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裁心底稳了稳,给徐函虎编辑一条短信:“我这就把优盘寄出去。”
徐函虎很久才回复,内容却答非所问:“你和梁灼是什么关系?”
如今,林风裁看到梁灼的名字便微感头疼,他按了按眉心,怀疑起徐函虎如此配合,给他打钱的原因。
付清心看上去和徐函虎熟识,看来是付清心给徐函虎说了点什么。
难道昨天那一桌子菜是徐函虎看在梁灼面子上摆的?
钱已经到手,林风裁不必假装和梁灼关系深厚,回复道:“没关系。”
然后便火速去银行办理汇款业务,稍后联系陆明濂,内容简明:“钱已转到,请放人。”
下午的时候,林嘉川回来了,一见面就冲向哥哥,抱住他。
林风裁也感慨万千,眼中再度映现分离时,林嘉川眼中对他的信任和期待,心里总算彻底踏实,觉得自己没有辜负他。
林嘉川松手后,林风裁上下打量他,关心的问:“陆明濂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没有。”林嘉川摇头,“他这两天怪怪的,好几次都想冲我发火,最后又自己憋回去了。”
“可能是看我没以前好欺负,又有了哥哥,所以不敢随便对待我了。”
在林嘉川眼里,林风裁现在就是神一般的存在,他连那么多的赔偿金都能及时弄到手,还有什么不会做的?
“哥,你给我讲讲你是怎么筹集到钱的吧,是你的剧本买了高价吗?”
林风裁微笑:“和剧本有关系。”带着他边向家的方向走,边有所保留的概述了自己搞钱的过程。
中止协议让林风裁倍感轻松,他开始考虑下一步的计划——离开海城。
离开海城就是离开原书故事的旋涡,也许可以彻底避免原书中不幸的结局。
不过这件事并不容易,林嘉川在海大读书,还有一年半才毕业......
也就是说,他和林嘉川必须得在海城再待一年半。
无论如何,替身协议中止,林嘉川和他的命运已经被改写,这一年半里,他只要再谨慎一些,确保林嘉川不会被卷入剧情就好。
傍晚时分,林风裁和林嘉川出门散步。
老小区里的环卫做的不及时,雪积得很厚,冬天,天黑的早,月亮已经出来了,月华洒在雪地上,亮晶晶的,很好看。
兄弟两脚上穿着款式相当,颜色各异的雪地靴,踩在一些未经破坏的雪面上,边走边聊。
林嘉川很雀跃,一直在勾画未来的生活蓝图,对他来说,结束了和陆明濂的协议,看透了前男友的面目,和哥哥再次亲密无间,无异于第二次新生。
林风裁永远都是一副耐心的样子,偶尔笑着给林嘉川的蓝图添几笔彩虹色。
手机在震动,是林嘉川的,林风裁指指他的衣兜,向专注讲话的林嘉川示意接电话,林嘉川掏出手机一看,来电显示写着姑姑二字。
“她怎么会给我打电话?”林嘉川有些不太开心。
他们的姑姑林如倩,从林风裁十八岁以后,就没再联系过他们。
“咱两一起听吧。”林嘉川按了免提键,只听林如倩先是无比热络的询问兄弟二人的近况,然后又自说自话起家里的情况,最后突兀转折,说她明天要来看望林风裁和林嘉川。
挂了电话,林嘉川撇撇嘴,道:“她怎么会这么高兴?以前,只有天天表哥考了高分,她才用这种口气跟我们说话。”
“从小就虐待我们,现在来装什么好人?”
林嘉川抱怨了好半天,终于意识到他哥竟然一言不发,正在盯着远处的一棵香樟树走神。
“哥!”林嘉川误解了林风裁,摇摇他的胳膊,“你可千万别又像以前一样圣母心发作,替她说好话,你忘了我俩小时候在她家每天吃不饱饭的日子吗?”
林风裁的视线内,一片枯叶缓慢委地,随后,他才按住林嘉川的手,试图让他稍安勿躁,“我都记得,你不用担心。”
其实他并没有走神,只是在看到来电显示的那一刻起,心中忽然升起一种不妙的预感。
原书中,这个姑姑只活在林嘉川一些零星的回忆里,用来说明林家兄弟悲惨的身世,并未露过面。
现在为什么要跑出来?
