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大哥,硬生生看保清可怜,让了个老大的位置给他。
阿玛说的那些话,他才不信呢。
阳光明媚,御花园花团锦簇,各色蝴蝶时而显现,给一副夏末美景点染上灵动的色彩。
临水的凉亭中,康熙正手把手教苏辰练字,本来还算平静的御花园一角,没一会儿就热闹起来。
苏辰记住了拿笔的技巧,正说要歇歇,鼻端就嗅到一阵香风,然后一抬头,看见三五个打扮得鲜花一般的年轻女子结伴上来。
“嫔妾参见皇上。”
“见过太子爷。”
这几个年轻女子到亭子里来之后就见了一圈礼,因为位份低不清楚苏辰到底是什么情况,便也不敢胡乱向他见礼。
康熙正看小保成写的字,听到见礼的声音也没有抬头,只说道:“免礼了,都去别处玩去吧。”
现在康熙的主要精力都在朝堂上,后宫里的嫔妃份量重的也就是惠福晋和荣格格,这些去年进来的秀女们,平日想见到皇上很难。
此时有这么好的机会,女子们都不想退下。
“皇上,嫔妾们待会儿可以陪太子爷玩耍。”一个穿粉嫩衣着的女子笑着说道。
康熙抬头看了一眼,他对后宫的这些女子们一向很宽容,并没有觉得冒犯之意,反而还有些欣赏她这直来直去的性子,笑道:“不用了,你们自去玩。”
万岁爷两次赶人,女子们即便不怕也不敢留了,一个个低头施礼退下。
离开凉亭之后,女子们就分散走了。
“欣韵,你看见那个小爷了吗?”一青一蓝走在一起的两个女子中,微胖的青衣女子牵着路边茂盛的柳条,回头看了眼凉亭。
蓝衣女子仪态很端正,一回头一垂眼都像是有尺子量着的,闻言摇了下头。
微胖的青衣女子道:“也是,你每天除了看书还知道什么呀。听说、那小爷,是当年孝诚仁皇后生的嫡长子。”
欣韵眼中闪过抹惊讶,随即了然道:“怪不得能和太子爷一起跟在皇上身边呢。”
蓝衣女子兆禾,嗨了声,道:“你就不能好奇一点吗?我都好奇死了,明明早就s---的阿哥爷,怎么又回来了?”
欣韵突然道:“别说话。”看着前面的转角,喊道:“谁在哪里?”
兆禾赶紧捂住了嘴巴,就怕刚才自己那些话传出去让皇上不喜她了。
“奴才复康。”
一个穿着半旧太监服,八九岁模样的孩子跪着出来,低着头道:“惊动了两位贵人,还请贵人恕罪。”
兆禾松了口气的样子,欣韵的面色却更严肃了些,道:“好好的,干什么躲起来听我们讲话?”
“奴才是在那里修剪花枝,”复康指了指后面,“没有听到贵人们到来。”
欣韵点头:“这就好,干活儿就在外面,免得叫人误会了,于你不好。”
复康忙道:“奴才记住了。”
“走吧。”
欣韵拉拉兆禾。
走之前,兆禾又交代道:“回头可别瞎说,传出来一个字,我都饶不了你。”
欣韵看了兆禾一眼,不自觉拉开和她的距离,这皇宫里最容不下的就是什么话都要讲个清楚明白的蠢人,以后还是少和她来往。
两人走后,跪在地上的复康抬起头,干瘦的小脸儿上挂满了眼泪,他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就朝另一个方向跑。
紫禁城富丽堂皇,却也有光秃秃的破旧房屋,在御花园东北,就有这么一处宅院,住着的都是失势的老太监。
“师父,”复康推开一个露着个窟窿的屋门,关好了,才转身跪到只铺着一张破旧竹席的床边,对着躺在上面的老太监道,“咱们阿哥爷回来了,是真的。”
刘青本来昏昏沉沉的半睡半醒,听到这话一下子坐起来,枯瘦的手紧紧抓着床沿惊坐而起,“你说什么?”
