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司征十郎抽出清司带来的数学练习题,发现他的笔记一片空白,整本书像新的一样。赤司征十郎无奈地翻开第一页,他对照着数学书,圈出典型例题:“兄长,你把这几道题写完,我看看你的熟练程度。”
清司低头凝视着练习题,有些头疼。
清司一直不会做数学题,而且听到讲解就想睡觉。尽管数学老师的声音高昂而凶悍,却还是不足以打消清司的沉沉睡意。
清司喝了一口咖啡,努力睁开自己的眼睛,却于事无补。赤司征十郎看着清司逐渐低下去的脑袋,无奈地举起手里的铅笔,敲了敲他额头。
“兄长,别睡了。如果你再不学习,这次数学考试绝对会不及格的。要是没有人帮你补习,你打算怎么办?”
赤司征十郎这是一个反问句,但清司在睡意朦胧中,没听出对方反问的语气。
他非常诚实地举起手里的六角铅笔,将六角铅笔递到赤司征十郎面前:“你看,六角铅笔的五个面,正好对应‘A、B、C、D、E’。遇到不会做的题目,只要抛一次铅笔就可以决定下来了。”
“那空白的面呢?”
“再投一次。”
“……你和我一个初中同学的想法一模一样。”赤司征十郎叹了口气:“填空题呢?填空题可没办法通过抛铅笔得出答案,该怎么办?”
清司表情严肃:“填空题也很简单。我翻过练习题的答案了,六道填空题中,‘1’有86.4%的几率出现一次,出现两次的概率则是24.3%。只要把每个填空题都填上‘1’,很可能至少蒙对一道。”
赤司征十郎被清司的逻辑震撼到了。
他沉默几秒,突然意识到自己差点被绕了进去。赤司征十郎又用钢笔轻轻敲了敲清司的额头:“但是就算所有题都蒙对,也还是不能及格啊,兄长。”
清司长叹一声,他趴在桌上,死活不愿写作业:“我想休息,征十郎君。”
清司伸长手臂,正好可以碰到赤司征十郎的胸膛。他指了指赤司征十郎胸前的蓝宝石项链,问他:“征十郎君,这是什么?”
“这个?”赤司征十郎低下头去:“母亲的戒指,是家族代代相传的宝物。”
“啊?”清司想起自己经常听说的日本传统,顿时打起了精神:“难道是那种‘送给自己妻子,再一代代流传下去’的结婚戒指?”
“对。”赤司征十郎
点点头,他见清司非常好奇,问:“要看一下吗,兄长?”
清司正想提出这个要求,只是怕对方觉得自己失礼,所以一直没有说出来。但既然赤司征十郎主动提出,他也就不客气了:“我想看看!”
赤司征十郎解开脖子后面的搭扣,将戒指取下来。赤司征十郎打篮球时不会戴这条项链,而平日则穿着笔挺的制服、将项链塞进领口里,这是第一次有人注意到它。
赤司征十郎捏着戒指想把它交给清司,但在二人交接戒指的时候,清司没能接住赤司征十郎的戒指。
戒指滚落在地,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清司想弯腰把它捡起来,却被赤司征十郎拦住可:“我来捡,兄长。你不用站起来。”
赤司征十郎站起身,半跪在地上,捡起滚落到桌子下方的戒指。他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将戒指递给清司。
申请会员时需要填写生日,因此咖啡馆手中掌握着每一名会员的生日日期。今天正好有一名在场的客人生日,店员按照店长要求,准备了插着一根烟花蜡烛的小蛋糕,朝那一桌客人走过去,想给他们一个惊喜。
然而,在经过清司和赤司征十郎桌边的时候,那名服务生不慎撞到了另一名起身的客人。他推倒桌上的一杯鸡尾酒,酒杯落在地上,碎成一片晶莹的玻璃渣。
安静的咖啡馆内响起这样一声巨响,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他们。
他们的视线被单膝跪在地上、手心里放着一枚戒指的赤司征十郎吸引了。接着,顾客们的视线又顺着赤司征十郎的目光,看向清司。
二人穿着自己的便服,因为清司刚搬进赤司家的京都分宅,他的衣物非常少,只有三四件,根本不够穿。因此,赤司征十郎将自己的衣服借给了清司。
现在,清司正穿着赤司征十郎的卫衣,外面套着赤司征十郎的外套。他的衣着搭配和赤司征十郎一模一样,卫衣是同款,胸前有蓝色的地球图案,唯一的区别是颜色不同。
气氛十分尴尬。
客人们都静静地看着二人,接着以一位女性带头,犹豫不决、缓缓地鼓起掌来,掌声越来越大,将清司和赤司征十郎包围在内。
清司一把夺过了赤司征十郎手中的戒指。
接着他默默地拿起放在桌上的鸭舌帽,扣在脑袋上。
〖让我死了吧。〗
八岐大蛇动用了妖术, 让一行人从平安京直接返回神社。
清司走上台阶, 红漆黑顶的神社就映入眼帘。他忍不住自言自语:“真是方便的妖术啊……”
“这种基础的妖术我也会哦。”玉藻前打断清司的话, 插嘴道。他刚刚走进稻荷神社,脚下的地面就浮出了一个圆形的召唤阵, 散发着微光。
“是召唤阵啊……看来有人类在召唤我呢。”玉藻前心情变得低沉起来,他踢了踢地上的阵法, 从召唤阵中心走出去。
清司跟在玉藻前身后走进神社:“原来你还可以被普通人类召唤吗?”