他轻抚林嘉川的后脑勺,林嘉川不解,犹豫的口吻道:“哥,你也不用太在意她,那都是过去的事,现在咱两长大了,我们的未来还是充满希望的。”
林风裁微怔,“希望”二字令他重新展颜。
尽管林嘉川依赖林风裁,但是他身上那种对生活的乐观和热烈却也同样感染着他。
第二天傍晚的时候,林如倩来了。
这是一位久经风霜的底层妇女,靠着自己的市侩和小聪明掌持着一家烧饼店,从出生起,就住在位于海城最边缘的西城区,在这个全国经济最发达的超级大都市,她只能落寞的遥望主城区的富庶和繁华,哀叹自己的时运不济。
这是林如倩第一次来兄弟俩的居所,一进门,她先细细看过这所小房子的每一个角落,随后坐在沙发上,肆意指点江山:“这房子不行,比我那狗窝还不如。”
林嘉川翻了个大白眼,没说话,林风裁将桌子上的花茶推过去,淡笑:“暂时如此,以后会好的。”
林如倩目睹林嘉川的白眼,心里生气,但是因为想到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却有气没地方撒。
她先开始表白自己的不易,“我是你们的姑姑,当年你们的父母双双死在海难里,留下你们两个没人照顾的小可怜,那会儿,所有亲戚都隐身了,只有我......”
“我完全可以把你们送去孤儿院,可是我没有!”
林嘉川不耐烦的搔了搔耳朵,心里不爽,她还不如把他们送去孤儿院呢。
小时候,林如倩对他们动辄打骂,吃穿都是她儿子天天剩下的,经常饿肚子,每天都有做不完的家务,他俩的学习又比天天好,每次考试成绩一出来,宋如倩不去教育自己的宝贝儿子,却专门逮住他两骂。
林嘉川和林风裁变成孤儿的时候,一个五岁一个八岁,那时候他两没有自理能力,的确需要人照顾,他也是从心底里感激姑姑的收养,可是后来他才知道,林如倩收养他们可不是因为爱护侄子,完全是为了领他们父母的抚恤金。
越想越烦躁,林嘉川打断她:“你到底想干什么?赶紧交代清楚,我和我哥要出去吃饭了。”
林如倩有些尴尬的摸摸鼻子,却不敢像以前一样随便发火,“咱们毕竟是血亲,以前的事,我向你们道歉,那时候,家里实在是穷,我要养活三个孩子,不容易啊。”她伸着三根手指,一脸悲苦。
林嘉川又要发作,被林风裁按住。
林如倩的反常举止已经勾起了他的好奇心,他想尽快知道宋如倩此行的目的,出言诱导,明夸暗讽:“养三个孩子的确不易,毕竟我们父母的抚恤金也没有多少,投资完您的烧饼店,还能干点什么呢?您小时候对我们的拮据合情合理。”
一提到抚恤金,林如倩就有点气短,她沉默了一会儿,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道:“这笔钱,你们要是需要,我可以还给你们。”
林风裁微微惊讶,“我倒是更好奇您这次的来意了。”
林如倩顿时满脸喜色,像是捡到一张中了大奖的彩票,手都微微有些颤:“我是来说一件大好事的!”
“前天,有一户姓夏的人家找上了我,说是来认亲的。”
听到这里,林风裁已经感知到了什么东西,脸色微变,但林如倩沉浸在这件“好事”的喜悦里,什么都没察觉。
“你们可能没听过夏家,我也是特意搜索后才知道的,了不得呀,永夏集团是人家开的!夏家是巨富!”
“嘉川不是如许的儿子,是夏家的孩子呀!”
林如倩口中的如许是林风裁和林嘉川已经死于海难的父亲。
林风裁的脸色哗变。
具他了解,原书中并没有这个剧情。
林如倩饱含深情的讲述起林嘉川的身世。
她说,林嘉川实际上是豪门夏家失散多年的孩子,当年夏太太怀有身孕的时候,恰逢夏家内部动荡,他跟着老公东躲西藏,孩子是路上生的,一胎双生,异卵双胞。
奈何林嘉川被有心人偷走,几经波折到了孤儿院里,最后被林如许夫妇领养。
夏家人找了林嘉川很多年,如今,终于找到了。
林嘉川极度震惊,差点忘了姑姑的讨厌,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夏家?”
