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外的说法是这样的,其实惠妃娘娘比较无辜,臣妾有看好的人家还不是要以皇上您的意见为主?
还不是皇上很不喜欢石家嫡女那年上元节,以及在一些公开场合的表现,他老人家的儿子,可不是能任由一个女子任意挑拣的。
既要顾及石家勋贵的面子,又要出了这口恶气,脑子不清楚的石家女就成了那个出气筒。
太子大婚的事从确定下来到完成,仅仅是用了两个月时间,可见这是皇上从去年甚至是更早就已经在安排的。
石家那个留到现在都已经二十三四的充做嫡女教养的庶女,嫁给了太子成为侧妃,正当妙龄的嫡女却只是直贝勒府上的侧室,这天地反差一时间就把石家推到了风口浪尖。
在太子迎娶正妻前一天,石氏的额娘坐在屋中默默垂泪。
“吱呀。”
精神奕奕的石氏推门进来,将茶托放在桌子上,坐在她额娘身边,扯着额娘的袖子笑盈盈道:“您老就别难过了。”
石文柄夫人看了毫无知觉的女儿一眼,心底悲哀更浓,“儿啊,你到底有没有想过,错过了太子妃之位,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石淩霜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把屋子里的丫鬟都指挥出去,才低声道:“额娘,您不必这么忧虑,您看皇上如今春秋鼎盛,太子却已经长成了,您觉得以后太子能好吗?”
吓得石文柄夫人赶紧抬手捂她的嘴,恨得不行了还在他嘴上轻轻拍了一下,“你不要命了?”
“咱们在私下说说也不成吗?”石淩霜笑嘻嘻地说道,有委婉提醒她额娘道,“女儿自小就有几分趋吉避凶的运气,早些年看见太子的时候,便觉得不好,这两年宫宴上远远看见,更是有种女儿若嫁给他便一定不会幸福的预感。”
石文柄夫人回想了下,女儿自小的确是这样,不好的事总能被她预感到并提前避免,当年老爷外出在路上遇到劫匪,就是凭着女儿因不安而提前嘱托安排才平安无事。
想来是菩萨垂怜,给了她女儿预知未来的能力。
“如此说来,太子也是个没福的。”石文柄夫人这么一想,顿觉舒服起来,看看窗外才几乎用气音问道:“那我儿感觉着,大阿哥是那位能最终成大事的?”
石淩霜脸红地点点头。
石夫人还是感觉这个不靠谱,因为看目前的态势,就算太子废了还有辰亲王呢,其实当年皇家传达出一些意思的时候,她就惋惜皇上不是将她的女儿定为辰王妃。
“那辰亲王呢?”石夫人问道。
石淩霜摇摇头,她每次看到辰亲王心里的预感都很复杂,有时是感觉这个人的未来是那种暖阳般明亮的,有时却又觉得阴雨绵绵。
不过根据她这两年的感觉,辰亲王以后也不会太好。
石夫人松口气,不过想到现在,还是觉得憋屈,只盼着太子不好的日子早点到来,别让她女儿被一个庶姐在头顶压太长时间。
石淩霜知道她那位庶姐也的确有攀高枝的想法,但一直拖到现在未嫁纯粹是被各种事情耽误了。
石夫人拍了拍女儿的手,说道:“明日你大姐姐就要进宫,一会儿你去看看她。”
不管未来怎么样,眼下还是要给太子侧妃面子的。
石淩霜表情不屑,“她都二十多的老姑娘了,就算是太子侧妃,也不会有什么宠爱,说到底还要仰仗家里的,额娘不必多虑她。”
第二日是太子正婚的大日子,因为不仅有礼部的隆重操办,还有辰亲王花钱在京城街上营造氛围,这一天说整个京城轰动都不为过。
太子妃的隆重花轿起行之后,京城的几条主街上都下起了糖果雨,撒糖果的是一群小孩儿,站在街边的二楼店铺上噗噗嗒嗒撒一地。
底下欢欢喜喜的民众们不用弯腰就能接一大捧,糖果纸都是花花绿绿的,当下拆开一颗放到嘴里,瞬间从舌尖甜到心口。
于是都不用人提醒,祝愿太子和太子妃金玉良缘的声音便到处都是。
连外城看守城门的守卫,都抢到了很多。
小孩子们更是裤袋塞得慢慢的,在皇家侍卫挡住的正街外围跑来跑去。
康熙站在紫禁城最高的阁楼上用千里眼看到京城人头攒动,到处喜气洋洋的画面,老怀大慰,幸好保成在这一点没跟他哥学。
办完保成的大事就是保清,还有已经在宫外府中老实待了三年多的胤祉,顺道把他的福晋也给指了。
掐指算算,老四老五的年纪也都差不多了,给他们俩先指好福晋,过两年再完婚。
康熙正打算着,看到了他那个最不让人省心的儿子。
苏辰身后跟着几条小尾巴,前面还跑着两个,小十四跑得太快,没头没脑地就撞到一个小孩儿。
小孩三四岁,白白净净的,脑后梳着一个翘翘的小辫儿,被撞了也不哭,一个大比兜就给到十四脸上。
鼻子一酸,腥甜气息瞬间冲击脑门。
作为上有皇上、太后护着,中有亲妈和苏麻喇姑宠着,下有两个亲哥罩着的小霸王十四,这能忍?
