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小学毕业后便没再上过学,却自诩不凡,在家中还不忘孜孜不倦地读书。
林凤鸣在乡下一边被压着干农活一边用旧的课本念小学时,林安在读精装的《吾国与吾民》。
林凤鸣上了初中,靠着每天买菜省下来的钱买卷子,被发现后却挨了顿打时,林安在读《瓦尔登湖》。
后来上了高中,一中每年会给年级综合前十发七千五百块钱的奖学金,这笔钱一半被林凤鸣存了起来,另一半被他拿来采买习题和卷子,剩下的五百块钱被他用来看电影。
林凤鸣听到林安自以为是的挑衅后,丝毫不生气,反而若无其事道:“他当然知道。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会替我挡林勇辉那一刀?”
林安闻言蓦然睁大了眼睛,得知林凤鸣被人深爱,固然令他难以接受。
可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他以为全天下只有他能“包容”林凤鸣的恶,却不料燕云早就知道,却并不在乎。
林凤鸣在他摇摇欲坠的理智上轻飘飘地补了一刀:“我不想让他进来自然是担心你的人身安全……林勇辉一个赌徒,怎么会联系上郑楚寒?你把自己藏的很好,可惜有些事,不是把证据抹去就能掩盖的。”
林安闻言,表情终于彻彻底底地冷了下去,半晌突然冷笑道:“就算是我,没有证据,你又能拿我如何?在这里杀了我?”
“我们马上就要复婚了,若是你死在婚礼前面……”林凤鸣眯了眯眼道,“太晦气了,不吉利。”
林安听到“婚礼”二字,瞳孔猛地收缩。
林凤鸣却并不在乎他的反应,阳光似乎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明媚,他抬眸看了看疗养院的高楼,语气轻松无比道:“这地方居然有七楼……”
他顿了一下后收回目光,终于看向了林安,一字一顿道:“这次够高了,哥哥。”
林安等了半辈子的称呼,但让他万万没想的是,居然是在这种状态下听到。
他情不自禁地握紧了轮椅的扶手,明显咬紧了后槽牙。
“不过我还是劝你不要跳。”林凤鸣心平气和地看到他,“你已经给大家添够麻烦了,既然到了这里,就不要再给别人继续添麻烦了。”
字字诛心。
林安听懂了林凤鸣的言下之意,闻言骤然僵在了轮椅上。
——你就是所有人的麻烦,一直都是。
受过良好教育的人不会无意间当着残疾人的面说这种话,林凤鸣当然也不会,因为他是故意的。
他穿着得体且语气温和,给林安的感觉像是淬了毒的蛇,冰冷得让人不寒而栗。
“判决下来后我会再来找你签字。”林凤鸣轻声道,“当然,希望你能挺到那个时候……在这期间,希望你不要给别人添麻烦,哥哥。”
林凤鸣转身走出了疗养院,将林安留在了那方小小的,看不见希望的地方。
燕云害怕人认出来,正裹得严严实实的站在门口等他。
一抬头看见他的状态,下意识从大衣口袋中拿出他的手,一边揉一边道:“他签了?”
“没有。”林凤鸣把围巾拉下来了一点,“他当着我的面把那张纸撕碎了。”
燕云闻言动作一顿,蹙眉道:“他没签你这么高兴干什么?”
