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前觉得这可能是云影在餐厅逗留的时间长了，接触的人多了，才渐渐出现的变化。
没想到，这背后还有孤独之人的功劳。
也难怪，云影和孤独之人联系的时候，都要藏着掖着，原来只是单纯的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其实是这样学会和更多人打交道！
云砾发出的笑声很轻，但还是被云影听到了。
云影抬眸瞪了云砾一眼。
他扁着嘴，再瞪镜子里的孤独之人。
“你还说！”
镜子里的人在微笑。
虽然那只是很浅的一个弧度，但云砾看得出来，他和之前在云砾家中出现的状况有了些许不同。
“我要是不说，其他人也得追问。坦白一点，总比你被追问时间长了，更多人知道这些事后，你才不得不说出来好么？而且我要不说清楚我和你之间免得交易，只怕有人找我麻烦。”
云影愣了一下，然后瞪圆了眼。
“他敢？！”
“有什么不敢的？之前我将你带来表世界，他没有找我麻烦已经不错了。我倒不怎么害怕他，不过如果被影响到了我的观察，那着实算得上麻烦。”
镜子中与云砾搬重叠的身影变得越来越淡。
“还有很多有趣的事情等着我去观察，不多留了。”
话音落下，那道身影彻底散去，镜子里倒映着的，只剩正常映照出的景象。
云砾与云影你看我我看你，云砾忍不住抬手，在云影脑袋上揉了揉。
这孩子，还真挺可爱啊。
因为不想被人知道自己偷偷找孤独之人“补课”，然后就要这样瞒着？
刚才雇主敌人说的话，肯定被掠影者听到了，那影主也该知道了。
这回影主总算可以放心，不用再整天担心自家孩子是不是被谁给骗了，怎么都做起了一些稀奇古怪的事。
云影则看起来多了一点惆怅。
他辛辛苦苦瞒着的事，就这样被说出来了！
就在这时，云砾眉头动了动。
餐厅意志给他传来了信息。
萧叙、蒋世丰、楚葵等人来了。
封印鸦之后，他去了里世界，和殷凡、乌成等人一边吃着火锅一边聊天时，他就从乌成那里知道了黑鸦公寓的最新情况。
以后的黑鸦公寓还会继续往其他世界寻找“求生者”，还会继续弄一个求生直播。
不过，黑鸦公寓的选人标准会发生变化。
黑鸦公寓可以连接其他世界，也可以检测到这些世界中是否有人陷入了彻底的绝望。
能被黑鸦公寓检测到的世界，即便没有黑鸦公寓做什么，这些世界都有可能被污染入侵，世界内部蕴藏堕落的可能。
黑鸦公寓将会在这些世界中，选择已经心存死志的人，让其自主选择是否成为黑鸦公寓的求生者。
求生成功，求生者可以得到奖励，能拥有不弱的力量。
如果求生者之前所在的世界也已经出现了污染，求生者哪怕带着力量回去都不会成为世界堕落的罪魁祸首，那求生者将可以利用求生积分兑换回去的机会。
如果求生者之前所在的世界还坚持住了，那么求生者将只能继续留在黑鸦公寓。
求生者的求生经历依旧会被直播。
黑鸦公寓还和鬼屋那边达成了合作关系，将会送更多的求生者到鬼屋“娱乐”。当然，这鬼屋，是里世界的鬼屋，而不是表世界与鬼屋世界联合打造出来的训练鬼屋。
不过求生者只要表现得还可以，就有机会得到观众打赏。
届时，求生者将有机会通过观众的打赏得到通关所需的帮助。
这是黑鸦公寓以后的管理方式。
云砾还知道了萧叙等之前被黑鸦公寓弄过来的人，已经得到了离开的机会。
而且，现在还没到离开的最后期限。
也就是说，不管蒋世丰等人是否准备离开，他们都暂时还能继续留在怪谈城中。
现在，这三人忽然一起过来，云砾猜测，他们应该是来和自己说他们的选择。
云砾和萧叙的接触少一些，但和蒋世丰、楚葵都认识挺久了，到这时候，总该有一点交代。
他准备下楼，云影则往休息室的椅子上一坐，只看着前方墙壁。