复康抹了一把脸,扶着师父坐好,哽咽道:“大阿哥,咱们承祜阿哥,回来了。徒儿前日就听到了这样的流言,但那时候徒儿根本不敢相信。今天,听说皇上带着太子爷和一位小爷在御花园凉亭,我去远远的看了,那小爷,就是咱们承祜阿哥。”
“阿哥爷可还好?”听完,刘青脸上的神采都好看了许多,再三询问,“真的是阿哥爷?承祜阿哥没死?”
“真的,阿哥爷好好的,小身子骨如今看着可健壮了。”复康哽咽说道,“师父,我找个机会跟阿哥爷碰一面,阿哥爷知道了咱们现在的处境,肯定会把您治好的。”
当初阿哥爷死了,后来又出了那样的事,他们这些伺候的宫人,还真是四处流落,以往有多风光,主子一逝去,他们便有多招人厌。
刘青摇摇手,“不成不成,我一个老奴算什么东西,还叫阿哥爷费心?倒是你,年纪还小,咱们谋划谋划,你还去阿哥爷身边伺候着去。”
复康眼里的泪又下来了,不停地擦着眼睛,“阿哥爷对我们是真心的好,不会不管您的。”
刘青眼神飘远,想起了那个由他们照顾着的小孩,小小的孩子分外可爱,一点儿都不像天底下最贵重的小孩儿,偶尔还会叫他一声刘爷爷。
刘青嘴角浮现笑意,拍了拍复康的肩膀,道:“这里是皇家,那些话不要再提。天黑了,你去把内务府的赵德新请来。”
下午,和康熙小保成吃过午饭,苏辰就去他住的那屋收拾给黄义他们准备的礼物,等他大包小包出来了,才发现刚还能看见阳光的外面,此时已经是乌云聚集。
“没关系,下雨了也不耽误出门。”
康熙给儿子保证的话还没有落下,外面都大的雨点子就落了下来,瞬间的功夫,下成了噼里啪啦敲击屋瓦的瓢泼大雨之势。
苏辰一挎肩膀,看向康熙道:“算了阿玛,您还病着呢,等半个月后您再休息的时候,我们再出门吧。”
康熙一脸欣慰道:“辰儿真懂事。”
小保成还特别盼着出宫呢,小脸儿怏怏道:“不出宫了,我们玩什么啊。”
以前只要下雨师父又不修炼,苏辰都和他师父吃烧烤,看小保成这样儿,便提议道:“不如我准备烧烤咱们吃。”
康熙握拳在唇边咳了咳,提醒他的存在。
苏辰看了眼病弱的阿玛,道:“阿玛,你可以吃烤梨、烤苹果。”
康熙才点头:“听雨吃一些烤物,应该很不错。”
第19章 出宫
御膳房提供的梨很大,放在炭网上滋啦老半天也没熟一半,没有锡纸,不能直接放在炭火里烤烤梨的好味道要出来就不容易了。
苏辰不知道,他坐在那里照顾着好些烤物的样子有多像个大厨。
康熙靠在躺椅上,眼中含笑地看着忙碌的儿子。
荣广说,那山下的人都知道山上的老头儿,有个很会做饭的徒弟。
今天他才能尝尝儿子的手艺。
“阿玛,刚烤好的桔子。”小保成举着一串桔子过来,“大哥说烤桔子治咳嗽。”
这是江西新进贡来的桔子,个个皮滑金黄,烤着吃有些暴殄天物了,不过康熙掰开一个放到嘴里,温温热热的,甜中略带着一点酸,还不错。
吃了半个桔子,康熙指了指苏辰面前那一片烧烤摊,对周围的奴才道:“都去和辰亲王一起烤,今儿个不论大小,好好乐一乐。”
