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水“嗯”了声，迈开步子走了。
等水水一走，凌奕眯眼看向了面前的宫女：“你是哪个宫的？在这个时候拦着水水，是心怀不轨吗？”
水水给小七治病的事，如今宫里都知道。
而在这个时候来打扰水水的，凌奕就不得不多想了。
“回三皇子，奴婢是樊美人宫里，负责洒扫的粗使宫女。”
樊美人，这名字有些陌生。
凌奕在脑海里回想了一下，依稀记得这个美人也得宠过几天，但也只被宠了几天，就没了后续了。
他父皇一向都是这样的，宫里流水一般的美人在他身边过着，唯一能得盛宠多年的，只有一个仪贵妃。
“你刚才拦着水水，是要做什么？说来我听听。”
宫女把刚才的说辞，又给说了一遍。
她说完后，凌奕笑笑：“你既这么着急救你姐姐，正好我这会儿闲着，我陪你去看看吧。”
宫女：“……”
宫女咬了咬唇。
她转身在前面带路，没多大会儿，真的把凌奕给带了回去。
只是在把凌奕带去前，这宫女像是突然犯了咳疾似的，连咳了好几声。
她带着凌奕一路到了住处，在住处里，的确有一个发病的宫女。
凌奕看看病殃殃的宫女，脸色看不出来有什么异样。
他只点头道：“既然病了，的确要去看看。”
“去请太医吧，水水给你的条子，在太医院能使得通。”
有了凌奕的发话，宫女拿着纸条，去了太医院。
而凌奕在离开后，也没回他的宫殿。他目标明确的去了大皇子的宫里。
在这后宫里，凌奕最依赖的就是自己的大哥。
小时候他总是病，有时候病急了，看着命都要没了。
皇后看管他看管的很严，严到让他偶尔郁闷的觉得，与其这么拘束的过，还不如死了自由。
是大哥最先发现了他的郁闷，然后陪着他，给他解闷儿。
大哥很细心，不但细心，也很贴心。总之在凌奕眼里，他的大哥无所不能。
凌奕进了大皇子的宫里，他脚步走的有些快。
原本要替他通传的宫人，还来不及通传，就见他已经进去了。
一进去，凌奕看着在书桌前的大哥，连个招呼都没打，就开门见山，直奔主题：“大哥，快，去查一个人，一个宫女。”
凌琛已经大半天都心神不宁了。
小七的昏迷，现在整个宫里都知道。
他忧心，却又不能过去。
现在小七在治疗中，有父皇跟仪贵妃在旁侧守着，据说泰医院那边已经手忙脚乱了，他这个时候过去探望，只会是打扰。
凌琛虽克制着没去打扰，但心头的担心一直没有散。
他这会儿在书桌前，就是想写两幅字来平一平心绪。
这字还没开始写，他的三弟就过来了。
“这个宫女怎么了？好端端的查个宫女干什么？”
“她有问题。”
凌奕三言两语说了刚才的事，以及自己的猜测：“她这个时候要带走水水，我总觉得不对，大哥，再顺便查一查樊美人。”
“好，知道了。”
凌琛听他说完，也正色了起来。
凌琛的人手，比凌奕多的多了。他是长皇子，也是嫡皇子，如今年纪也大了些，羽翼也稍稍丰满了。
他去查个人，轻而易举。
“这宫女的事，你还跟别人说了么？”
“还没来得及。”
凌奕感觉事情有异样，他下意识的就来找了大哥。
毕竟在他心里，遇事找大哥就对了。
“小奕，你回去好好休息休息，这件事不用操心，我会去处理好的。”
“还有小七那边儿，有水水在，小七也会没事的。你身体不好，不可过度忧思。”
凌奕听着大哥的关心，心里暖洋洋。
“放心吧，大哥，我现在的身体已经好多了。”
眼下不是闲聊的时候，凌奕在把事情汇报给了大哥后，就没有再多留。
而凌奕走后，凌琛也立马派了人去探查。
他的俊脸沉着，什么从容温和的气质，在此刻也都散了大半。
这宫里一直都不太平，他是知道的。
他跟老四之间不可避免的争斗，既让他觉得违心，又让他无可奈何的妥协。
他跟老四，代表着两个不同的家族，两股不同的势力。
他们之间是和平不下来的。
凌琛对他跟老四的局面，已经认了。
