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鱼小结巴他又浪又怂—— by墙上阳光
墙上阳光  发于:2023年10月30日

关灯
护眼

想起顾怀章帮过他的那些时候,池鸦有一瞬出神。
这样的男人,行为处事有礼有节,进退有度,权财登顶却洁身自好,也并不因为身份地位的悬殊而对他表现出鄙夷不屑,就是最初有的一些反感,也仅仅只是因为“他”以前的品行。
除了冷淡一点,对很多事都好像漠不关心,顾怀章几乎再没有任何的缺点。
甚至因为他太好了,所以连这冷漠都成了他的一种魅力。
这样完美的男人,若不是穿书这种离奇的契机,他觉得自己可能一辈子都没法跟这个人产生哪怕一丝一毫的交集。
……不过,大概率在不久后,他和顾怀章这个“大伯哥”现在仅有的这点交集也要失去了。
大家又渐渐说笑起来,话题很快转移到对狗血剧情的吐槽。小客厅的气氛重新变得轻松。
池鸦闭起眼,心里忽然涌上一团浓厚的惆怅。
陈叔、张妈、包青天……顾怀章。
就算一直在心里警告自己,可还是有意无意地和南湖这些人产生了感情的羁绊。
也不知道顾怀章把他的“罪行”调查得怎么样了。
他知道自己是全然“无害”的了吗?
“——什么???你竟然全都知道了?!!”
顾怀安条件反射似的后退一步,眼睛瞪着顾怀章,生怕他哥下一秒就抽出皮带抡过来。
然而面前的男人只是稳稳地坐着,两肘压在椅子扶手上,立体深邃的五官神情冷漠,眼睛仿佛一块冰,严厉冰冷,直视着他。
“哥你是……”顾怀安咽了口唾沫,声气弱下来,罕见地打了个磕绊,“什、什么时候……知道的?是那小……是池鸦告诉你的?”
“问题不在这里。”顾怀章冷冷道,“我只想知道,这么恶劣的事情,你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我就是、我就是……怕你生气。”顾怀安心虚得要死,也害怕得要死。
他是顾怀章从小管到大的,十四五岁,最莽撞出格的年纪被送回国来,头几年他几乎五天一小闹十天一大祸,不知道被顾怀章那条皮带抽了多少顿,才勉强知道点规矩,不至于堕落成其他富家子弟那样无法无天的样子。
顾怀章从不搞什么怀柔政策,什么温柔引导耐心教化。他那会儿也才二十多,正是跟顾家狼子野心的叔伯和董事会那帮老狐狸斗法最要命的时候。顾家父母要环球旅行过二人世界,就不管不顾地把已经被他们溺宠得顽劣的小儿子丢给顾怀章。
顾怀章每天忙得心力交瘁,几乎弄出胃病来,顾怀安还整天给他闯祸,甚至差点被人诱导着染上□□。他就只有揍,揍到顾怀安惧怕挨揍,稍微给他安分点,顾怀章才能有点喘息的时间。
可以说,顾怀安完全就是被他哥从小揍到大的,天不怕地不怕亲爹都不怕,就怕死了顾怀章。顾怀章跟他说话语气重点,他都要立刻反思自己哪件不敢让顾怀章知道的事儿又叫他给知道了,更何况是被人拿住了把柄威胁这样性质恶劣的事。
他见不得人的东西被一个外人捏在手里,如今网络如此的发达,稍有不慎就可能身败名裂,他的名声毁了没什么要紧,横竖他自己也不怎么在意。
——可顾怀安不仅仅只是顾怀安。
他是顾怀章的弟弟,更是顾家父母最偏宠疼爱的小儿子。顾怀章从未打算过婚娶,必然不会留后,顾怀安就是顾氏未来的继承人。
像顾氏这样的庞然大物,一旦它的继承人背上了丑闻,会产生什么样恶劣的影响可想而知。
而正是这件事性质是如此的严重,顾怀安才更加不敢让顾怀章知道一丁点风声。
他十七八岁上跑去学人家搞一夜情,顾怀章都把他从酒店床上拎回家抡起皮带抽了个半死,他实在不敢想象自己被池鸦拿住的那些事儿让顾怀章知道了,他哥又会是怎样前所未有的暴怒。
顾怀安小心翼翼觑着他哥的表情:“那哥你……查出什么来了吗?”