“当然。”玉藻前低头看着地上的阵法:“滞留人间的所有妖物、魔神, 都能被咒语召唤,不论能力强弱。但如果我成为了某个人的式神,其他人类就失去了召唤我的能力。”
玉藻前说着远离了召唤阵:“不过, 我们也有选择权。如果不想被人类召唤, 可以远离阵法,等待它自然消失。”
他见清司一直盯着地上的阵法,玩心顿起。
“清司,你想去看看他们吗?召唤我的人通常都是小孩子,从古书上偶然翻到了召唤阵, 打算让我帮他们占卜未来。我们可以隐匿身形, 逗人类玩挺有意思的。”
清司直觉这次召唤和鼠疫应该有所关联, 点点头答应了。
玉藻前拉着清司走进召唤阵内。
在即将被召唤阵带走时,他朝清司吹了一口气。泛着光的符文浮现在空中, 将清司和玉藻前包围起来。玉藻前解释:“这是障眼法。符文会跟随我们行动,让人类无法察觉到我们的存在。”
说话间, 玉藻前和清司来到召唤者所在地。
眼前是一间家徒四壁的破茅屋。
茅屋内, 仅有床、破烂的一套桌椅, 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屋内摆着一台矮桌,一群衣着破旧的成年人围在桌边,桌子中心放着一枚银币。此时人们正专注地凝望着银币,茅屋中鸦雀无声。
玉藻前走上前去,凑在他们身后,转头对清司说道:“看吧,他们果然在玩银仙游戏——没想到这一次的召唤者是成年人,一般大人都会对占卜失去信心的。”
清司听见玉藻前的话,也走上前来。
银仙,是十多年前风靡一时的占卜游戏。孩子们总会对含有神秘色彩的占卜充满兴致,因此即使过了那么多年,这个游戏依旧没有失传。
占卜的方法非常简单,只需准备一枚银币、一张写着问题的白纸就可以进行。
此时那群成年人们正紧张地围在爱桌旁,白纸上写着三个问题,以及标明“是”或“否”的两个小圆圈。
[怪病会持续到春天吗?]
[神明究竟会不会拯救我们?]
[该不该逃到深山里躲避这场怪病?]
清司心想:〖原来是这样……鼠疫肆虐,这些人想依靠占卜游戏获得信心。〗
玉藻前伸出一只手,他先将银币移到[怪病会持续到春天吗?]的问题上,接着在占卜者低低的惊叹中,把银币移到“是”上。
周围的人发出一声绝望的叹息。
“果然是这样……”
“春天就要种水稻了,要是怪病不消失,明年该吃什么……”
“不要吵!银仙大人又要移动了!”
玉藻前推着银币,将它缓缓推向第三个问题[该不该逃到深山里躲避这场怪病?]上,然后又推向“否”。
人们看到银币故意绕开第二个问题,心中顿时凉了半截。
鼠疫是从平安京传来的天灾,玉藻前并非通晓宇宙万物的天照大神,自然不知道鼠疫究竟什么时候结束。他一手撑
着下巴、一手随便移动硬币,并未把这场占卜放在心上。
清司看不下去了,从玉藻前手中夺过银币。
周围的人看到银币腾空而起,发出惊叹。
“钱币——它飞起来了!飞起来了!”
“大叔,以前占卜会出现这种怪事吗?银币竟然会脱离纸面!”
