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康把苏辰周围防备的密不透风,坚决不给别人陷害王爷、挑拨王爷和其他主子关系的机会。
苏麻喇姑说这个是猪蹄子,那个是猪大肠,两位在草原上生活时间不短的女人闻言,表情皆是寻常。
太皇太后更吃过猪蹄,但因为年纪大,太医建议不要吃太多油腻之物,也仅仅是在之前吃过一点卤的猪蹄罢了。
今天这个,看起来却不是一般的美味。
太皇太后忍不住食指大动,对自家女儿道:“看到了吧,这才是辰儿小小的一面。”
淑慧公主笑,这算什么,不就是吃的稀奇古怪了点吗?
她没要宫女送上来的筷子,直接下手拿,猪蹄是烤好就送来的,还很烫,但淑慧公主面不改色,吃了两口也就习惯这个温度了。
“好吃,”大快朵颐之下,淑慧公主笑道,“如果再配上我们那儿上好的马奶酒,就更美了。”
太皇太后看着她的吃相,宠溺的笑笑,转头跟苏麻喇姑吩咐了两句。
“马奶酒来了,”片刻后,苏麻喇姑拿了一壶宫女端上来的酒,“公主,这还是您去年叫人送来的,主子不舍得喝,一直放到现在。”
“那还能喝吗?”淑慧公主端起酒杯,小小尝了一口,“还能喝。额娘,趁着这段时间我在宫里,这些酒我陪您喝完,对了,您那库房里还有什么好酒,我可以一起陪您喝了,免得放坏了。”
太皇太后笑道:“我的东西你别惦记,将来都是玄烨的。”
“好偏心的额娘,”淑慧公主夸张说道,“从福临走了,您心里就只有玄烨了,连女儿也要靠后。”
太皇太后脸上的笑容变得浅淡,道:“好好的日子,提他做什么。”
端起苏麻喇姑给她面前倒的一杯马奶酒仰头喝了,无事般拿起叉子,叉了一块小小的猪蹄筋吃起来。
“额娘,您真不能原谅福临吗?”淑慧公主吃着很香的猪蹄也没有那么香了,“他不是个坏孩子,以前,他只是在政见上和那些议政王大臣、八旗贵老不同罢了。”
“这还是罢了,他难道想翻天吗?”太皇太后扔下手里的叉子,慈宁宫霎时间落针可闻。
苏麻喇姑镇定的把跟前伺候的人都带出去,到外面才发现自己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多少年,多少年没有想起过那个人了。
淑慧公主还想再说什么,太皇太后道:“别再跟我提个不孝子,以后最好你也只当他死了,在我跟前不要再露出半丝儿的口风。”
淑慧公主慢慢的拽下一块猪蹄上弹弹的肉放在嘴里,咀嚼着,含糊问道:“玄烨是不是还在怀疑?”
“宫外都说那不孝子去五台山出家了,我还时不时去那里祈福,他能不怀疑?”太皇太后想起儿子甩手不干因为一个女人消失的无影无踪的那些年,只她带着小小的玄烨撑在这宫中,那些艰难,到如今也难忘,“辰儿回来的这些年他才没在问过我关于福临的事。”
淑慧公主说道:“跟福临比起来,玄烨是个好阿玛。”
是啊,玄烨是个好阿玛,而且现在他也不执着于当年从没有得到过的父亲的关心了。
太皇太后收回沉思,说道:“以后记住,别跟我说他的事,玄烨对这后宫的掌控比前些年全面的很了,说的多了难保不被他知道。”
那样不负责任的阿玛,太皇太后不希望孙儿去跟他相认。
在她这里,那个儿子就是躺在皇陵中的那具尸身。
淑慧公主还是前两年听见过一些消息,她不敢在信里写给额娘,但没想到如今提起来额娘还是这么反感。
第二份烤猪蹄和烤肥肠,苏辰让连山去给皇太后的慈仁宫送去,第三份才是给他阿玛的,让归宁给送过去。
归宁回来时,就凑到苏辰跟前低声说了句:“王爷,奴才去的时候,皇上的心情好像不太好。”
保成坐在苏辰旁边,听见了说道:“可能还是因为开海的事,如今不仅沿海那几个省的都督上了折子力阻开海,广东、广西两个督抚也上了折子。”
跟辰亲王交朋友的两个纨绔面面相觑:和王爷一起吃饭这么刺激的吗?
