小圆的身份,不仅是为了榨取恨意。
更是想让对方好好活着。
“真相瞒不住的,我们今日不说,他总有一天也会自己悟明白。”华薇看回穆离渊,“江月白曾经是做过伤害你折磨你的事,但那是他情非得已,种种恩怨相抵,他不欠你什么,你也不该再怪他。”
穆离渊头痛欲裂,眼前一阵红一阵黑。
他垂头艰难喘息,缓了半晌,才颤抖着小声说:“我......从来、从来都没有怪过他......”
曾经那些年他的确被江月白折磨得痛彻心扉死去活来,江月白欺骗他、玩弄他、抛弃他、把他当工具利用、一次次做伤他心的事......
可他依然还是没骨气地想着江月白。
他极力逼迫自己去恨江月白、反复告诉自己江月白是仇人,其实不过是想抵消那些怎么都无法化解的想念。
他只怪自己。
怪自己耽误连累了江月白的潇洒人生。
怪自己没有早点就死了。
如果他早早就死了,江月白是不是就可以像仙子们所说那样,换别的方法炼剑开天门,毫无负担轻松飞升成真仙,不用为了保住他这条命去冒险......
可是他现在求死也不能了。
江月白这次留给他的不再是虚无缥缈的一句话,而是一个鲜活的生命、永远斩不断的念想......
能永远把他锁住的锁链。
“孩子,”御泽开了口,“你听我一句劝。”
穆离渊怔怔地抬起头。
除了江月白,还没人会用“孩子”这种称呼叫他。
“天地无尽,光阴无穷,你的前路很长,且逍遥去过,别......”灵珠离体,御泽已是白发灰暗满面皱纹,嗓音沙哑得像是微有哽咽,“别再等他了。”
穆离渊喃喃:“什么意思......”
“起初我也不愿接受,但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不想再自欺欺人,”御泽缓缓吸气,又缓缓叹气,“天劫之罚根本没人能活着扛过,他......”
话没说完,御泽表情忽然一变。
仙子们也被吓了一跳。
穆离渊猛然跌倒了在地上!
膝盖撞击石板,发出沉闷的“砰”一声。
穆离渊的手紧抓住仙桥石柱,勉强维持住了半跪的姿势。
口中却吐出了一大股浊血!
他已经忍了太久。
不论从前还是现在,唯一不变的就是痛不欲生的折磨。
爱恨情仇是折磨、求而不得是折磨、恍然悔恨是折磨......每当他觉得这颗心已经被折磨得足够麻木的时候,又会迎来更加残酷的折磨。
他原本以为岁月流逝,自己放下了前尘恩怨,才终于鼓起勇气来仙界,给小圆找护佑魂魄的仙丹。
谁知却给自己找了一把锋利的刀,把自己又杀死了一次!
这把刀,迟了这么多年才穿过时光刺透了他的心脏,后知后觉带来沉重到恐怖的压抑和剧痛。
小圆还在旁边,穆离渊不想让小圆看到自己这般狼狈的模样,拼命地擦着嘴边的血,然而怎么也擦不完。
小圆没见过这么多血,流血很可怕,何况流血的人还是他心里无所不能的大哥哥。小圆想要去扶,可摸到了一手血,顿时吓傻了。
穆离渊也没力气再忍了,任凭鲜血涌出口鼻。
他闭上眼,眼角却渗出了血泪。他听到自己胸腔内的心脉崩裂,听到全身的经脉都在一寸寸崩断,那些细微却可怖的声响沿着骨肉攀爬蔓延,把他的身体撕碎。
他撑不住身体,靠着仙桥柱一点点向下滑,最后彻底沉在血泊里。
“你怎么了......”御泽慌忙俯身去扶他,“渊儿!”
暗红色的污血源源不断涌出穆离渊唇缝,流得满脸都是。
起先吐的是血,后来涌出的是血肉模糊的碎块。
小圆在一旁嚎啕大哭,他听过的故事里,只有要死的人才会流很多血,他越想越害怕,越害怕就哭得越大声。
穆离渊喉结滚动,似乎想说什么,但张嘴后又吐了一大滩血。
小圆绝望地扑在他身上,一手抹眼泪一手去捂他嘴角往外涌的血,断断续续说:“不要死......不要死!”
