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片场导演最大, 夏溪竹也没说什么, 迅速开始回忆起相关的剧情。
之后的一段时间, 钟桓只要没课, 就会去山上找蒋瀛,然后给他补习今天学过的知识。
学完之后, 便帮他一起采山菌。
有时候蒋瀛结束得早, 也会跑到学校,只是从来都不进去,只偷偷站在门口听一会儿, 然后就赶在下课之前离开。
钟桓给他补课的事蒋瀛谁也没有说过。
他像是守着什么珍宝一样守着这个秘密。
钟桓对他太好,蒋瀛不知该如何回报。
于是每天从山上采一束花, 放在钟桓的窗前。
钟桓第一天见到是很惊讶, 放学的时候抱着那束花去山上找他。
问道:“是你送给老师的吗?”
蒋瀛点了点头,“听说城里人表达感谢, 要送花。”
钟桓闻言笑了起来,眉眼弯弯, 里面映着天边的晚霞,“我收下了, 不过花一般都是送给女孩子的, 等你将来有了喜欢的人, 可以送给她。”
蒋瀛不甚明了地点了点头,第二天又将一束花放到了他的窗边。
晚上补课的时候,钟桓再次说道:“不用再辛苦给我送花了,老师说了,将来留给喜欢的人吧。”
蒋瀛看向他,想说他就是自己除了母亲外最喜欢的人。
可是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该说着什么。
这里的人感情和他们居住的地方一样闭塞,就像蚌紧紧闭着它的壳。
之后的日子,哪怕钟桓再三拒绝,但每天醒来推开窗户都能看见一束沾着露水的鲜花。
那是一个少年,在向他表示着无声的感谢。
钟桓后来也慢慢习惯,不再拒绝,自然而然,对钟桓的偏爱也多了些。
每次见到他都竭尽所能地给他讲点东西,恨不得在这短短的一个月给他讲完未来十几年要学的知识。
蒋瀛也聪明,虽然不爱说话,但学得很快,一般第二天就能融会贯通。
钟桓越是教他就越觉得他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苗子,然后再次感慨他生于这样的家庭。
但他能做的有有限,因此每次讲完课,都忍不住叮嘱蒋瀛一遍。
永远不要放弃学习。
钟桓有时候自己都觉得自己啰嗦,估计蒋瀛的耳朵都要听出老茧。
可是蒋瀛却从来没有丝毫不耐烦,每次都认真回应。
这样的叮嘱一直持续到钟桓离开的前一天。
他离开的时候,村里的学生给他开了一场欢送会。
学校里久违得热闹非凡。
在这一片热闹中,他隔着人群,看到了孤零零站在门口的蒋瀛。
欢送会结束后,钟桓走过去把他带到教室,给他上完了最后一次课,然后拿出了自己带来的所有书送给了他。
然而蒋瀛却没像往日一样立刻接过,只是抬头看着他。
“怎么了?”钟桓问道。
蒋瀛沉默许久,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钟桓知道他大概是舍不得自己,于是冲他笑了笑,把书递给他,“好好学习,如果想见我,就努力考到A市的大学,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到时候老师一定带你去吃遍A市所有的美食。”
蒋瀛闻言,伸出小指。
钟桓见状笑了一下,“信不过我啊。”
说着,还是把小指勾了上去,“那就拉个勾吧。”
拉完勾,钟桓冲他挥了挥手,示意他赶快回去。
蒋瀛点了点头,一步三回头,走了半天也没走过十米。
钟桓见状,觉得自己只要还在这儿,他估计今晚都走不回去。
于是冲他挥了挥手,转身先一步离去。
然而还没走几步,却听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钟桓刚一转过身,就见已经走了的蒋瀛不知何时折而复返,撞进了他的怀里。
他的手里还抱着自己刚送给他的书。
两人就这么隔着一堆书,抱在了一起。
“怎么了?”钟桓说着低下头,然后就见小孩儿沉默地一手拿书,一手抱住了他,圆圆的头顶低低地垂着,看不见他的表情。
钟桓拍了拍他的肩,说着自己都有些不信的话,“我们还会见面的,很快。”
蒋瀛没说话,只是肩膀极轻地耸动了一下。
这里的人感情和他们居住的地方一样闭塞,这已经是他最出格的表达。
钟桓抬起手,刚想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
但小孩儿已经先一步放开了他,跑开了。