保清发表意见道:“他们是见阿玛开海的主意坚决,不想丢到自己的好买卖吧。要我说,这些不听话的人就该给几个好果子尝尝。”
他的好果子就是类似揍一顿之类的。
纨绔鹿宁和纨绔岁彦往边上瑟缩了一些,拉拉听得认真的黄义:你都不觉得这些话太秘辛了吗?
黄义不认识这俩人,但知道王爷和他们玩得好,他很相信王爷的眼光,想着他们俩肯定有不为外人所知的可取之处。
被人拉扯袖子也不恼,还把一串凤梨鹿肉串给了岁彦:“挺好吃的。”
这家伙,是不是傻?
那边的张廷玉,更不像是和他俩的一路人。
王爷的邀约,看来以后是不能轻易答应了。
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们俩如此优秀,只是被家人塞进来混人头兼跟王爷皇子们打好关系以后好躺平的,竟然这么入了王爷的眼。
苏辰一抬头,看到缩边上的俩鹌鹑,喊他们过来:“别光吃,记得喝饮料。喝不惯这个的话,还有木樨清露。”
之所以跟这俩玩得不错,主要是因为他们身上有一种不同于其他纨绔子弟的气质,简单点来说就是很像前世上学的时候普普通通的同学的那种感觉。
苏辰想着就笑了,不知道自己有一天也会把普通定义的这么费劲。
鹿宁、岁彦看见王爷笑,整个人才微微轻松下来。
一场烧烤宴就这么愉快的继续进行着,过戌时才吃完,苏辰亲自安排人送他的这些同学们回去。
张廷玉上车的时候被王爷叫住了。
“明天的策论作业,能不能麻烦廷玉你多写一份?”
王爷的话说的很客气,但这内容却一点都不客气。
苏辰看张廷玉略微呆住的表情,不由在心里给他配了一副图:早知道还有隐藏任务,人家就不来了。
张廷玉躬身道:“如果皇上允许我给您代写课业,自无不可。”
就知道作为清朝时期唯一入了贤良祠的汉臣,你没少学你老爹的古大臣之风。
苏辰笑道:“我跟阿玛说过了,我阿玛说可以。”
接下来还有一句话是:朕在这方面就不指望你了,毕竟大清的王爷不会写文章又不会没饭吃。
激将意味太浓,苏辰就不跟张廷玉转述了,免得人家以为他是个傻子。
送走同学们又把自己的策论课业落定,苏辰才转身回殿内安排弟弟们,喝多的保清直接让他在这边睡下,还清醒的胤祉想跟这儿住也给他安排了房间。
至于更小的小六和小七,苏辰直接把他们打包送走。
终于安静下来,回到屋里才想起来胤禛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复康,复康。”
苏辰到门外喊来复康:“你去翊坤宫一趟,叫胤禛回来睡觉。”
复康答应着去了。
保成从一边走来,哼道:“哥,我现在都忍不住吃醋了。”
苏辰闻到他身上的烧烤味以及淡淡的酒味,皱眉道:“怎么还不回去换衣服?”
