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泰伦:“你怎么将邪神拖入魔器?”
以赛亚沉默了一会,轻轻叹息,从空间魔器里拿出一块叠好的白布,皱巴巴的,像某件衣袍的缺角。
“这是斐尔叛教那天留下的碎片。”以赛亚:“当时他借用邪神神力,衣料也沾染上了……再加上二皇子就在会场,足够魔器利用法则定位邪神。”
“好。”泰伦目光幽深:“我参与。”
返回宿舍,罗矣莫名心神不宁。
洛伊看出他在走神:“危机好不容易平息,又怎么了?”
“你不觉得,达西娅出现得太巧合吗?”仿佛立刻察觉到危险,迅速赶来……但同时罗矣很确定,达西娅并没有监视自己。
奇怪的预感越来越强烈,罗矣猛然抬头:“洛伊?”
脑海中空荡荡的,没有人回应。
下一刻,无法抵抗的引力席卷而来。
“沙——”
眼前霎时陷入黑暗,伴随巨大的轰鸣声,罗矣感觉自己落在冰冷的座椅上。
视线尚未恢复,令人放松的古典音乐从远处传来,朦朦胧胧,安抚着来客的情绪。
迅速恢复镇定,罗矣尝试打开空间魔器,可惜失败了——神力、魔力都被压制到极限,现在他和普通人没有区别。
不管设下陷阱的人是谁,至少对方不会或不能立刻杀死自己。
“咔哒。”
思考对策时,刺眼的顶灯亮起。
视线恢复,但依然无法移动,罗矣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固定在座位上。
高耸的屋顶,偌大的圆桌,这是间……会议室?
等看清面前众人,他两眼一黑。
圆桌上共有七个座位,罗矣左手边起,分别是主神伊特诺尔的佣兵傀儡、厄运之主泰伦、刺客首领费利、酒吧老板泷和不认识的精灵。
罗矣右手边的座位则空置着。
“……”稳住,不一定暴露了。
伊特诺尔面无表情端坐着,对于当前情况无动于衷,泷明显在状况外,不认识的金发精灵笑眯眯的,也没太大反应。
费利锁定罗矣:“是你搞的鬼?”
看来费利也被限制行动了。
罗矣暂时放心,无辜摊手:“不是我,我也不知道什么情况。”
“你们呢?”费利看向另一边:“主……佣兵阁下和厄运之主阁下?”
伊特诺尔老实回答:“不知道。”
泰伦目光扫过五人,毫不掩饰其中阴沉:“是我做的。”
他没想到空间里面会有这么多人……以赛亚这是提供了什么劣质产品啊。
只有三十分钟,不能浪费机会,泰伦语速加快:“原本应该进来的是我和另一人,你们出现在此处原因不明。”
“但是——”泰伦说道:“想出去只有一个办法。”
泷不耐烦:“我外面很多事要做,有话快说。”
泰伦:“承认自己曾犯下的罪行,全部坦白后才能离开这处空间。”他隐瞒了三十分钟自动登出的真相。
这是一局属于邪神的“狼人杀”。
“可以。”陌生的俊美精灵温柔微笑:“能出去就行,我的小甜甜快渴死了。”
伊特诺尔:“小甜甜?”
精灵礼貌:“我种的甜酒树。”
“哦。”伊特诺尔正色:“那我也参加。”
罗矣表明态度:“赞同。”
费利察觉到这是试探罗矣的好机会:“赞同。”
泷翘起二郎腿,看向泰伦:“快开始。”
泰伦轻敲桌面:“提醒一下,坦白罪行是无法暂停的,罪责最重的人会遭受惩罚。”
无人显露出动摇。
“好。”泰伦严肃:“那么从我开始。”
“我要坦白的第一件罪行是,对救我性命的人……起过阴暗心思。”
罗矣:“?”