晚上钟桓脱衣服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衬衫的扣子少了一颗,只剩下一根白色的线头孤零零地挂在那里。
他也没在意,只当自己不小心什么时候弄掉了。
只是这是他最喜欢的一件衬衫,还是有些可惜。
第二天蒋瀛依旧捧着一束还带着露水的花束来到钟桓的放门口。
只是和往日不同的是,窗户已经开了。
向里看去,里面的屋子空荡荡的一片,他已经走了。
蒋瀛也没在意,走过去像往常一样把手里的花束放下。
抬起手时,手腕上闪过一根红绳,红绳上晃荡着一颗白色的纽扣。
看起来像是钟桓衬衫上掉下来的那一颗。
一个月后蒋瀛真的收到了他的来信。
蒋瀛打开那封信时的手都是颤抖的,拆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将封口打开而没有损坏一分。
里面是钟桓寄来的五百块钱和一封信。
他将那封信打开,读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每句话都能背下来。
信的最后一句依旧是“好好学习。”
蒋瀛在他住过的宿舍门口待了一整晚,第二天回到家将装山菌的背篓放下,然后对着喝得醉醺醺的男人说:“我要继续上学。”
男人从成堆的酒瓶后抬起眼睛,里面带着几分不耐烦之意,“今天的山菌卖完了吗?”
“我要去上学。”
“你想挨打不是?”
“我要去上学。”蒋瀛说完,便转身向外走去。
“小兔崽子。”男人跌跌撞撞地追了出去,想要拦住他。
可是却没想到蒋瀛突然停了下来,转头直视着他。
“你想造反不是?这么看你爹!”
然而蒋瀛却没说话,只是转身冲进房间里,拿起一个酒瓶跑了出来。
“你干什么!”男人的酒清醒了几分,随即感觉到不断心底涌出的怒火。
然而蒋瀛依旧平静,只是走过去把手中的酒瓶递给了他。
“你如果不同意,就杀了我吧。”
蒋瀛再次回到了校园,他比学校的任何一个学生都努力。
因为有人对他说过,要自己去A市找他。
蒋瀛不知道A市是哪里,但是那应当是一个很好的,与那人相配的地方。
后来他从村里走到县里,又去到镇里,他是每个所在学校的第一,因为他要考到A市去。
在镇上时,他终于又一次见到了钟桓,是在别人给他发的宣传单上。
他已经成了大明星,那么好看耀眼。
蒋瀛小心翼翼地带回去了一张,小心地贴在床头,每天睁眼就会看一看,希望早日离他更近一点。
可是就在他升入高三的那年,钟桓不见了。
只是当时他并不知道,那个小县城的信息太过闭塞,整个高三他又只沉溺于学习,因此直到他真的考上了A市最有名的那所大学,跑去找他的时候才知道。
钟桓已经消失了一年。
他乘坐的那所航班失事,落入海中,连尸体都没有找回来。
其实一切早有端倪,高三一年钟桓都没有再给他寄过钱和信。
只是那时的蒋瀛不断给他找借口。
他忙,他越来越火了,他日理万机,生怕是他已经将自己忘记。
可是万万没想到,真相竟然来的比他想象得还要锥心。
他不见了。
亦或是,消失了。
蒋瀛疯了一样每天都往机场跑,然后从早坐到晚,可是却再也等不到那一个有他的航班。
所有人都告诉他,钟桓已经死了,只有他不肯相信。
每日除了学习就是呆在机场。
他在机场待了四年,待到所有的工作人员都认识了他。
可是没有人能劝得动他。
大学毕业后蒋瀛赚了第一桶金,然后进了娱乐圈。
他想,钟桓现在虽然不在,但迟早有一天会回来。
娱乐圈更新换代得太快,自己便趁现在为他打下一片天地,等他回来了也不用担心过气,想演什么戏就演什么戏。
他就这样一边拍戏一边等,可是没想到,一等就是这么多年。
蒋瀛成了尽人皆知的影帝,也出了名的拼命三郎。
他有了能力,成为了资本。
他想拍什么戏就可以拍什么戏,想让谁拍就能让谁拍。
可是他为之奋斗至此的那个人却始终没有回来。
这天夜里他又睡不着,一个人来到机场。
在车里点了一只烟,黑暗中,烟头处的猩火明明灭灭。
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了很多年前钟桓还在他们村支教时,因为房间里有老鼠和过于寂静的山村深夜而被吓得睡不着。
于是蒋瀛趁他不在,拿了捕鼠贴将他房间里的老鼠一窝端尽。
晚上睡觉的时候蒋瀛就坐在外面为他守夜。
他默默地做着这一切,却还是被钟桓发现。
“你蹲在这儿干嘛?”