林凤鸣露出了一个很浅的笑:“过几天你就知道了。”
燕云看他神神秘秘的心有余虑,但最终也没再问,抬手替他整了整围巾,但整着整着,脑海中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动作突然一顿。
林凤鸣并未发觉他的异样,坐上车后随口道:“我想喝羊肉汤。”
燕云不喜欢这种油飘在浮头的美食,但还是点了点头:“好。”
到了地方后,林凤鸣特意和老板交代了不要羊油,只要清汤配羊肉。
冬天喝一碗羊肉汤其实是一件无比幸福的事,当然,这是对于林凤鸣来说。
燕云之前从来不喝这些东西,但今天看着林凤鸣心情好,便忍不住陪他喝了一碗,最后结账时还不忘道:“明天去吃那家新开的粥底火锅。”
比起粥底火锅,林凤鸣更喜欢吃辣一点的牛油火锅,但他闻言还是点了点头:“好。”
兜兜转转,他们终于找到了相处间的平衡。
想陪对方的时候就选一个没那么不能接受的美食,不想陪的时候就各吃各的,并不是彻底为了彼此改变偏好才叫爱情,求同存异也是爱情。
当然,从未喝过羊肉汤的燕云对羊肉汤加枸杞的作用一无所知,林凤鸣喝习惯了没觉得有什么,完全不知道燕云之后会对它有那么大反应。
一开始回到家时还算正常,两人喂了小猫又给他换了饮用水。
不过由于林凤鸣先前答应了燕云送他一首歌作为生日礼物的事,燕云极其得寸进尺地要求道:“我来作曲,但我想唱你写的词。”
让林凤鸣写词简直是要了他的命,以至于他这几天除了处理林家的遗留之事,剩下几乎每天苦思冥想词该怎么写。
对此,曾经能一晚上不睡觉只为画出一张平面设计图的林教授,恨不得憋出四个字就结束一天的思考。
今天和前几天没什么太大的区别,林凤鸣依旧没有感受到大作词家那种文思泉涌的感觉,还是一副挤牙膏的架势。
燕云倒是管杀不管埋,他完全不考虑作词的事,只是在洗澡前就感觉到自己不知为何有些燥热,洗澡时更是情难自禁,忍不住压着人在花洒下接吻。
林凤鸣却在此刻偶然想起了一句歌词,于是骤然抬手将身上人推开,燕云猝不及防被他推的差点咬到舌头,回过神时林凤鸣那起花洒随便冲了两下,转身浴巾都没披,赤着脚便出去了。
燕云陡然又有了离婚前那种被人用完就扔的感觉,他暗暗磨牙,快速洗完澡拿了浴巾和毛巾紧跟着出去,走到卧室时脚步却是一顿。
只见林凤鸣洗完澡什么样此刻依旧是什么样,正废寝忘食地坐在床上写歌词。
没有擦干的发梢不住地往下滴水,看得燕云脑袋发胀。
林凤鸣靠在床头任由燕云给他擦头发,之前在浴室中的灵感似乎已经用尽了,他蹙眉思索了良久也没能得到下一句,正苦思冥想时,突然看到了床头柜上摆着的另一条围巾。
这条围巾和他今天戴的那条是一个牌子的,都是燕云新买的,唯二的区别是颜色,以及那条拆封了,这条还没有。
林凤鸣突然又有了灵感,正给他擦头的燕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后,不知为何也是一顿。
林凤鸣对此一无所知,他低头写下了下一句后,所剩无几的灵感也终于在此时枯竭了。
燕云好不容易把怀中人的头发擦到了半干,将毛巾和浴巾都收拾好后,拿着睡衣过来想给林凤鸣套上,却被人一把夺过,随手扔到了一边,顺势拽着他的领子把他拉了下去。
“没必要穿,我现在需要灵感……”林凤鸣说着把笔一扔,勾着他的脖子凑到他耳边道,“来点灵感,大明星。”
燕云此刻深感自己像个男宠,没用就踢开,有用就往死里用。
但他却并未像离婚前那样不情不愿且咬牙切齿,反而看向床头的围巾勾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好。”
夜幕缓缓降下,林凤鸣一开始还没觉得燕云有什么不对,直至本该出现在床头的,昂贵无比的新围巾被人慢条斯理地戴在他的脖子上,他才骤然僵在床上,而后不可思议地抬眸看向了眼前人。
如果是被人用围巾捆手林凤鸣甚至都能接受,但眼下这种浑身上下仅套了一条围巾的样子,却让他陡然升起了一种常识倒错的荒谬感,羞耻感油然而生。
“你……”林凤鸣面红耳赤地想去推身上人,“把围巾拿下去……”
就像前几日在普林斯顿的雪夜时,林凤鸣拽他脖子上的项圈一样,燕云拽着围巾轻轻用力,林凤鸣被迫仰起头,听到那人在他耳边夸赞道:“你戴这条比白天那条更好看。”
燕云语气无比认真,仿佛在真心实意地夸赞林凤鸣戴这条围巾好看。
可一脸想到自己此刻是以一副怎么样的姿态戴着这条围巾的,林凤鸣就耻得恨不得把脸埋在枕头中。
“你有病吗…要做就做……”他耳朵红得仿佛要滴血,语气却还是重的,“别整这些有的没的。”
燕云闻言挑了挑眉道:“好。”
