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要多久—— by林光曦
林光曦  发于:2023年11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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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开安全带,陆喆看向靠在副驾位置上的人。
李致把座椅调低了些,脸对着车门方向,像是睡着了一样。陆喆迟疑着要不要叫他,等了片刻他却自己转过来了,手也伸过来握住陆喆的手。
陆喆的指尖微微动了动,李致捏着他的手心,这不是一个牵手的动作,但李致捏住以后就没有放开,依旧这么盯着他。
身后苍穹辽阔,昏暗的夜色笼于四周,前方山壁间的树木在晚风中轻摇慢摆,电台里的歌声正唱到《为你钟情》。
为你钟情 倾我至诚
请你珍藏 这份情
从未对人 倾诉秘密
一生首次 尽吐心声
望你应承 给我证明
此际心弦 有共鸣
然后对人 公开心情
用那金指环作证
然后百年 终你一生
用那真心痴爱来作证
张国荣的歌声悠扬婉转,唱词扣人心弦,陆喆也不知是这首歌听得入了迷,还是被李致目不转睛地盯着看有些沉迷了,亦或者是车里的暖气开得太足,他觉得心跳声都震荡到了耳朵里,明明没有做激烈的运动,却连呼吸也开始变得不顺畅。
好像有什么东西压在了心口,沉甸甸的,又暖暖的。
直到一曲唱罢,李致才松开他的手,从口袋里掏了个东西出来。
是一枚银色的素圈。
看清这枚戒指时,陆喆的神色就像刚刚被流云遮去光芒的明月,迅速黯淡了下来。
李致把电台关掉,车内恢复了安静,他用指尖捏着戒指,透过副驾的车窗看了看圈里刻的英文。
是高晓贻的英文名,这枚戒指也是高晓贻买的对戒。今天高晓贻把自己戴的拿给他,取走了他戴的那枚,说交换可以留个纪念。
当时他看着这枚戒指就想笑,都已经不愿意在一起了,还留这种东西做什么纪念。
见李致盯着戒指走神,陆喆忍不住打断他:“戒指还要留着吗?”
李致摇头,指尖摩挲着戒圈上细致的纹路:“想扔了。”
陆喆伸手拿走戒指:“那我帮你扔。”
李致转头看着他,陆喆握紧掌心里的圆环,和李致对视时眼中虽然没有流露出情绪,心里却在担忧李致会不会要回去。
好在李致只是说了一句“好啊”,语气还显得有几分轻松的感觉。
暗自松了口气,陆喆把戒指放回口袋里,继续问道:“你们为什么会分手?”
这是他认识李致以后,李致谈的第三段恋爱了,也是他第三次问这个问题。
李致转向了副驾的玻璃窗。
旁边的山林被暮色包裹,沉沉夜色映入漆黑的瞳孔中,他像是在看那些树木,又像在神游天外,一会儿后才哑着声回答:“她也觉得我太忙,陪她的时间太少,而且她想出国去深造。”
陆喆见过高晓贻几次,那是一个有着一头柔顺的黑色长直发,高挑纤瘦的漂亮女孩。李致刚认识她没多久就在一起了,但在陆喆的印象里,高晓贻不是粘人的类型,相反她的性格很独立,应该不会因为李致太忙就吵着要分手。
“她想出国才是真正的原因吧?”陆喆说。
李致没有反驳,他抬起手臂横过额头,声音淡淡的:“也许吧。”
陆喆放低了驾驶座的靠背,和李致一起半躺下来。
他很怕冷,超跑的硬敞篷没有打开,只有天窗能看外面的夜空。他独自眺望着那一抹灰黑色,想起了上个月也曾在这辆车里这么看着天空,不过那时候的天是蓝色的,他在中楷大楼对面等李致下来,却意外看到高晓贻也来找李致,两个人在大楼前的喷泉边上咬耳朵,不知说到什么,高晓贻主动亲了李致一下,李致笑着把她搂进怀里。
明明那一幕还是在不久之前。
陆喆转头去看身边的人:“你有没有挽留?”
“没什么好挽留的,她说完我就答应了。”
李致回答得干脆,他的大衣袖子投下了一片阴影,陆喆看不清他的眼神,但从语气里能听出他似乎没有前两次失恋那么难过。
是因为不够爱吗?还是因为只交往了四个多月,时间太短?
犹豫了一下,陆喆还是问出了之前一直想问但不敢提的问题。
“哥。”他难得用了这个称呼,李致放下手臂,转过脸看着他:“嗯?”