梁九功吩咐大家,“快点儿的,想吃什么挑什么。”
外面大雨瓢泼,西暖阁曲折的廊下,三五一堆的太监宫女们凑在一起烤东西,因见辰亲王连大蒜都烤了两个,他们也是各出奇招。
什么昨天放着的糕点,御膳房里拿来的大葱,都上了烤架。
苏辰烤了很多东西,有他自己腌的羊肉片、鹿肉片,还有皇宫里很少见的猪肉片,又有藕、茄子等各种蔬菜,搭配着特制的烧烤蘸料,连康熙都吃了不少。
乾清宫这边的热闹,也传到了慈宁宫,太皇太后刚笑着说辰儿回来皇帝眼见着都有了童心,便有人送来一盘子各色的烤串。
太皇太后很高兴,叫人送了不少赏赐到乾清宫。
下雨天黑得早,烧烤吃起来就到了黄昏时分,苏辰早已经吃饱了,窝在矮榻上和康熙一起看诗词。
保成则吃得小肚子鼓鼓,正蹲在另一头玩九连环。
苏辰看了一会儿就眼皮子打架,雨滴哒哒的,还有催眠的诗词,这环境的确很容易催人睡。
他其实刚才想跟着梁公公去书房找一些话本子呢,不过他阿玛是个拥有高级趣味的人,那书房里愣是一个话本子都没有。
苏辰严重怀疑,他阿玛打发时间的消遣书,就是这些诗词。
感觉身边的小人儿又打了个哈欠,康熙笑着抬起手给儿子背部拍了拍,不一会儿梁九功就小声提醒:“万岁爷,阿哥睡熟了。”
康熙低声吩咐:“找个力气大的,把辰儿送回去。这一天叫他操心了,找两个奴才在旁边好生守着。”
小孩子身体睡劲儿大,苏辰这一觉又到了第二天早晨,他揉着眼睛起来的时候,康熙已经上朝去了。
哎,皇帝不容易,生病了连一天病假都舍不得请。
苏辰洗漱好就到乾清宫正殿外的空地上开始打拳,然后去看他的那一亩红薯地,红薯块儿已经发芽,茂密地长了不小的一片儿,在晨风中微微摇晃着才两片的叶子。
虽然他想要红薯就有一大堆,但还是自己亲自种一种,能叫阿玛意识到红薯的高产,从而推动红薯的普及。
这些红薯,除了他就是连山和归宁照顾得勤快,到了红薯田边,连山、归宁拿铲子的拿铲子拿水壶的拿水壶,将一点红薯秧苗照顾得比御花园的名种还精细。
“连山,你不舒服?”
忙碌的期间,苏辰发现连山频频揉眼睛,整个人也有些没精打采的,询问是觉得如果不舒服就找大夫看一看,再给他两天假好好休息一下。
不想这一问,却把连山的脸色都吓白了,匆忙跪下道:“王爷,奴才没事,不耽误做事的。”
苏辰想起来前世看过的红楼梦,下人们病了就要移出去,基本上找不到好的修养场所,便道:“你别紧张,我不是赶你走的意思。只是如果不舒服,要提前说,我找太医给你瞧瞧。”
连山眼眶些微发热,感激道:“多谢王爷大恩,奴才应该只是没有休息好。”
苏辰继续看他的红薯,太阳高高升在空中的时候,才带着两个人回去。
小保成也起来了,他们两个就可以传膳吃早饭。
康熙的早饭便是早晨五点多钟左右吃的那一顿,等下朝了会再吃一些糕点垫肚子,因此只有中午、晚上他们才一起吃。
带着小保成吃过早饭,苏辰问:“今天想玩什么?”
小保成毫不迟疑,“大哥,我们去找保清玩。”
苏辰:“你又有什么主意?”