之后的事情彻彻底底超出了林凤鸣的想象,燕云居然真的再没玩别的花样,甚至连话都没说几句,甚至阐明了什么叫“咬人的狗不叫”这一哲理。
对于林凤鸣来说,那种小死一样的感觉几乎透过骨髓渗到了他的灵魂里。
直到第二天苏醒时,他用了差不多半小时的时间才彻底清醒,而后才想起了昨晚那碗很可能是罪魁祸首的羊肉汤。
自此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林凤鸣不能听到有人提羊肉汤这种美食,尤其不能听到燕云提。
接下来两天不到的日子里,二人为了各种事项忙得脚不沾地,白天和晚上都是。
期间婚综还在进行,剩下的六个人似乎已经选好了第三次旅游的地点,但忙得脚不沾地的两人暂时没有空关注这些。
两天的时间一晃而过,终于来到了开庭当天。
不少人正在网上关注这个案子,两人到达法院下了车时,外面还有不少媒体在拍照。
他们谢过一直在关注此事的媒体,抬脚走进了法院。
艳阳高照,天气好得让林凤鸣心旷神怡。
但更让他心情好的是,坐在法庭上看到林勇辉的那一刻。
这是自从事发后,他第一次见到林勇辉。
旧居病榻的折磨下,他看起来无比憔悴,瘦到近乎脱了相,两颊向内凹陷,头发也白了不少。
但在开庭后,他还是对着原告席进行了长达五分钟的谩骂,中心思想围绕林凤鸣不孝,以“同性恋”为核心,辅以“父杀子无罪”的延伸。
法官牢牢地蹙紧了眉毛,林凤鸣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跳梁小丑,燕云却连眼神都欠奉。
两人完全没把林勇辉放在心里,满脑子想的都是同一件事——最好当庭宣判。
最终,可能是听到了他们的心声,审判结果当庭宣布——林勇辉以故意杀人罪和其他数项罪名被判处十年有期徒刑。
听到结果的一瞬间,之前还在位置上不断叫嚣的林勇辉面色苍白地跌坐在位置上。
走出法院的那一刻,林凤鸣仿佛获得了新生。
以之前医生对林勇辉的检查报告看,他的身体最多只能撑五年,十年的时间,足够他在监狱“寿终正寝”了。
没有监护人的陪同,林安不可能一个人去探监,他们再也见不到对方了。
心情颇好的林凤鸣坐在车上后,不顾可能晕车的风险,低头回复着各个朋友发来的祝贺,其中包括还在参加婚综的那几个人。
段星贝说他们目前正在南半球的海边玩,问他们俩最后一段旅程想去哪,林凤鸣原本还在认真地思考这件事,燕云闻言冷不丁道:“比起这个,问问他们第三段旅程什么时候结束是正事。”
林凤鸣闻言陡然想起了投票的事,节目组之前似乎说过,第三段旅程结束的前一天结束投票,旅程结束的当天发布结果。
他连忙低头回复道:“去哪都可以,你们决定就好,第三段旅程结束的时间定了吗?我看看买什么时候的机票合适。”
林凤鸣把一长串消息发过去后才意识到,自己撒谎时确实和燕云说的一样,会不由自主地话多起来。
段星贝很快回复道:“听主持人说,明天就结束啦,不过因为明天要出投票结果,后天要揭晓最终离婚的那对伴侣,其实我也很想知道那对到底是谁啦,到时候肯定会忍不住去微博看评论的。所以节目组给了三天的缓冲时间,让观众们充分讨论过之后才会开始最后一段旅程,你们不用急着买机票啦~”
最后的那个波浪号让整段文字都有了声音,隐约间甚至能听到段星贝兴奋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而实际上的车内此刻却一片死寂。
两人骤然回过神,不约而同地看向彼此,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手足无措四个大字。
随即他们又相当默契地移开视线,低头去看时间,却发现眼下已经五点半了,去民政局俨然已经来不及了。
“没事……别慌。”燕云攥着方向盘,咬咬牙启动了汽车,“明天去把证领了,然后在后天结果出来前发微博澄清,应该影响就没那么大。”
林凤鸣点了点头,心下却隐隐有了种一言难尽的预感。
第二天一早,投票结果和判决书几乎是同时出的。
不出意外,青木和阳凯森二人在榜上遥遥领先,和第二几乎断层,第二是程旭和穆央,观众们在投票下面还解释不是他俩不好嗑,而是感觉他俩透着谈恋爱的纯情,不像隔壁老夫老妻那么涩。
段星贝和秦枫第三,投他俩的有不少都是为了延续自己第一期的投票结果,秉承着“要么两期都赢,要么满盘皆输”的□□精神勇敢投出了最后一票。
而林凤鸣和燕云得票数非但没随着节目的继续开播和观众人数的节节攀升而上涨,反而倒退了,为数不多投票的八百个人里,有一半还在评论区哀嚎:
“我擦,手滑了!”
