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辰随便吃了两口,发现光禄寺这次准备的席面上,有他前些日子做的水果雪媚娘,包子那般大,单个儿放在精致的小盘子里盛着,看起来美味又上档次。
和保成分吃了一个雪媚娘就半饱了,随后父子三人下来,走入大臣勋贵们中间。
于是这个舅那个姨,这个姥爷那个姥娘,转七八弯的舅姥爷舅姥娘什么的,认了一大圈。
苏辰深刻觉得,面对这么复杂的亲戚关系,没个族谱真不成。
认人期间苏辰就注意到一幕,八旗贵族对汉大臣都颇有种趾高气昂的气势。这些人……让他都为阿玛发愁了。
现在,不,或者说终清之一朝,满汉的矛盾是一直时显时隐的存在的。
其实满清入关有二三十年了,习俗什么的都早已相互交叉彼此融合,还分什么彼此?
也不看看,他阿玛自己都人汉臣老儒为师呢。前两天阿玛闲暇时和他一起练字的时候,还得意的向他说:“这是阿玛跟沈铨学的字,都说颇有董其昌之风,辰儿看着如何?”
而八旗的或旗主或耆老们围着老三家的这个小崽子,每一个脸上都带着满意的笑容,再看看更小的那个小崽儿,只觉得他们打下来的这片基业后继有人了。
或许是亲王袍服的蛟龙刺绣太过传神,恍然间好几人都觉得看到的这是一个小龙崽子。
苏辰自己思绪满天飞,却没想到别人比他想得还跑偏。
蒸热闹的时候,苏麻喇姑率领慈宁宫的宫人,给辰亲王送过来一席菜,还有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亲自做的两道糕点。
这一赏赐不贵重,却充满了脉脉温情,而在皇家最重要的就是温情。
看来太皇太后这位背后大山,对于辰亲王的归来,也是满心欢喜的啊。
第二天,千里之外的一座采石场,从早上起来就干活儿的犯人们到现在,才听到勺子敲击木桶的声音。
提着几桶菜几桶大白馒头过来的官差喊道:“都过来,吃饭了。”
紧跟着一官差道:“今儿个是皇上长子辰亲王册封的大喜日子,颁告天下普天同乐,大人便叫给你们加了肉片,还有大白馒头。吃饭之前,记得向北京磕两个头。”
“都来领饭吧,排好队。”
两个排在一起的汉子,矮个儿的在前高个儿的在后,端着豁一角的碗领了饭菜,矮个儿老老实实低趴在地上朝北方磕了三个头,嘴里还念念有词。
应该是为辰亲王祈福的,一旁的官差看见非常满意。
高个儿捧着菜碗,眼中闪过一抹狠戾。
“大哥”,矮个儿趴在地上抬头提醒。
高个儿没说话,转身走了。
官差看见了就提上鞭子,但被一旁的同伴拦住了:“算了,圣谕都说了大赦天下,别管他。”
矮个儿起身追过去,蹲在坐在一块石头上的高个儿边上,说话前先呼噜一口菜:“大哥,香,你快吃。”
高个儿骂道:“鞑子皇帝假惺惺,吃了不克化。”
矮个儿不说话了,埋头苦吃。
“你说,这个辰亲王,说是鞑子皇帝的长子,是不是就当初苏老七他们从皇陵里偷出来的那个?”高个儿突然自言自语。
矮个儿差点没呛过去,喝了两口汤才缓过来,左右看没人,低声道:“大哥,苏老七三个被抓之前,我见过他们一面。他们说那小孩儿是死的,都僵了,还能再活过来?”
第31章 太子之威
高个儿居高临下的看一眼:“那你说鞑子皇帝的长子是谁?”忍不住骂道:“三个蠢货,既然偷了出来怎么不带到总部去?救活了鞑子皇帝的崽子,于咱们来说是多大的一个牌!”
否则也不至于平白拔了胡须,半点好处没捞着,还惹恼了鞑子皇帝,弄出一个什么专门针对他们的暗绣阁。
本来都没空管他们的鞑子,竟然直接端了自家的老巢。弄得总部不得不躲到南蛮地方,而他一个阁的头儿,现在却要在采石场做苦力。
矮个儿这时候安慰:“大哥,别想太多了,咱们能逃得一命,比起其他头儿来说幸运了。”
高个儿一阵噎堵,不过他心里并不甘心,以他们多年的经营,定然不可能这一次便被全部剿灭。
三藩之乱伊始,京城那边还传出来了朱三太子的消息。
若是能逃出去,找到朱三太子,即或找不到,他也能以朱三太子的名义迅速招兵募马。
“干活儿了,干活儿了。”
想法在官差凶狠的呵斥声中结束,高个儿看了一圈的石头,再次咒骂那三个蠢货笨蛋。
九月十六,慈宁宫的宫女们一早就布置殿中花草,洒扫庭除。
苏辰和康熙过来的时候,苏麻喇姑就在廊下等着的,紧忙打起竹帘,笑道:“太皇太后一早就在等着了,快进吧。”
苏辰不会像小保成那样天然的卖萌,进来就跟在父亲身后规规矩矩的行礼。
太皇太后笑着让他们起来,拉了苏辰到身边,先是夸赞他和保成保清弄的那些个坐椅,随后叫苏麻喇姑:“把我的那个奇石拿过来。”
奇石镶嵌在一个紫檀木的底座上,未经工匠过分雕琢,整个儿和一座微型小山似的,中间还有一道似乎是水流冲出来的河道,山脚一片洼地,应该能聚水。
苏辰想着,是不是可以在这个小河道上冲水玩?