小保成可是专门在不对头的保清那儿放了打探消息的人,得意笑道:“我听说,他知道阿玛昨天陪我们一起吃烧烤,羡慕的不得了,今天要在延禧宫准备烧烤宴呢。我们去让他热闹热闹。”
苏辰摇头,可能是大人吧,很难理解小孩子觉得比较有趣的点。
不过既然要陪着小保成玩,苏辰决定按照他的思路走。
然而兄弟两个吃过饭没来得及跑到延禧宫,一身明黄色龙纹的康熙就大步走了进来,摘下头上的朝冠,对苏辰和小保成道:“你们两个,快去换衣服,咱们出宫。”
苏辰欢呼。
再次走在京城的街道上,穿着一身藏蓝色锦衣的苏辰,和好几天前头一次脚踏京城时的小叫化模样完全不同了。
只是看着街道两边繁华的店铺,还是会想如果没有找到个做皇帝的爹,自己在京城开店做生意的生活又会如何。
“要吃烧饼吗?”康熙见儿子看着路边,便问道。
想象着自家孩子以前在宫外的时候,想吃一个烧饼都没有的可能情景,康熙就觉得心里酸涩,想要尽一切可能去补偿他。
苏辰才没有过得像他阿玛想象的那么苦情,摇头道:“刚吃过饭,还不饿。”
“我要坐马车。”
这是走了一段觉得双腿发酸的小保成,一个侍卫想要过去牵小太子,被他眼神赶到了一边。
康熙回头,招手道:“陪你大哥再走一段。”
小保成慢悠悠走过来,他还是第一次走这么远的路,对苏辰道:“大哥,你以前都没有见过这么多人吗?”
苏辰点头,还真是好久了。
师父下山的时候他跟着下去过,只不过清朝的小县城,真的就是特别萧条的小县城,不像后世小小县城里也是人头攒聚。
况且现在的北京城,是堪称世界上都顶级的大都会,人来人往古色古香的街道,身处其中也别有一番乐趣。
“走到前面的路口,我们就上车。”看小家伙着实是累了,苏辰如此说道。
小保成心里的不愿也淡了些,大哥都没见过这么热闹的地方,就陪陪他吧。
到前面坐上马车,小保成低声跟苏辰分享秘密:“等上元节,叫二姥爷带来我们出来看灯。”
苏辰惊讶,上元节可是拐子高度出没的时节,保成这小家伙能出来?
提起二姥爷,咱们先去姥爷家一趟吧。
赫舍里大房的府上,察岱从二角门回了家,手里提着一串在街上买的小玩意儿,放到屋里,看着几乎堆成了一座小山的各色玩意儿,很想去求求祖父,带他去宫里找表弟玩去。
这些都是给他买的啊。
承祜现在长大了,他们应该可以经常带他在外面玩了。
怎么却到了宫里就见不了人了?
“少爷少爷,”小厮气喘嘘嘘的推开门进来,指着外面激动道,“大阿哥来了。”
察岱闻言,激动地就跑,跑一半又赶紧转身回来将桌子上那串小玩意儿提起来,一溜烟的消失在了门外。
小厮在后面追都没看见人影。
过赫舍里府就是为了喊上察岱和常海,康熙便没有下来,苏辰带着小保成进来了,去拜见了外祖母。
听说了外孙的来意,张罗着叫小丫鬟们给他们上茶上果子的老夫人,便又紧忙派人去叫察岱、常海来。
赫舍里老夫人和噶布喇只有常泰、常海两个嫡子,家里的关系很是简单,因此虽是大府,家庭的温馨感十分浓厚。
外祖父去了衙门,老夫人又要派人去叫外祖父回来,苏辰赶忙拦了,说道:“我们要去城外玩,马上就走了。”
赫舍里老夫人有些不舍,却还是笑着道:“好好,以后在宫里烦了,就出来叫你表哥和你小舅带你去各处逛逛。”
说着,又拿东西叫苏辰吃。
苏辰有些明白他阿玛为什么不下来了,这造成的效果,的确是有些轰动。
等察岱和常海出来,桌子上的茶点都摆十几道。
苏辰赶紧跟外祖母告辞了,决定再次来,就叫下人过来喊察岱。
看见表弟,察岱开心得不行,小泥炉、小哨子地给苏辰塞了个满怀,然后才发现表弟旁边还有个小小的表弟。
和保成不算熟的察岱笑了笑,从身上摸了摸,找出一个柳条编的蝈蝈笼给他。
保成低低的说了声“谢谢”。
以前他都觉得经常进宫看他的二姥爷和他是一家的亲人,现在看到小舅和这个表哥对大哥的态度,才知道他们和他更应该是亲近的人。
想来那些嘴碎的人说的都是真的,外祖母家里的人都觉得是他克死了母亲,所以并不喜欢他。
皇帝出宫了,即便只有一会儿的功夫,得到消息的宫里各衙门的氛围也不觉间松散几分。
翰林院,翰林掌院韩实,走到张英的桌子边,站在旁边看了会儿,问道:“册封辰亲王的圣旨,还没拟?”