“啊啊啊啊我想投上面那个选项来着,半夜没戴眼镜,今天出投票结果才发现自己投错了啊啊啊”
“卧槽,我什么时候投的哥嫂?完了,和季卡失之交臂了”
之前一期时有经验的观众纷纷嘲笑道:
“哈哈哈哈我就知道,手滑大军虽迟但到”
“妈呀居然有八百个投哥嫂的,我只能说牛逼”
“我一期就投错了,记忆犹深了属于是,这次我反复确认,还好没投错”
“哈哈哈哈妈呀,除了手滑的人之外,不会真有人真情实感地投哥嫂吧?”
事实是确实有,而且那些人投了之后还都截图发给了林凤鸣和燕云,乐冬和云燕还配了同一句话:“谢谢二位送来的季卡~”
看得二人不约而同地关上了手机,木着脸对视一眼后,陡然明白了一个现状——投票结果已经出了,那么接下来,也就是明天,节目组就要公布真正的结果了。
明天公布结果之前拿不出结婚证,微博怕是要被震惊的网友冲崩掉。
联想到那种画面,二人一句话没说,收回目光后及其默契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换了衣服就打算去民政局。
可在两人坐上车的一刹那,林凤鸣却接到了另一个消息——林安自杀了。
林安是割腕自杀的。
照顾他的护士中,有一个小护士是新上任的,工作相当勤劳,为了不出疏漏,她和前一个护士换班时,每天都会早到三个小时。
她年轻,家里穷,没什么学问但非常勤劳,也没时间看网上那些杂七杂八的综艺,根本不认识林凤鸣,故而也就并不知道林安的过去。
她照顾林安时,还曾不止一次表露过对林安才华的欣羡。她的本意只是羡慕,却被人回错了意。
而就是这样一个好姑娘,却成了林安的目标。
他故意偷了这个护士的裁纸刀,又故意在那个护士轮班的前一天,将割开的手腕放进了浴缸的温水中,以为对方能及时发现他,并且这样就能趁机讹这个护士一把。
姑娘家里没钱,她自己也没存下什么钱,最终在他的恐吓和利诱下,大概率会选择嫁给他。
可惜林安算到了一切,唯独没算到那护士当天家里有点小事,只能按照下午正常时间来上班,和以往比来晚了三个小时。
她推开门时,满盆的鲜红刺目且骇人,那小护士刚上班没多久,为此吓得眼泪都要下来了,但还是忍着恐惧打了120。
送到医院抢救了一下午,人是救回来了,却还不如不救——因失血过多而导致脑死亡,林安此刻约等于一个只会呼吸的躯壳。
那护士以为自己并不长久的职业生涯就要到此结束了,但这倒还是其次,她更恐惧林安的家属让她赔钱。
以至于整整一下午她都处于胆战心惊中,最终结果出来时差点昏倒,还是被她同事扶着坐车回到了疗养院。
然而当林安的家属来到疗养院时,那个清绝绮丽的大美人却并未苛责她,反而递给她了一张卡:“不好意思吓到你了。我哥哥给你添麻烦了,这些天辛苦你照顾他了。”
护士对上那人清艳的凤眼,心跳似乎都在此刻停了几分,回过神后连忙推脱:“不不,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是我来晚了,您哥哥才——”
“不怪你。”那美人轻飘飘道,“你按照正常时间上班,他自己想寻死,怎么该怪你呢?”
她闻言一愣,还想再说什么,院长突然打断道:“小卢,收下吧。”
她还没回过神便被院长请出去了。
小护士稀里糊涂地拿了一笔钱,还被额外送了一周的假期,整个人在一天内完成了翻天覆地的反转,心里极度不真实地走到疗养院门口时,刚好撞上了一个面色发白,神情近乎癫狂的女人。
她脚步一顿,下意识回头,却见那女人嚎叫着朝从院长办公室走出来的那个美人身上扑去。
“你到底跟你哥哥说了什么?!”那女人哭天抹地道,“你害了你爸爸还不够吗?你到底跟他说了什么!”