“我今天也要睡养心殿。”微醺的弟弟任性说道。
“好好好,”谁让我有一颗操不完的慈父心呢。
苏辰让人去给保成安排房间,又让平澜去毓庆宫给他拿换洗的衣服。
忙忙叨叨的再次注意到时间的时候,已经是戌时正了,保成在帐子内安稳的睡着,叫平澜等人在外面守好,苏辰出来才发现胤禛还没有回来。
他刚出养心殿西侧门,复康从外面进来,见了礼忙回道:“小公主可能撑不过今天晚上,皇贵妃伤心不已,四阿哥被拉着,走不开。”
苏辰皱眉,“我去看看。”
说着迈步。
在翊坤宫外面碰见皇阿玛的御驾,苏辰停下来见礼,随后才跟着阿玛一起进了翊坤宫。
小公主住在东侧的配殿里,外屋聚集着一群太医宫人,弥漫着浓重药味的里屋,放着小公主的小床边,苏辰和他阿玛一走进去,就看见皇贵妃已经哭得鬓横钗乱。
胤禛站在旁边,小脸紧紧绷着。
“皇上,我们的女儿---”皇贵妃转头,声音沙哑喊着,起身欲见礼,人一软就倒在地上。
康熙伸伸手,仅捞住佟佳氏一只胳膊,宫女嬷嬷惊呼着齐齐涌上来将她们娘娘拉起来,刘嬷嬷更是眼眶红红道:“娘娘,娘娘,小公主已经是这样了,您可不能再有个好歹啊。”
康熙转身道:“梁九功,叫太医来。”
苏辰这时候上前,道:“阿玛,您带皇贵妃先去休息,这边我照应着。”
康熙早就知道小女儿的情况,活不下来,这个结果他接受的很快,说天家无情也罢说他本来就不欢迎这个孩子的到来也罢。
此时此刻,他不想自己才十几岁的儿子守着即将死亡的妹妹。
没有担心皇贵妃可能因此而对辰儿的算计,只担心这对才十几岁的辰儿不好。
“这边有太医守护,你带胤禛回去休息。”康熙说道,不容置疑。
旁边的皇贵妃的心腹动了动嘴唇,冒死跪在地上,道:“皇上,难道就让小公主这么孤零零的走吗?”
康熙眸色一厉,梁九功马上过去将此人堵住嘴连拖带拽带了下去。
“一会儿皇贵妃醒了,朕会和她守着小公主,”康熙对这一屋子奴才说道,“你们去给皇贵妃准备一锅参汤来。”
这是一定要拉着皇贵妃陪女儿走了。
随后,他才对苏辰道:“辰儿,带着胤禛回去休息吧。”
苏辰只好点点头。
其实他不觉得自己是小孩子不好面对死亡场景,只是胤禛才这么小,他不想小孩子面对死亡。
走前,看了看床上面色已经苍白的小小婴孩,苏辰心头一叹,如果她出生在现代,有很大的几率不会死吧。
但这么小的生命,如果没有父母之爱,在宫中的消逝可能就如同暮春的时候落了一片桃花那么简单。
小公主夭折之后,佟佳氏倦怠了不到半个月,之后竟然渐渐恢复了她怀孕之前的状态,不仅把胤禛的吃穿用度安排的样样妥帖周到,连惠妃照顾的八阿哥也被她关注一二。
惠妃不介意皇贵妃对八阿哥的关心,偶尔还会送八阿哥去翊坤宫陪皇贵妃住几日,私下里,惠妃跟延禧宫的妃嫔们说:“只要是能让皇贵妃尽快走出丧女之痛,咱们能帮上的就帮一帮。”
八阿哥比四阿哥年纪小,却比他更会说话讨人欢喜,一段时间后,皇贵妃果然展颜许多。
桃花落了,结出小小的青桃来,渐渐的,指甲盖大的青桃长大了。一日放学,苏辰看见桃树上青青的桃子,就想起盐渍的青梅来,回去的脚步一转就朝着乾清宫御膳房而去。
两日后,早晨,苏辰洗漱完了正要吃饭,御膳房的小太监提着一个白瓷坛子过来给他送盐渍青梅。
小太监是郑春喜的徒弟,叫秋明,郑春喜经常派他来跑腿儿,跟这边很是熟悉。
秋明把坛子放下来,巴拉巴拉说了一通这个盐渍青梅的好处,而后才抱着王爷给的赏赐高高兴兴的走了。
下午,秋明正跟几个小太监在御膳房后厨分转笔刀,这就是上午他得的王爷的赏赐,随着铅笔的普及,转笔刀却成了十分难得的一种好物什。
满宫里,也就只有内造处和王爷那里有。
秋明早想要了,趁今天去给王爷送东西要了这个赏赐,王爷足给了他一把,正跟交好的伙伴们分着的时候有人跑来说:“养心殿的紫簪姐姐找。”
她不是一直鼻子长在眼睛上的吗?