“你很爱她吗?”
回应他的是一阵沉默,李致眼眸中的情绪没什么变化,随后陆喆就看到他将副驾的座椅调整回正常角度,手伸过来捏了一把自己的脸。
“下车吧。”李致说。
陆喆没有动,他躺着看李致开车门下去,外面的冷空气挤了进来,将李致靠近他时呼吸间的酒气,以及伸过来的袖口处淡淡的香水味都抹去了。
这块山坡后方有一座小亭子,地势偏僻但景观很好,因而每晚都有人上来看风景。今晚也不例外,即便山上的温度接近0度,仍然有两对情侣坐在亭子里。
陆喆跟着李致走上亭子,两人在左边的长条石凳上坐下,远处的维多利亚港像一块巨大的水晶镶嵌在两岸,向天空折射着五颜六色的异彩,绸缎般光滑的海面倒映着数不清的高楼大厦,璀璨灯光犹如天际繁星闪耀,炫目得移不开眼。
陆喆对这片夜色很熟悉,并不仅仅是因为他在香港出生长大,更是因为这个亭子,他陪着李致来过很多次。一开始是李致心情不好想兜风散心的时候来,后来就是李致两次失恋。
第一次失恋那晚,李致喝得醉醺醺的,在这里靠着他的肩膀靠了一个通宵,第二天一起迎接日出。
那时陆喆的腰都硬成一块铁板了,为了不让半夜睡着的李致摔倒,他一直抱着李致,即便手臂酸得不行也不舍得放开。
那天的日出他到现在都印象深刻,一轮旭日从山巅升起,漫天金光穿破云层洒落,没有了妖冶霓虹光,维多利亚港两旁的摩天大厦像密集丛生的钢筋森林,在朝霞间焕发着新生的气息。
他惊叹于这么雄伟的日出,而那个醒来以后仍眷恋着他怀中温暖,不愿坐直的人与他一同欣赏这美景,忽然在他耳畔说了一句不知是不是还没醒的话。
“如果你是女孩该多好。”
回忆的思绪被阵阵冷风吹散了,待陆喆回过神的时候,亭子里的情侣已经走了一对,另一对坐在他们对面,正抱着彼此,不时发出令人浮想联翩的气声。
陆喆扭脸看去,刚看清就立刻回头,恰好迎上了李致朝他看过来的眼神。
不知道李致怎么想的,这种时候竟然没有提议回到车里,反而肩膀一歪靠到他肩上,低声说:“好冷啊。”
陆喆一到冬天就会穿得很厚,李致却是那种更注重风度的类型,陆喆看了看他外套里面就一件衬衫,便拉拢他的衣领,搂住他的肩膀道:“谁叫你老是穿这么少。”
李致比陆喆高了大半个头,肩膀也比陆喆宽,此刻却像个小孩缩肩塌腰依偎在陆喆怀里,手臂还绕过陆喆的腰抱住:“我哪能像你穿得这么肿,跟个球一样。”
陆喆抬手就是一巴掌拍在李致后背上:“跟你比我够瘦了。”
李致收紧手臂,沉沉的笑声在陆喆耳后响着:“嗯,你是瘦,腰细得真好抱,怎么就吃不胖呢?”
这是李致今晚第一次笑,感觉着彼此相拥的姿势,陆喆有些许走神,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对面。
那对情侣看着很年轻,虽然和他们隔着十几步的距离,但是仗着夜色昏暗,动作竟然越来越大胆了。
李致也看到了对面那两人,他枕在陆喆肩膀上,有了掩护偷看得更直接了,还在陆喆耳边低声直播:“那男的都碰到女的胸口了,头也低下去了,他想干什么?”
“下面的手也不老实,他们是不是真把我们当空气?”