太皇太后笑着揭了密:“这块石头之所以称奇,便是在下雨雪的时候,从山顶会氤氲出一道浅浅的溪流来,小瀑布似的冲到下面这洼地中。但若要找那水的来源,却毫无踪迹。”
康熙笑道:“这还是刚入关那会儿,下面的人孝敬给你太奶奶的,阿玛小时候也喜欢,但你太奶奶都舍不得给。”
太皇太后笑着嗔怪:“这么大了,还和你儿子吃醋?”
康熙一笑:“给了孙儿的儿子,与给了孙儿有什么差别?”
“还有呢”,太皇太后说道,“这是太奶奶积攒的东西,分了三部分,你的先给你了,把你那库房啊什么的都填充满当。”
把从袖口里拿出来的一个单子递给苏辰,笑向玄烨道:“你的还有保成的,便都等我大行之时再给你们。”
康熙脸上笑容没有了,严肃道:“祖母长命百岁,孙儿不喜欢听这话。”
“好好好”,太皇太后宠溺道,“不这么说了。”
逗留一阵儿,父子二人被赶出来去给皇太后请安去了。
苏辰没见过皇太后几次,印象中对方是个十分忧郁的中年女子,眉眼间带着常年化不开的忧愁。
还是阿玛跟他说过了,苏辰才知道缘由。
现在的皇太后是皇爷爷册封的第二位皇后,蒙古博尔济吉特氏,这个出身先就让皇爷爷带着三分抵触。
而在册封继后的第二年,皇爷爷就遇到了让他动真情的董鄂氏,若非不能短时间第二次废后,董鄂氏能被他为感情冲动的皇爷爷直接立为皇后。
便是册封董鄂氏为皇贵妃的大礼,很多地方都追比皇后的册封礼。
有了董鄂氏之后,六宫顿时黯然,皇后虽还是皇后,但跟被废的也没什么差别。
草原上如风的女子因为政治原因被圈在后宫,不抑郁才是奇怪。
苏辰跟着皇阿玛进了慈宁宫不远的宫殿,却见殿门紧闭,外面守着的大宫女递了一份贺礼过来,歉意道:“太后娘娘昨夜赏月,着了凉,就不便见辰亲王了。”
康熙表示了关心,随即就带着苏辰离开了。
走在长长的青砖宫道上,康熙低头对刚到他腰间的儿子道:“皇太后不是不喜欢你,你如今这一份特例,恐怕是让她想起董鄂妃当日的特殊了。”
苏辰点头:“阿玛,我知道。”
康熙笑着揉了揉儿子的脑袋,道:“明天阿玛带你去逛财神庙,咱们京城最有名的财神庙,每当二月初二九月十七,听说倾城的人都去祭祀财神,向财神借元宝,阿玛沾你的光也去游玩一番。”
“嗯”,苏辰喜欢这个活动,借元宝怎么个借法?
怎么借?动地方你就知道了。
对了,保成呢,今儿个睡懒觉了?
弘德殿,小保成正在发火,他小脸儿绷着坐在椅子上,脚边跪着两个肩膀瑟缩的小太监。
“那些话,是谁叫你们说的?”
小太监只摇头。
保成道:“拉出去打。”
胆子小的一个才颤抖着声音道:“不是奴才们要说的,只是大家在背地里都这么说。”
保成看向边上噤声的一圈奴才,问道:“你们也说了?”
这些伺候人其实不至于惧怕年纪这么点大的小太子,相互看了看,为首的几个人道:“奴才们不知道太子所言何意?”