云砾暗暗好笑，也不理现在正玩自闭的云影了，径自下楼招呼客人。
蒋世丰三人确实是来和云砾说黑鸦公寓住客们的事的。
最后一批来的住客数量最多，绝大多数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不可能再回去的准备，所以就算知道现在有机会回去了，都更少人决定回去。那么几个实在舍不得在之前的世界的亲朋好友的，都在许愿节当夜就已离开。
至于之前来的那些住客，却更多是被随机抽中的可怜人。他们就算已经怪谈城中生活了一段时间，他们都一久更惦记着回家。
所以这些人，也陆陆续续地回去了。
萧叙、蒋世丰、楚葵三人，则都选择了留下来。
蒋世丰坐在桌上，与云砾说起了这些。
他今日点的都是卤猪耳朵、盐焗肾球、花生米之类的下酒小菜。
他还特意要了酒。
云砾餐厅里卖的酒很少有酒精浓度特别高的，但架不住蒋世丰喝得多，所以喝着喝着，他就给自己喝出了一身酒气，连双眼都变得醉意朦胧。
盐焗肾球的盐分比较重，就算将表面的盐都搓得差不多了，依旧会吃着吃着就吃出咸味。
所以现在的蒋世丰只是拼命地夹着猪耳朵，将卤猪耳的脆骨给嚼得特别响。
云砾人在旁边，他就对着云砾嚎。
“云老板啊！你不知道，当我决定我不回去的时候，我自己都懵了啊！遥想当初，我刚刚来到这里，还要跟在我家老板身边干活时，我那是看什么都觉得不对劲！他店铺里的那些东西，都不知道有多古怪。我总得担心自己一个做不好，我就得变成他店里包包子的肉馅了！”
萧叙撇过头，一副不认识蒋世丰的样子。
楚葵端着酒杯，抿着嘴儿看蒋世丰闹。
蒋世丰仗着酒意，说起话来更没有分寸，完全不理会是否还可能有其他人听到。
“我真傻，真的。这回去的机会在我面前，我竟然还觉得就留下来，继续在我家老板那里干活挺好的。我居然就这样决定不回去了。”
在蒋世丰身后不远处，抱着臂的秦括冷哼一声，没有再上前，而是就近找了张空桌子坐下，继续听蒋世丰说醉话。
蒋世丰都不是拿酒杯喝了，而是换了大碗，咕噜咕噜就要往肚子里灌酒。
“我说不回去了，明明就想着那边其实也没多少值得我在意的事了，我回不回去都没关系，我现在在这里也过得挺不错，每天还能和老板一起想着怎么给店里增加收益，怎么弄出更多好吃的东西，这日子，其实也不错的。可我怎么就还是会有点惦记着以前的世界呢？”
蒋世丰说的话渐渐不怎么清晰了。
他喝着喝着，终于整个人都砰的一声，趴在了桌子上。
云砾戳了戳他，没看到他有反应。
秦括站起，走过来，将蒋世丰架起。
“喝醉了呗，酒量不好还学人这样喝酒，自不量力。”
秦括的语气听起来有点嫌弃。
醉眼朦胧的蒋世丰很努力地摸着秦括的脸，似乎要分辨出秦括是谁。
他脸上的笑容更加充满傻气。
“嘿嘿，你可真像我老板。”
云砾捂脸。
萧叙和楚葵相视而笑。
这喝醉了的人，没救了。
等他酒醒再感受什么叫做社死吧。
秦括眉头一挑，几乎从牙缝里将话挤出来。
“真像？你再看清楚一点？”
“老、老板。”蒋世丰继续傻乎乎地笑，“老板你知道不，我竟然觉得在你这里工作挺开心的，我连家都不想回去了，就想继续给你打工……嘿嘿，我回去，那边也没谁等我咯。可是老板，你这里包吃包住啊，我有时候回黑鸦公寓找朋友，回来迟了，你还偷偷给我留灯呢，老板我都知道……”
蒋世丰脖子一歪，终于醉到彻底晕睡过去。
秦括脸上似乎冒着热气。
他干脆将人扛起走了。
楚葵乐呵呵地摇晃着自己杯子里的酒，然后朝萧叙举了举杯。
萧叙则也换上了大碗。
他咕噜咕噜地一口气喝了一大碗，眸底一贯的清明终于淡去少许。
“云老板，要一起喝吗？”他随意问完，又道，“还是算了。这么多年了……我要是喝醉了，云老板，麻烦你砍我一下，将我弄晕过去，别让我像世丰那样。”
喝醉不可怕，可怕的是喝醉之后乱说话！