若无黑斗篷多年筹划,泰伦不可能解除封印,所以泰伦居然对自己的管家有过邪.念吗。
太刺激了。
按照座位排序,费利言简意赅:“暗杀。”
泷:“为发泄心情扣员工薪水。”
不认识的精灵:“吃了小甜甜的孩子。”学名甜酒树果实。
下一个是罗矣。
青年想了想:“见死不救。”眼睁睁看着被拍卖的年轻母亲自杀。
伊特诺尔:“存在。”
瞬间,所有人目光落在佣兵身上。
这样的描述太可疑了。
“……第二轮。”泰伦语气有些起伏。
桌下他攥紧手指,话语不受控制脱口而出:“我杀死了自己的生母。”
费利:“执行任务时误伤过无辜者。”
泷一脸黑线,被魔器影响被迫开口:“六岁时故意戳漏父母卧房里的胶皮套。”
罗矣忍住笑,没表现出异样。
精灵:“吃了三妞的孩子。”
伊特诺尔:“抱歉,三妞是?”
精灵:“酸角树。”
伊特诺尔恍然大悟:“哦。”
罗矣还未思考完,罪行已经不受控制说出来:“炸死三百二十六个村民。”
其他人:“……”
--------------------
这显然不是普通学生该有的“罪行”。
泷看向罗矣的目光变得相当不友善,像在看逃犯或者反.社.会疯子,费利则若有所思。
罗矣没表现出被拆穿的慌乱,状似随意:“好吧,我承认我不是什么好人。”
不等众人反应,泰伦催促:“继续,下一位是……佣兵先生?”
伊特诺尔声音平缓:“存有私心。”
“这算罪行?”泷忍不住打断:“圣人都做不到吧。”
泰伦在心里默默分析——
从前两轮坦白的罪行上看,如果邪神真在五人中,基本可以排除只知道吃果子的精灵和生活有迹可循的龙族。
若费利是邪神,过去交手时不可能一无所觉。那么,人选就锁定在黑发青年和回答抽象的佣兵身上。
目前而论,泰伦更怀疑旁边端坐着,和木偶一样面无表情的佣兵。
“第三轮。”这次泰伦毫无负担:“我杀了自己的生父。”
费利:“嫌下属啰嗦救援晚到,导致对方被揍。”
罗矣:“……”
西区分会负责人那次果然是故意的。
泷侧过头,难以启齿:“半夜跟踪朋友回家。”跟踪乙。
精灵:“吃了阿橘的孩子。”
不出所料,这次连伊特诺尔都不问他了。
罗矣:“杀死尚未作恶的恶人。”
话说得有些玄。
费利回忆起,菲诺失踪前在西郊秘境附近做过类似的事。忍不住望向罗矣,黑发青年眉眼柔和,看起来没什么攻击性,但因为上一轮的凶残发言,多少带了点虚伪的违和感。
肯定想多了,这阴险的嘴脸明明和菲诺完全不一样。
伊特诺尔回答比之前更抽象:“分裂。”
这句话能从太多角度理解,在场只有罗矣和费利知道其中内情。
实际上,罗矣怀疑除了自己,圆桌其他人都是主神灵魂的一部分。可惜境界被压制,无法感知精灵是否同样是神明候选者。
“开始第四轮前,我想问一个问题。”
泰伦目光冰冷审视:“你穿着学院制服,是联赛的参赛者?”
罗矣坦然:“对,帝都学院的学生……我在参赛席上看见您了,记得您是教廷的贵客?”
“那能否解释一下。”泰伦找到问题的重点,露出微笑:“空间只有传奇境能进入,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或者说,你为什么要隐藏自身境界?”
逼.问锋利突兀,目的性很强,察觉泰伦话语中隐约夹杂着恨意,罗矣瞬间醒悟——他开始时说“原本应该进来的是我和另一人”,“另一人”多半指邪神,所谓“坦白罪行”才能出去,八成也是为找出邪神设的幌子。
这样来看,泰伦的计划或许成功了,但空间默认主神分裂的灵魂为同一人,才造成现在六人共处一室的尴尬处境。
罗矣松气,幸亏如此,不然早暴露身份了。他看向阴鸷的亡灵,无辜:“我不懂您在说什么,我只是一名普通魔药师。”
“不承认也没用。”泰伦认定罗矣存在嫌疑,直言:“你是邪神,对吧?”
空气凝固了。
散漫的气氛一扫而空,罗矣像被锁定的猎物,暴露在几道令人窒息的视线中。
“你说什么!”
说话的是泷,巨龙金色的瞳孔缩成一条竖线,盯着泰伦:“解释清楚!”
费利和伊特诺尔也将目光转向罗矣,神色严肃。
唯一状况外的精灵老实举手:“呃,你们似乎有过节?”