可小七，小七不该被卷入任何争斗中，也不该被卷入后宫的阴私中。
小七是这个宫里，最让他觉得干净的存在了。
他垂下来的手，一点点紧攥成拳，声音里也透着冷沉：“到底是谁……”
是谁在搞这些事。
凌琛派出去的人还没有给回话，他实在是静不下心来，索性拿了书画看。
而他这一拿，所拿到的画里，刚好还是小崽崽的臭屁自画像。
这是小崽崽在关山居的时候寄回来的，在关山居上学的崽，知道宫里的人都牵挂着他，所以总是要往回寄东西。
这画也是那时候寄回来的。
画里的小崽崽神气洋洋的，小脸上的表情宛若初生的朝阳，透着勃勃的生机。
大皇子还在看着画里的崽崽，而真实的小崽崽，哼哼唧唧地有了反应，可就是总不醒。
他期间只睁眼闹了一回，嘴里嘟囔着难受，让爹爹抱，让娘亲抱。
凌帝跟仪贵妃明明都已经在抱着他了，他还是迷迷糊糊的要抱。
他这趴在凌帝怀里还要抱的小模样，凌帝一点儿没觉着任性不好哄，他只心疼得不行。
他好好一只崽，这是得难受成了什么样子，才会这么犯迷糊。
他心疼，仪贵妃也心疼。
两个大人心疼的都要上火了。
水水看着小崽崽闹腾，其实也心疼的，只不过他的小脸上总是没表情，就算是心疼了，其他人也看不大出来。
“小殿下这么闹，是好迹象。”
水水说道：“他现在正在往外排毒，过程不舒服，所以他才闹。”
“等毒排完了，他就不闹了。”
听说这是好转的迹象，凌帝稍稍松了口气。
他对着水水问道：“这次给小七解毒，你功不可没，你可想好要什么赏赐了没有？”
水水摇摇头：“没有想。”
水水的个人欲望很低，他现在有很多医术看，也有很多药草可以研究，且住在宫里不愁吃喝的，他根本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凌帝见他连想要的都没有，也觉得有点奇。
“你一个小孩儿，怎么会没有想要的东西？”
如果换做他的小七，听到他这么说，估计马上就要提着笔，带着纸来冲他嚷嚷了：“崽崽要这个，崽崽要那个。”
他的小七，想要的东西杂七杂八的可是能写满好几张纸的。
“陛下，我没有什么想要的。”水水还是没要东西。
他这不求赏赐的态度，让凌帝对他多了几分欣赏。
水水跟凌帝说完这话，又继续调起药浴的水来。他调完水，跟凌帝说着这一次要泡多久。
凌帝看了眼药浴的水，随口说道：“水水，这药浴里头的药草，是不是带了点刺激性？朕泡进去，在水里都发起汗了。”
凌帝说着，又补充道：“朕不是怀疑你这药浴的功效，小七泡这药浴，朕瞧着就不错，只是朕可能不适应这药浴。”
凌帝话说的随意，水水看向他的眼神，却一点点认真了起来。
“陛下，您泡药浴，会身上出汗？”
“嗯。”
“除了出汗呢，还有别的症状么？”
“胸口有些闷，还有些喘不上气，其余倒是没了。”
水水：“……”
你怕是人都快没了。
水水绷了绷脸蛋，对自己刚才说的话反悔了：“我可以要一个赏赐吗？”
凌帝顿了顿：“可以，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陛下，不对我发脾气。”水水的语气比脸色还要认真。
凌帝被他这个赏赐，给提的有点出乎意料。
不过，他点了头，同意了：“好，朕不对你发脾气。”
“陛下，我想给您切脉。”
“行。”
以前看不上水水的凌帝，现在对着水水，终于肯让他给自己切个脉了。
只是这边还在切着脉，都城里，刚被慕容雪用军功压下的流言，再次传了起来。
这一回，传的是七皇子非人，他乃是妖兽所化，宫里有人亲眼目睹他变作了妖兽。
据说，他变作妖兽时，形状极为可怖。
这一次的流言，颇带了些玄幻的色彩，流言还掺杂了妖兽会吃人的细节。
这样跟小话本似的流言，是传播的最快的。
大家茶余饭后，不管信不信，都要神神叨叨的说上两句。