当下举起自己的小拳拳,就把那小孩儿摁在地上匡匡一顿揍。
康熙赶紧叫梁九功:“下去拦着,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找太医给看看。”
这边现场,一个身穿天蓝色旗装,胸前领口都绣着大朵粉芍药的女人冲出来,挡住自家孩子,口中喊道:“十四阿哥恕罪,我家小勇不知道您的身份。”
十四停下拳头退到一边,冷哼道:“不知道我身份就可以欺负我了?”
苏辰:你小子手还挺快。
他走上前说道:“你也打过来了,别得理不饶人。”
小十四抱臂冷哼,仰头看天。
蓝衣女子双手搂着儿子,蹲跪在地上充满感激地向苏辰说道:“多谢辰亲王。”
苏辰嗯了声,转身带着儿子和弟弟们走另一条通道先进了宫。
康熙转头找梁九功,梁九功下来处理事情了,荣广在,正好---“荣广,那是哪家妇人?”
辰儿平时都不怎么跟那些适龄的贵女说话,若是喜欢人妇的话,自己这个老父亲也不是不能给他安排。
荣广猜到万岁的打算,嘴角忍不住抽了下:“万岁爷,那是八分辅国公阿连的正妻。”
康熙遗憾,阿连是个好臣子,还是自己拐弯的子侄辈,不能这么欺负人。
荣广又多嘴了一句:“其实在前几年,这位夫人还跟咱们王爷有过一面之缘,不过奴才看王爷似乎都完全没有印象了。”
康熙点点头:“这样啊。”
难道这天下就找不出一个他儿子喜欢的女人?
午时,苏辰到宫宴旁边的小花园散酒,能给保成灌酒的人不是没有,那些叔叔伯伯舅舅们好不容易逮到今天这个可以彰显长辈身份的机会,当然不会放过。
苏辰替保成喝了小一壶,从来都不贪杯的他有些头晕,小四小五他们顶着才给他找到机会出来喝醒酒汤。
刚在花坛边的石墩坐下,就听到隔着花坛的小路上走过来几道脚步声。
“姐姐,那里有个人。”
“什么人,站出来。”
听见女子的喊声,苏辰正要出来,让人以为他是个猥琐男就不好了,只是他还没站出来呢,那边又说话了:“你是哪里的奴才,在这边鬼鬼祟祟做什么?”
苏辰:不是说我?
他就继续猫着,透过交错的花枝看到对面小路上站着三四个宫装丽人,一个衣装灰扑扑宫人服的老婆子跪在路上。
“奴才是长秋宫打杂的,冲撞了各位夫人,请夫人们饶老奴一次。”
这些命妇谁也不敢管教宫里的人,尽管对方看起来只是一个最低等的老嬷嬷。
“走吧走吧。”这个声音是刚才的那道,人如其声,对方的长相也是非常明媚的那种。
老嬷嬷再三感谢,爬起来走了。
苏辰疑惑,针对宫中那些到年纪出宫却没有着落的老年太监嬷嬷,他在外面建了个对接宫廷的养老院,这个年纪的老嬷嬷还在宫里当差的都有双份工资拿,为什么她看起来这么穷?
“听说姐姐进宫的时候遇见了辰亲王?”
“对啊对啊,辰王还给兆佳夫人解围呢。”
“我听说辰亲王长相俊美为人宽和,只是他为什么一直都没有福晋呢?后院也没有一个人。”
兆家夫人想到宫门口那一面,王爷看见她没有一点特别的表情就觉得无语,亏她青春年少的时候还在街上跟他偶遇到过。
白瞎了当初叫的那声姐姐。
兆佳夫人深吸口气,看了眼其中那两个还未成亲的两个女子,道:“可能是辰亲王不是凡人,不喜欢我们这些凡女吧。”
苏辰差点咳嗽。
什么东西?