“调查的事情另外说,这件事我会解决。”顾怀章两只手在小腹交叉,冷冷盯着顾怀安,“叫你来只是想告诉你——”
他顿了顿,让自己毫无异样地说完这句话:“这个人,不能再留在南湖。”
他弟弟的德行他再清楚不过,根本从未想过从他嘴里问出什么实话。能摁着顾怀安的头认了这个“男朋友”的东西,顾怀安怎么敢开口告诉他。
所以他懒得问。他现在只想立刻、马上,把池鸦送走。
远远的送走。
一时的悸动并不能说明什么,短暂时间内激素过快分泌导致的错觉,还不足以令他失去理智。
只要这个人远远地离开他,什么东西就都不会再继续错轨。
可是顾怀安说:“哥,我不想把他送走。”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9-09 23:46:10~2023-09-11 03:15: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谨肆、一直是你_海、岑珩、稻草人、66445525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顾怀章一顿, 目光严厉:“给我个理由。”
那句话冲口而出的一刹那顾怀安自己也没想到是什么理由,说完他就呆住了。
他对池鸦这个人一向是恨不得有多远离多远的,当初把他接来南湖, 也不过是因为想要借刀杀人的恶意。
但为什么现在, 他竟然第一反应就是“不想送他走”?
“理由就是……”顾怀安迎上兄长冷淡审视的视线, 张了张嘴,“理由就是……我想跟他,好好处。”
顾怀章唇角一动:“什么?”
“……就是你听到的。”顾怀安咽了口唾沫,说,“哥,我想跟他好好处。”
顾怀章的脸色沉了下去。
他微微直起身,琥珀眼瞳直视顾怀安,坐在椅子上, 却仍然好像俯视:“你不会要告诉我, 你喜欢上这个人了吧?”
顾怀安微微一愣。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他竟然觉得一贯波澜不惊的大哥这句话听起来嘲讽到刻薄。
……但也情有可原。
顾怀安心虚了下,但还是抬起头,迎着顾怀章的目光, 说:“我现在是有点喜欢他,哥, 我想追他。”
从张妈把照片发群里,他就在公司心烦意乱了一上午。
他知道池鸦好看,从没有否认过这一点, 心烦也不是因为那几张好看到叫人失语的照片,而是照片里头不该存在的那只手。
他在茶水间盯着那只手足足看了十分钟, 烦躁到那个总监过来勾他的手, 也没有兴趣像往常一样暧昧回应。
一头栗色大波浪、身材火辣的总监显然不高兴, 可脸上还是陪着笑。他知道那是因为这个总监跟分公司总经理有点亲戚关系,知道他来历的缘故。
他叼着烟冷冷看着那女人吃了瘪还不忘给他抛个媚眼才离开的背影,忽然就想到池鸦。
他身边熙熙攘攘从不缺人,皆为利来皆为利往,真心就像个笑话。
可只有池鸦不是。
他不惜一切也要把他困在他身边,不图权不图钱,仅仅只是因为喜欢他。
顾怀章不知道池鸦手里的是什么东西,他知道,秦玉泽也知道——那是他有次参加那种party的视频。按理说决不允许拍照的,但偏偏那天他戴了池鸦在他生日送他的耳钉。
没错,那双看起来普通寻常的黑宝石耳钉里,装了针孔摄像头。