楚葵还拿着小酒杯，笑眯眯道：“不用麻烦云老板，我来也行。云老板，来，给我们萧叙换烈酒！”
烈酒的酒味更呛人。
萧叙喝起来却眉头都不皱一下，径自将酒液都忘嘴里灌。
只看他喝酒的架势就知道，他是冲着喝醉去的。
萧叙嘴上说着让云砾在他喝醉后就打晕他，但他酒品其实比蒋世丰好得多，喝多了之后，也根本没说什么话，只喝完最后一碗，整个人往桌上一倒，就这样睡着了。
桌上的菜还剩下一点，但数量已经不多了。
楚葵一个人就能吃完。
楚葵推了一下萧叙，没看到萧叙有反应，才轻叹一声。
“这些年来，要说压力最大的，恐怕就是他了。他可以预知到未来的某些片段，但其实能改变的寥寥无几。
“他以前还做不到真正掌握这能力，有时候是看书的时候，看着看着，就突然眼睛看着这些文字，脑海中默读出来的声音却变成了另外的内容；有时候是刷视频的时候，一个恍惚，就看到了别的。
“像这些都还好，毕竟都算是他清醒的时候预知到的事情，准确度有保证。最可怕的，是他做的梦。你根本不知道那些梦是不是他预知到的内容。你同样不知道，你该不该针对那些梦做准备。
“不过也多得了他的能力，我们才能知道，污染最可能出现在什么地方，抢在污染降临之前，将里面最重要的人才转移出来。我们也可以进行一些有针对性的训练……哪怕我们的训练也未必能有多少效果。
“这还只是一部分呢。他没有进入这里之前，他更加不敢放松，就怕自己一不留神，体内的污染力量就要失控，污染到他所处的、相对干净的环境。就连睡觉，都不敢真正放松睡一觉。像现在这样，还敢喝醉……”
楚葵摇头微笑。
“这对他来说，绝对是第一次了。”
云砾莞尔。
“喝醉不需要有第二次，但以后如果只是放松的小酌，那能有第二次、第三次，还有无数次。”
楚葵也笑得轻松。
“是啊。以后我也是这怪谈城的正式市民了。云老板，多多关照呀。”
楚葵举杯，一饮而尽。

不需要怎么赶时间了，他能比较悠闲地和彭十安边走边聊。
至于造梦师，现在正忙着弄鬼屋游乐场旁边的马戏团游乐场呢。
听得云砾问起管理司正司长和收容所所长，彭十安脸上挑起一丝饶有趣味的笑。
“你是说，你之前在和鸦大战的时候没有见到那两位，所以觉得奇怪？唔，管理司的司长确实来不了，表世界很多地方都需要他用力量稳定。不过所长在的。”
云砾微楞。
如果收容所的所长真的在，那为何当日他就没看到过这样一个人？
就算他碍于大战中爆发出来的种种污染力量，不敢过度关注战况，他都不至于连在场有几个人都不知道吧？
除掉彭十安、梦姑娘这些明显是过来帮忙的，其余全是管理司和收容所的人，还一个个都穿着制服，能一眼分辨出级别。
正所长肯定只有一个，其衣服不可能有另一个人和他一样。
但当夜，云砾很确定自己没看到这样的人。
除非……
云砾想到另一个可能性。
“司长和所长没有实体？或者他俩的实体，就是管理司、收容所？”
彭十安赞许点头。
“他俩算是我们自己喂养出来的怪谈生命，没脱离这两实体存在。管理司坐镇表世界城区，维护稳定，收容所关押一些具有极大污染危害的生命。所以当夜你只是没看到所长以更明确的模样出现在你面前，不代表他没有参与。”
毕竟整场战斗都是在收容所内部发生的呢。
终于，收容所来到了。
看起来其实不怎么吓人，甚至还有人来人往的繁华景象。
云砾还能听到有两名穿着收容所低级制服的人步履匆匆地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和人聊天，似乎是打电话。
“行，知道了，就迪伦街是吧？我们马上就到……”
他一边说话，一边和同伴加快了步伐，竟是转瞬就从云砾眼前消失。
彭十安和云砾在门卫处登了记，再进入收容所。
看起来依旧更像是气派的疗养院。
只不过总体，这是呈同心圆结构。