林如倩深深点头。
林嘉川下意识去看他哥,林风裁倒是没他震惊,可是此时一脸凝重,不知道在想什么。
“哥,我......你怎么看?”林嘉川小声说。
林风裁一头乱麻,他不明白现在正在发生的事算什么,明明原书里没有这个剧情。
他笑得有些勉强,“这是好事,你......父母还活着。”
林嘉川赶紧向他哥表白心迹:“你才是我的亲人!”
林如倩见缝插针,“我就知道嘉川是重感情的人,就算是重回夏家,也不会忘记我们这些旧亲人的。”
林嘉川立刻反应出来林如倩的意思,连带着她这次来他家的目的也再清楚不过:她无非是想要靠自己攀上夏家的高枝。
林嘉川抱臂冷笑,“我现在终于明白你打着什么算盘了,说什么把爸妈的抚恤金还给我们,其实是想从我这里得到更多吧?”
“你做梦!”
“先别说我会不会去夏家认门,我就是认了,也和你没什么关系!”
林如倩的脸差点绿了,但她还是不敢发作,只能别别扭扭的建议:“夏家还是得认的......”
林风裁站起来,对林如倩道:“姑姑,我和小川消化一下这件事,就恕不远送了。”
林如倩怎么甘心就这样离开?她掐着手,鼓励自己脸皮再厚点,语气讨好:
“嘉川,风裁,姑姑以前是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但那些真的都是迫不得已,你俩以后就要进富贵窝了,可千万不要忘记姑姑,姑姑的日子一直不好过啊。”说着滴了两滴眼泪——掐手掐出来的。
林嘉川已经厌倦了她的表演,“你快走吧,就冲你这见风使舵的样子,我也坚决不进夏家!”
林如倩怔住,“你说真的?”
林嘉川懒得理她。
终于送走了林如倩,兄弟两共处一室,林嘉川的肚子响了一声,林风裁揉揉他的脑袋,“饿了?”
林嘉川点头,“哥,要不我们点外卖吧,这几天一直是你在做饭,怪辛苦的。”
林风裁说:“外卖有卫生风险,我去下两碗面条吧,很快就好。”
林嘉川忙说:“我会下面条,我去,你休息!”
说着便抢在林风裁之前起身,径直冲向厨房。
林风裁望着林嘉川急促的背影,知道他此刻也心乱如麻,需要做点其他事转移注意力,便随他去了。
他刚刚想了很久。
起初,他非常疑惑这个突然而至的剧情,差点以为是自己当初漏看了什么,现下,却忽然有点感觉:或许,这是剧情意志为了让原来的故事顺利发展下去,强行引出的新设定。
在原书的故事里,除了林嘉川,其他几个重要角色都是海城上流社会的成员。林嘉川之所以能被拉进这个故事,是因为做了陆明濂的替身,可是如今,因为他的强行介入,林嘉川提前终止了和陆明濂的替身契约,代表着陆明濂和夏晗的故事少了一个阻力。
而剧情意志为了让这个阻力重新回到故事里,竟然加入了新的设定,让林嘉川成为夏家人,变成和夏晗异卵双生的兄弟。
林嘉川把做好的面端上桌,先把第一碗摆到哥哥面前,“哥,你尝尝吧,估计没你煮的好吃。”
林风裁埋头尝了一口,笑得眼睛微弯,享受的神态像只温暖的大猫,“非常好吃。”
林嘉川却没了探究自己厨艺水平的兴致,抽抽鼻子,竟然是一副要哭的样子,“哥,你终于笑了,我还以为你听了姑姑的话,不想要我了。”
林风裁说:“怎么会呢?”他扶了扶眼镜,用上惯常的裁式幽默,“现在的情况,应该是弟弟抛弃哥哥吧,哥哥哪有本事抛弃弟弟。”
林嘉川撇嘴,“你瞎说。”顿了一下,又道:“如果你不希望我回夏家,我就不回了!”
林风裁问:“这就是你刚才想出来的结果吗?”
林嘉川郑重的点头,“哥,说真的,你才是我现在最重要的人,比起那个未知的家,不认识的家人,我想抓住现在手上就有的东西,我知道,你是全心全意为我着想的。”
林风裁的指尖轻滑桌面,睫毛低垂掩盖眼中情绪。
实际上,他远没有林嘉川想的那么无私,他对林嘉川的好大多数还是出于自保,毕竟按照原著剧情,因为梁灼过于神经病的操作,他和林嘉川是一条线上的蚂蚱。
然而,他的这些“好”却已经感动了眼前的这个少年,令他对自己放心依赖。
如今,为了避免再次介入剧情,他大可以利用这份依赖,让林嘉川不回夏家,不接触夏晗之流。
这样的一劳永逸,对林嘉川好,更是对自己好。
可是他应该这么做吗?