他的身份摆在那儿,进场时没人敢搜他的身,阴差阳错的,竟然就那么拍下来了。
他那时候忘了那对耳钉是谁送的,就随便戴了,更没想到池鸦竟然敢做出这么变态的事情。
当时发现真相后他愤怒到恨不能把人碎尸万段,可现在想起来,却见鬼的忍不住想笑。
也亏那小结巴整天一副阴沉沉的自闭样儿,瞧着老老实实,谁也想不到他的胆子这么大。他那时候整天在餐馆奶茶店咖啡厅打工,还兼着好几份家教,赚的那点儿钱自己吃饭都够呛,从哪儿挤出钱来买那样厉害的耳钉。
老话说“蔫人做怪事”,果然不错。
那种party他也就去了那一次,被某个损友忽悠去的,但他自己也没什么节操,既然去都去了,氛围起来,就也玩了一两回。
可即便只是一两回,视频里头的画面也足够顾怀章拿皮带把他抽进ICU。所以他就是捏着鼻子认了池鸦这个“男朋友”,也绝没有胆子敢叫顾怀章知道,他因为这东西叫人给威胁了。
而他也不知道……池鸦能那样的爱他。
明明知道了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明明伤心痛苦又愤怒到了极致,却仍然红着眼,很冷静地跟他谈判:“做我、男朋友。不然,我就、就把这个,送给你、大哥。”
现在想起来,似乎也就是在那时候,阴郁沉闷不爱说话的池鸦,就变成了那个最爱对他冷嘲热讽的毒舌鸦。
他以前最烦想到这个人,恨不得世界上从未有过这个人,可现在回想起那些事,却忽然就理解了池鸦那时候心里的痛苦。
那个青年大概很绝望吧。他的学长并不是他以为的善良温柔,在学校里叫被孤立的他一起吃饭打篮球,也仅仅只是因为和狐朋狗友一块百达翡丽的赌约。
而实际上的顾怀安流连花丛,放荡成性,冷漠凉薄,对他充满了鄙夷和厌恶。
他痛苦,难过,整个人都几乎碎掉,却还是紧紧抓着曾经吉光片羽的那点儿“温柔”不肯放,嫌他脏,渴望“学长”的亲近,却又从未如顾怀安恶劣设想的那样来爬他的床。
顾怀安靠在咖啡机边长久地出神,也是在那一刻他才忽然意识到,这个青年给他的,是怎样一颗破碎的真心。
“哥。”顾怀安开口,声音有些艰涩,但是语气很认真,“我想试试。”
他望着顾怀章,很恳切地望着他的大哥,眼神里竟然流露出恳求:“你不要把他送走,行不行?”
他和秦玉泽使尽了办法也没有找到被池鸦藏起来的视频,秦玉泽说有没有可能池鸦已经把那玩意儿给销毁了。
之前他不信,但现在他愿意相信,那个青年只是嘴上威胁他。他那么爱他,怎么可能会让这种稍有不慎就会叫他身败名裂的东西继续存在?
所以他不想追究了,也不敢在顾怀章面前表现出追究的意思。他知道顾怀章向来说一不二,他说这个人在南湖留不成,就是下定决心一定要“送客”了。
对上顾怀章冰冷的视线,顾怀安咬咬牙,硬着头皮说:“哥你也不用调查了,我知道那东西已经没有了,池鸦这个人完全构不成威胁……”
然而顾怀章只是一直看着他,冷漠的脸上无动于衷。
顾怀安的声音越来越弱,终于渐渐消失了。他垂着头站在办公桌外面,书房里的空气渐渐蔓延上一团令人窒息的沉默。
顾怀安偷偷抬眼,小心觑着他哥的脸色,就看见顾怀章坐在宽大办公桌的后面,高挺的鼻梁映着窗外灰白的天光,眼皮微微垂着,嘴唇抿得很紧。
竟然像是出了神。
寂静半晌,顾怀章终于开口,却是问:“你真的——”
他顿了顿,慢慢地把话说完:“喜欢……他?”