等彭十安带着云砾走到里面哪一个同心圆处，再一次登记后，周围的环境看起来就简陋多了。
如此，一直进入到第五个同心圆区域，四周已经极度昏暗。
就连守在闸门前的保安，都带起了一身的装备，明显比前面那些人可怕得多。
云砾和彭十安要进第一个同心圆，亦即从外面刚进入收容所区域，门前的保安都还没怎么核对两人身份，就放了两人进来。
越到后面，核对身份的步骤就越复杂。
这次甚至在核对完身份后，还要等一名收容所的副所长过来，陪着两人一起进去，保安才真正放行。
不过只进入到这最后一个同心圆区域，云砾就觉得自己肩上沉了一沉。
他侧头一看，就看到小天赋乖巧地坐在那里。
这是……进门就拥有实体了？
进入这里，云砾也确实感觉到，自己已经进入另一个空间中。
若非还有空间技术，收容所内部也做不到越往内，空间反而越大。
【我以前……】
文字飘过，又淡去。
云砾耳边传来奶声奶气的嗓音。
“我以前就在这里，待了不知道多少年。等啊等的，忽然某一天就等到离开的机会了，虽然不是完全离开，但也算是出去了。”
收容所副所长瞥了眼小天赋。
“那是无疆树用它之前准备好的空间漏洞送你出去的。它还真不愧是超限级的存在，连我们这里这样严密的关押，都被它找到了漏洞。不光送了你出去，还在外面留下了那么多树根。”
就算那些树根都没有什么污染性，但同样能为无疆树汲取外界知识，能让无疆树畅游无数空间。
小天赋沉默了一下。
“那一天，我只是忽然看到有光，然后就飞了过去。”
收容所这一层空间到处都是黑暗，只有收容所副所长来的时候带来的、现在分别在他、云砾、彭十安手中的三盏油灯，散发着幽幽光芒。
以前的小天赋，绝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忽然看到光，又为何就会顺着光的区域飞了过去，遇到云砾。
他只会将一切都当做是侥幸。
只是他在黑暗里度过了太漫长的岁月后，终于得到的一点幸运。
黑暗中，除了他们说话的声音，就再没有任何声响，精密得仿佛世界都被能吞噬。
副所长带着彭十安和云砾也走得很慢。
他不时就要取出一个罗盘，校对位置。
终于，他在一片漆黑中站定，打出一道法诀。
黑暗中多了一些幽深的树根，树根往两侧分开，形成拱门形状。
副所长率先走了进去，然后朝着门外的彭十安和云砾招手。
彭十安也跟着进去了。
云砾偏头看了看小天赋，见小天赋甚至还有点想往后飞，他摇头一笑，伸手轻轻抓住小天赋，带着他也快速进入无疆树的这一空间中。
树根很快合拢，连带着空间都恢复原状，如果有谁要从这里经过，只会就这样穿过去，而不会发现刚才树根开门的地方，竟然还有一个空间入口。
到了这里，油灯散发出的光芒，依旧可以照亮一定区域，而且油灯才是最主要的光源。
但相对更大的区域来说，细碎的暗淡星光，才是真正映亮了整片空间的地方。
星光似乎与无疆树繁茂的树冠结合在一起，让无疆树从之前的幽深变得美轮美奂。
远方的地面不时传来颤动，不过不等这些颤动传递到更远区域，就有狰狞的树根蜿蜒过去，一下子将这些颤动全部压住。
树冠压得很低，还有一些枝条出现了明显的变形。
之前还长在这些枝条上的树叶减少了一些，只剩下那么两三张树叶，似乎要探往云砾手中的小天赋，但也没真的触碰过来，只这样静静地看着。
副所长只是陪云砾过来的，现在这里发生的事，都和他关系不大。
他与云砾、彭十安打了一声招呼，就提着油灯，往刚才颤动传来的方向走去。
那边，可是鸦被封印着的地方。
正是鸦被封印在那里，还有时候因为体内污染被净化而挣扎，地面才会不时出现颤动。
副所长要过去看看鸦的状态，确保鸦没有逃脱的希望。
彭十安也跟过去了。
这小块空间，转瞬就只剩云砾、小天赋，还有无疆树。