“我担心你害怕。”
“哈哈哈哈哈哈,你这孩子,快回去吧。”
“不回。”
“不用守夜,我会自己慢慢适应的,你总不能守我一辈子吧。”
当时的蒋瀛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他。
但其实,当时他在心底很轻很轻地问了句,“可以吗?”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小故事he,不然哪来的激情戏【doge】,还有一更~
蒋瀛虽然一直相信钟桓还活着, 但其实也知道那不过自欺欺人的幻想。
他没有想到过自己还会再见到钟桓。
还会是这样的情况下。
那天他拍的一部戏刚刚杀青,比较要好的几个朋友便约他去酒吧玩。
包厢内灯光昏暗,音乐震天响。
蒋瀛不喜欢这样的环境, 只顾低头喝酒, 喝了几杯就告辞要回去。
其他人也不敢留他, 本来都要起身去送他,但都被蒋瀛一一拒绝。
独自起身出去, 叫了个代驾。
谁知刚出门, 就听“碰”得一声, 旁边包厢的门被打开, 接着一个男人被推了出来。
“什么玩意儿啊?吓死老子了,长成这样还他妈出来吓人啊!滚滚滚!真他妈败性!”
蒋瀛虽然不常来, 但出来这么久, 对于这些多多少少了解一些。
这样的地方,来这儿的非富即贵,自然不可能光喝酒。
看来这是不太满意。
蒋瀛也没在意, 叫完代驾后合上手机,继续向前走。
被赶出来的男人穿着工作人员的制服, 见他经过, 连忙低下头乖巧地贴着墙站定。
蒋瀛从他身边经过,然而经过的那一瞬, 又有一只酒瓶子从里面砸了出来。
伴随着的还有一声叫嚣,“还站在那儿干嘛?还不快滚!”
还好蒋瀛闪的及时, 那个酒瓶才没有砸到他的身上,堪堪落在他的脚边, 碎了一地。
蒋瀛停下脚步, 还没来得及发火, 一直缩在墙角的男人便已经走了过来,声音中带着急切,“先生,您没事儿……”
话还没说完,胳膊便被人一把握住。
男人惊讶地抬起头来,然后就见蒋瀛的目光一瞬不瞬,死死地盯着他。
“你……”
男人不解地想要把手腕拽回来,然而蒋瀛非但没有松手,反而握得更紧。
男人还是第一次在一个人的眼中看到这样的神情。
那么欣喜痛苦而又深情。
男人受不住,想要挣开,“先生,请您放开……”
然而蒋瀛却怎么也不肯放。
面前的人是钟桓,这让他怎么肯放开手来。
里面的声音还在叫嚣,“滚!在门口磨磨唧唧干嘛呢?碍老子眼不是?”
接着,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
“让老子……”
然而他的一句话还没说完,便感觉到有什么重重打在他的脸上。
接着,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二天。
蒋瀛的手机刚一开机,里面就弹出上百个电话和消息,无一例外都是他经纪人打来的。
蒋瀛转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睡着的人,然后轻手轻脚地推门走了出去。
刚按下经纪人的电话号码,对面就立刻接了。
“祖宗,您终于接电话了。”经纪人急得声音都哑了,但还是好声好气地跟他说着话。
“怎么了?”
“怎么了?您老人家真不知道吗?#蒋瀛打人#这四个字已经快在热搜挂一天了,你出道这么多年都没惹过祸,没想到今儿一来就来个这么大的,您怎么能给人打进医院呢!”