他试图缓解气氛:“没确定的话,万一是误会就不好了,先听这位小朋友怎么说?”
泰伦率先开口:“不出错的情况下,进入空间的只有我和邪神。”
“所以,那个该死的邪神混在我们中间。”费利语气里压抑着兴奋,他指甲深深陷进掌心:“不会错,罗矣,你果然是邪神!”
顾不得其他人在场,刺客首领咬牙切齿:“告诉我,你对菲诺做过什么?他到底去哪了!”
罗矣确信,若不是被限制行动,此刻费利的短刃已经抵上自己脖颈。
“我不是邪神,也不是传奇境。”罗矣冷静道:“当然,我无法证明我不是。”
他看向泰伦,黑沉的眼眸中毫无畏惧:“……你们也没证据证明我是。”
“无所谓。”泰伦笑容逐渐扭曲:“回到现实,我会彻底揭开你的伪装。”
熟悉的样子。
恍惚间,面前的泰伦仿佛回到幻境中转化仪式那天,甚至精神状态更差。
压下莫名其妙的动摇,罗矣定神:“随意。”
“滴滴滴。”
悠扬的古典音乐戛然而止,尖锐刺耳的铃声在会议室内回荡。
等众人安静下来,一道分不清性别的中性声音播报——
「现在,对诸位罪行进行评定。」
「伊特诺尔,否。」
「泰伦,否。」
「费利,否。」
「泷,否。」
「阿涅洛,否。」
只剩下罗矣了。
没有人罪行能比邪神更沉重,证据确凿。
「罗矣——」
会议室静得能听到每个人的呼吸声。
「否。」
“……不可能。”泰伦握拳重重砸向圆桌,不可置信:“疯了吗,全部不是?”
太可笑了,教廷到底给了什么破魔器!
“滴滴滴。”
刺耳的铃声再度响起。
「现在对 %$?:^#~进行惩罚。」
「再次识别。」
「识别错误。」
「警告,识别错误。」
「更正,对意识体‘洛伊’进行惩罚。」
“轰——”
灼目的亮光从望不到穹顶的上空贯穿而下,罗矣右手边,被所有人忽视的空椅子顷刻间化为齑粉。
空气中荡漾着奇异的涟漪,像无声的哀嚎。
第七张空椅子上,有看不见的人正在接受审判!
紧接着,空间剧烈晃动坍塌起来,三十分钟时限到了,所有人即将被送出魔器。
电光火石间,泰伦意识到真相:“怪不得,怪不得主神都找不到邪神!”
“祂是无形的!”
宿舍很安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罗矣睁开眼睛:“洛伊?”
过了十几分钟,熟悉的声音才迟迟回应:“嗯。”
“你没事?”
“还活着……不对,我早就死了。”
得到正常的答复,罗矣在床边坐下,不再说话。
“……”洛伊疑惑:“不问点别的?”
“没必要。”罗矣随意道:“你似乎很失望?”
失望罗矣没在众人面前暴露身份?还是失望罗矣没有继续追问?
洛伊遗憾说:“有点。”
罗矣抚着自己额头,轻描淡写:“只要还在脑海,我就不会追问你……邪神。”
今晚,费利没有出现。
不确定他是否彻底打消怀疑,罗矣保持谨慎,没有暴露破绽。
另一边,帝都教廷中,以赛亚擦拭嘴角残留的血液,草地间的暗红在月光下格外刺目。
刚炼化的臂铠光芒暗淡,像完成使命后,即将退休的老人。
泰伦视线刚恢复就看见这一幕,立刻替以赛亚撑起结界:“你没说代价会这么大。”
以赛亚摇头,不等气息平复,急匆匆问道:“咳咳!顺利吗?”
“出意外了。”泰伦没有隐瞒事实:“包括我,总共七个人被拖入空间。”
“哪七人?”以赛亚惊讶。
帝国竟然能凑出那么多传奇境强者?
“参加联赛的学生罗矣、闯进联赛现场的巨龙、刺客首领费利、佣兵伊特诺尔,还有叫阿涅洛的精灵。”
听见“罗矣”,以赛亚心中震动,取出一颗魔石,解释:“用这个可以复制记忆。”
泰伦接过,魔力催动后,石片很快显现出当时的影像。
快速浏览一遍,以赛亚喃喃:“原来是这样……无形的意识体。”
没能得到更多情报,但至少有寻找邪神的方向了。
“不过,没想到在这里能看见他。”以赛亚感慨。
泰伦:“谁?”