而关于小崽崽的留言，也传到了凌帝的耳朵里。
凌帝那会儿刚被水水切完了脉。在听见这些汇报后，他嘴角都抽了下。
“小七，妖兽，吃人……”
凌帝把这几个关键词拎了出来，然后低头看了看又在闹着要抱抱的小崽崽。
小崽崽的脸蛋上还糊着眼泪，他意识不清的时候，行为或者说话都是迷迷糊糊的。
凌帝看看要抱抱的崽，再想想流言里的妖兽。
他唇角的弧度都冷了下来：“小七还会吃人，这可真是吓死朕了。”
他说着，还把手递到了小崽崽的嘴边：“来，小七，吃一个。”
小崽崽：“……”
小崽崽呜呜呜的躲着爹爹的手，他不咬爹爹的手，只让爹爹把他抱起来来回走。
凌帝被磨的没办法，只能站起身，把崽抱着来回走。
水水看着他，沉默的酝酿大招。
宫里头乱糟糟的，而宫外，一座寺庙里。
一只又长大了不少的凶兽，用利爪抵住了面前和尚的喉咙。
他低低的吼叫声，还有眼里的寒光，都震的和尚满脸惧色。

满脸惧色的和尚, 正是广华寺的释空。
他试图挣扎着逃脱，但在凶兽的利爪之下，他根本没有逃脱的可能。
“你,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释空从未见过这种野兽，他本能地感觉到, 这不是普通的野兽, 这只野兽像是有人的情感。
他看向自己的目光，活脱脱是想生吃了自己。
他的肩膀已经在流血, 血染红了他的僧衣，剧烈的疼痛感让他的脸色都趋于发白。
不知过了多久。
就在他以为自己一定会命丧于此的时候, 面前这只面相凶恶的兽，一爪子破了他的相。
这只兽将他伤得奄奄一息，却并没要他的命。
他倒在血泊中, 看着远去的兽, 等着这只兽走远后，他才白着张脸，大声地呼救了起来。
最先听到他呼救声的是狗蛋。
狗蛋听见释空忍痛的呼救声, 他脚步顿在原地, 伸手挠了挠耳朵, 下一秒, 转身去了别处。
小七说了, 不要管释空的事, 也不要跟释空走的太近。
他答应了小七, 要听小七的话。
狗蛋走的头也不带回的，他一边走, 一边揉着耳朵想小七。
小七说要来看他，也不知道会等什么时候来看他。
狗蛋在心里念叨着小七, 一点点的走远了。
至于呼救的释空，他迟了片刻才被人发现，他的伤太可怖，寺里的人给他简单做了个包扎后，就急急地下山去请大夫了。
已经跑远了的阿无，没有管身后释空的情况。
他刚才是可以生吃了释空的。
只是，释空还没有身败名裂，他要让释空先尝一尝身败名裂的滋味，再在万人嫌弃中，可悲的死去。
今天就这么生吃了他，实在是太便宜他了。
阿无能闯进皇宫，但在闯进皇宫之前，他看了看皇宫的方向，还是扭头去了慕容府。
慕容府里，最近府上的众人的情绪都不怎么好。
宫里小七的状况，他们也是知道的。
他们知道情况，却只能干着急。
急到上火的慕容煦，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大半夜，好不容易才闭上眼，他刚闭上眼，窗户就被人打开，紧接着，他也被人简单粗暴的给推醒了。
慕容煦：“……”
慕容煦坐了起来，他揉揉眼睛，脑袋还有点不太清醒。
阿无在跳进来后就已经恢复了人形，要不然他跟慕容煦说话，慕容煦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阿无？”
慕容煦揉完眼睛，看着还在跟前的阿无，他有些震惊：“你怎么在这儿？！”
“来找崽崽。”阿无言简意赅道。
慕容煦被他给惊的彻底醒了，一大一小借着从窗户漏进来的月光，目光对视着。
慕容煦看他好几眼，这才拍了拍自己身旁的床，邀请他道：“要不坐上来说吧，这么站着多不好。”
他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阿无对上慕容煦的床，没有兴趣。