看来不论剩男剩女,都是人群的焦点啊。
长相明媚的女子笑道:“想当年我也远远见过辰亲王一面,”当时不是没有想过未来的无限可能,哪里想得到这位王爷根本就没有偶遇的机会,以至于她现在都是两个孩子的娘了,跟辰亲王见过面的次数算上在茶楼偷偷瞧见的那一回,也才三次。
另外几个已经成婚且都有了孩子的年轻妇人们相互看了看,都笑而不语。
当年差点选秀,她们谁没有在参加宫廷宴会的时候,被长辈提示着偷偷看过辰亲王,可惜现在她们都各有了良人,曾经的以为是良人的人选还是干蹦一个。
苏辰不知道他被这些命妇们在心底狠狠地吐槽了,既然已经有一个嬷嬷出来,他就坐在这边等那些女子说笑着离开了才起身。
“爹,你怎么才回来?”
一回到毓庆宫,他儿子就跑出来把一杯蜂蜜水塞到他爹手中,“叔爷爷、舅爷爷都在找您拼酒呢。”
在小弘景身后跟着的,是已经三岁动过一次修复手术的小弘量。
他的名字实在满月的时候定下的,胤礽没用阿玛取的那些名字,自己取的。
量既是希望他心胸开阔,也是希望他对事事都有衡量。
在他两岁半的时候,苏辰从民间重金找来的大夫们终于调配出合适的麻醉散药方,明亮无菌的病房也被打造出来,弘量在那儿做了第一次上唇修复术。
本来养好身体该让他回宫由舒尔德库氏继续教养,不过舒尔德库氏怀孕了,苏辰就跟保成说可以让小弘量跟他。
征求小家伙意见时,他想都没想就点头答应了,说不想让他额娘太辛苦额娘要生小弟弟。
苏辰叹息,弘量他生母也真是狠心,这几年宁可花费心思重获宠爱,都不愿意给他分一点心思,竟是彻底跟小弘量没有关系的样子。
但她恐怕想不到,胤礽恰是因为她能对自己的孩子这么无情,而彻底对她没了那份喜欢。
小弘量点点脑袋,他跟苏辰和弘景比较熟悉,小声提醒道:“大伯,喝醉难受,喝蜂蜜水。”
苏辰笑道:“好。”
仰起头就把手里的蜂蜜水都喝了,他还疑惑呢,刚才弘景已经给他解酒的水喝了,怎么又要给他喝?
一低头看见儿子诧异的眼神,苏辰道:“不是给我喝的?”
小弘量:“拿这个当酒喝。”
苏辰看了看被干掉的酒杯,递回给儿子。
弘景又给他爹倒了一杯,苏辰在脸上搓了搓,搓出来一脸笑容,走向宴会中心。
“爹。”
胤礽刚和太子妃喝过合卺酒,一个小身影跑进来,弓着腰怀里揣着一个盘子。
“怎么啦?”不知不觉中,胤礽对这个儿子已经充满父爱,无论外界声音如何,他并不觉得他天生的唇腭裂是上天降下的诅咒,或者视其为不详。
小弘量把盘子捧上前,“爹没吃饭,吃。”
胤礽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问道:“太子妃也没吃东西,爹分给她一个?”
温氏脸上的羞红晕染开一片,看向小弘量时有些小心翼翼,起身道:“弘量,你好。”
小弘量歪歪脑袋,也跟她打招呼:“嫡额娘好。”
温氏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太子膝下唯一的骨肉并没有排斥她,她转身从自己带过来的东西中,拿出来一个荷包递给小弘量。
小弘量再次非常有礼貌地道谢。
三个人站在一起,俨然有几分一家三口的感觉。
舒尔德库氏提前收买好的下人,把发生在新房的一幕告诉给她,舒尔德库氏在掌心掐出了指甲印。
身边的宫女小声打抱不平:“弘量阿哥真是个白眼狼。”
其实的确有人教过弘量,教的却是太子的正妻有可能会威胁到舒尔德库氏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没想到他竟然在太子正妻过门的头一天就跑过去叫娘。
舒尔德库氏抚摸着自己的肚子,眼神逐渐阴郁。
正妻如何,大婚之后就会被册封为太子妃又如何,太子和她的感情,不是后来者的温氏能够轻易撼动的。
苏辰觉得兄弟们在大婚之前都会有身边人这个规矩,很容易影响夫妻感情,今天晚上喝的有点多,逮着在场的弟弟们教育起来。
大家才发现,辰亲王是个叨叨嘴,而且他的理论有些奇怪,夫妻之间很需要感情来维持吗?