“精灵王。”以赛亚解释:“精灵族只有一位传奇境界强者,是他们离群避世,独自居住在海岛的王。”
以赛亚指着画面中笑眯眯的精灵:“就是他,叫……阿涅洛?”
泰伦:“你知道他们被拖进空间的原因吗?”
“不知道。”以赛亚收起魔石:“人类很难彻底掌握法则碎片,出现什么样的意外都不奇怪。”
泰伦问:“接下来教廷准备做什么?”
“我会去联赛会场。”以赛亚:“阁下呢?”
“见几个人。”泰伦理了理衣领:“我和他们……或许有许多相似之处。”
厄运之主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教廷。
无人的花园里,以赛亚没有维持大牧首的威严,直接坐在草地上,罕见透出几分狼狈。
他太累了,启动魔器透支了大量魔力,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恢复过来。
但值得。
“……斐尔。”以赛亚反复观看石片上罗矣的画面,无论如何都无法和记忆里开朗坦率的青年对应上。
坚毅的中年人露出复杂神色,他握着胸前十字架,低声祈祷。
“愿父神原谅迷途的孩子。”
“愿光辉永恒。”
被封锁的联赛会场中,长公主的住所还亮着灯。
弗兰·泰勒坐在窗边:“塞里特,你觉得他还能忍多久?”
“三天左右。”忠诚的下属刚汇报完工作,扶了扶眼镜回道:“二皇子殿下的耐性一直很差。”
“用不了那么久。”明艳的长公主扬起嘴角:“明天,一切都会彻底结束。”
塞里特惊讶:“长官,您……”
“嘘。”
弗兰手持一张未开封的密函,对准顶灯。
光下,字迹一览无余。
她念到:“退位。”
--------------------
今晚见到太多熟悉的“老面孔”了。
罗矣困意全无,熄灭顶灯后,静静坐在宿舍配给的木椅上,整理思绪。
“罗矣,我突然想起来。”洛伊声音打破宁静:“六岁到二十岁,因为灵魂转换,你的十四年被分为截然不同的六份,对吧?”
“你想问什么?”
“每份人生都是别人的六分之一,你所投入的感情呢?”洛伊举例:“比如你对帝都学院,斐尔对教廷,菲诺对刺客圣殿……也只有正常人的六分之一吗?”
余光瞟到桌上摆放的量尺,罗矣伸手捻起,在空中晃了晃:“感情无法量化,没有规格和标准,你的问题本身就不合理。”
说完,罗矣奇怪:“我不知道,你竟对人类情感有兴趣?”
“不是我。”洛伊:“只是有人很痴迷,刚才突然想起他,就随便问问。”
“谁?”罗矣放下量尺:“你过去的信徒?”
“当然不是,算同族吧。”洛伊回忆:“已经失联很久了,上一次见面时,祂刚从某个偏远小星、呃,小地方带了个人类伴侣回家,现在估计还在度蜜月吧。”
“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洛伊反应过来:“见鬼,从奇怪的审判空间出去后,我好像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空间里,自己生前所有的回忆都被当作“罪行”展示,在眼前一遍遍重播,精神损耗严重。
“是吗?”罗矣想借机试探洛伊,可惜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他的计划。
门外的人没有停顿,声音洪亮地例行通知:“护卫军已全面清理会场,明天上午请准时前往看台,长公主有重要的事宣布。”
“知道了。”
罗矣应声后,士兵匆匆离开。
洛伊:“清理会场?呵,你信不信,明天贵族至少会少五分之一。”
罗矣点头:“并且是支持二皇子的那五分之一。”
天气炎热。
尽管才上午八点,刺眼的阳光已经照彻会场。暴晒下的石质地板像被渡上亮银,反光都令人心惊胆战。
贵族席位显得稀疏零落,时不时有人用丝绢擦汗,心神不宁的样子——昨晚不少支持二皇子的家族查出“教会共谋”,被长公主的军队强行带走。
全处决掉不可能,但想被放回来,肯定需要付出“点”代价。
威尔斯家族依旧风平浪静,显然早已知晓内情,没有太大损伤……除了某个被教廷举报的旁支。
看向教廷方向,罗矣一时语塞。
泰伦、费利、泷整整齐齐。
左边阴郁贵族,右边冷脸黑衣男,中间嚣张的龙族翘着腿坐着,三人都杀气腾腾。
达西娅目光飘忽,眼中的求助几乎化为实质。
“……”罗矣顿感不妙。
三人似乎达成某种共识,以合作的态度出现在会场——不用想,必定是因为邪神。
“嗒!”