他站在床下，跟慕容煦说道：“我带了释空早年玷污女香客，还有这些年来敛财的证据，除了这些还有别的，他私下里做的事情，我已经给他扒的干干净净了。”
“我要让这些公布于众。”
阿无做事极有效率，尤其是在崽崽的事情上，他从不拖延。
慕容煦其实也搜集了一些东西，但他搜集到的万万没有阿无的全。
“阿无，你小子是真强啊。”
慕容煦对阿无的能力，真是打心眼的佩服：“要不你留在我们启朝算了，帮我们启朝——”
慕容煦后面的话还没说，就被阿无一个眼刀给唬的闭了嘴。
他悻悻地想着，阿无的能力是不错，就是这脾气太可恶了。
他是崽崽的小舅舅，四舍五入也算是阿无的一个长辈。
可阿无对他，根本没有尊重！
慕容煦虽然经常被阿无给气到磨牙，但在阿无面前，他也着实没什么反抗能力。
两人商量了些流程，等商量完毕，阿无一秒都不带多待的，跳窗出去了。
他这一夜还是去了皇宫，只不过他虽然去了皇宫，却没能近崽崽的身。
崽崽住的凤华宫，灯火通明，到处都是人影儿。
最关键的是，凌帝跟仪贵妃，对崽崽都是寸步不离的。
他的身形隐在暗处，即便他赶过来已经奔波了许久，可他还是毫无困倦，也毫无要去休息的迹象。
凤华宫里，凌帝抱着小崽崽，还没上床。这会儿床前只有他跟仪贵妃，还有他怀里的小崽崽。
刚才水水给他请完了脉，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又去拿了免死金牌。
这块免死金牌也是小崽崽给水水要的，只是这种免死金牌，不是真正的免死金牌。
这个牌子，是凌帝哄着小崽崽玩儿的，他自己刻了给小崽崽，小崽崽又给了水水的。
凌帝发过话了，这小牌子能用上一回。
水水求完了凌帝不对他发脾气的承诺，又拿来了小牌子，最后才赶回来，来找凌帝。
凌帝抱着怀里的崽，胳膊都累酸了。
仪贵妃放低了声音，正跟他说道：“你再试一试，看能不能把他放床上。”
“不行，他一沾床就哭。”
凌帝也颇为无奈，他把这只崽崽抱起来哄，结果放不下去了。
小崽崽只要一粘上床，就闭着眼睛哭。
凌帝跟仪贵妃费了半天劲儿，也没能把他放下。
“我来抱一会儿，你去跟水水说话吧。”
水水已经过来了，正在等着凌帝跟他说话。
眼下已经很晚了，凌帝原本是想让水水回去休息，等明天再过来回话的。
可水水摇着头不愿意。
凌帝小心翼翼的把怀里的崽交接给了仪贵妃，他走到一旁，对着在等他的水水，开了口：“好了，说吧，刚才给朕切脉，结果如何？”
“陛下，您中毒了。”
水水仰着小脸，是一点都不知道怎么叫委婉，他开门见山的道：“您跟小殿下中的是同一种毒，您体内的毒，比小殿下要多很多。”
在最后“很多”两个字的发音上，水水认真的咬重了些。
他这种看似不委婉的通知，其实对他来说已经算是委婉的了。
如果换了旁人，水水只会更简单直白的说道：“你快没命了。”
但他跟前的到底是皇帝，水水自觉自己还变通了一下。
他的话说完，凌帝好半晌都没有声音。
水水见他不说话，还特意补充道：“我没有误诊，我切脉很准的。”
他非常笃定，凌帝就是中了毒。
“给小殿下的药浴，您泡着会有反应，是因为您也中毒了。”
其他普通人泡着，是不会有什么出汗，还有胸口发闷等症状的。
水水补充完，也不说话了。
凌帝看着他，看了半晌，最后，他只问道：“你确定么？”
“确定。”水水回答的毫不犹豫。
两人之间又是一阵沉默。
凌帝坐在椅子上，嘴唇动了动，他想到水水之前说过的，这毒如果很深了，是解不了的。
“水水，朕的毒，你能解么？”
水水思考了一下，回道：“我会尽力的。”
“尽力是什么意思？”凌帝到现在都不肯立太子，不肯放权，就是因为他还舍不下自己这位子。
如果他的毒解不了，如果他的命保不住……
凌帝的大手，紧紧攥着椅沿，他尽管在极力克制着，可手背上的青筋已经绷了出来。