秋明心里疑惑,把转笔刀跟伙伴分了,才出来,果然在左边的一处窄道里看见紫簪。
“紫簪姐姐,您要找我吩咐一声,我就到您眼跟前去了。”秋明转头打量着这隐蔽性很好的地方,心中打起十足的警惕来。
紫簪淡淡一笑。
真有这么客气的话,会让我等这会子。
“也没有什么大事,”她说道,“王爷吃着郑大厨做的盐渍青梅好吃,叫我过来问问还有没。”
秋明:我早上给王爷送的那一坛子,可足足有五斤呢。
他师父可喜欢王爷了,王爷想吃的东西,凡是能做的,哪次不是量足足的?
“别是紫簪姐姐想吃,故意拿王爷说事吧。”秋明小声说道。
紫簪面色一冷,道:“王爷和我说的话,容得你质疑?”
本来打算跟这个小太监悄悄买一些的,现在被他这么说,她不直接白要还容易叫他多想了呢。
“有没有,一句话,别让我告诉王爷好听的来。”
秋明叫她这样子唬住了,心里嘀咕几声,笑道:“还有些,不多了,只有大半斤的样子。”
“便这一些吧。”紫簪说道。
等秋明抱着一个更小的坛子来,紫簪闻到了这股清清爽爽的气味,隐隐不舒服好些天的胃部瞬间舒服许多。
佟佳府。
佟国维从朝上回来,便将心里的怒气全部发泄出来。
“阿玛,是不是妹妹那儿有什么事?”佟国维次子德克新走进来,将阿玛踹倒的椅子扶起来,又给倒了一杯茶递到阿玛手边。
佟国维接过这杯凉茶一饮而尽,把茶杯狠狠磕在桌子上,道:“四阿哥,白养了。”
德克新皱眉,他见过四阿哥两次,每次留下的印象都不错,那应该是个比较好拉拢的孩子。
“现在有了新的靠山,想反噬呢,”佟国维冰冷笑,“日前你妹妹给小公主做了场法事,叫他这个当个哥的抄一些经文,那孩子竟然告给了辰亲王,辰亲王跟太子穿一条裤子,自然不希望我们好,转头就找皇上说了此事。”
“皇上怎么说?”
“皇上也太宠着辰亲王了,免了四阿哥抄写经文,又把你妹妹叫过去训斥了一顿。”佟国维今天下朝后去见了女儿一面,当然这是在皇上允许的情况下。
尽管如此,得知此事后佟国维还是觉得皇上太偏心。
女儿只是叫四阿哥抄一些经文,目的也不过是想让他别忘了那个早逝的小妹妹罢了,怎么在皇上眼里就成了荼毒皇家阿哥?
隆科多从外面进来,他已经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说道:“阿玛,二哥,我早就说过四阿哥指不上的,咱们不如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看看其他的皇子。”
佟国维还没有完全发泄出来的怒火正好能冲着他去,一把将杯子扔过去,骂道:“逆子,皇上春秋鼎盛,再不济还有太子爷,谁教的你这些大言不惭的话?”