李致还想再说下去,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等他抬头看陆喆时,发现陆喆正瞪着自己,不但脸红了,连露出的一截白皙的脖颈染上颜色。
李致笑了起来,又枕回他肩窝处:“这就害羞了啊?你也太纯了。”
“这跟纯不纯有什么关系,明明是你急色。”陆喆反驳道。
李致心情更好了,愉悦的笑声轻轻撞在陆喆耳膜上,陆喆却不似他这么放松惬意,反而有点尴尬的感觉。毕竟对面还坐着一对正在亲热的情侣,而他和李致只是好朋友,难道李致不会觉得和他一起看这种事很别扭吗,还是说……
还是说李致其实对这样的画面并不陌生,毕竟李致交往过三个女朋友了。
这个念头一起,他的情绪又像直扑山脚下的风,一路低落到底。
他没有再说话,李致也没有再逗他,而那对情侣终于察觉到他们这边的视线,懂得收敛了,两人匆匆收拾一下起身离开,等到汽车引擎声远去后,四周便安静得只剩风声。
李致打了个喷嚏,继续往陆喆怀里缩。
他是真的醉意上头了,不想动,又觉得冷。陆喆被他搂着,虽然也很想抱他,但是担心他继续坐下去会感冒,于是回车里拿了床毯子上来。
李致把肩上的毯子分给陆喆一半,又紧挨着陆喆不动了。
有了前两次在这里过通宵的经验,陆喆已经很熟练了。他靠在旁边的石柱上借力,这样即便李致的上半身重量都在他身上,时间久了腰也不会那么累。
抱了一会儿后,就在陆喆以为李致睡着的时候,怀中的人动了。
李致去掏他羽绒服的口袋,没摸着想要的东西。他问找什么,李致没吭声,手又到他的裤兜里摸。不过因为姿势和角度的问题,李致刚伸过来的时候不小心碰到裆部,陆喆一下子就紧绷了,好在李致的手只是擦过便钻进了裤兜里,摸到了那枚素圈指环。
将戒指递给陆喆,李致说:“还没扔。”
他的声音含糊,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却没有忘记这件事。
戒指躺在陆喆的手心里,银色的戒圈反射着一点微弱的光。陆喆看着戒圈内侧的英文名,说:“那我扔了。”
“嗯。”
“你明天醒了会不会怪我?”
“不怪,”李致醉归醉,逻辑仍在,他捏着陆喆的下巴说,“快扔,越远越好。”
他话音刚落,陆喆就抬起右手,那枚戒指即将抛出去时,李致及时握住了他的手指。
以为李致还是舍不得,陆喆心里失落的感觉尚未浮起,就见李致摸着他手腕的白绷带,提醒道:“换一只手扔。”
抿了抿嘴唇,陆喆藏起笑容,换左手拿着戒指用力一抛。戒圈在对岸大楼的灯光间划出一道一闪而逝的亮光,随后便顺着弧线飞到了坡道外面,坠下山涧。
李致望着那枚戒指消失,直到看不见了,他闭上眼睛,抱紧了陆喆的腰。
扔掉戒指没多久,陆喆就听到了轻微的鼾声。垂眸看着怀中人,他轻抚着李致脑后的发,手指插进发丝间摩挲着头皮,盯着李致的双唇看久了,心里那种酸酸涩涩的感觉慢慢顶到了喉咙口。
他忍不住低下头,却只敢在李致的额角极轻地亲了一下。
这是第三次陪着失恋的李致在山顶过夜了。陆喆望向对岸绚丽而迷人,却与他无关的繁华世界,不知道未来的自己还要再看着李致谈几次恋爱才能死心,也不知道还能陪李致再过几次这样的夜晚。
小小的一方亭子藏着他全部的心思,夜幕见证了他泛滥于胸却无法言说的爱意,山风吹过耳,似乎将那年李致说过的话又带到了他耳边。
——“如果你是女孩该多好。”
那天李致没能说完的后半句,会不会是,如果他是女孩,那他们就有机会在一起了?

第68章 他离开了
陆喆用力抓紧指缝中的手机,心跳在天边骤然响起的闷雷声中猛地一颤,大脑都空白了片刻。
李唯在说什么?
李致利用……他?
雷声过后,再度恢复宁静的楼道里只有窗外沙沙的雨声,他没有听到预料中应有的反驳,李致似乎没听懂李唯到底说了些什么,关注的重点竟然是:“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这么关心这件事?”
即使李致的语气听起来很不悦,像是动怒的前兆,陆喆的脑子里却开始有一个风暴圈在形成。
为什么?
为什么李致不解释??
“因为我想不通,”李唯的声音继续响着,“哥你以前谈的都是女朋友,哪一个不是女人味十足的?怎么现在突然就转性了?”
“如果你不是利用喆哥,怎么会突然喜欢上他?他可是男的!”
李唯的情绪比李致激动太多,被他这么逼问着,李致心头愈发烦躁,这些天各种复杂的情绪与压力堆积在一起,反驳的话也没经过思考就脱口而出:“我不是喜欢他!你不要自以……”
“可是你知道喆哥他对你,”李唯打断李致,语速顿了顿才接着说,“喆哥是你最好的朋友,你怎么下得了手?”