谁家娶妻不是只看利益和门第。
只能说身为皇上最宠爱的长子,辰亲王被宠得太过了,十分之不知民间疾苦。
大婚之后半个月,温氏被康熙封为太子妃,册封礼办得完全不输当日的大婚,很明显的一个效应就是,温家姑娘被问得更多了。
石氏便在这样的满京城对温家姑娘的盛赞中,在九月末大阿哥成婚之前被一顶小轿子抬到了直贝勒府。
作为曾经的太子妃人选,石氏在直贝勒后院的日子并不好过。
直贝勒本来很不喜欢这个女人,总觉得因为她搞得他在阿玛心目中的形象都不那么单纯了,因此开始的头两年对她都淡淡的。
不过石氏凭借着自己的美貌和才学,到底是渐渐地和直贝勒培养出几分夫妻感情。
然后她就开始在心底期盼,太子被皇上厌弃的日子。
这么一盼,便从三十五年到了三十八年秋。
苏辰从江南回来听见弟弟和阿玛闹翻,先去看阿玛。
康熙还在生气,清溪书屋内内外外都显得异常安静,排队侯见的臣子们全都往后缩,想让前面的先去帮忙顶顶怒火。
太子竟然说不想干太子了,这要从另一个角度解读,可以说他当太子当烦了想当皇上呢。
别看这些年皇上和太子之间还算相得,但近臣们都看得出来这是太子和皇上对彼此都相互忍耐的结果。
如今太子率先掀桌,一着不慎,很可能会酿成大难。
比如汉武帝废太子刘据,那两父子兵戈相见,牵连而死的大臣不计其数,再比如李世民玄武门之变,皇上彻底退位。
不到最后一刻,谁能肯定皇家的父子打起来胜利的会是谁。
在侯见房间等着的大臣们,差不多都想了现在请辞归乡的可能。唉,其实不说皇上许不许请辞,他们自己也放不下多年拼到如今的地位啊。
戴名世在其中只是个小喽喽,他的仕途算是比较顺利的,从一十四年考举人挂榜尾中了,到现在混到可以帮皇上写谕旨的翰林学士也仅仅用了十年出头的时间。
他混在一众大人中间,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最后小心地坐在张廷玉身边。
这位才是朝中新贵,当年一高中就被皇上叫到身边来办事,听说辰亲王还是他朋友。
“衡臣,你说今天太子和皇上掀桌这事儿,会是怎么个了局?”
正在计算辰亲王回来日子的张廷玉猛地听见这话,是真没有反应过来的,他掀开垂着的眼皮看了一眼,你这家伙是不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顶头两大龙打起来,不管怎么了局,咱们都是小炮灰。
炮灰一词还是他从辰亲王那儿听到,直接就刻在了心里,在朝廷办事,不谨慎行事成为炮灰的几率很大。
大家都小心翼翼的,只戴名世是那个例外。
听说早年他写的一本书朝廷审核的时候,都差点给他弄成煽动朝廷不稳的积极分子,还是辰亲王替他说了话才没人追究。
而他进入中央朝廷没两年,就得罪了高士奇那边的一个小心眼臣子,赵申乔。
脑海中过了过这位戴大人的事迹,张廷玉终于开了口:“戴大人,上面不管怎么样都不是我们底下臣子能揣度的。”
戴名世啧啧,张英的这个一儿子,简直学得了他老爹为官的精髓,有辰亲王的关系说话还这么谨慎。
跟这样的人说话特别没意思,就算中午饭吃个什么他们都能话留三分。
“噔噔噔。”
外面响起一阵脚步声,听着就是充满活力的小孩子经过。
戴名世起身挪到门边,只看到一个青年的背影,这青年最引人注目的特点就是头上完整后梳的头发,看起来乌黑油亮,连女子的乌发如云都比不过。
当年太皇太后孝期过去,别说京城内外,就是河北晋西等地都好像一夜之间出现了留头发的人。
一时间折子如雪花般涌到金銮殿,指责的声音遍布朝野,说辰亲王此举是在颠覆祖宗规矩,意外的是这些声音里也有相当一部分汉臣。
更意外的是,为辰亲王求情的声音中,满臣蒙古臣子也不少。
戴名世那时候就发现,辰亲王是个人才,他能把别人提出就是要杀头的大事如此平平淡淡的做出来并且引人大胆效仿,就问这世间还有谁能谁敢。
看着一个半大少年带着小家伙噔噔噔的追着前面的身影,后面还有皇上身边的大太监魏珠,戴名世拍了拍胸口,转身跟那些坐在椅子上的大人们报告道:“没事了没事了,辰亲王回来了。”
大家:我们早就看见了。
有人小声讨论:“辰亲王去江南调那个研,是调研什么的?”