第134章 谁的孩子
“没谁教,我只是这两天听了些比较有趣的说书故事。”隆科多也不躲避,茶杯砸到他胸膛上发出一声闷响滑落在地摔成两半。
隆科多不在意的拍拍胸口,道:“前天说书先生讲的是汉朝太子刘据的故事,昨天是唐太宗李世民的太子,李承乾。还有谁来着,李建成吧,李弘,公子扶苏等等吧,儿子特地问了说书先生,他说挺多的。”
“你个孽子,”佟国维气得脸红脖子粗,“你眼中还有天家吗?今天我正好打死了你,免得以后跟家中招来灾祸。”
德克新赶紧拦住阿玛,但对隆科多这样的想法,却也是震惊的,毕竟皇上对太子花费的心血,让他们从来都不敢作如此想。
隆科多道:“阿玛,你急什么,儿子只是私下里跟您说说罢了,在外面您照样当您的好臣子好舅舅。”
佟国维指着外面道:“我看你是上次没有学乖,现在,你马上去给我闭门思过。”
隆科多离开了,离开前却还说道:“阿玛,你好好想想吧。”
“不要因为姐姐养了四阿哥,就因此而做下决定。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什么时候重新选择都不晚。”
咚一声,又是茶碗摔碎的声音,同时响起的还有佟国维的怒声:“滚。你个找死的东西!”
隆科多笑了笑,嘴上骂的厉害,心里其实已经认同了吧。
没有亲外甥根本不算问题,正因为没有亲的,被他们佟家选择的才会更加谨慎对待他们。
当然,现在皇上还很康健的呢,想这个问题有些早。
但有些话不说出来,就不意味着从来没有想过。
天际一轮圆月洁白明亮,似乎给夜间的一景一物披上一层薄纱,康熙临时查了几十份沿海省的督抚资料,过了平常的宿头反而没有多少睡意了。
梁九功身后跟着两个手端托盘的小太监进来,“皇上,王爷知道您这两日睡得晚,叫御膳房给准备了银耳莲子羹,还有两样御膳房才研制出来的点心。”
精致的莲花碗里放着三颗圆溜溜的金黄糕点,康熙洗了洗手,来到餐桌边,拿一块切好的尝了尝。
梁九功在旁介绍道:“这是蛋黄酥,以红豆沙或是芋泥包裹咸蛋黄做的内馅儿,这个,就是芋泥馅儿的。”
把另外切开的一个夹出来一块儿放到碟子上。
康熙笑道:“这么大了还知道吃的,也只有朕这个儿子了。”一会儿问道:“养心殿和毓庆宫,这些日子没有发生特别的事情吧。”
意识到儿子长大后并不会就把各种事情处理妥帖,他特地吩咐梁九功在养心殿、毓庆宫多安插了些人手。
梁九功正有一件事不知道要不要报,这时便有些犹豫。
康熙舀了一勺莲子羹,道:“有话直说。”
梁九功后腿两步,躬身回道:“三月十一,辰亲王请同窗吃烧烤宴,大阿哥等人那天也去了,因为醉酒,大阿哥当日便宿在了养心殿。似乎,您给王爷的那个宫女儿,跟着大阿哥单独处了半个时辰。”
说起那天,康熙印象深刻。
正是在那一天,暗绣阁的一名暗卫送来了姑母和皇祖母谈到阿玛的那份记录。
慈宁宫有他的人,且是暗绣阁的,康熙当初放这个人,并非是不放心祖母,他一开始的目的,就是想要知道他的阿玛到底是死了还是出家了。
只凭着宫外那些说顺治爷当年是出家远离的宫廷的话,他不会相信的,让他产生怀疑的是,祖母好几次在他阿玛祭日那天的表现。
皇祖母,对阿玛的祭日从来都是可有可无的。
康熙自然产生怀疑,但每次有怀疑,他都会在内心否定自己的猜测,因为他当了皇帝之后,实在无法想象是什么能让一个帝王冒着天下大乱的风险,将所有的担子都一股脑儿甩下。
梁九功是顶着压力才说起那天的,虽然不知道那天皇上是看到了什么消息以至于到现在,只是提起那天还在生气。
康熙回神,拿了一块芋泥馅儿蛋黄酥吃着,道:“你继续说。”
梁九功:“就大前天,养心殿的人来递信儿,说是那紫簪,私下里偷偷找了太医,还跟太医暗示,她的肚子里是怀了辰王的骨肉。”
康熙眯了眯眼睛。
“紫簪么?”