卫兵护送长公主登台后,制式武器齐整敲击地面,吸引众人注意。
皇室席位上,二皇子克劳·泰勒看起来还算镇定。计划虽然失败了,但邪神教会留有余力,还没到鱼死网破的时候……更别说“他”还在场内。
“早上好,朋友们。”长公主昨晚亲自搜查邪神信徒,此刻穿戴着铠甲,行了半个军礼:“危险已经清除,军队与教廷在场,诸位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不过,比赛恢复前,还有一则消息需要宣读。”弗兰自然地流露出悲伤:“昨夜,我收到来自父皇的,令人遗憾的传信——”
二皇子瞳孔收缩。
“我们敬爱的皇帝陛下,为妻子的沉眠悲痛不已,无力处理政务,宣布退位。”
原本就安静的会场瞬间针落可闻。
老皇帝退位不意外,但新的继任者是谁?
弗兰适时举起一张未开封的信笺,催动封皮上代表皇帝身份的魔法印记。
白光闪烁,确认了信的真伪。怀疑被打消,贵族紧张地等待长公主发言。
可她却将信收起来了。
“按照流程,十日后,父皇正式退位的通知和新皇交接仪式将一齐进行。”她意味深长:“新皇的人选……就由父皇亲自公布吧。”
二皇子猛地站起来,似乎在竭力压抑情绪,整个人都抑制不住地抖动——他对此事一无所知。
这下继承人不用说都知道是谁了。
弗兰走下台阶,准备前往休息室卸掉护铠,换身衣服主持联赛。
护卫站在原地,没有跟随。
二皇子隐晦看向长公主离场经过的过道,那处墙体隔绝了观众席的视线,形成一个盲区。
地点隐蔽、没有防备、独自一人,好机会!
进场的信徒都被收押了,但“他”潜藏在暗处,没有第二个知道。
“喂。”克劳自以为隐蔽地用传讯器沟通:“你不是邪神大人派来帮我的吗,就现在,杀了她!”
“喂喂……”
没有任何回应。
偏偏这个时候出岔子。克劳看向长公主背影的目光里透出浓重的不甘心。
皇位继承人还未公布,错过现在或许就来不及了!
克制不住冲动,他寻了个借口离席。
长公主的下属塞里特和教廷方交换眼神,不动声色打开了场上布置的“转播”魔器。
上钩了。
“轰——”
观众还在消化长公主公布的消息时,爆破声在场中炸开。
“是长公主殿下!”
不知道谁先喊出口,嘈杂的议论声越来越大,所有人都惊疑不定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咳!”烟尘散去,露出二皇子的脸,他用慌张掩饰得逞的愉悦:“快去救援,过道爆炸了,皇姐还在里面!”
下一秒,毫发无损的长公主弗兰收起防御魔器,走进众人视线范围,打断他的表演:“袭击者是你。”
“原来皇姐没事……可为什么要污蔑我。”克劳看起来很受伤:“难道父皇其实……”
弗兰没废话,打了个响指。
场边“转播”魔器的黑色屏幕亮起,印出几分钟前二皇子尾随长公主和引爆魔石的动作。
“……”克劳当然不会承认:“影像可以提前伪造,皇姐想凭这个给我定罪还不够。”
弗兰没再解释什么,干脆利落举起火.枪。
二皇子料定弗兰不会众目睽睽下动手,压抑着兴奋看向观众席,挑衅:“弗兰·泰勒,原来你也有被逼.急的时候?”
弗兰笑了,开口说了句什么。
这次克劳听清了。
她说:“傻 * 。”
“砰!”
子弹被浓郁的黑气挡住。
禁忌魔法的气息暴露无遗,克劳再无狡辩的可能性,面目狰狞:“你耍我!你是不是早知道了!”