在林嘉川并不知道原书剧情的情况下,让他错失和亲生父母相认的机会。
林风裁穿书前没有父母,亲情观淡漠,可是通过对身边人的观察,对各种艺术和文学的学习,他深刻的知道,父母和孩子的羁绊究竟有多深。
林嘉川难道真的不愿接触他的生父母吗?
真是两难的抉择。林风裁揉了揉眉心。
“小川,”林风裁神色认真的望着林嘉川,“你刚才说我‘终于笑了’是因为看到我之前一直没笑吗?”
林嘉川犹豫一下,点头。
林风裁道:“你这么注意我的情绪让我感到很开心,但是,在这件事上,还是由你自己来决定吧。”
“你想想看要不要和你的亲生父母相认。”
林嘉川瞬间有些无助,好像这么多天一直和他站在一起的哥哥突然离开了,把他一个人留在原地,只远远的望着他。
“哥,我刚才......”
林风裁笑着打断他,“你刚才只是在照顾我的情绪,但实际上,无论你做出任何选择,我都是支持你的。”
林嘉川缄默片刻,“我得想想。”他说。
林风裁点头,想了想又补充一句,“还有件事我觉得也有必要告诉你,陆明濂喜欢的那个男孩,夏晗,应该就是和你异卵双生的......”
“啊?”林嘉川再次惊讶,“你在哪里看到的?”
林风裁胡诌:“海城的八卦论坛,豪门风云板块。”
林嘉川“喔”了一声,茫然无措的样子,“好,我知道了。”最后几个字声音低缓,他开始陷进自己的思绪里,试着问自己:
我到底要不要和亲生父母相认?
记忆中和父母相处的时间是五岁之前,那时候,他太小了,很多事现在已经淡忘,可是,他永远记得跨坐在父亲林知许肩头的幸福,被母亲王眉细心呵护的温暖。
这种幸福和温暖,有了林如倩的长期打骂做衬托,被无限的放大,再放大。
有时候,他做梦都想再见到爸爸和妈妈。
现在,有人告诉他,他还有父母,难不成,他真的不想再度体会这种幸福和温暖吗?
“我......想,”林嘉川说的有些艰难,抬头望着林风裁,“哥,我想见到我的生父母。”
“好,去吧。”
林风裁确实支持他的一切决定。
隔着桌子,林嘉川握紧了哥哥的手。
林嘉川去夏家的这一天是个晴天,冬日的太阳虽然在温度方面不靠谱,但是在积雪的反射下,却将世界照得更加透明白洁。
夏家派了一辆豪车来接林嘉川,因为事先已经协商好的,林嘉川带着哥哥林风裁一同上车。
夏家的宅子在郊外著名的富人别墅区,依山傍水,悠然自得。
下了车,迎面铁艺门上的缠丝严谨细致,白墙延伸开去,转角处的石砌顶部雕花,底部抬阶,每一个细节都在诉说着这户人家不容忽视的财力。
透过铁门的栅栏,林嘉川看到了被围墙拦在里面的层层叠叠的房屋,他有些忐忑的看向哥哥。
林风裁将手放在他的肩头,“去吧,去见你的亲生父母。”
林嘉川仰头看他:“哥,你不进去吗?”