“这是……两位银仙大人在打架?”
清司:“……”
玉藻前没有把银币抢回来,乖乖地趴在一旁,看着清司移动银币。
清司把银币移到第二个问题[神明究竟会不会拯救我们?]上,接着又移向“是”,动作极为果断。
村民们看见最终的结果,都激动地欢呼起来,差点把桌子撞翻了:“神明大人没有遗弃我们!”
玉藻前撑着下巴,用一双狐狸眼睨着清司,似笑非笑:“原来是想安慰这些人类啊,清司真是个温柔的孩子。”
“不是安慰,我要阻止鼠疫扩散。”
玉藻前的笑容渐渐消失了,他凝视着清司,确定对方并不是开玩笑后,露出疑惑不解的表情:“我不明白,清司。你又不是人类,他们是死是活,和我们有什么关系?生死各有命数,而这,就是人类的命运。”
清司思虑良久,最终决定模糊地把自己的目的告诉玉藻前。
“玉藻,住在这片山区的人类相信你,都将希望寄托在你身上。我比你了解人类,他们有的心地善良,却也不乏贪婪之辈。如果人类没能获得庇佑、死伤大半,会有很多愚昧的人将过错怪罪在狐神身上,让你无法继续在神社中安身。”
玉藻前听了半晌,自顾自地总结道:“原来清司是在为我着想吗?”
“……如果你一定要这样理解,”清司冷若冰霜:“是的。”
占卜结束后,占卜者又进行了“退神”仪式,将清司和玉藻前送回稻荷神社。
清司在神社内环顾一周,没有找到八岐大蛇的影踪:〖高天原是神明的居所对吗?那里有没有可以治疗疾病的草药?〗
【有。】
八岐大蛇此时正躺在神社的横梁上闭目养神,他听见清司的“声音”,从上方探出头:【你想干什么,宿主?】
〖我想通过「空谷」,去高天原。〗
八岐大蛇并不赞同他的念头:【「空谷」可以按照宿主的意念,传送攻击性植物来人间。但你最好不要去那里,守卫高天原的神兽很危险。】
“如果你也去高天原呢?”
玉藻前在旁边看着二人无声无息地交流,听见这句话时,才抬起头:“高天原?你想去那个地方吗?”
清司点点头:“八岐大蛇说高天原有治疗疾病的草药。”
玉藻前正百无聊赖,闻言立即从蒲团上站起身:“我可以陪你去!”
清司用眼神扫向一语不发的八岐大蛇:“八岐大蛇,你认识路吧?”
玉藻前看出了二人之间的小矛盾,他没等八岐大蛇回答,故意伸手揽住了清司的肩膀,拖长了声音:“他不愿意去也没关系,不是有我陪你吗?”
尽管八岐大蛇的脸浸没在屋顶的黑暗中,但清司还是看到了他眉间逐渐变深的沟壑。
一团黑色的火焰突然在清司身边燃烧起来,气势腾腾地扑向玉藻前,精准地燎向他搭在清司身上的手。
八岐大蛇从房梁上跳下来,轻盈地落在地面:“你们还走不走?”
清司动用技能「空谷」,开启了人间和高天原的通道。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高天原边境。
这里被一大片青翠的绿草覆盖,草叶在微风中摇晃,空气中弥散着一股奇妙的檀香味。远处,是众神居住的琼
楼玉宇,上千幢阁楼浮在云中,云雾飘散在高天原内,送来一阵阵温暖芳香的气味。
八岐大蛇仰望着云中楼阁,在被流放之前,他曾住在这片仙境中,对这里的一砖一瓦都格外熟悉。
清司尚未看到仙兽的踪影,他揽起长袖,向八岐大蛇询问道:“八岐大蛇,你所说的草药有什么特征?”
“我忘了。”
八岐大蛇迎着清司逐渐冰冷的面色,顿了顿:“不过我记得它是薄荷与甘草的味道,你可以尝一下。”
玉藻前点点头,顺手折了一根草叶:“被放逐的魔神和从未修炼成仙的狐妖,都无法尝出仙草的味道。所以一切就拜托你了,清司。”
清司:“……”
“你们把不同的草药带过来,我挨个尝味道。”
玉藻前正在编草绳,闻言瞥了清司一眼:“真的吗?高天原的仙草都仙力充沛,过强的仙力会把半妖灌醉哦——就像人类醉酒一样。”
“开玩笑。”清司毫不在意:“我像那么容易醉的人吗?”