但其实谁不知道,在辰亲王册封礼之前,有些个碎嘴的就在背地里说,辰王的宠爱高于太子,迟早有一日这个太子的位置会还辰王来坐。
又有说,若是辰亲王当初没有意外流落宫廷之外,十四年那场太子册封礼封的就是辰王。
这些言语在这两日越发炽盛起来,只是敢在太子殿下经过的地方说,这些人也真是不想活了。
保成看了眼周围,道:“不说实话是吧,那就与这二人同罪。”
起身到门口叫了侍卫进来,指着一屋子的奴才道:“这些人言语猖狂,妄议孤和兄长,意在动摇国本。都拉出去杖毙。”
“太子殿下,奴才们冤枉啊。”
喊声顿时连成一片。
被抓到现行的那两个小太监这时候都吓瘫了。
苏辰还说怎么去慈宁宫请安保成没去,进了乾清宫就和阿玛先转到弘德殿来看他,没想到的是,一进门听见的却是鬼哭狼嚎的求饶声。
看到一串凳子上绑着的奴才,康熙大怒,喝问:“保成,你是为何要杖杀这些人?”
只听行刑侍卫抡下的杖风,康熙便知这是要打死人的刑杖。
他无法忍受自己的继承人是一个残暴之人。
保成看到阿玛和大哥进来,不由得露出几分慌乱,听到阿玛的话却又倔强道:“他们大不敬,儿子不要这样的奴才。”
康熙气得眼前一黑,一个大不敬你就能要这么多奴才的命?
杖刑已经被打断,苏辰看了看抿着嘴的保成,走过去问一个奴才:“说实话,怎么惹怒太子的?”
保成很乖,这点苏辰并不怀疑。
那奴才还犹犹豫豫的,旁边一个受不了疼的宫女马上就说了,将那些只在下人们中间流传的闲话说得清清楚楚。
“奴婢从来没说过那些话,只求皇上能绕过奴婢贱命一条。”
康熙怒气稍解,保成对这件事的解读没有错,但是不能这么处置,打杀太多人反而起不到震慑的效果。
只杀前面抓到的这两只鸡,其余人自然不敢再胡说。
然而在苏辰看来,这不必牵涉人命的,只要以后他和保成亲近如初,谣言就不攻自破了。
而且这皇宫其实跟一个大型集团公司差不多,上面人的任何一个举动,都可能会引起下面的一片议论。
若在意这个,真的在意不过来。
“不就是说闲话吗?”苏辰说道,“他们两个每个人打十棍子就算了。”
保成:这么心软的大哥,还不被奴才们吞成渣滓了。
只看看明朝的宦官们就知道,对于这些人不能太宽容。
但是大哥都说了,保成便也没反驳。
康熙一言定结论:“杖责十,你们以后便去后面景山上伺候,永不得再进宫。”
不让进宫就是赶出集团中心了,一下子从正式员工变成编外员工,生活处境会一落千丈的,再加上十杖罚,基本上是没有好起来的可能。
马上又是冬天,此二人不可能再看到明年的春天了。
那两个太监哭得涕泗横流,周围的奴才们更是噤若寒蝉。
因为这件事儿,梁九功也受了三杖,身为内宫大总管,却注意不到后宫的流言,他自己都觉得受这三杖不冤屈。
唯一可惜的是明天万岁爷要带太子爷和辰王去逛财神庙,他不能跟着了。
清晨的雾气还没有下去,广宁门大街上已经是人头攒动,仔细看的话会发现这些人穿的都比较破烂。
这些全都是工部按照圣谕,将四城门外那些灾民征收过来修路的。
算是朝廷征役夫,工钱基本上没有,但可以管饱饭。
大约七八日前,就在广宁门外三十里,远离村庄的空地上建立起一座官营的水泥窑。
水泥窑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陌生的,只听说过瓷窑什么的,又是水又是泥的,怎么还能烧窑呢。
但是在只有一圈低矮围墙的水泥窑在短短两天内建起之后,那门前有官员喊着“招人”的时候,所有的好奇都消失了。
水泥窑招人,以外地流落而来的灾民为先,但也有要求,必须是能干活的四十岁以下的人。
每日工钱二十个大钱,这足够一家人一天的吃喝了。
四处求食的灾民消息灵通,很快便有很多离开京城,到了水泥窑周围安家。
第32章 逛庙
然而还没两天呢,一袋袋水泥从水泥窑运送出来的时候,工部衙门又在永宁门外招工了,这次的条件宽松,不论年龄不论体格如何,只要力所能及,都能去修路。
大约一天能结两个钱,但一顿三餐是有干粮管饱的。
本来都快支撑不住的老弱灾民,这时候也从心底里感念起那坐在皇宫里的皇上来。对了,还有那个册封时便让他们受惠的辰亲王。
因为有小道消息说,水泥这个东西,正是辰亲王造出来的。
好些役夫蹲在路边吃饭的时候就说,皇帝生的儿子就是了不得,这么好的东西都能造出来。
是啊,别说好了,水泥这都是奇物不能形容的。
水泥窑那边的水泥越出越多,听说以后还会往民间卖,一袋子的价格再高总不能高过糯米,岂不是意味着他们都能建造起结实的房屋?