林风裁熟稔于人际间的诸种小关窍,他知道,如果他今天随林嘉川同去,夏家人会当自己为一个难缠的旧人,便摇摇头,道:“以后有机会我再来,今天是你们的第一次见面,我就不打扰了。”
马上要进入新的环境了,林嘉川心里有点无依无靠,但是他也知道,他已经很大了,不能什么事都靠哥哥。
“好,哥哥,我会尽快回家找你的。”
林风裁的笑容温柔而宽和,轻易抚平林嘉川胸中的焦躁,“不着急,等你适应了再来,当然,适应不了也可以来,哥哥永远在家等你。”
林嘉川用力点头。
林风裁目送林嘉川进了夏家大门,仿佛看到一双透明的大手将肩膀瘦削的少年再度揽进怀里,他知道这双手就是剧情意志力,它正尝试将林嘉川重新拉回到剧情当中。
林风裁打车回到家。
他独自一人呆在家里,过回了穿书前独身的日子,每天看书写剧本,倒过得充实。
期间,林嘉川和他通过一次电话,电话上,林嘉川告诉他自己一切都好,就是很想哥哥。
林风裁已经习惯了林嘉川对内心感受的直率表达,笑着说自己很快就去夏家看他。
挂了电话,林嘉川的一切安好让林风裁倍感安心。
第三天晚上十点钟,他刚要上床休息,忽然被一阵敲门声打断,下床后走到猫眼前观察,只看到门外人修长的颈线,以及脖颈附近的一圈绒毛。
“谁?”林风裁问。
外面的人却不答,又敲了敲门。
林风裁是不缺耐心的人,执着的又问了一次,并说明:“如果您不说话,我也许不会开门。”
沉默几秒,门外传来一声嬉笑,语态轻松:“开门吧,我来看看我的救命恩人。”
梁灼的声音。
林风裁垂着脖颈,手扶上门把。
他知道,和梁灼的事必须有个了断,否则这人总要来纠缠自己。
绿色的防盗门被缓缓打开,梁灼上身麂皮外套,下身黑裤皮靴,正站在门外对他施展笑意。
这笑容是他惯常会有的,三分不屑,七分玩味,仿佛整个世界在他的眼里不过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而当这目光来到别人的身上,任谁都会感到几分不适。
林风裁克制住重新关上门的冲动,礼貌道:“请进。”
梁灼的皮靴跨进门槛,步态悠闲,有如在自家漫步。
他先将客厅巡视一遭,转过身,“够简陋的,需要换个地方住吗?”
林风裁说:“谢谢梁总的好意。”
潜台词是不需要。
梁灼挑眉,坐在了沙发上,老旧的沙发照例“咯吱”一声。
“呦,”他怪模怪样的说,“我还没坐过会叫的沙发。”
林风裁修养极好,依旧礼貌,“委屈梁总。”
梁灼是不知道见好就收的。
他在沙发上坐定,长腿交叠,宽阔的肩膀倚着靠背,姿态潇洒随意。
“我当真好奇,林先生应该宰了徐函虎不少钱吧?虽然大部分都还债了。怎么?现在连换张沙发的钱都拿不出来?”
言语间将林风裁的近况知道的一清二楚。
尽管深谙梁灼调查自己的事,但是听对方这样光明正大的说出来,林风裁再好的修养也难以维持。
然而他知道,对梁灼这种人,他越是激你,你越要稳住气,便以寻常语气道:“梁总,随意调取公民的隐私是违法的。”
“抱歉。”梁灼说,“我只是想了解我救命恩人的真实需求,好施以援手。”
说罢又惋惜一句:“可惜人家屡屡拒绝我。”
林风裁十分清醒:“梁总帮助人是需要报酬的,我给不起。”
梁灼会心一笑:“原来你担心这个啊。”他轻轻活动手腕,散漫无畏,“救了我的命,被我找上门求报恩,却三番五次的拒绝我,我该说你是热爱奉献,还是故作清高?”
最后四个字,他咬字极轻,林风裁却从中听出点寒意。
林风裁打量着梁灼,对方的多疑刷新了他的认知。
他淡笑,“梁总,当时夜深人静,您那双眼睛着实吓人,我难免想到了农夫与蛇的故事。”
“吓人?”梁灼像是在细细琢磨这个词语,随后在林风裁的注视下,起身,脸上挂着笑意向林风裁缓缓逼近。
林风裁不解其意,对方却突然弯腰,极具侵略性的脸猛然放大,“现在呢?还怕吗?”
林风裁克制住下意识后退的想法,冷静的凝视他近在咫尺的眼睛,看到这双眼藏在轻浮后肆无忌惮的审视和探寻。
片刻后,他别过头,抬手虚抚:“不怕,但还是闭上比较好。”
一阵急促的震动声在手边响起,林风裁意识到是自己的手机在响。
拿起来轻晃,“抱歉梁总,我要接电话。”
梁灼站起身,从高处俯视林风裁,首先看到了通话界面上的“小川”二字,紧接着,林风裁的脸色忽然变了,急促的问对面:“那里有什么标志性建筑?”