前面那些话都说了,这事儿更没什么不好承认。他干脆点头:“真的。”
顾怀章颊侧咬肌微微绷紧一瞬,又很快放开,随即又是半晌沉默。
顾怀安紧张地站着,等他哥最后的宣判。
却不知为什么,顾怀章再开口时声音微哑,语气很沉,咬字清晰而慢:“——认真的?”
顾怀安似有预感,咽了口唾沫:“很认真。”
他已经想得很清楚,他看见别的男人和池鸦亲密就会觉得很愤怒,池鸦赶他走他心里就会很不爽。
既然原本的威胁已经不存在,既然心境已经发生了这样的转变,那也没什么好别扭。
喜欢一个人,就去跟他好。顾怀安在这方面一向很干脆。
他要给池鸦系腰带的人是他,解腰带的人还是他。他要池鸦一直待在他身边,他要这个人一直都这么爱他。
对自己大哥承认自己喜欢上了小结巴,也没什么好羞耻,正好他哥看起来对池鸦也并不讨厌,不是么?
顾怀安很坦然地看着他哥。
他怕他哥是真的,可知道他哥其实是为他好,也是真的。
他爸是很崇尚自由的艺术家,在国外的时候就不怎么管他,顾怀章对他而言是兄亦如父,他知道他哥一定不会拒绝他的正当要求。
比如让他去追小结巴。
但顾怀章沉默的时间过于长了,以至于叫他又渐渐地忐忑起来。
“大哥……”顾怀安忍不住叫。
“既然是认真的。”顾怀章声音更哑更沉,仿佛就在刚刚那短短数分钟内做出了一个异常艰难的决定。
他抬头看他,一字一顿:“那就,去追吧。”
顾怀安心中倏地一松,忍不住咧嘴笑起来:“谢谢大哥!”
顾怀章的脸上却毫无放松的神色,深邃眉眼绷得很紧,叫他的名字:“但是——”
顾怀安:“什么?”
“他不是你以前交往的那些人。”顾怀章抬眸,眼神锐利而冷酷,“你知道么?”
顾怀安一愣,没想到顾怀章竟对池鸦是如此的看重。
他不由也收了笑,点头:“我知道。”
顾怀章抿紧了嘴唇,微垂了眼皮不再看他,只抬起一只手轻轻一挥。
顾怀安知道他这是让自己走,终于大松一口气,脚步轻快地大步走出房间去了。
厚沉的红木门咔哒一声,严丝合缝地嵌入门框,书房迅速回归到一片如死的寂静。
顾怀章拉开抽屉取出烟盒,弹出一支来点燃,一口气吸掉了大半支。
一根抽完在烟灰缸里摁灭,紧跟着点起了第二支。
五分钟后,顾怀章指尖夹着第三支烟站起身,缓缓踱到窗边去,抬手打开了紧闭的窗户。
裹着潮湿水汽的凉风一涌而入,吹动顾怀章额上的散发,吹散室内凝停着浓郁烟味的空气,细碎的雨丝扑到皮肤上,沁凉。
嘴角烟头飘起的轻烟被风吹进了眼睛,顾怀章微微眯眼,下一瞬听见楼下年轻人的笑闹,愈来愈近。
他垂眸,看见几个人从客厅后门走入花园,走进他的视线中来。
池鸦换了衣裳,不是上午的竹青色素袍,而是一袭深红色长衣,比竹青的那件更觉华丽精美,衣领和袖口上用金线绣着祥云纹样,外头罩一件极轻薄的红纱外罩,衬得他粉妆玉琢,握伞的那只手白得扎眼。
池鸦一手拎着袍角,一手给自己和那个叫莫失的男生打着伞,回头和后面一样身着汉服的女孩说话。莫失拿着摄像器材,腾出一只手,把伞柄往池鸦的方向推了推。
“别淋了雨。”
池鸦脸上的笑容还没成型,就听莫失继续道:“这件衣服租金很贵。”
池鸦:“…………”
没发现这哥这么抠门的啊。
跟在后头的老板安慰他:“别鸟这棺材脸,你小心脚底下别踩滑了。”
关景在旁边给自己和柳夏撑着伞,转头看了看池鸦,抬手给他把假发拢了下,又默默伸手,把池鸦后面几乎拖地的衣服给拎起来。
柳夏也小心翼翼拎着自己的袍角——她这衣服比池鸦的还要繁琐华贵——头也不抬地指责:“你们就光担心小池不管我是吧,一个个见色忘义的负心汉!”