“你不爱他干嘛还吊着他!这次你们的视频被公开了,你想过他以后要怎么面对吗?爷爷还要你去相亲,你让他以后怎么办!”
又是一阵“轰隆隆”的雷声炸响,陆喆就像一个为了追台风而靠得太近的新手摄影师,耳朵深处的鼓膜被骤然击穿,响起了令人晕眩的嗡名声。
用力捂住一侧耳朵,他撑着墙壁想站起来,然而试了两次都失败了。
楼下一层的争吵声还在继续,听不清李唯又说了什么,李致似乎被逼得不耐烦了,竟然呵斥道:“之前我是在利用他,但是事成之后我也会补偿他。”
“补偿有什么用?哥你到底知不知道问题的症结在哪啊!”
“问题的症结和你有什么关系?”
一再被李唯抓着不放,李致终于生气了。
这几个月他们兄弟见面说话的次数比以前少了许多,但李唯在他眼中一直是个很懂事不需要多操心的弟弟,他不懂李唯为什么在陆喆这件事上性情大变,咄咄逼人不断地质问他。就算一开始李唯的本意是关心,是担心他会出事,但是到了现在,听李唯说了这么多之后,之前徘徊在心头的猜想进一步得到了证实。
在他问出和你有什么关系时,李唯冲动得几乎都要回答了,却又猛地停了下来。
看着弟弟脸上纠结的表情,李致的脸色比天空中层层压下的乌云还阴沉,他没有想过自己的亲弟弟会觊觎自己的另一半,在又一道闪电划过后,他语气冰冷地问:“你到底是在关心我,还是在关心陆喆?”
“有区别吗?”李唯随口就是一句反问。
“别告诉我你对陆喆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尽管李致的语气充满了警告意味,但他面前的人依然抬起眼眸直视着他。
事已至此,李唯也不想再忍:“我是喜欢他,所以就算你是我哥,我也不能看你继续伤害他。”
窗外的雨声越来越大,陆喆颤抖着手指将摘下来的蓝牙耳机戴回了耳朵上,智能耳机识别到了穿戴信息,刚才因为拿下来而中断的音乐声重新响起。
有着一副性感烟嗓的主唱继续飚高音,可他已经听不清这直接灌进脑海深处的英文歌词是什么意思了,而随着高潮的贝斯旋律响起,开始有尖锐的耳鸣声充斥着大脑。外界的声音一点都听不到了,就连不久之后的又一道惊雷落下,他也只听到很轻的敲击声,以及一道将他的影子投在墙壁上,又在一瞬间湮灭消失的闪电。
记不清在楼梯上坐了多久,也记不清耳鸣是多久之后消失的,等到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迟缓地回过头去,看到一位清洁工打扮的阿姨。
“先生,你没事吧?”
陆喆不知道她干嘛要过来打扰自己,不过也因为她的介入,一直空白而无法思考的脑子就像终于转过了卡壳的齿轮,再度开始缓慢地运作。
陆喆摇了摇头,他身上穿着单薄的病号服,外面披了一件羽绒衣。在冰凉的瓷砖地面上坐久了,屁股都冻得没了知觉。
阿姨见他没什么大碍,便拿着拖把继续打扫楼梯。
陆喆垂着眼眸看向手里的手机,静音不会有任何的提示,但是屏幕上方的通知栏却显示了李致与李唯的未接来电和短信。
他点开李致发的消息,李致问他去哪了,让他看到马上回一下,自己就在病房里等他。
李唯发的内容也差不多,看着这几条着急找他的消息,陆喆心里一点该有的情绪反应都没有了,而在他盯着屏幕的时候,又有来电跳出来。
屏幕中央的“李致”两个字曾是他一直最想看到的来电名字,然而到了这一刻,他却连李致的声音都不想再听到。
原来这几个月他以为的亲密美好,都只是一场荒诞的梦境,是李致为了达到目的所布下的局。
原来他对李致来说并没有那么例外和特别。
原来李致甚至连喜欢都没有喜欢过他,所以始终没有办法在清醒的状态下跟他肌肤相亲。
手机放回羽绒服的外套口袋里,陆喆撑着墙壁又试了一次,这回他缓缓地站起来了。已经打扫完这一层楼,准备上去的阿姨听到动静回过身,只看到他扶着墙壁,低着头往下走的背影。
来到一楼侧面的出口前,陆喆看到了外面风雨飘摇的世界。
尽管时间不到六点,但是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厚厚的层积云像弄脏的棉花遮满整片天空,地面随处可见的积水上盛开着大大小小的水花,滂沱的世界如一幅被冲走颜料的水墨莲花,颓废地枯萎着。