半小时后。
一行人找到了八岐大蛇所说的仙草,并且一路顺利,没有被看守高天原的仙兽察觉。
清司捂着自己的额头,面带酡红地靠在八岐大蛇肩上。
为了找到八岐大蛇口中“薄荷与甘草味”的草药,清司尝遍了玉藻前和八岐大蛇找来的近百种仙草。仙草充沛的灵力让清司陷入半睡半醒中,头脑昏沉。
玉藻前将草药放在蒲团上,八岐大蛇则用肩膀支撑着清司的脑袋,表情僵硬地坐在原地。
“清司?清司你还能听见我说话吗?”玉藻前在清司身边坐下,挥了挥手:“他一直眯着眼睛,看来真的被仙力灌醉了……”
清司还能勉强听见玉藻前的声音,他抬起头,迷迷糊糊地看向面前的人影。
玉藻前升起了逗他的兴致,在清司面前挥挥手:“记不记得我是谁?”
清司听见有人呼唤自己,不耐烦地掀开眼皮。他斜了玉藻前一眼,接着又闭上眼睛,“啪”一声重新靠回八岐大蛇肩上:“你是狐狸。”
他在八岐大蛇肩上靠了半晌,猛地弹起来,指着八岐大蛇对玉藻前说:“他是骗子!”
玉藻前幸灾乐祸地笑起来:“八岐大蛇,你什么时候惹他了?”
玉藻前没能高兴太久,清司昏昏沉沉地醒过来,拽住了他的袖子:“玉藻,我想看看你的耳朵。”
“不行。”玉藻前一口回绝。
“我要看你的耳朵。”清司目光坚定:“不然我摔了你的拂尘。”
玉藻前:“……你在威胁人的时候倒是逻辑清晰。”
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
继八岐大蛇之后,玉藻前同样屈服于清司的强盗理论。
玉藻前拨开自己鬓角的长发,他敛起妖气,一对毛茸茸的狐狸耳朵从发丝间冒出来。兽耳呈三角形,长着一层绵软的银白色绒毛,毛发细腻而柔软。
清司伸手摸了摸玉藻前的兽耳,含含糊糊地说道:“像小狗一样……”
“我是狐神。”玉藻前板着脸纠正道。
清司眯起眼睛,眼角和鼻尖都透露出醉酒般的浅红色。他改口:“小狐狸。”
玉藻前紧蹙的眉心渐渐松开了,他将头靠近清司,轻轻蹭了一下清司的手掌。
当日下午, 清司渐渐清醒过来。
他尚未睁开眼,就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草药香味。神社外, 玉藻前正在烹煮采集而来的仙草, 将草药熬成汤汁,便于人类饮用。
清司眨了眨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八岐大蛇肩上。八岐大蛇凝视着清司, 一张脸绷得面无表情, 能乐面具般僵硬。
清司又眨眨眼睛, 确定自己并没有看错人:“……八岐大蛇?”
他刚刚从昏睡中清醒,尚未完全摆脱醉意。人间的食物能缓解仙力沉醉的症状, 八岐大蛇扬了扬手指,半个巴掌大的橘子飘飘忽忽地飞到他手中。
八岐大蛇剥掉了橘子皮, 将它递给清司。
清司:“……”
这个世界似乎有点不真实。
清司从八岐大蛇手中接过橘子, 囫囵吞枣地吃掉了它。
玉藻前已经烹煮好所有仙草,他们并未采摘太多,煎制的草药差不多够十多人服用。
“清司?你终于醒过来啦。”玉藻前说着推开神社大门,走进室内:“感觉好些了吗?草药已经煮好了。”
“我睡了很久吗?”
“三个小时,外面的天色还没暗下来。”
清司撑着八岐大蛇的肩膀,站起身:“现在把草药送到山下去吧,试试它是否有效。”
因为疾病猖獗,山下近几日一直有些动乱, 山路上有强盗潜伏。而清司和玉藻前身中结缘诅咒, 不嫩分离超过一里, 否则双方都会感觉到撕心裂肺的剧痛。
“好, ”玉藻前对此并无异议:“既然这样,我陪你一起下山吧。”
附近的村民都知道清司是狐神的祭品,为了不让他们猜到身份,清司戴上斗笠,将白纱垂了下来,挡住脸。
清司走到神社门边,突然停下脚步:“八岐大蛇,你和我们一起走吗?”