老板哈哈一乐:“咱们小池待会儿就要被你蹂/躏了,还不得赶紧心疼心疼他。”
池鸦红着脸,回头警告老板:“你最好给我注、注意下、用词!”
“什么蹂/躏。”柳夏笑说,“关景写的脚本,怪我咯?”
“咳,我是认真考察了市场才选的题材。”关景推了下眼镜,一脸严肃,“女尊题材在网络小说、短视频行业有火的趋势,这是市场的审美选择。”
老板抬起伞沿打量了下池鸦的装扮,忽然嘿嘿奸笑:“我有个更好的题材,不知当讲不当讲——”
池鸦:“别讲。”
莫失:“讲。”
关景:“洗耳恭听。”
老板直接无视池鸦的抗议,极其兴奋地开讲:“就是内什么……男男小说?好像是叫耽美对吧,我妹天天在家叨叨,说她们那帮小姐妹最爱看这个——我说关景,你天天在那些乱七八糟的群里头潜水窥屏,没看到男男CP有多受欢迎么?”
“这个么……”关景又推了下眼镜,眼角余光瞄向池鸦,在被发现之前又迅速撤回,一脸专业人士独属思考状,“可以有。”
池鸦回头:“我可以当、当攻吗?”
老板毫不留情地嘲笑:“就你那身娇体软易推倒的娇气样儿还想当攻……”
池鸦:“!!”
“池鸦。”莫失冷静且及时道,“不要想把伞抡到老许脑袋上,我的摄像器材也很值钱。”
“好吧,我换个委婉的说法。”老板清了清嗓子,用歌剧吟唱一般的声调字正腔圆地念,“我鸦,请转动你金贵的小脖子,看看你周围这几个人的身高——”
莫失放弃抢救,木然道:“老许,明年今日,我会记得给你上坟烧纸的。”
众人在池鸦凶恶的呲牙中轰然大笑。
凉风卷着少年人脆亮的笑声吹起窗边轻薄的纱帘。顾怀章垂着眸,弹了弹烟灰,也微微扯动了下唇角。
只是弧度有些涩。
作者有话说:
市场取向什么的都是胡扯,别代入现实喔~
感谢在2023-09-11 03:15:22~2023-09-11 23:41: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废物点心渣、稻草人、宥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池鸦发现, 好像就是从这天起,大家长就不理他了。
早上在客厅遇见一身热汗下楼来的男人,池鸦打招呼:“大哥、早上好!”
顾怀章淡淡嗯一声, 并不看他, 俯身在饮水机前接水, 接的是凉水。
池鸦看见了,随口说:“大哥早上还是喝、喝点热的吧。”
没人理他,池鸦疑惑回头,只看见男人上楼的背影。
去餐厅准备吃饭的时候顾怀安笑眯眯地跟他说话,嫌他头发乱,抬手就给他理了理头发,还顺手捏了他的耳垂。
这动作过于亲密了,池鸦僵硬地去看顾怀章, 然而顾怀章却微垂着眼皮, 对他求救的目光置若罔闻。
吃完饭, 顾怀章拿着公文包往门口走,一面走一面吩咐张妈:“中午别做我的饭。”
张妈以为他中午是有什么商务餐,就应了, 结果就听顾怀章顿了顿,又接着道:“以后中午都不用再做我的饭。”
“啊?”张妈一下皱起眉, “这是怎么啦?大少爷你不是一直回来吃饭吗?”