“嗯。”蒋瀛不甚在意地应道,目光落在门内,眼尾不自觉弯起。
“嗯什么呀?您想怎么解决这件事?发个道歉声明?”
“不发。”蒋瀛毫不犹豫地说道。
“那怎么办?就让热搜这么挂着?”经纪人问道。
“挂着吧。”
经纪人:“……”
“算了,祖宗,我想办法给你撤下去,对了,明天……”
“推了吧。”蒋瀛还没等他说完,就直接打断了他。
“推了?明天可是……”
“不管是什么,都推了吧。”蒋瀛说道,“这一年的工作全都推了。”
“蒋瀛,你疯了吧!”经纪人难得叫了他全名。
然后就听他不紧不慢地回道:“我就是疯了。”
钟桓看着趴在他旁边睡着的蒋瀛,觉得即使是小说也写不出这么离谱的剧情。
他本来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酒吧侍应生,但昨晚因为脸上的疤被一个客人嫌弃。
不仅对他破口大骂,还把他赶了出去。
钟桓但也没有多难过,只是习以为常地想要离开。
然而刚准备走,就见一个客人远远走了过来。
他立刻按照酒吧的规矩,站到墙角让客人先过。
然而没想到客人刚经过他身边,就见一个酒瓶子从里面飞了出来。
紧接着,在客人的脚边炸开。
这里的客人都非富即贵,因此钟桓立刻上前,想问问他有事没事?
然而刚一靠近,手腕就被客人紧紧握住。
钟桓吓了一跳,还以为客人要把这个酒瓶算在他头上。
可是下一秒,就对上了客人的眼睛。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眼睛,里面蕴含着他从未见过的痛意和深情。
钟桓情不自禁被感染了一下。
刚想问客人没事儿吧,就听里面又传来了那道嚣张到不可一世的声音,“滚!在门口磨磨……”
钟桓刚想离开,然而下一秒就见一直握着他手腕的客人突然松开了他一瞬,然后扭过头一脚踹在了胖男人的脸上。
钟桓的瞳孔瞬间放大,心底只剩下一个声音,“完了,工资要扣没了。”
然而没想到事情到这儿还没有结束。
他被男人从酒吧带到了一个别墅。
一进门就紧紧抱住了他,像是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几乎要把他按进身体里,声音颤抖而嘶哑。
他说:“我好想你啊。”
钟桓犹豫了很久,还是推开了他,然后小心翼翼地说道:“抱歉,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男人沉默地看着他,抬手摸了摸他脸上连成一片的疤。
别人见之都是躲闪不及,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触碰。
痒痒麻麻,像是直接碰到了他的心里。
钟桓有些不适地侧过头来,又一次说道:“你……认错人了。”
然而蒋瀛却仿佛没听见一般,手指从他颊边落下,怕他跑了一般扣住他的手腕,指腹慢慢摩挲着他。
“脸上的伤……是怎么来得?”
“我不记得了。”钟桓说道。
他实在不适应眼前暧昧的氛围,从蒋瀛的身侧挣脱了出来,与他保持了一定的距离,这才又一次郑重认真地说道:“蒋先生,您真的认错人了。”
“你知道我找的是谁吗?”蒋瀛没有过来,只是站在黑暗中静静地问他。
“不知道,但……”钟桓如实地摇了摇头,然而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
“那你怎么知道我找错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我好墨迹ORZ
钟桓不明白男人为什么会那么笃定自己就是要他要找的人。
其实他也不知道男人到底要找的是谁, 但无论是谁,那个人都不可能是自己。
毕竟眼前的人可是蒋瀛。
没有人不知道他的大名。
二十二岁出道,出道距今不过五年, 却已经拿完了几乎所有的奖项。
虽然今年只有27岁, 却已经是当之无愧的影帝。
钟桓原本其实并不认识他, 但他的存在感实在太强。
街道、电视、影院、广场……随处都是他的身影,想不认识都不行。
也正是因为知道, 钟桓才这么清楚得认识到, 自己不可能是他找的人。
毕竟他一个小小的服务生, 怎么会认识这样的大明星。
可是无论他怎么解释, 蒋瀛却从来不听,但从来也不反驳, 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目光里藏的火几乎要将他包裹。
钟桓看见他这个样子,便知道他肯定什么都没有听进去。
于是叹了口气,准备离开。
然而只是刚生出这个念头, 蒋瀛却好似能将他看穿一般,向左了一步, 正好挡住他的身影。
钟桓看着他的动作, 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一步。
他知道娱乐圈玩得花,蒋瀛虽然这么多年从没有过负面新闻, 但毕竟浸淫这么久,说不定也只是看着干净。
看样子, 他不会是想巧取豪夺吧?