八岐大蛇一声不吭地戴上斗笠,半晌才哼出一个鼻音。
“嗯。”
玉藻前已经提前将棕褐色的草药倒进木桶中,他在筒壁上贴了一张符咒,木桶立即轻飘飘地浮了起来,平稳地漂在空中。
他们顺着白石铺就的阶梯走到山下,一路上都没有看见人影。
直到抵达村庄外围,清司才远远地看到了一名坐在路边的小女孩。她怀中抱着牛犊,满脸泪水,看到清司一行人后扬声询问:“你们要买牛犊吗?秋天刚出生的小牛……”
直到清司他们走近,小女孩终于看清了走向自己的三个人。
为首是一名少年,在他身后,立着一名身形高大的男子和一名戴狐狸面具、看不出性别的人。少年头上戴着一顶斗笠,白纱轻飘飘地垂落下来,身形清瘦得似乎能被一阵寒风吹走。
少年开口了:“这个村庄的路上为什么空无一人?”
小女孩在村口守了整整一下午,这才终于看到活人。
“村里的大部分人都染上了怪病,没有医师敢来这里……”她抹去脸上的眼泪,回答:“我想去隔壁村庄请医师,但他们说,医师要付一吊钱才愿意过来,所以我必须卖掉这头牛……”
“你家里有病人吗?”
“嗯,我的祖母生病了。”
“带我们去看看。”
小女孩站起身,她一边牵着牛犊,一边带清司一行朝自己家中走去。
村庄内的场景异常凄凉。
接近年关,村庄内本应人潮汹涌,但此时此刻却异常清静。寒风吹过无人的田间小道,刺得骨头生疼。
在小女孩的带领下,清司他们走进一间破败的院子里。小女孩推开房门,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正守在门后。
他手中握着一把锋利的小刀,正谨慎地
透过门缝,望向室外。
看到清司等人后,他被下了一跳。
“凉子!你怎么把陌生人带进家里来了?!”他牵过凉子手里的牛犊,责问着自己的妹妹:“这三个人是怎么回事,他们从哪里来的?——不要让他们进来!”
清司将状叹了口气。
他握着垂在脸旁的绳结,用力一扯。绳子猛地收紧,将清司面前的白纱提了起来。
白纱一层层上升,露出藏在斗笠后的面容。清司略微低下头,逆着朦胧的夕阳看向小男孩。
“好眼熟的长相……”小男孩曾围观过祭品入山,他立即想起了这张令人难忘的脸:“你、你就是狐神的祭品吧?!我记得你的脸!狐神大人没有把你送去往生吗?”
清司没有理会小男孩的疑问:“既然知道我是谁,就乖乖让路。”
“等等!你不能进去——”男孩见清司要进去,连忙制止:“祖母生病了,会传染给你们!凉子,过来帮我拦住他们啊!”
“别吵,我们有药,是来救她的。”
清司将一根手指抵在嘴唇上:“别担心了。”
说完,清司侧身从男孩身边走过。
男孩的家是一间木材搭建的小房屋,房顶用涂了棕油的茅草组成,房间内异常阴暗。
男孩的祖母,正躺在房屋最深处的小房间里。为了不把鼠疫传给自己的孙辈,她将自己关进小房间中,不允许两名孩子靠近。
因为从外面传来的喧闹,男孩的祖母被吵醒了:“菊次郎,是谁来了?”
“三个不认识的人,他们好像是医师——”菊次郎焦急地高声回答道。他被玉藻前拦在身后,急得跺脚:“你们不要靠近!会感染的!”
八岐大蛇轻松地拎着装有草药的木桶,跟在清司身后,两人走到小房间旁。
清司顺手从餐桌上取来一个阔口粗瓷碗、一个木汤勺,将木桶里的药液装进小碗中。他端着小碗,敲了敲房门:“老人家,请开门。我们带了药水过来,能治疗你的疾病。”
房间中传出迟缓的脚步声,脚步声逐渐靠近,菊次郎的祖母走到房门边。
清司正准备将碗从门缝中递进去,谁知菊次郎祖母却并未开门。
她站在房门后方,远远地对清司说道:“您放在地上吧,我自己开门拿。这怪病太厉害了,要是靠近医师,恐怕您也会被我传染的。”
“好。”
清司将粗瓷碗放在了地上,后退几步,远离那扇门。
菊次郎祖母确定清司离开后,伸出一只手,颤颤巍巍地将碗端进去。她手上有黑色的脓包,正是鼠疫的症状。
清司用手怼了怼身后的八岐大蛇,小声问:“这个药多久可以见效?”