张妈很忐忑地捏着围裙:“是不是,是不是我做的饭不合胃口啊……”
“没有。”顾怀章眼角余光瞥到从客卧出来的青年,沉默了一瞬, 道,“不是你的缘故。”
张妈还是很担心, 追着问他:“那是为什么忽然不要回来吃饭了呀?大少爷我做了饭给你送过去行吗?哎呀你一个人在外头吃饭又没个人陪, 既然没什么事的话要不大少爷你还是回来吃——”
“有人陪。”顾怀章淡淡道。
他重金聘请的一堆助理秘书应该不算是摆设。
然而张妈完全想错了意思, 一愣之后恍然大喜:“大少爷,你谈恋爱啦?!”
顾怀章一顿,竟然下意识去看池鸦的反应。
池鸦愣在门口,看看张妈又看向他,圆溜溜的猫眼里盛满惊讶和好奇。
事不关己的,只是单纯的惊讶和好奇。
顾怀章猝然收回视线,垂了下眼睛,抿了抿唇,转身大步走下台阶。
张妈喜滋滋地追上去:“大少爷真的谈恋爱了呀?是男孩还是女孩?认识多久啦?对方家是哪里的呀?什么时候——”
“张妈。”顾怀章顿住脚步回头,神情很淡漠,“我没有谈恋爱。”
空气倏然安静,张妈失望地望着他。
“而且——”顾怀章眼睫微动,目光在台阶上的青年脸上轻轻掠过,落在台阶底下的小草上,眼尾的弧度修长,勾住一抹无人知晓的寥落和自嘲。
他说:“我这辈子都不会谈恋爱。”
顾怀章走了,客厅门口一片寂静。
半晌,张妈才短促地笑了下,喃喃:“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这辈子都不谈恋爱……”
池鸦小心地看她:“张妈……?”
张妈看了他一眼,眼圈儿倏地就红了,脸上还是笑着,絮絮叨叨:“我一个农村来的老婆子,连他喜欢的是男孩是女孩都不计较了,结果你看这大少爷,狠心的呦……”
她转身,要往回走,踩一抬脚就踉跄了下,池鸦赶紧扶住她,很懂事地没说话。
张妈兀自唠唠叨叨:“哪有人一辈子不谈恋爱不结婚呢?他一个人那么难,身边也没个知冷知热的,什么事都自个儿憋在心里头,时间久了是要憋出病来的呀!”
池鸦不擅长安慰人,好难才憋出一句:“大哥心里、有数吧。”
“他有什么数,他心里能有什么数!”张妈坐到沙发上,唉声叹气,“他心里的数就是把自己变成个机器,扛着这一大家子往前走,供着先生太太那么大的开销,供着二少爷见天儿的挥霍,等到二少爷真正长大了,他就可以把自己报废了!”
涉及顾家人自己的私事,池鸦就不插嘴了,只安静听着张妈唠叨。
“你现在也算是半个顾家人啦,跟你说说这些也没什么要紧。”张妈拍拍他的手,勉强笑了下,“大少爷看着光鲜体面,进来老板出去顾总的,所有人都怕他,却没有人爱他,就连先生太太……”
张妈声音有些哽咽:“就连先生太太,也不爱他。”
池鸦怔了下,才迟钝地想起来,除了顾怀安偶尔说一句我妈又去哪儿办画展了,我爸又拍了件什么古董,这家里的另两人都从没有提起过那对他从未谋面的夫妻。
被张妈勾起思绪,曾经随便听听的豪门八卦一下变得清晰起来。他想起竹林后面被封住的那栋小楼,想起南湖没有一朵花,想起陈叔说顾家夫妻沉迷艺术对自己长子的冷落,想起陈叔潮湿着眼角,抽着烟说:“大少爷心里有恨。”
顾怀章恨的是谁?