可是……
钟桓下意识地碰了一下自己的脸,对着这样一张脸, 他图什么呢?
蒋瀛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 终于开了口, 斟酌着一字一句说道:“你不必担心,我没有恶意,我只是……”
“嗯?”钟桓抬头看向他。
“酒吧你肯定回不去了,所以就留在我身边工作,行吗?”
钟桓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好事儿,他本来还正为丢了工作而烦恼,没想到这么快工作就来了。
但同时他也深知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于是问道:“具体工作是什么?”
对面沉默了许久,才终于想起什么似的回了句,“抄信。”
“抄信?”虽然这工作听起来有些奇怪,但以他现在的处境确实没什么可挑选的余地。
而且再一想到自己是个男人,还是个毁了容丑陋男人。
应该也没什么失身的危险,最终还是答应。
答应完后他想离开,却又被蒋瀛拦住。
蒋瀛的手本来想去拉他,可是只碰了一下他袖口的纽扣,便又堪堪停住。
“那些信要得很急,现在就抄吧。”
钟桓想了想,老板的话就是天,于是便点头同意了。
然后转身跟着他上了楼,进了一个房间。
房间很大,但很空,只放着一张桌子和一个书架。
桌子上放着几本年代久远的课本,书架倒是满满当当,塞满了信。
蒋瀛习以为常地走过去,先拿抹布将面前的书架擦了擦,然后打开透明的柜门,小心翼翼地从里面抽出了几封信递给他。
“就从这几封抄起吧。”蒋瀛说着,目光从手中的信封转移到了他的脸上。
像是在看他,又不像是在看他。
钟桓觉得大概是隔着自己在看向什么人,但也无所谓,平静从他手中接过信,走到书桌前坐下。
桌上放着很多信纸,有空白的也有写过的。
钟桓大概扫了一眼,笔锋迥劲有力,大概是蒋瀛的字迹。
蒋瀛也拿了椅子在他旁边坐下,因此钟桓也不好多看,拿起笔和纸后便小心翼翼地拆出信封里的信,开始写了起来。
小瀛,见信安。
我已经回到了A市继续我的学业,才走了一个月,就已经有些想念石头沟和你们,我送你的书按照年级的顺序好好看,再过一段时间我就把剩下的一起买来寄给你,无论何时,都不要放弃学习。
钟桓一边抄着一边猜测着信封主人的身份。
他的字很好看,语气也温羽$=西%整柔,还叮嘱蒋瀛好好学习。
不会是……师生吧?
所以蒋瀛这是在怀念他的老师?他的老师去世了吗?
钟桓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只是他又想起刚才蒋瀛轻抚他颊侧的手指。
又觉得是不是有点过于暧昧了?