穆离渊抬起鲜血粘连的眼睫,握住了小圆的手:“不死,别怕......”
“他是不是丹府破了?”御泽转头叫过青芷,“怎么会突然吐这么多血?”
青芷面色凝重,好一会儿,才说道:“好像不止......”
不止是浑身经脉,连丹府的魔核都碎了。
周围的仙子闻言都聚过来。御泽焦急道:“你先帮他止血,我去拿......”
“不用!”青芷忽然大声说。
魔息滋养的经脉尽数断裂,魔气汇集的魔核也碎得彻底,所有束缚禁锢脏腑经络的天魔之力完全解体消散,才能重新生出最纯净的灵脉,让体内隐藏极深的那颗突破成仙的剑灵魂元,真正苏醒运转。
青芷与御泽对视一眼,霎时了然全部。
两人都不再说话。
算无遗策。
不仅是爱恨悔痛,连每一件事、每一个转折、每一个细节,江月白都算到安排好了。
误会生恨,恨到极致成执念,执念不休便不会寻死,经年累月后的恍然才能真正撕碎一个人,破而后立,毁再新生。
甚至连他们这些旁人的所念所想、所作所为,江月白也早预料到了。
青芷深吸了一口气,望着浑身是血的穆离渊,心内五味杂陈,不知是该羡慕还是心疼。
周围人还在沉默,穆离渊已经费力撑起上身,抓着栏杆艰难地站了起来。
“你别乱动。”御泽一把拉住他,“你要去哪?”
“我要......”穆离渊被血呛得说不出完整的话,“我现在就要去找他......”
“别犯傻了,”御泽拉不住他,低喝道,“你清醒点!”
“我很清醒,”穆离渊捂着胸口喘气,“我不信他死了......”
他不信江月白会扛不住天劫惩罚。
那可是江月白。
永远不会输、永远不会失败的江月白。
从前他亲眼见到心上人在自己怀里魂飞魄散,都没有放弃过。如今他连看都没有亲眼看见,更不会放弃。
既然自己的魂魄突破了天门枷锁,那便天地之间任他来去、光阴长河任他穿梭......他不信上穷碧落下黄泉,找不到一个想找的人。
“我要去找他,”穆离渊拼命把嘴里的血往回咽,“我一定能找到他......”
御泽沉默,没再劝说什么,片刻后,伸手召出了一颗金珠,在小圆面前俯身,将金珠注入了小圆脖子上挂着的宝石。
“我在这里面装了一颗灵珠,能为小圆养出人魂,”御泽话音柔软了些,叹息道,“把他当你真正的孩子来养吧。”
......
境门开合,仙云飘散。
目送穆离渊离开后,御泽独自一人在境门前站了许久。
很久之前他看儿子的背影、之后又看江月白的背影、如今还要看这个背影......
他想劝的人永远劝不住。
好在以后他再也不用看这样的背影了。
他这回是真的老了。
凡间无所恋、仙界亦无人再可挂念......
也该忘尘归去了。
【??作者有话说】
依然是计划一步。

穆离渊浑浑噩噩地离开玄仙境, 却不知该往何处去。
雷雨交加,狂风吹得坐骑虚影摇晃散开,乱飞的长发上下飘绕, 打碎扑面的雨。
飞仙的剑灵是他新的元魂、小圆是江月白留给他的孩子......
江月白没那么狠心绝情。
他的师尊不想杀他,想他长命百岁。
真相美好得不真实。
他该为这个真相欣喜若狂。
可他只感到五脏六腑都崩裂流血的痛。
血从眼眶口鼻一起向外涌。
江月白眼里没有他时, 他痛得发疯。
江月白心里有他的时候, 他却替江月白痛得发疯。
因为这世上谁也不配上江月白那样奢侈的付出。
包括他自己。
冷雨下了一夜。
天亮之时,山河万里遍是金色日光。
白云翩跹, 轻雾随风,风光无限好。
穆离渊迎风立在云端, 调气吐息, 试着封闭所有经脉里的魔气,而后凝神静心, 回忆着那些快要忘却的仙家法诀, 调取出了元魂里的灵力——金色的光雾霎时间飞扬四起!