“即时。”
八岐大蛇的回答简洁明了。
八岐大蛇话音刚落,房门内就传出了一声惊叹。菊次郎的祖母拖沓着脚步走到门边,她打开锁扣,满面诧异地伸出右臂:“病症……真的消退了!”
她手上的黑色脓包正肉眼可见地迅速消退,慢慢恢复成正常的皮肤。
“太好了!”菊次郎欢呼一声,拉起他妹妹的手,冲到屋外。外面响起木屐踏在地面上的响声,以及菊次郎的呼喊:“凉子,快去告诉村里的其他人——!”
菊次郎和凉子将消息通知了每一户人家。
这个村子人数总共也就二十多人,大约有一半人患上了鼠疫。病人们得知这个消息,都渐渐朝菊次郎家聚拢过来,在他家门外围成一圈。
清司借用了菊次郎家的粗瓷碗,在两个孩子的帮忙下,将草药传到病人们手中。
他依旧戴着斗笠,其他村民都看不见清司的面容。
“太神奇了……
”一个村民目睹手上的脓包渐渐消失,哑然地望向清司:“您是医师吗?”
清司模糊不清地回答道:“我是受到狐神托梦的人。”
“狐神?!占卜结果是准确的!”
“神明大人果然没有抛弃我们,有救了!”
“狐神大人是这片山林的守护神……”
除了八岐大蛇和玉藻前,只有菊次郎知道清司是狐神的祭品。
待人群渐渐散去后,菊次郎挤到清司身边,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哥哥,你见过狐神大人吗?”
清司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玉藻前一眼,如实回答:“见过。”
“狐神大人长着狐狸的脸吗?还是和我一样,长着人类的脸呢?”
清司听见这个问题,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玉藻前。
“是个很厉害的人。”清司知道玉藻前听觉敏锐,能听到自己的声音。他故意举起手在头顶晃了晃,摆成耳朵的形状:“有一对可爱的大耳朵。”
菊次郎的眼睛亮晶晶的:“您摸过吗?”
“嗯。毛茸茸的,像小狗一样。”
玉藻前:“……”
第二日清晨。
昨日,清司他们只采摘了足够一个小村庄服食的仙草,为了熬制更多汤药,他们不得不再次前往高天原,采摘足够的仙草。
玉藻前和八岐大蛇率先迈入高天原的地界,清司紧随其后。
神明无需通过睡觉补充体力,因此高天原没有夜晚。这里永远都是日光明媚的白天,云雾浸没在暖融融的太阳中,散发出淡淡的光辉。
他们需要的仙草在高天原颇为常见,三人很快就采摘了一大把,清司用「空谷」将它们送进稻荷神社中。
对清司的行为,八岐大蛇一直不置可否。
他见玉藻前渐渐走远,对站在自己身边的清司说道:“宿主,当你遇到危险的时候,我没有保护你的职责。所以当你遇上危险,我不会保护你。”
清司敷衍地点点头:“是是是,我知道了,你不用一直提醒。”
在他们身后,架设在云雾中的楼阁影影绰绰。云雾迷蒙,一只巨兽模样的生物突然从云层中探出头来。
“……八岐大蛇,你看那只东西,是不是‘仙兽’?”
八岐大蛇猛地回过头,果然看到了一只藏在云端的灰色巨兽。
仙兽,高天原的守卫者,通常三五成群、结伴行动。它们受伤后,会发出鲸鸣般的声音,向守卫在附近的同伴求救,让闯入者陷入非常危险的境地。
那只仙兽的视线在一行人之间来回巡视,最终锁定了清司。
它长嚎一声,几步朝清司冲过来。
仙兽外形类似放大三倍的大型猛兽,颈部戴着颈环。这是因为它们兽性尚存,为了控制仙兽,掌管高天原的天照大神特意制作了这种抑制灵力的项圈。
玉藻前听见了仙兽的吼声,他转过头来,狐火在掌心熊熊燃烧。
玉藻前尚未行动,八岐大蛇已经一手挥向仙兽。他指甲长而锋利,瞬间砍断了仙兽伸向清司的巨掌。
在砍断仙兽前掌后,八岐大蛇揽住清司的腰,轻松地将他抱了起来,夹在手臂和侧腹之间。
清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