树叶哗啦啦地响。
轻柔，又有几分感伤。
云砾只觉自己听到了无疆树的声音。
“他跟在你身边，看来过得还不错，那我就放心了。”
云砾微微挑眉，再看自己手中的小天赋。
还是那Q版模样的小人，大眼睛里写满纯真，还有少许倔强。
云砾无奈地摸了摸小天赋的脑袋。
“我说，无疆树前辈，你总这样瞒着他也不大好吧？再说了，以你现在和收容所、管理司的关系，你想要保护他，希望他以后不用像你这样，也只能一直被关在一个地方，你也不需要这样推开他吧？”
这是云砾想到的、最合理的解释。
从无疆树之前的表现看，无疆树绝对有“越狱”的打算。
但无疆树多半没有把握，自己逃跑之后，还能护得住小天赋，所以干脆将小天赋送了出去，先给小天赋洗白了身份。
至于后来，无疆树怎么改变主意的，云砾不大清楚。
也有可能是……当人有了软肋之后，就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随心所欲吧？无疆树也一样。
一如影主会为了自己创造出来的小生命云影，而不惜对上月主，乃至对上里世界更多的怪物，无疆树也有可能为了自己看着一点点诞生的小生命，而不惜放弃自己渴望过的自由。
还有一种可能。
无疆树知道，就算他真的要逃跑，也不可能彻底跑出去。
哗啦啦。
树叶晃动不停。
但云砾没有再听到无疆树的声音。
小天赋抬着头，看着垂在自己上方的无疆树叶子。
他没有说话，无疆树也没有说话。
云砾叹口气。
没办法，只能他来了。
“你看，你现在这样，我家小天赋也总不开心，你想着自己要这样一直被误解下去……你就在这里，他也不想回去看你，你肯定也不希望这样吧，还不如好好说清楚。”
云砾再点一点小天赋脑袋。
“乖，有什么想说的，好好说出来呗。想骂他之前居然说你只是他不要的东西，那就上去骂呗。”
说痛快了，总比那一根刺一直藏在心里好。
哗啦啦。
树叶晃动的声音更大了。
不过云砾还是没听到什么声音。
小天赋在云砾身上使劲蹭了蹭，似乎还在为难。
云砾手上的力量稍微往上空一送，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借着这一点力度，跳到了无疆树树冠中，转瞬隐没在茂密的叶子间。
云砾在树下，静静地仰头看着。
远处，副所长正和彭十安讨论着还能用什么办法，更快地磨灭掉鸦身上的污染。
必须尽快让鸦被削弱到一定程度，那无疆树和收容所的压力才能减少！
更重要的是……
无疆树和它孕育出来的孩子“谈心”呢，他俩得识趣一点，拖拖时间，好歹等无疆树聊完了才能完事啊。
云砾虽然不清楚他们是怎么说服无疆树帮忙的，但云砾并没有猜错。
无疆树确实考虑到自己就算离开，也只能短暂逃离，只要鸦没有在和表世界的战斗中取得绝对的胜利，将表世界都打垮，那表世界就会缓过气来，早晚有机会再找到他，重新将他关起来，而且这期间，小天赋就算跟在云砾身边，都不知道会被表世界如何对待，还有可能会被里世界的怪物伤害，无疆树才最后决定与表世界合作。
只是在无疆树改变主意之前，有些做过的事，就没这么容易挽回了。
良久，云砾终于看到眼睛湿漉漉的小天赋从树冠上蹿下。
连小哈都被惊动了，一下子凑到小天赋身边，眼巴巴地看着攀住云砾不放手的小天赋。
它之前刚来到这里，被这里的气息压得不敢乱说话，不代表他不好奇外面发生了什么诶！
小天赋和他也算相处时间比较长了，可今天怎么……他就觉得这小天赋只是去树上转了一圈啊，气息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活像得了天大的好处。
小天赋抱着云砾手腕乱蹭一气后，终于抬起了头。
“哥，你之前说给我的糖画呢？”
“诺。”云砾熟练地从羽毛空间中取出糖画。