但他自己也想不出什么头绪,于是干脆不想,继续抄写起来。
后面的信无一例外都是这个人寄来的。
信的开头也都是“小瀛,见信安”。
在一封封信抄写的过程中,他也大概理清了许多东西。
比如寄信者是个演员,而且还小有名气,一直资助着蒋瀛上学。
两人的关系很熟稔,那人会在信里分享自己最近去了哪些地方?吃了什么东西?和谁吵架,今天开不开心?当然,信的最后一句永远是好好学习。
钟桓一开始觉得两人可能是师生,可是后来却又对自己的猜测产生了怀疑,觉得他们之间更像是亦师亦友的关系。
再后来觉得,那人也可能是蒋瀛没有血缘的亲生父亲。
毕竟来信的口吻和语气,实在太像一个望子成龙的老父亲。
不过他们是什么关系并不是钟桓最关心的。
他关心的是,这份工作似乎有点问题。
倒不是蒋瀛可待他,恰恰相反,是因为蒋瀛对他实在是太好了。
蒋瀛很喜欢用指腹轻轻摩挲他脸上的那片伤疤,然后眼中就会不自觉地流露出心疼和怜惜。
“怎么弄得?”蒋瀛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他。
钟桓其实也很想回答他,只是他自己也不知道,又能怎么回答。
于是只能茫然地摇头。
蒋瀛也问过他要不要把疤去掉。
钟桓一开始很坚定地摇头拒绝。
从他睁眼起,这块疤就伴随着他,暗红的一片,从额头贯穿至左颊。
他知道很多人都害怕他脸上的疤,但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过往的记忆,他孤魂一般飘在这个世界,这是他唯一切切实实拥有的东西。
所以丑就丑吧,他并不在意。
他本来以为蒋瀛会在意,然而并没有。
蒋瀛只问过那一次,后来就没有再问过了。
而且他能感受到,蒋瀛的眼中从来没有厌恶,只有怜惜。
钟桓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在别墅里住了下来,他只需要隔几天抽出一点时间去抄那些堆满了整个书架的信。
其余时间,便是和蒋瀛在一起。
他们一起走过祖国的大好河山,吃过天南海北的美食。
蒋瀛不要钱一样往他身上砸着各种各样的东西。
任何东西只要他多看一眼,就会出现在他的手里。
而他要做的只是呆在蒋瀛身边,一分一秒都不分离。
哪怕晚上,蒋瀛也只有抱着他才能入睡。
但却又从来没有对他不尊重过半分。
钟桓一开始还觉得天上真的会掉馅饼,他拿的不就是性转版的玛丽苏女主剧本。
可是越到后来,他却越觉得窒息。
他好像喜欢上蒋瀛了。
钟桓在心底有了这个猜测时还安慰自己,像蒋瀛这种又帅又高又多金还一心一意宠自己的王老五,没有人能不对他动心。
及时止损,只要及时止损就行。
然而哪有那么容易,谁能控制住自己的心。
蒋瀛对他越好,他便越是烦躁。
因为他知道,蒋瀛给予他的一切,都只是因为另一个人而已。
自己不过是和他长得像了几分,才有幸做了这么久的替身。
是的,不过是一个替身而已。
不然他都想不出一个蒋瀛爱自己的理由。
他27岁风华正茂,富有多金,而自己已经三十四岁,还是个被毁了容的老男人。
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心思之前,钟桓还能当自己撞了大运,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蒋瀛给予自己的一切。
然而等他意识到这点之后,就再也不能了。
蒋瀛看着他说话,钟桓会想他到底是在看谁?
蒋瀛给他买东西,钟桓会想他原本想要送的是谁?
等等等等,诸如此类。
不知从何时起,在蒋瀛身边成了一种煎熬,他吃不下饭,不愿再抄那些信,连蒋瀛靠他近一些都会觉得伤心。
隔着这么久,钟桓又一次提出想要离开。
蒋瀛自然不同意。
大概是怕他离开,蒋瀛的占有欲越来越强,不让他坐飞机,火车,高铁,每天拍戏也要他跟在身边,不能有一刻分离。
钟桓觉得这样的关系实在太过畸形,开始与他争执反抗,甚至以绝食相逼。
蒋瀛从不对他生气,只是沉默地看着他,等着他消气后走过来把他抱进怀里。
他的声音亦充斥着痛苦与无力,却还是执拗地不肯放手。
他无数次地在钟桓耳边说着:“对不起。”
但结尾时,往往总是附着一句,“我不能没有你。”
钟桓觉得自己病了。
不知何时,他的体内被蚕食一空,等他发现时已经晚了,他的身体空荡荡的,连风都能穿过去。
他开始没有精神,吃不下饭,连床也下不去。
每日只是蜷在床上,沉沉地睡过去。
蒋瀛见状,也不再出去,每日按时起来熬粥,喂着他喝一点,然后便上床抱着他,似乎要和他一起这么沉沦下去。
钟桓不知道那样的状态持续了多久。
因为到了后来他也辨不清白天和夜晚,只是睁眼时就看到蒋瀛端着粥坐在床边。
饿了的话他就喝下去一点。
曾有一瞬间,他都觉得自己会和蒋瀛互相折磨到死。
那时大概真的是病得彻底,他竟有些喜欢这个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