陆喆只是在门边站了一会儿,病号服的裤腿就被风吹来的雨点打湿了。
他的烧还没退,他也无意在这个时候淋雨,但他不想再待在医院里了。现在他只想离开,不管去哪都好,他想到没有人的地方去。
跨入雨中,从侧门到医院外面的马路不到两百米距离,陆喆身上的羽绒服淋湿了大半,镜片上也覆了厚厚一层雨水,他拿掉眼镜,在有些模糊的视野中来到大门外。
这里有两辆空出租车在待客,陆喆去开第一辆车门,司机竟然把门锁上了,竖起暂停载客的灯牌。他又走到后面那一辆,这个司机倒没有前面那位缺德,不过在他开门时大声提醒了一句,因为他身上湿透了,要多加100块才肯走。
陆喆从钱包里拿了张500块递给司机。
他一脸麻木的表情,上车以后也不擦脸上的水,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盯着窗外,司机虽然觉得他有点问题,但是看他出手这么大方也就没吭声了,按了打表器往目的地开去。
路上有些拥堵,街道上随处可见下班回家的私家车。
曾经他也是这些人中的一员,在流浮开馆之前的那段时间里,他每天都过得忙碌且充实,可惜现在已经回不去了。
郑海悦有发消息关心他的情况,哪怕知道郑海悦不会嘲笑他,现在的他也不可能再融入到流浮那个温馨自在的环境里。
下车时他觉得头又开始昏了,摸了摸额头,好像体温有升高。
到家后他找了退烧药来吃,脱掉湿了的羽绒服,和病号服一起丢进洗衣机。
在卧室洗了个热水澡,出来的时候他两边鼻子都堵住了,脑袋愈发地重,胸口也闷得想吐。
看着卧室的床,他其实很想躺下去好好睡一觉,但是如果继续待在这里,李致迟早会找来。
还有爸妈,如果发现他不见了,林苑虹肯定也会来找他。
从储物间里取出行李箱,陆喆找了几套换洗衣物放进去,再把护照和回乡证都放进背包里。
离开家之前,他将大门的密码重置了,删掉了李致的指纹录入。
外面的雨势比起回来时稍小了些,他在打车软件上下了单,等到坐进车里,已经昏得快看不清眼前的东西了。前排司机见他很不舒服的样子,问他要不要去医院,他咳嗽几声,让司机开去机场。
去的路上比回来时更拥挤,陆喆在车后座迷迷糊糊地睡着,抵达目的地时身体还是很难受,不过视野清晰多了。
他下了车,拖着行李箱走进机场。
刚才收拾行李,他就买了一张最快飞北京的机票。过了安检,他到VIP候机室坐着,拿出手机想给林苑虹发消息,却看到屏幕上又多了好几条未接来电,全部是李致的。
从认识到现在,这两天是李致找他最频繁的时候。以前都是他一直在等李致找,现在不想了那人却一直打。点开通讯录,陆喆把李致的名字添加到黑名单,按下确定之后,他仰靠在头枕上,疲惫地闭上了眼。
像是有什么感觉顺着这个动作从胸口缓缓沉下去,之前就闷得难受的左胸位置开始隐隐作痛,他换了个稍微舒服点的姿势,等到情绪平静一些,他重新拿起手机,给林苑虹编辑了一条消息。
他交代了自己现在准备飞北京,之前他就答应了高秀东去参加北京那边的文物鉴定赏,现在距离约好的时间还有几天,他想先过去做些功课,顺便散散心。
这条消息是在登机以后,即将关机前发的。商务舱的座椅舒适,位置也宽敞,他盖着毯子,在飞机离地后想再睡一会儿,不过他躺了没多久就觉得越来越难受了,胸口的疼痛转移到了肋骨附近,整个人忽冷忽热的。
路过的空乘见他不舒服的样子,赶紧蹲在面前试图唤醒他。
陆喆咬着牙关,意识仿佛栽进了厚厚的云层深处,隐约能听到有人在叫他,摇晃他的身体,可他就是没有力气睁开眼,说不出话。
这趟航班的商务舱客人不多,他们这边一有动静,附近几个乘客就纷纷看过来了,斜后方的座位上站起来两名身材高大的男人,其中一个戴眼镜的上前对空乘介绍自己是医生,空乘马上给他让位。
医生检查了陆喆的情况,扭头对还站在座位旁边的同伴说了句话,同伴拿下他的背包走过来,医生正要取出急救用品就听到同伴说了个名字。
“陆什么?”医生没听清,停下动作看着他。
宋言豫回忆着昨天中午在电梯前看到的人,俯身靠近后拨开了陆喆挡住眼角的刘海,又重复了一遍:“真的是他。”

“你认识他?”医生一边忙手上的动作一边问道。
“还不算认识,不过他是秀东的朋友。”宋言豫也在陆喆面前蹲下,问周默道,“他现在什么情况?”