燕云眼看着她往林凤鸣身上扑,当即蹙眉把她拽到了一边。
他的力气大得惊人,却又拿捏着分寸,使得任敏不至于痛到跌倒在地,还有力气继续嚎叫,但她再怎么哀嚎也靠近不了林凤鸣一步。
林凤鸣垂眸看着她道:“我只是让他保重好自己,不要再给别人添麻烦罢了。”
任敏闻言放声大哭:“你明知道他心思重,你明明就是故意的……安安已经成那样了你还是不肯放过他,你让我怎么活啊——”
林凤鸣突然淡淡地开口道:“我会赡养你到老的。”
任敏的哭声在此刻戛然而止,变脸的速度之快让其他围观的人瞠目结舌。
林凤鸣看都没看她一眼,抬脚就往疗养院外面走,任敏见状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甩开燕云的钳制,冲上去拽住了林凤鸣的围巾:“你发誓,你发誓你会——”
林凤鸣骤然止住脚步,一下子冷下了脸色:“把手松开。”
他看着任敏拽在围巾上的手像是淬了毒一样,吓得任敏连忙松开了手指。
“每个月的生活费会打到你卡上。”林凤鸣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前提是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我、我……”任敏攥紧了手心道,“你爸爸只要在里面安心改造……我不会去看他的……我、我也不会跟外人说三道四的,你放心……”
林凤鸣收回目光,任由走上来的燕云帮他理了理被任敏拽乱的围巾。
“知道就好。”林凤鸣抬脚走出了疗养院,“林安的事你也不必管,我会处理好的。”
在他的身后,任敏徒劳地跌坐在地上,一如她曾经在ICU前的样子一样。
他拦不住林凤鸣解决林勇辉,此时更拦不住他处理林安。
母亲十月怀胎,没有养恩也有生恩,和其他人终归是有些不同的,但也仅限如此了。
她能得到的唯一殊荣就是在家破人亡后还能衣食无忧地活在这世界上,只不过对于她自私,却又没办法完全放下“母爱”的人,活着才是最大的折磨。
当然,她的母爱自始至终也只有林安一人拥有,林凤鸣从来都不在这个范围内。
不过也无所谓了。
林凤鸣坐在车上,抬眸看向窗外的天气,心情前所未有的好,他压了又压也没能压下去翘起的嘴角,最终索性放弃了。
将近十年过去,林安还是一如既往的自私敏感又傲慢,手段没有一点新意。
高考时,他为了逼迫林凤鸣考出去,假意跳楼。
而如今,当他真的经历过跳楼的感觉后,却再没了跳楼的勇气。
林安清楚地知道他和郑楚寒的往来暴露后,林凤鸣不可能饶过他这个罪魁祸首,可能是被那句“晦气”戳中了什么,为了给林凤鸣添堵,他选择了割腕。
可惜的是,林凤鸣当时的话是骗他的。
脑死亡对于林凤鸣来说,和真正死去没有任何差别。
为了防止所剩无几的林家人说三道四,林凤鸣会拿点钱吊着林安最后一口气,由此让他们以为他对林家还有旧情,最后一点一点蚕食掉他们那点所剩无几的挣扎。
林安的“死”对于林凤鸣来说,非但不是晦气,反而算得上是双喜临门。
大好的日子,不去领个证可真是可惜了。
燕云似乎跟他心有灵犀一样,低头看了一眼时间后“啧”了一声道:“今天恐怕来不及去民政局了。”
林凤鸣裹了裹围巾道:“那就明天早上再去……九点出结果,去的早一点应该来得及。”
事实证明燕云对时间的把握是精准的。
当把林安的后续事情全部处理完时,二人从医院回到家时已经是深夜了。
解开围巾,脱下厚实的外套。
疲惫的身体在踏入浴室的一刹那终于得到了疏解。
温热的水流从头浇到尾,林凤鸣闭着眼关上花洒,最后一股水流顺着肩膀流到腰窝,最终沿着大腿缓缓向下,林凤鸣却没有管,他只是擦了一把脸后便赤着脚走到洗漱台前,一眨不眨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林安割腕流出的鲜血似乎从浴缸中溢了出来,顺着镜子往外淌,沿着洗手台流了一地。
以林凤鸣看过的恐怖片经验来看,下一秒意识已经彻底从躯体中抽离的林安就该从镜子里爬出来了。
水龙头在此刻被人打开,林凤鸣明明已经洗过了澡,却还是低头捧起水再次洗了一把脸。
他冷静地察觉到自己似乎在害怕什么……是在害怕林安报复自己?还是纯粹因为愧疚和自责,而害怕自己的狠毒?