梁九功知道万岁爷肯定是已经不记得那宫女儿的长相了,转身去他放东西的地方扒拉出来一副画像。
因为可能是要伺候王爷的,他这里都留着专门的画像、家庭背景的底子。
这副小像里,女子穿的是一身淡紫色的旗袍装,五官不错,整个人给人一种精灵的巧劲儿。
康熙想起来了,他当时给儿子挑人的风格是精灵和温婉,精灵的或许能跟辰儿志趣相投,温婉的可能与他互补。
总之先看看他喜欢什么样的,以后指婚嫡福晋的时候也好选个合适的。
在他跟前时跟鹌鹑一样的一个女子,竟然有胆子戏弄他的儿子!
“这事儿,”康熙慢慢的喝着莲子羹,问道,“保清可知道?”
梁九功迟疑片刻,道:“大阿哥似乎知道一些,他说会找机会跟辰亲王要了紫簪过去,不过,大阿哥当时便叫人偷偷给紫簪送了一份打胎药。”
“这个逆子,”康熙说道,但从声音却听不出喜怒。
入睡前,康熙吩咐梁九功,“明天上午大课间,叫辰儿和保清一起过来。”
梁九功躬身,“嗻。”
上午的课从辰时四刻,也就是早上八点钟开始,到巳时二刻第二节课结束,中间有一个两刻钟的大课间。
习惯了现在的上课作息之后,每天大课间,文华殿西侧的操场上都会聚集不少学生。
这里有两个篮筐,旁边还堆有一筐子叫宫外的科技发展馆做的篮球,苏辰一开始给同学们示范了一下投篮,讲了讲篮球的规则之后,这里每到大课间都很热闹。
苏辰的手还没有摸到篮球,一个小太监脚步飞快的跑到了跟前,在他耳边说道:“皇上叫您去光明殿。”
苏辰把篮球捞起来,扔给旁边的岁彦,“你们先玩着。”
走到文华殿的小侧门,苏辰看见了从后面大步而来的保清,笑道:“阿玛喊的你和我?叫咱们俩有什么事?”
这些天保清还挺乖,他们俩也没有起什么冲突。
苏辰想不明白有什么事需要找他俩一起说,保清心里七上八下的,见大哥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心头嗵嗵的更厉害。
“可能是有什么事要交代我们做吧。”保清说道。
苏辰点点头,奇怪地看了保清一眼,“你的声音是不是在发抖?”
保清:这人还是跟小时候一般讨厌。
“我只是渴了,”他说道。
怎么跟个刺猬一样?
苏辰耸耸肩,在前面走了。
正大光明殿,西侧,康熙面前陈列着一张小小的圆桌,圆桌上冰盆烟雾袅袅,上面有镇着的荔枝和切成小块的西瓜。
苏辰走过去就拿起一块西瓜啃着,问道:“阿玛,把我们约到这么正式的地方,您是有什么任务要交代。”
可能孩子长大了都没有小时候那么惹人喜欢,康熙一看辰儿这不修边幅的样子就皱眉:“坐那儿慢慢吃。”
苏辰哦了声,乖乖坐下。
怎么着您了心情这么差劲。
正吃着西瓜呢,外面又进来几个人,前面的是一个被侍卫押进来的人,逆着光一直到跟前苏辰才看清这人是紫簪。
苏辰一下子咳咳起来,别是这个心思比较高远的宫女,过来勾引阿玛了吧?