挂了电话,林风裁火速从沙发上起身,原本就狭小的沙发空间瞬间变得逼仄,他对梁灼道:“梁先生,我要去接我弟弟,请你先离开,有什么事以后谈。”
说完,也不等梁灼做出反应,就去卧室换衣服,没一会儿,他穿戴一新冲出卧室。
梁灼还在,正若有所思的望着他。
林风裁边穿外衣边道:“梁先生,我先走了,你......自便。”
留下这句话,门被关上了,“嘭”的一声,让整个鸟笼般的客厅格外安静。
梁灼独自站在房间里,望着铁门,微微眯眼。
他看林风裁这么忧心他那个弟弟,甚至不惜把自己留在家里,心中莫名好奇,也有点古怪的不爽。
和林风裁接触三次,对方每次都会给他留下冷淡克制印象,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他如此失态。
当然,梁灼对林风裁这个寒酸的家没什么兴趣,刚才的故意滞留也只是为了吸引林风裁的注意力,恶趣味的给林风裁的焦急再添一把柴。
不想人家直接忽视了他。
梁灼摸了把后颈,颇有点自讨没趣的无聊。
他离开这个地方,来到楼下,上了自己的车,司机恭敬的问候他一声先生。
车子驶出小区外,梁灼百无聊赖的望着窗外,忽然看到了正在路边焦急打车的林风裁。
“等等。”他对司机说。
司机从后视镜里望见了老板的视线,循着这视线,他也看到了林风裁。
“先生,要去接他吗?”
“不必。”
司机只好侯在原地。
夜色中的道路上,黑色的卡宴如一头蛰伏在暗处的雄狮,沉默而锐利的眼睛锁定了马路斜对面的男人。
终于,林风裁上了一辆出租车,绿色的轿车从卡宴面前驶过,卷起一股疾风,司机全神贯注,等候老板的调遣。
“跟着吧。”梁灼声音慵懒。
卡宴不紧不慢的跟在出租车的后面,半道上就被出租车师傅发现了,他边开车边通过后视镜和林风裁对话,一脸忧心:“后面有车一直跟着我们,小伙子,你是不是惹上事了?”
林风裁回头看一眼,认出这是不久前停在他家楼下的豪车,回过头对师傅道:“您放心开吧,这人喜欢给别人当观众,当他不存在就好。”
师傅微感安心,看了眼手机导航:“小伙子,你要找的地方应该就在这附近了,这里卫星信号差,我们只能慢慢找。”
“好。”
尽管焦急,但此刻最重要的是镇定以待。
林风裁试着给林嘉川打电话,没打通,他望向窗外,这里不知是哪儿的郊区,没有路灯,漆黑一片,唯靠出租车的车灯照明。
忽然听到一阵狗吠,林风裁想起林嘉川形容的方位特征,对师傅道,“我弟弟应该就在这附近,我下去找吧,麻烦您稍等。”
车子就地停下,师傅人好,见他找人心切,一定要下车帮忙。
林风裁出门时拿了手电,下车后开灯照明,像是想起什么,他回头望去。
卡宴就停在不远处。
走上前去,林风裁敲敲车玻璃,待车窗缓缓降下,露出梁灼的侧脸。
林风裁友好建议:“梁总,来都来了,帮着找找人如何?”
梁灼并没有跟踪被发现的尴尬,正要拿腔捏调,却被前排司机抢先,“老板,您坐,我去找。”
梁灼没好气的说:“你倒热心。”
司机赧然。
林风裁轻笑,“梁总,下车吧,我弟弟等着您拯救呢,就当是您报恩了。”
梁灼看他一眼,屈尊降贵般扬了扬下巴,林风裁配合的打开车门。
梁灼和司机都下了车,加入林风裁的寻弟队列,不过梁灼重在参与,全程没有出声,只觉身边三人的疾声力呼怪吵。
他打了个哈欠,有些后悔这一无聊之举。
“哥。”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声音,林风裁刚站住脚细听,那声音便大了起来:“哥,我在这儿!”
“左前方。”梁灼淡声提醒。
林风裁将手电照到了左前方,那里是一个弯道,林嘉川的身影忽然闪现。
“哥!”又是一声呼喊,林嘉川从远处跑来,林风裁忙小跑去。
梁灼冷眼旁观这感人至深的一幕,又打了个哈欠,刚要转身离开,余光中看到林嘉川的身后还跟了道黑色的人影。
紧接着是是林嘉川撕心裂肺的喊声:“快跑!”
然而究竟还是晚了一步。
在梁灼的视线中,一个绿色的酒瓶甩向了林风裁,林风裁将林嘉川猛的拽进怀里,伸手护住他的脑袋,与此同时,酒瓶击中了他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