可他对镜子中产生的幻想没有丝毫畏惧,想到林安可能死不瞑目地来找他,他反而有点想笑。
恰在此刻,一只手从他背后绕过来,关上了哗哗流水的水龙头。
林凤鸣动作一顿,抬眸看向面前的镜子,只见燕云正拿着浴巾往他身上搭。
那些血水骤然消失在了面前,镜子澄澈如初,映照着身后人英俊的脸庞。
“林安自杀了。”林凤鸣的语气毫无波澜,但他把这几个字说出口时,他自己听起来却总感觉隔了一层纱。
“嗯。”燕云抱着他轻轻在他耳边亲了一下,“那是他罪有应得……如果他不想着招惹人家护士,也不至于落得这种田地。”
林凤鸣深吸了一口气,身体终于后知后觉地泛出了一丝战栗:“不……他是被我逼的。”
燕云没有看镜子,而是垂眸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你为此感到难受吗?”
这是最让林凤鸣害怕的地方,他闻言缓缓睁开了眼睛,和镜子中的自己对视了三秒后摇了摇头道:“我很高兴。”
心底混杂着惬意的喜悦跃然而上,他没有办法骗过自己。
林凤鸣在这一刻清楚地意识到,他没有办法装出愧疚或者自责的样子。
他所害怕的,不过是彻彻底底地在燕云眼下暴露出本性。
害怕对方因此而产生的厌恶和抵触。
但燕云什么反应都没有,仿佛他只是不小心捏死了一只蚂蚁一样,低头继续拿着浴巾细细擦拭着他身上的水珠。
林凤鸣忍不住转身靠坐在洗漱池边,抬手勾着身后人的脖子往下拉:“明天还去领证吗?”
燕云闻言一顿,撑在洗手台两侧,垂眸认认真真地看着他:“为什么不去?”
林凤鸣情难自禁地吻了吻他的嘴唇:“你就不怕……”
他没说怕什么,燕云闻言却笑了:“怎么,难不成我还能和林安一个下场?”
言罢他不知道又想起了什么,话锋一转道:“不过能死在你手里还有全尸……其实也挺不错的。”
林凤鸣呼吸蓦然一顿,他自己先提起的这个话题,但当他听到燕云满不在乎地把“死”挂嘴边时,立刻就不乐意了:“胡说什么。”
“不是你先说的吗?”燕云挑了挑眉,搂着他的腰往镜子上压,“怎么,舍不得?”
冰凉的镜面贴着敏感的后腰,林凤鸣下意识想要坐直身体,却被人牢牢地按在镜面上,腰身忍不住一颤,垂下眸子没有回答。
燕云见状却不依不饶起来,故意牵着林凤鸣的手放在自己脖子上。
林凤鸣抬眸看了他三秒,突然掐着他的脖子骤然往下,直接恶狠狠地亲了上去。
刚裹上的浴巾没过多久便落在了地上,洗手池后的镜子逐渐蒙上了一层细小的雾气,唯独被依靠的地方依旧是光洁的,映照出一片莹白。
水龙头被人不经意间蹭开,骤然涌出的水流直接冲刷在脆弱的腿肉上,原本靠在镜面上的人浑身一僵,推着身上人便开始挣扎。
燕云反手关了水龙头,单手把林凤鸣从洗手台上抱起来,跨过地上的浴巾走进了卧室。
卧室内一片安静,唯有暧昧的亲吻声和细微的摩擦声在回荡。
一步步将仇人逼入绝境,兵不血刃便让林家分崩离析的大美人,此刻却□□地骑在爱人身上,扶着对方的肩头情难自禁地吻着他的嘴唇。
燕云兴奋得头皮发麻,难以克制地扣着身上人的腰身,手指几乎嵌在了对方的腰肢间。
“你连林安在我们领证前一天割腕都不在乎,却这么担心我怕你,”他摩挲着怀中人颤抖的腰肢,一下又一下吻着对方的脸颊:“就这么在乎我的看法,宁宁?”
林凤鸣垂着眸子,半晌没有说话。
燕云得寸进尺地咬了一下他的脸颊:“说话,就这么喜欢我?”
林凤鸣耳根有些发红,睫毛微微颤抖,却没有逃避这个话题:“……嗯。”
时至今日,直到二人马上就要复婚的前一天,林凤鸣还是没有彻底改掉一坦诚表达自己就忍不住羞耻的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