“经调查,二皇子克劳·泰勒为邪神教会头目,这次袭击联赛会场的主谋,证据确凿。”长公主声音平静:“由我处理。”
教廷席位上,达西娅起身,握住胸前十字架:“教廷可以为公主殿下提供援助——”
“等一下,我申请与弗兰·泰勒进行继承权决斗!”
教廷的大牧首以赛亚没来,但冒出几个“贵客”,克劳即使有使用禁忌魔法的能力,也没有与传奇境对抗的底气。
但继承权决斗不一样。
作为从帝国创立之初就流传下来的传统,继承权决斗权威深重,教廷没有插手的理由。
洛伊:“继承权决斗?那是啥玩意?”
“一旦接受,任何人不能干扰,一对一比斗,胜出的人夺得对方继承权。”罗矣轻声解释:“发起方不能杀死受邀者,受邀者也不能事后反悔。”
“是每个皇室成员一生只能使用一次的‘权利’。”
洛伊无语:“那克劳为什么不早点用。”
“因为发起决斗的人若输了,会被剥夺皇室身份,遭受酷刑,虐.待.致.死。”罗矣:“历史上除了首创者成功登位,只有两个皇室亲王使用过,结局都相当糟糕。”
洛伊指出重点:“帝国不可能接受信仰邪神的皇帝。”
“但二皇子如果赢了,在场各势力不能立刻插手,长公主也不能事后杀他。”罗矣:“克劳就有可能活着走出会场,回到邪神教会另作谋算。”
“长公主完全可以选择不接受决斗啊。”洛伊:“二皇子哪来的自信?”
罗矣摇头:“她不会。”
最开始整理疑似神明候选者人选的时候,罗矣深入解读过长公主的有关资料。弗兰·泰勒虽然理智,但是一名重度完美主义者,决不允许自己的人生履历留下名为怯战的污点。
“可以。”弗兰毫不犹豫走到比赛场地上,锐利的目光看向场外眼神阴狠的克劳:“这是我们第一次正面对抗,要认真对待啊。”
“弟弟。”
“……”克劳看着场上披着铠甲的长公主。
一直如此。
原本胜券在握的处境被轻而易举击碎,不知不觉走到绝境,跟做梦一样。
筹划再多,过去重复无数次的挫败结局也没能改变,在弗兰·泰勒面前,自己永远只配做小丑。
克劳感觉血液疯狂上涌,惊慌、不甘、委屈和求生欲掺杂在一起,像胸腔里燃着火。
“弗兰·泰勒!”他喊道:“去死!”
--------------------
决斗持续近一个小时。
“二皇子原本是中级剑士,禁忌魔法加持下境界相当于圣域。”洛伊分析:“长公主刚升为高级魔法师,论实力克劳稳赢——说实话,她能撑到现在已经很厉害了。”
又一次挡住子弹,二皇子侧脸浮现黑紫的筋脉,看起来狰狞扭曲。
罗矣辨认出:“那是……”
洛伊摊手:“滥用禁忌魔法怎么可能没有代价呢。”
说话间,胜负已经明了,长公主靠在场地角落处,脸上擦出几条不深不浅的血痕,大口喘着气。她的枪平稳对准二皇子,自己则被诡异的黑雾围绕。
洛伊:“哦?枪里没有填补魔力生成的子弹,看来长公主力竭了。”
克劳不敢违背“不得杀死对手”的规则,但脸上盛满局势反转的得意。
撕破表面维持的礼貌,二皇子说话直接:“弗兰·泰勒,你早晚会死在自己的傲慢上。”
“是吗?”长公主居然笑了,她将枪随手一扔,语气轻飘飘:“我认输。”
全场哗然,谁也没想到长公主会这么轻易放弃。克劳都做好鏖战的准备了,瞬间感觉一拳打在棉花上。
他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弗兰径自走到比赛场地外,示意护卫队撤离。坐回观看席,迎着所有人视线,她对克劳承诺:“我不会动手,说到做到。”
“……”不知道弗兰突然发什么疯,克劳深知邪神信徒身份暴露后,多耽误一秒都有可能当场毙命,没再说话,立刻启动传送卷轴。
“等等。”
伴随薇薇安稚嫩的声音,隶属军队的圣域级魔法师吟唱完毕,法阵从二皇子脚下浮现,限制其行动。
罗矣不意外。
长公主怎么可能真放走后患无穷的克劳,小公主薇薇安“恰巧”现在出现,证明弗兰将所有情况都考虑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