“高烧,”周默给陆喆测了体温,让宋言豫看屏幕上39.8的数字,“他发抖应该是觉得冷,现在飞机上也不好确认其他情况,先给他物理降温。”
周默让空乘拿来冰块和毛巾,解开陆喆的羽绒服外套,将包了冰块的毛巾放到他腋下,又用冰水浸湿毛巾,拧干后在他的颈侧和额头上贴着。
看到陆喆的嘴唇也很干,宋言豫让空乘倒温水来,喂着他一点点地喝下去。
陆喆意识不太清醒,不过看他喝水的本能反应应该是很渴,宋言豫怕他呛到,提醒了他两次慢点。
周默在旁边看着,等宋言豫耐心地喂完了才问:“你跟他真的不认识?”
用纸巾把陆喆下巴的水渍擦掉,宋言豫说:"嗯,三次都缘悭一面。"
“三次?”周默拍了拍他的手背,“怎么回事,快展开说说。”
睨了周默一眼,宋言豫没理睬好友的八卦心思,提醒周默在这里好好看着,自己去了洗手间。
相较于机舱里的小风波,医院这边的动静就大多了。
李致跟李唯吵完以后回病房等陆喆,李唯不肯走,也在这里等,结果许久都没见到陆喆回来。李致打陆喆的电话没人听,医院里找了一圈也没见到人,最后是看医院的监控才发现陆喆在半小时前已经从西侧门离开了。
监控拍到的画面是陆喆淋着暴雨走向大门口的红色的士,第一辆车门没能打开,陆喆就往后走了几步,上了第二辆。
由于今天的雨势太大,陆喆上车的位置又有一部分铁闸门挡着,看不到车牌。李唯急道:“这么大雨他也不打伞,这是要去哪啊?”
李致思忖片刻便快步离开了,李唯追上他,两人一起坐进车里。到了陆喆家,李致用指纹开门,却听到错误的提示音,他又试了两次,两个手指的指纹都不能用,输了密码也不对。
“怎么回事?”李唯在旁边问,李致按了门铃,叫道:“陆喆,你把门打开,你现在还在生病不能乱来!”
回答他的是一片沉默,无论他怎么用力地敲门按门铃,门内始终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会不会喆哥根本没回来过?”李唯说,“电话也一直没人接,要不要报警啊?”
一句报警提醒了李致,他马上打给刘警司,希望对方能帮忙查查五点半从西侧门离开的的士沿途路线,接着联系了林苑虹。
林苑虹没存他的号码,接起来时还不知道他是谁,不过在听他问起陆喆有没有回她那边后,林苑虹的语气都紧张了,说自己刚煲完汤准备拿去医院,没见到陆喆。
这下可以肯定陆喆是有心躲着他们,可今天在医院里陆喆的情绪已经平静多了,怎么会突然说走就走?
等了没多久刘警司便回过来,的士开到陆喆家的小区,也就是说陆喆确实回过家。
这也让李致证实了猜想,自己的指纹记录应该是被陆喆抹掉,密码也应该被陆喆重置过。
现在就怕陆喆躲在家里难受却没人知道,他打给林苑虹希望过来帮忙开下门,林苑虹已经在半路上了,过来后用指纹开了锁,三个人进屋一看,家里安安静静,根本就没人。
李致在卧室看了片刻,忽然走进储物室里,发现陆喆最经常用的一只行李箱不见了,再返回到衣帽间,果然少了一些衣裤。这时林苑虹也匆匆走进来,说洗衣机里有陆喆换下来的病号服。
李致右手撑在了衣帽间的玻璃柜上,看着衣柜里少了的三件外套,心里就像那处空出来的位置一样缺了一块,呼吸都有点喘不上来的感觉。直到李唯过来拍了他的肩膀,他才回过头。
看清他的脸色时,李唯原本要出口的话迟疑了一下,又咽回去了,改口道:“哥你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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