“小殿下体内的毒，少一些。及时排毒是能治好的，您的毒，很多，很久。”
水水不爱说很长的话，但对着凌帝，他不得不多说了一些。
凌帝耐心的听他说着，听到最后，他只问道：“水水，朕还能活多久？”
水水这次迟疑了。
如果凌帝体内的毒不加以干预，最终撑不过半年的时间。
现在有他的治疗，凌帝是能多活一些时间，但长寿是不可能的了。
“两年。”
水水给了一个保守的时间，他在说完了两年，又跟凌帝说了一个比较乐观的情况。
“陛下，这两年里，我会寻找其他的治疗办法。”
两年是保守时间，如果这两年里，他找到了其他的解毒办法，凌帝也许可以活上个十年也说不准。
水水把最好的情况也告诉了凌帝。
听完了最差的情况，再听听这十年的好情况，凌帝心头一起一伏，稍微生出了点希望。
“水水，朕会配合你的治疗。”
“嗯，谢谢陛下配合。”
对治病的大夫来说，患者肯配合，这的确是最舒服的了。
“水水，朕的身体情况，你不可告诉任何人，小七也不能告诉，知道么？”
“你给朕治病，以后不管你想要什么，朕都会许给你。”
“但如果你走漏了风声，朕也绝不会饶你。”
凌帝的话，落在水水的耳朵里，水水点了点脑袋。
书上说了，患者要求保密，大夫是需要尊重患者要求的。
“陛下，我去给您熬药。”
“现在么？”
“嗯。”
水水跟凌帝说了要熬药，转身就走了。
凌帝看看他的背影，又看了一眼殿中的烛火，他把喉咙里的话咽了回去。
一个多时辰后，水水把药送了过来。
他把药送来的时候，是按着凌帝的吩咐，避着人来的。
凌帝有喝安神茶的习惯，眼下为了掩人耳目，他索性直接把安神茶的活计，给了水水。
水水给他送来的不是药，是“安神茶”。
一杯水水牌“安神茶”喝完，仪贵妃那边儿把崽崽也给哄住了。
凌帝上了床，跟仪贵妃一块儿，搂着中间的崽崽，总算能够闭眼休息了。
这一夜，小崽崽到后头没再闹了，他睡得安稳了，凌帝跟仪贵妃也能得个安稳。
次日早上。
小崽崽睁开了眼睛，知道要饭吃了。
他的情况在一点点的好转，凌帝陪他折腾到现在，也觉得总算能熬到头了。
“爹爹。”
难得清醒了一会儿的小崽崽，坐在爹爹的腿上，他的小嗓音有点哑：“崽崽病好了，爹爹不要担心了。”
敏锐的小家伙感觉到了爹爹的心情沉闷，但他只当这是自己的原因。
他是很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生病的时候有点磨人。
“你好好吃饭，也好好听水水的话，等彻底好了，爹爹就放心了。”
“嗯呀！崽崽会的。”
小崽崽这会儿是乖，但凌帝知道，他待会儿难受劲儿一上来，就又要开始闹了。
凌帝在凤华宫守到现在，他原是要一直留在这里的，但因着昨晚水水的话，他到了白天，还是找了个借口，离开了一趟。
他回了承明殿，一回去，他就亲自下令，彻查承明殿上下。
他的这番举动，所有人都觉得他这是在替七皇子找凶手，没人知道他这是在替自己找凶手。
承明殿里的饮食，仪贵妃已经查过一遍了，没什么问题。
除了饮食外，就是有些妃子偶尔送来的点心还有汤，还有他喝的茶。
这些也很快查过了，但结果都是干干净净的。
“朕的安神茶，小七爱喝这个……禄光，你说，会有问题么？”
“陛下，皇后娘娘那边不是把安神茶的用料清单，全都送来了么？这些用料，都是没有问题的。”
凌帝常饮的茶里，安神茶算是最多的。
皇后时不时会亲自煮了安神茶来。
这次凌帝清查，皇后主动敞开了宫殿，让凌帝随意去查。
“算了，皇后不会这么做的。”
他和皇后，怎么说也是发妻。皇后对他的心意他是知道的，她不可能会下毒。
“再去查查别的，朕就不信，没人下毒，好端端的小七会中了毒。”
要不是小七的毒被提前引了出来，凌帝估计自己毒发的时候，都等不到让水水来救。