张英起身回话:“梁公公传话时说了,皇上分外看重这道圣旨,叫下官务必好好拟写。下官需要好好斟酌,明天早晨之前能写出来。”
韩实说道:“皇上喜欢你的文采,你不要辜负了。”
张英道:“是”。
韩实又问:“关于落辰亲王,你了解多少?”
皇上封亲王的旨意下来之后,前朝后宫议论的就都是这位了,张英奉命拟册封的旨意,却也没有着意去打听。
“下官所知了了”,张英说道,“不过应该够用。”
韩实感觉张英就要交好运了,小小地嘱咐两句,便回了自己的座位。
朝堂中多了一位小小年纪的落辰亲王,以后不知道要发生什么变化啊。
坚固的低调大马车行驶出西直门,走不多远便觉得天地一片阔朗,昨日半天大雨,将两边的树叶都冲刷得翠绿发亮。
空气也分外清新,刚刚远离城区,呼吸之间就有一种进入天然氧吧的感觉。
苏辰正在感慨大工业之前的好环境,平稳行驶中的马车就咯噔一下。
“爷,马车陷入泥坑了。”外面驾车的侍卫禀告说。
苏辰掀开窗帘一瞧,只见本该平坦的路上,深深纵横着三道交错的泥沟,应该是昨天才下过雨,马车撵出来的。
这样的道路情况,苏辰见过,还是他很小的时候,乡下道路没有修到,一旦下雨,路上就是这样的情况。
刚还喜欢这天然环境的苏辰,此刻又怀念平坦宽阔的水泥路、柏油路来。
这真是甘蔗没有两头甜。
第20章 太倒霉
后面骑马跟着的侍卫有三个,都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下马过来推马车,想要下来的苏辰脚步没沾到地儿呢,车子就从泥坑里出来了。
只是这一段路况实在太差,刚下过雨又来来回回有大车经过,这路上到处都是泥沟纵横,前脚才出一沟,后脚就陷入另一泥沟。
一开始穿着鲜亮的侍卫们,没走出这段路呢就都成了泥人。察岱也在车里坐不下了,跳下车来沿着路边走。
苏辰一瞧,也要下来。
深觉失策的康熙拦不住儿子,掀开窗帘看了看,同样扶着车跳了下来,然后干干净净的靴子上顿时一脚泥。
让有强迫症的人看着,觉得很不舒服。
梁九功在后面呢,见万岁爷下来,赶紧跑过来扶着。
皇上都下去了,常海还能在上面坐着吗?紧跟着下来了,最后只剩下懒呼呼的保成,扒在车窗口,看着外面一路的黄泥满脸嫌弃。
康熙笑道:“保成,下来走走。”
小家伙连忙摇头,道:“阿玛,我很轻的,不压车。”
你还知道不压车?