“恐怕是查私产的,这几年官员在江南大量置地的不少,我听说,辰亲王前两年就跟皇上说秀才以上有功名的人给免田赋不好,让取消掉呢。”
“那咱们也要吃喝应酬啊。”戴名世一话不说加入了群聊,张廷玉看了他一眼,就这样的为人性格,没有辰亲王替你在皇上跟前美言,你早下去了。“我们不要田庄铺子,一大家子就要喝西北风了。”
张廷玉实在听不下去了,说道:“谁要你的田庄铺子了,辰亲王的意思只是不让当官的和百姓争田产。”
这些人还在议论得热闹的时候,苏辰已经见到了他还在生气中的老爹。
“皇爷爷,皇爷爷。”
少年的公鸭嗓和小孩儿奶呼呼的声音一起响起。
康熙的脸上才露出几分笑意。
“皇爷爷,这是我们给您带的江南特产。”
康熙笑道:“好好。”
弘量打开油纸包,小手给他爷爷捏了一只看起来金黄酥脆的东西送到嘴边:“可好吃了。”
康熙看看这不明物体,拿到手里看了看:“这是炸蚕蛹?”
弘量惊讶,皇爷爷竟然知道。
康熙摸摸他的小脑瓜,“当年南巡,爷爷看见江南的人吃过这个。这都要用那些死掉的,无法吐丝了的,不然蚕户们连这个也舍不得吃。像你拿的油炸的,也没有几家会舍得。”
哇,皇爷爷懂得好多。
酷似胤礽的那张小脸上满是崇拜和敬佩,让康熙心头的怒火和伤心都有所缓解。
陪着两个孩子说了一会儿话,康熙才对苏辰道:“你去问问保成,是不是对朕一直不死不满。”
苏辰把捎来的柚子剥好,给阿玛插了一块,示意他先吃着,才转身收拾地上散落的几本折子。
“阿玛,你们两个因为什么吵架?”
康熙就说了,还是臣子和施政的那些事。
苏辰一点都不意外,因为一个人的长成和他的所思所想,并不是能够为另一个人完全掌控,这尤其体现在父母子女之见。
父母觉得如此的事,孩子很可能会有完全相反的态度。
只要孩子心存善良不欺人不欺己,父母就要有站在对方角度上考虑的宽容。
苏辰也算带着保成长大的,可小时候那几年,保成时不时冒出来的小歪枝儿让他都觉得头疼,更何况保成自小到大,阿玛对他宠爱的时候大大多过严厉的次数。
突然发现他长大了不受自己控制了,要生气也晚了。
康熙被辰儿几句话说得没话说,好一会儿才叹息道:“阿玛不是觉得你们没有额娘爱护,朕是你们的阿玛,就想多疼爱你们一些?”
苏辰说道:“可是一味的宠溺对小孩儿的成长并不好。”
康熙一噎,说道:“你也是这么长大的,你怎么没有被阿玛宠坏了?”
苏辰看了他阿玛一眼,直言道:“那我不是在民间流浪过一个月吗?而且我师父当年可不是一味的宠我。”
康熙气得拍桌子:“你这孩子也是回来气朕的吧?”
“没有,”苏辰笑道,“我只是提醒您,父子之间没有隔夜仇,保成肯定不是真心顶撞您。”
康熙想到了几年前做的那个梦,很难想象这时候的他也走到了废太子的那一步,说道:“辰儿,阿玛想着,保成这个年纪都该立业了,朕想禅位。”
像梦中那样儿子们对他都只有冰冷算计和考量的老皇帝时光,他一点都不想过。
辰儿不是一直有出海的梦想吗?他就带着辰儿出海去,索额图去年又来了一封信,说他在伦敦的面店铺已经开到了第十家,很多人慕名去找面点铺的师傅学手艺,生意非常火爆。
而且他提到的西方格局,也是康熙所感兴趣的。
苏辰却被自家阿玛吓一跳,“保成虽然到了这个年纪,但一直他处理政事的前提都有您压阵,您禅位了跟我出海,保成一个人可以吗?”