糖画比小天赋还大得多。
小天赋抱住糖画竹竿，随便尝了一尝，忽然就将糖画往上一抛。
无疆树枝忙叶乱地接过糖画。
“哼，送你了。哥，以后你还会陪我回来吧？”
云砾莞尔。
“你猜？”
“哥！”
“好啦好啦，陪你回来。”
“嗯哼！”

小皮近来有点不开心。
他怀疑管理司在钓鱼执法，要骗他一个可怜的、不知道已经存活了多少年，但外表还维持在小孩模样的怪物从游灯巷出来，然后去上学，接受管理司的再教育。
要不然，怎么忘忧和独木轮就忽然那么好心地给他做了一个可以让他自由操控活动、能让他从游灯巷离开的木头身体呢？
还选在大家都热热闹闹地玩耍的许愿节之夜，将这身体送给他，让他看到大家都去玩，自己也想去，于是怎么都拒绝不了这份礼物。
现在好了。
以前的他，是不能怎么离开游灯巷，所以外表看着还是小孩子，依旧可以不用上学。
现在嘛……
小皮一边瞪着面前的入学通知书，一边狠劲扯着鸡腿吃。
他要化悲愤为食欲！
他一定要再多吃一点东西！
对了，入学通知书后面还附了一段话。
他不是寻常的表世界小孩，如果要上学，必须得有监护人带着，监护人每天至少要去学校报导一次，及时知道他在学校的情况。最好监护人还能陪着他一起上学，免得他失控的时候，学校的老师都没那实力及时保护好学校的其他同学……
明知道他这么危险，那还干嘛要他上学！
小皮更气了。
一个鸡腿不够消气的，必须再来一个大猪蹄！
等童小丫、徐凯安，小南瓜、小金都放学来吃饭了，就看到小皮对着杯盘狼藉的大桌子，大勺大勺地挖着冰淇淋吃。
冰淇淋中还有一些蓝莓果酱，看一眼，冰冰凉凉，又酸甜醇厚的滋味都快充盈童小丫几人味蕾了。
偏偏吃着的小皮还是一边吃一边咬牙切齿。
童小丫最先蹦蹦跳跳地凑上前去，然后一眼就看到小皮随意摆在桌上的入学通知书。
她轻声念了出来。
“微笑小学特殊插班生……”
旋即，童小丫意识到什么，不敢置信地扭头看着小皮。
“你也要来我们学校上学啦？”
小皮委屈得差点要哭了。
他今天收到这入学通知书后，就发疯似的来云砾这里，点了一大堆东西吃，云砾除了他要什么就给他做什么外，连多问他一句都没有！
是一句都没有！
他很肯定，云砾一定知道他要上学的事的！
他都还特意在云砾面前晃过这入学通知书呢！
云砾肯定看过的，但好像都没有太在意……现在总算有人问了！
小皮刚有着一大堆委屈的话想说，但连一个字都没来得及说出口，他就听到童小丫欢呼一声。
“太好了！小皮，你终于要来我们这里上学了！我们之前还想着你以前只能在游灯巷里，不能出来，但现在可以了，那肯定该和我们一起玩呀！以后我们就有更多时候在一起啦！”
小皮：？？？
小南瓜更高兴得想伸手从自己斜挎着的小包包里取糖，但她的手刚刚伸进包包里，就忽地想到什么，主动地将手转到小金的口袋里，取出一颗糖来，塞给小皮。
“你来和我们一起上学，我把小金藏的糖都给你！”
小皮：？？？
小金无语地撇开目光。
徐凯安眼珠子转了转：“我教你写作业。”
小皮哇的一声哭出来。
忍不住，到这里真的忍不住了！
谁家怪物都这么高级别了，还要取重新上学写作业啊！
徐凯安则似乎想起了什么，急忙再改口安慰。
“我写作文挺厉害的，你这种特殊插班生要写的作业肯定和我们的作业有些不同，不过我应该能教你。再不行，我拉上秦愿一起，我俩一起教你！”
小皮气得挖了一口更大的冰淇淋来吃。
他现在懂了。
云砾之前什么都不说，那是不给他弱小的心灵带来更大的伤害！
不行，他必须想办法，让自己这维持着当初死亡模样的身体都能快点生长！
要不然，他总不会等到童小丫这些人全部都毕业了，他还要继续在小学里待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