苏辰忍不住笑起来,“那你就在上面坐着吧。”
正说着话,倏一下子有什么东西从旁边的田地里闪过,苏辰哎呦了一声,随手抓一个泥块就扔了过去。
他在山里抓野兔、野鸡之类的惯了,随手抓的泥块是散的,被他投出去的力道却不小,竟然将那飞速闪过的灰色兔子给打晕了。
侍卫们不由地大声喝彩,察岱已经跳下去,一脚一脚的走过去,将那晕在田里的兔子给提溜了过来。
康熙赞道:“好肥的一只兔子,咱们有口福了。”
苏辰:说的好像您缺一口兔子肉吃似的。
察岱也很惊讶,没想到小表弟现在手上都有功夫了。晕着的兔子突然一蹬腿儿,又在他手里跳蹬起来。
察岱哎呦着,然后毫不客气地将这兔子在地上摔晕。随后向苏辰竖起大拇指,道:“辰儿,等围猎的时候,我要跟你比一比。”
康熙一向对妻子家的长兄子侄没有过多的关注,今儿个儿子要找他们一起出来,这短短的相处时间让他发现,他们都是有些才能的人。
“喂,你们是什么人?”
有人喊着从前面的路上跑来,到跟前,看看田里那一串脚印,再看看路上这几个路人,伸手道:“赔钱。”
的确是踩到人家田里了,康熙给梁九功示意了一下子。
大总管立刻解了腰间的钱袋子,从中摸出一个碎银子扔给那人。
见他们这么好说话,那人眼珠子一转,指着察岱手里的兔子,道:“这是在我家田里捉的,也得给我。”
一个侍卫上前就搡了那人一把,道:“给你脸了是吧。”
宫廷侍卫在宫里是侍卫,但却都是在贵族人家的子弟里选的优秀的,哪个在外面行走的时候不称一声爷的?
那人一瞧侍卫的气势,知道不好惹,却还嘴硬道:“你知道这是谁家的地吗?”
侍卫立刻忍不住笑了声,回头看皇上一眼,好整以暇道:“谁家的?”
“我们是明相家的。”那人双手拱拳,一脸得意。
侍卫:…这下尴尬了,他也不了解京畿这些土地的情况,没想到这一问捅出了明相,回去皇上一问,明相岂不是要记恨自己。
其实记恨他还罢了,就怕给自家阿玛下蛆。
这家伙又看了眼皇上。
康熙眼里,这侍卫就是个孩子,说道:“老梁,再给他赔一两银子。”
兔子是儿子打的,自然要拿走的。
梁九功:老梁?
那人很是得意,一会儿赚了一两多银子,捧着就回去跟庄子上的管家讨巧。
走出这一段难走的路,再上车的时候,众人脚上都沾了不少泥,现下没有奴才处理,康熙看着鞋上的泥上不去。
车里铺着整洁的地毯,这样走过去都踩得脏污了,这还罢了,一路上看着脏污的地毯多不舒服。
康熙正为难呢,就见他儿子手撑着车板,转身一坐,而后脱下鞋在外面一放,人只穿着袜子进到了车厢里。
“阿玛,脱了鞋再上车。”
到车上的苏辰还提醒康熙。
这时候,他儿子在民间生活过的痕迹就很明显,身上没有一点儿贵家子弟的娇气,康熙笑了笑。
心里多少又有些难受。
这一天,经过京畿西北这条官道的人,都看到这么一辆奇怪的马车。宽大的马车外面,排排放着大小好几双锦靴。
靴子上沾着不少泥,也不知道这样的贵家公子,怎么给脚上踩了这么多的泥?