康熙说道:“朕手把手教了他这么多年,如果他不能治理好朝堂,那这样的废物也不配做朕的儿子。”
苏辰:偏激的阿玛。
“这几年西北又不安稳起来,阿玛,您还是好好考虑,轻易不要有禅位的想法。”苏辰可是真心实意地劝。
因为他真没觉得当皇帝是多好的差事。
康熙想到各处大大小小的事情,也的确不是一下子能割舍的。
苏辰陪着老爹说话的时候又摸了两个芒果出来,切好成一粒一粒的放到盘碟中叫阿玛吃。
康熙一边吃着,苏辰坐在下面的一个矮矮的茶几旁,就很快做出来几杯芒果牛奶汁,点缀一点柚子便把甜腻的芒果牛奶汁衬出来清爽的口感。
康熙喝了两口,在儿子期盼的目光下点点头:“好喝。”
魏珠等人在心底重重松口气。
苏辰拍拍手:“阿玛,那您忙着,我去保成那边看看。”
康熙道:“去吧。问问他的意见,他这个皇太子当得厌烦了,朕马上给他禅位。”
“知道了,不过保成肯定不是想当皇帝的意思。”苏辰过去抱了抱阿玛,看向已经跑到窗口喂鸟儿的俩孩子,“去远悠坞,你们两个去不去?”
弘量马上摇摇他的小脑袋。
苏辰来到远悠坞的时候,保成正坐在临水的梧桐树荫下听戏。
“你这日子倒是潇洒。”
苏辰一出声,先跑过来的是一个才五六岁的小少年,“大伯。”
弘皙从一出生就是宫里万众瞩目的孩子,一岁时便被皇玛法养育在身边,受宠程度完全不亚于当年的小保成。
即使后来三叔、四叔、五叔、六叔家的孩子都是皇玛法亲自赐名,在小阿哥这一辈儿中他无疑是最特殊的那个。
除了跟着大伯的弘量。
弘皙扑到苏辰身上,挂着让大伯抱了会儿就懂事地滑下来,问道:“弘景哥和我大哥呢?”
苏辰道:“他们都在你皇玛法那边玩。”
弘皙转头看了他阿玛一眼,意有所指道:“大哥怎么都不过来,阿玛的心情很不好。”
苏辰拍拍他的肩膀,让他一边玩去。
弘皙虽然没有长在舒尔德库氏身边,但是自小的特殊待遇以及他阿玛的太子身份,依旧让他产生了浓浓的优越感。
尤其,太子妃到如今也没有生养。
苏辰走过去,把保成拽起来自己躺在他这个舒服的躺椅上,才发现手边还放着一根鱼干,看不见的鱼线垂到好几长丈外的玻璃鱼缸里。
胤礽被拽起来也不吭声,随意在旁边一个小石头上坐了。
苏辰问道:“钓鱼呢?真不想干啦?”
胤礽:“哥,你以前说的话还算数吗?”
“当然,”苏辰点头,“不过这些年你把钱庄改制做得不错,真因为一件小事就要离开?再说就这么离开,你不担心阿玛心里难受吗?”
胤礽沉默了,说道:“哥,这样也挺没意思的,总有人弹劾我,放个屁他们都说孤影响了空气的清新。”
苏辰的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下,保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粗鲁的。
胤礽看到大哥的神情,“我快压抑到变态了。”
苏辰怜惜地揉揉弟弟的脑袋,跟他小时候一样安抚:“水生快要弄出来动力更快的大船了,船一改造好我们就出海游玩。”
弘皙在旁听到这些对话,小小年纪的眼神里却充满忧虑。
阿玛不当这个太子了,他和额娘怎么办?
他还想当---皇上。
胤礽叹口气,说道:“哥,你不知道我昨天晚上竟然做了个梦,阿玛看着我的眼神非常陌生,训斥我不关爱兄弟没有亲情,要废了我。”
梦里听到这些话的心情一直延续到清醒过来,胤礽觉得心口压得难受,因此才没忍住在听到阿玛有一次的指责时爆发了。
苏辰却听得一惊,保成这是无意间感知到了他的前世?
“是不是因为这些天你和阿玛之间的争执比较多才会做这样的梦?”那是保成根本没有经历过的“前世”,平行世界跟我们不想管,因此还是不让他追根究底的好。
胤礽点点头,“有可能。不过这个太子我是真当累了,能废的话就让阿玛早日废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