是……他自己的亲生父母吗……
横竖中午两个少爷都不回来吃饭,张妈被顾怀章那句话打击得心灰意懒,难得偷了个懒,抓着池鸦倾诉欲十足。
正好昨天拍完了,今天池鸦有半天的假,于是他就坐在沙发上,听见了一段顾家惊心动魄的陈年旧事。
顾家原来是A市少有的老牌大家族,起家于民国,战乱时族中子弟尽数投军报国,相继去了数十位,却只有一位活着走下了战场——那是顾怀安的曾祖父。
后来特殊时期时局动荡,顾家曾祖父携家人儿孙远走异国避祸,一去十数年。顾曾祖父盼着落叶归根,临终时毅然喝令儿孙回国,于是又两年,顾家祖父携妻带子,抱着老爷子的骨灰坛,终于再次回到了这片故土。
恰巧那时候国内春风初起,经济形势一片大好,又承先人荫蔽,顾家老爷子顺势落足A市,投身商海,要将顾家先辈的辉煌重现。
眼看顾家复兴指日可待,顾氏蒸蒸日上,谁料顾老爷子突发恶疾,没多久便驾鹤西去,只留下了儿子顾应文。
顾应文天生浪漫多情,少时又长在法国,曾在欧洲游学数载,痴爱古董绘画,视金钱如粪土,二十多岁时娶了兴趣相投的妻子,更把那浪漫的花样儿翻了十分,在各大拍卖行、书法画廊出手阔绰,对家里公司浑不上心,又被有心人勾着引着、套着骗着,短短三五年,竟把自己在顾氏的股份卖了个一干二净,一家三口差点被董事会和顾家那些个旁支赶到大街上去要饭。
是的,一家三口——顾怀安那时候还没出生,跟在父母跟前受罪的,就是顾家的长子顾怀章。
南湖庄园是顾家先辈的产业,顾老爷子归国后斥巨资从当时的主人手中买回,一家三代都住这里。顾应文被套走股份,在董事会失了话语权,成了无钱又无势的落魄公子,顾家那些个狼子野心的旁支觊觎这座豪宅,三天两头到南湖庄园寻衅闹事,把顾氏夫妻收藏的古董书画随手卷走不计其数。
更是在某一天夜晚一拥而入,当即就要把他们一家三口撵出门。
顾应文是锦绣堆里养大的文弱书生,顾母正怀着第二个孩子,不到十岁的顾怀章像一头凶恶的小兽,冲进厨房抓起菜刀,就那样挡在惊慌失措的父母身前,拼命守护着他摇摇欲坠的家。
没人知道那是一个多惊心动魄的恐怖的夜晚,只有寥寥几个顾家年长的佣人还记得那晚救护车闪烁着红□□呼啸而至,从南湖庄园抬出去了血淋淋的两个人。
——一个是试图对顾应文动用暴力的顾家旁支,另一个,是因惊吓摔倒而早产的顾母。
接下来连着三四天A市晨报的头条都刊登了顾母难产的危急,以及顾家长子持刀伤人被拘留受审的新闻。
而顾应文整日整夜地守在抢救室外,除了协助调查,没去看过自己的儿子哪怕一眼。
在这之后不久,从死神手里将将逃过一命的顾母没等出月子,就抱着新出生的小儿子,和丈夫一起登上了去往法国的飞机。
刚从警局被放出来的顾怀章蓬头垢面,十岁大点儿的小孩子分明是粉妆玉琢的绝顶相貌,神色却无比僵硬木然,身上还穿着那件染血的脏衣。
他就站在南湖庄园的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父亲抱着母亲从自己面前匆匆走过,头也不回。身后跟着四五个佣人,宝贝似的抱着一个小婴儿,本来还是笑着的,但可能顾怀章的脸色太吓人,小婴儿看了他一眼就哭了。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