十里庄,村子的东边,空地上摆着许多麦秸秆和泥做的泥胚,黄义腰里系着上衣外衫,直起腰看了看刚从屋子里移出来的这些泥胚,叹息道:“以后若都是好天,入冬前咱们还是能把房子盖出来的。”
黄家长子提着一坛清水过来,揭开上面的黑陶碗倒了大半碗递给老父,道:“爹,不剩多少了,您歇着吧。前些天我们去扛活儿,问了城里青砖的价格,虽然比家里的贵一些,但我们的钱还是能盖两间出来的。实在不行,咱们买些青砖,不能到冬天了没个地方住。”
黄老头说道:“省着些钱,我是想送义儿去读书。如今太平无事,读书还是正途。”
黄家长子面露反感,低声道:“当初父亲在那些清军手下几次受刑,儿不欲家中小辈再与朝廷牵连。”
他的几位堂哥,早些年受大伯牵连,还死了几个。
朝廷不好,反清复明的那些人,也没有几个好的,黄家长子现在就想家里人只守着几亩田,不缺吃不缺喝的便好。
黄老头点了点长子,道:“你从小就是这样,恨不能一件事只有好处没有一点坏处,要不然就全不要了。”
说着转过身,走出泥胚子队伍,在外面捡了个小凳子坐下,又道:“今儿个也做不成活儿,一会儿你带着宇儿他们几个再去京城一趟,找些活儿做,回来的时候捎几斤糯米。另外,再打听打听辰儿的下落。”
黄家长子名宽,下面的两个弟弟,一个叫黄完,一个叫黄宇,虽然大家都已有了儿子,但老父在堂,他们做什么都还要听大哥的调度。
他们去京城做活儿好几次了,不止一次打听跟他们同行过一段路的小家伙儿,然而一点有用的消息都没有。
黄宽早就怀疑,那个小家伙心眼多着呢,不定给他们的不是真实信息。
可老父惦记着要把小家伙塞给义儿的二两银子还了,这些话黄宽就不多说了,免得让父亲误会是自己不想还银子。
“行,这次我再换一条街问问。”
这话音刚落,远处就传来“黄大伯”的喊声。
在另一边照看田地的黄义登时放下水瓢,跑过来,看到正往这边跑的小孩儿,不禁满脸笑容。
“辰儿,你找到亲人了?”
黄义跑过去接住小孩儿,看了看在后面跟着的康熙等人,确确实实地放了心。
虽然只是同行一小段路,黄义对这个听话的小孩儿,却是颇为挂心的。
“找到了,”苏辰还记着自己是怎么跟黄家人说的,转身指着已经到跟前的康熙道,“这是我大伯,那个是我大伯家的儿子。”
黄义向他们点点头,道:“家里简陋,请这边坐吧。”
康熙知道这一家子的来源,连同黄宗羲这些年的活动,早两日便放在了御案上,因此对这家人他一点不好奇。
就是觉得有些不高兴,怎么成儿子大伯了?
大伯就大伯吧。
康熙客气道:“辰儿说了,此前的一路,多亏你们照顾。”
梁九功和侍卫们手里提着一盒子一盒子的礼物,皇上话音刚落,他们就满脸笑容地跟黄家人点头。
黄宽也扶着黄老头,迎了出来。
两人先看了苏辰一眼,才和康熙寒暄。
一边寒暄,一边引着人往临时用几根木棍扎出来的,光秃秃的篱笆小院儿走去。
黄家其他人也得知来了客人,妇人们紧忙地烧茶,黄大嫂最是热情,还把二儿子叫过来,让他去前面的集镇上买烧鸡来待客。
一群人就坐在院子里,康熙和黄老头说话,问的都是朝廷对他们这些灾民是如何安抚的,谈话间还涉及黄家人逃难时在路上的见闻。
小保成坐在阿玛后面听着,然后第一次知道,自己大哥当初是和流民混着,才走到的京城。
小保成有些心疼,转头找大哥,却见大哥正笑呵呵地在和这家的孩子说话。
大哥太好哄了吧。
小保成又有些嫌弃。
而常海和察岱,心疼之余,很快地接受了辰儿在外面落难时,这些对他提供帮助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