周遭的景物奇异地旋转扭曲, 收缩又绽开。
天地山水皆成了画卷、滚滚光阴长河于脚下流淌, 随着他的手指翻拨, 时而前行、时而逆流!
穆离渊望着眼前的奇景, 心却渐渐冷了。
原来江月白曾经讲给他的故事,都是真的。
过天门之后的三重天境不是仙界, 而是无相无形。
时间空间皆不再是枷锁, 遨游天地之间、穿梭时光画卷, 宇宙无穷任逍遥。
他迟了这么多年,才终于明白江月白仙海分别那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从今往后, 渊儿再也不会痛了......”
“渊儿会去到想去的地方、看到各种各样好看的风景、做各种各样想做的事情......”
那并非死后极乐, 竟是无尽长生。
壮美山河一望无垠, 可这天地之间没有他相见的人, 再美的景也都是荒凉。
......
穆离渊把小圆留在了山水小院,独自踏上寻人旅途。
一走就是很久。
寻找,是世上最难的事。
天地太大了,无处觅离人。
从前依靠魔剑与传送阵载他穿梭,他便觉得万里山河不过咫尺而已。
如今挣脱了天门枷锁,他再用不着借助任何外力便能来去自如,却发觉天地宇宙无穷尽。
山水茫茫,哪里去寻呢。
他走遍了所有江月白可能会去的地方,登仙台、陨辰岛、玄书城......
上至缥缈仙境、下至闹市人间,大到群山、小到僻巷,哪里都没有他想要找的人。
但他还是安慰自己,也许历经天罚感慨良多,江月白不想再做被红尘牵绊之人、不想再回到这些有旧事旧影的地方。
又或许是江月白受伤了,所以寻了地方清修静养,等养好了便会出现,毕竟修士们调养静心,都要闭关很多年很多年才行。
他将光阴画卷翻拨到数年之后,继续踏遍天南海北寻找。
他不停安慰自己,同样过了天门,江月白也可以去到任何地方任何时空,当然很难找,十年后的世间每个角落、二十年后的世间每个角落、再不行就一百年后的世间每个角落......要一点一点慢慢来。
不论是多少年之后,只要他在未来的光阴长河里见到江月白的身影就好,哪怕这其间的千百年都不相遇,起码让他知道江月白还好好的......
可这种自我安慰在一次次期待落空之后变得不再管用了。
越是寻找,他便越是绝望。
曾经江月白讲述的“真仙可以遨游无尽天地,亦可以穿梭光阴长河”,如今对他而言,尽成了残忍惩罚。
寻觅已经不是寻觅,成了他漫长的人生旅途。
时间久了,有时候他会忘了自己在找什么,要用手狠狠握住剑刃,看着鲜血从指缝流淌出来,才能想起那些曾刻骨铭心的往事。
日子浑浑噩噩过去,直到有一天,穆离渊忽然惊觉:
若他真的这么一直寻下去,寻上千百年之久,那也就不用寻了,他已经完成了江月白的那句——
“长命百岁。”
他曾经便上过那样一次虚无缥缈的当。
猛然出现的可怖念头让穆离渊浑身一冷。
他不敢再找下去了。
......
春花秋月,夏蝉冬雪,四季交替往复,他终于想到要回去看看小圆。
推开山水结界的门,院中一片狼藉,桌椅打翻花草凋零,满目萧然。
小圆正坐在乱七八糟的垃圾堆里嚎啕大哭。
山水结界任何魔族都无法进入,自然没法照看这孩子。但灵珠内灵力充沛,倒不会让孩子真的饿着伤着。
穆离渊麻木地走到院中,低头看着哭闹的小圆。
小圆满脸都是污泥,十个手指甲里塞满了黑乎乎的脏东西,不知道是乱扒了什么东西。
见到有人来,小圆哭得更剧烈了,翻滚的泪花从双眼里涌出来,长而密的睫毛全部沾湿,一根根贴在脸上,像是用墨画上去的,深黑漂亮。
穆离渊沙哑地说了一句:“别哭了......”
小圆仍然在哭嚎,一边哭一边抹眼,把脸抹得污痕交错。
穆离渊屈膝半蹲下来,沉默地听着这哭声。
沉默了很久,他猛地伸出手,一把揪起了坐在地上的小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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