凌帝处理了一些政事，忙完后，准备再去看看自家的崽。
但他还没过去，一则爆炸性的消息就传到了宫里。
有人击鼓状告被释空玷污了，还有神秘人将释空敛财的证据，送到了大理寺卿的手里。
不知道是吃瓜群众们的热情太高涨，还是有人在暗中推波助澜，这消息越闹越大。
各种人证物证，一个个的出现。
释空的信徒们一开始是不信的，可随着越来越多的人证物证涌出来，他们的“不信”，毫无说服力。
凌帝早看不惯释空了。
他这阵子属于有点双标性质的迷信，凡是对他不太好的，他不怎么信。
凡是对他好的，他都会信不信。
比如他的小七会给他带来福气，他现在是信的。
但比如释空前阵子说什么宫里闹鬼，小七不详，他又是不信的。
双标凌帝这会儿听到释空翻车，他只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他看释空不顺眼，这释空还真就是个人面兽心的败类。
凌帝亲自发了话，并指定了人去查这件事，查这事的官员，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在民间也颇有声望。
由这人来查，百姓们也最能信服。
查释空一案的鲁大人，看着这送上门的满满当当的证据，他这么多年的查案生涯，头一回这么轻松。
跟释空相关的证据，他仔细查证过了，都是真的，没有半点作假。
“真是让人想不到啊。”
鲁大人抚着胡须，对这个结果也是预料不到的，他唏嘘道：“昔日声名显赫的释空大师，背地里竟然做了这么多恶事。”
他家的夫人，就早就听闻过释空的名头，还一直想携女儿去拜访拜访，看能不能让释空大师批一个好姻缘。
现在看到释空做过的事，鲁大人也是后背发凉。
这么一个道貌岸然的大师，若是没被人揭穿真面目，以后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要遭殃。
还好还好，他女儿对姻缘之事不喜，所以一直不愿去求姻缘。
小崽崽在宫里头，听到了释空被下狱的消息。
他听到这个消息，高兴地多吃了半碗饭。
水水给他排毒排到现在，小家伙的脸色红润，小身子好得差不多了。
他的小身子一好，就去央求凌帝。
“爹爹，崽崽要出宫呀，崽崽要出宫去看看！”
听说释空还要被游街示众，以泄民愤，这么一个大热闹，小崽崽是必定要凑上一凑的。
他闹着凌帝：“爹爹说的，陪崽崽出宫呀！”
他闹得不行，闹到最后，凌帝却没跟他一起去。
“你跟贵妃娘娘一起去吧，爹爹这阵子有点累，想在宫里歇一歇。”
小崽崽一听他这话，立马皱起了小脸：“是崽崽把爹爹累倒了吗？”
他知道爹爹跟娘娘，这几天照顾他照顾的很辛苦。
凌帝揉了一下他的脑袋，安抚他道：“不是被你累的，是爹爹本就身体不舒服，想好好休息休息。”
凌帝让小崽崽跟着仪贵妃一起出宫去，他是想趁着这个机会，正好能配合着水水治疗。
小崽崽黏人，有时候玩着玩着说不定就来他宫里了。
他要是再治疗的话，很容易被小崽崽发现。
“好叭。”
被爹爹哄了好一会儿，小崽崽坐在爹爹身上，点了点小脑袋。
他临走前，搂着凌帝的脖子，啵啵了好几下，才舍得走：“爹爹，崽崽出门，会给你带礼物的。”
“好，爹爹等你的礼物。”
凌帝目送着他离开，随后，回了御书房。
水水还没有过来，凌帝坐在御书房里，思考起了一个他先前很不想考虑的问题。
如果他最多活到两年，他死了，小七会怎么样？
没了他在，继承他位子的，大概率是大皇子。
大皇子，能护住小七么？
小七届时遇到危险，仪贵妃绝不会袖手旁观，仪贵妃身后还有慕容家。
这些凌帝不想面对的事，此刻，他都不得不面对了。
他按着太阳穴，闭眼思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