这要传出去,可得有好听的话编排了。
紫簪双腿发软,她知道自己只能抓紧辰亲王才有可能活,有可能成为人上人的活。
到近前就只直勾勾的看着苏辰:“王爷,您救救奴婢。”
说这话时,她双手不太明显的按在腹部。
希望王爷会意识到他们之前的牵扯,并且把这个当成他自己的孩子。
苏辰没看懂她的意思,转头问道:“阿玛,怎么回事儿啊?”
康熙恨铁不成钢,这样的辰儿,以后还不被他这些像保清一样的兄弟们给撕了。
“保清,你来说。”
听见这句话,保清心里不再庆幸,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道:“阿玛,儿臣知道错了。那天儿臣多饮了几杯住在养心殿,这个宫女半夜里去送茶,儿臣,儿子一时糊涂。”
说罢,保清双手撑地把额头磕在漫着金砖的地面上,磕的邦邦响。
苏辰捧着手里的瓜,总觉得这个瓜切的有点大,吃不下。
紫簪也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很是有城府的大大阿哥一下子把事情全突突了。
“保清,你快起来别磕头了。”苏辰关切。
听到大哥这充满关心的话,保清心头一阵感激,大哥果然纯善,自己真不是个好弟弟。
然后下一句就是:“你磕的可是金砖,把额头碰破了血染到金子上,以后不能抠出来换钱了。”
保清的动作僵住,表情抽搐。
大哥,我谢谢你哦。
康熙都维持不住脸上严肃的表情,你说你一个王爷,怎么会想到要把乾清宫的金砖抠出来卖钱的?
紫簪就完全没有心思多想了,她一看大阿哥承认的这么干脆,眼中立刻蓄积起汪汪一掬泪,难以启齿的说道:“皇上,并非奴婢要背叛王爷,那天都是大阿哥强迫奴婢的,但奴婢已经是王爷的人了。”
保清着急喊道:“你胡说,明明是你故意勾引我。”
“王爷,奴婢心里只有您,怎么可能去勾引别的男人?”紫簪看着苏辰,跪着膝行上前,但马上就被两个小太监拦住,她红着眼眶一直看着苏辰,哽咽道:“奴婢已经是您的人了啊。”
苏辰再次被西瓜水呛了一下子,然后接收到他阿玛严肃的目光:“辰儿,你有什么说的?”
“阿玛,我又不是傻,”苏辰看着紫簪,很是奇怪她的大胆,就那么肯定一个月前偷偷钻他被窝里说是他的人了就能把他唬住?
话说那天清早起来,发现自己旁边多睡了一个人,还把苏辰吓一跳,为此复康把当天值日的宫女太监全都狠狠地训斥了一顿。
当时紫簪一脸娇羞的看看他,也不等他把话说明白她抱着衣服就跑了。
后来好几次苏辰想叫住她解释一下。
因为紫簪的表现让他误以为,这个被阿玛派来有那个方面伺候意思的宫女其实还不通人事。
几次解释不成之后,苏辰就把这件事抛在脑后了,他不知道自己以后能不能说服阿玛别给他塞个媳妇让双方都有负担,但紫簪这样的人跟他身边做一辈子嬷嬷,应该也不会比出宫嫁人的日子过得差。
当然以后通人事的紫簪想嫁人,苏辰还是会给她送一份嫁妆。
但现在看紫簪这样肯定的说已经是他的人,也不像是单纯的以为躺一个被窝儿就能生孩子的人啊。
刚冒出这个想法,就见紫簪捂着肚子哽咽道:“奴婢已经怀了王爷的骨肉啊。”
苏辰的表情彻底迷茫了,半晌后不得不承认,还是他太天真。
“辰儿,这个孩子你可认?”康熙看向儿子问道。
苏辰:“我有没有跟她睡我还不知道吗?碰都没碰她一下,怎么可能会有孩子。”
等等,不会这个紫簪真的是那么单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