为了行走方便,永宁大街这条路是一半一半儿修的,因为人手充足,才几天已经修好了左边的一半。
这天的早晨,今日出行都不甚方便的附近居民发现,那左边的一半光滑平整的水泥路可以走人了。
永宁大街边上的一间纸扎铺开了侧门,穿深蓝褂子的胖男人手里提着一篮子满登登的金元宝,从窄小的门里挤出来。
“走了走了,再晚来不及了。”胖男人嚷着,拒绝了后面女人塞给他的干粮。
女人也不满意,道:“叫你昨天晚上早点睡,谁让你玩到半夜?”
胖男人自觉理亏,嘿嘿一笑抱着篮子走了。
家里的驴车和随从都在门口,胖男人把元宝篮子往上一放,道:“快走。别人五更都去了,咱们赶不上头香了却也不能太晚,爷还想再借几百的元宝呢。”
说着的话突然卡住,胖男人指着随从走上的半边路,惊讶道:“能走了?”
昨天工部的官差还拦着调皮跑这上面的小孩子呢,竟然一夜之间连上面覆盖的一层稻草都撤了。
“咦???”胖男人再次左看右看,“这是什么路,怎么如此平稳?”
随从早从后面出来了,知道的情况多些,等自家主人终于没有其他疑问,回道:“爷,这条路今儿五更起就撤了稻草,还有人专门打扫过,叫大家随便走的。”
祭财神的日子,有很大一部分人会在五更早起,赶去财神庙上头香。
“这路,这路也太平稳了,若都这样,咱们的驴车一天能不能走二百里的?”胖男人兴致勃勃的问道。
主仆两个正讨论着这条路,没有注意到跟在他们后面有一会儿的一辆马车有个小脑袋缩回去。
“阿玛,看来我们还是起晚了。”苏辰听到了前面的话,才知道现在去财神庙上香也这么卷。
康熙笑道:“晚一些没事,辰儿想借多少钱?阿玛给你担保。”
苏辰:我自己还缺钱吗?我是想为您的国库跟财神爷借钱。
他没有这么说,只道:“三千万白银起步,五千万黄金不嫌多。”
饶是康熙都倒吸一口凉气,他儿子还真敢借。
坐在车厢门口边的是一个眉目清俊的侍卫,此时开口:“皇上,奴才明白了,辰亲王要向财神借这么钱,是不是给咱们国库的?”
你心思真是快。
苏辰点头,道:“有这么多钱,阿玛就不用为修河平三藩的事犯愁了。”
更不用听大臣的哭穷。
康熙却一下子鼻头被热气堵住了似的,他看似天底下最尊的人,能真正为他考虑这些的,以往除了祖母没有就没有其他人。
现在,多了自己的小小的儿子。
感情上来,康熙不由的伸手将坐在对面的儿子抱到怀里搂了搂,“儿啊,你还小呢,这样的大事莫上心,阿玛有办法。咱们大清,会慢慢好起来的。”
苏辰就是不想对自己很好的阿玛为难而已,且向财神借钱更多的是个心理激励吧,但却让他阿玛差点感动到哭。
苏辰有种自己是个只有“嘴会说”的渣男,他退出阿玛的怀抱,虽然父亲的怀抱宽阔让他有安心的感觉,但车里的人都看着,挺不好意思的。
“我没见过你”,苏辰看向刚才说话的那个人,缓解尴尬。
“奴才曹寅,参见辰亲王。”曹寅笑了笑,就在马车里放下一个膝盖半跪见礼。
他是在皇宫外等着上了车的,因此没有机会向两位小主子见礼。
“参见太子殿下。”
保成摇摇头,让他起来。
苏辰忍不住又打量他,这是曹雪芹的祖父还是曾祖父来者?这不长得眉清目秀的吗?怎么他以前看有个清朝人写的文章里,说曹雪芹长得矮粗黑呢?
按说有这么奶油小哥的先祖,曹寅又深受自家阿玛信任,肯定不能娶丑人的,后辈怎么可能会长得不好?
对了,曹雪芹的爹是收养的。
但这就更说不通了,收养来的儿子不是更要捡着长得好天资聪颖的来认吗?
康熙见儿子看曹寅都有呆了,忍不住笑道:“辰儿,子清后日就要进宫来做御前侍卫,你喜欢的话,叫他跟着你。”
苏辰:“没有,我只是没有见过曹侍卫这样的满身文气的美男子。”
“哈哈,子清,辰儿对你平价很高啊。”康熙大笑,又对苏辰道:“要说文气,另一位比他更浓。”
纳兰容若?
“明珠家的长子,纳兰性德,阿玛前几日才在乾清宫给他补了殿试。”康熙说道,“过些日子他也会进宫,他词写得极好,辰儿感兴趣可以找他讨教。”
两大名人啊,苏辰一定要见见的,“我不讨教诗词,寻他玩可以不?”
康熙:你一个小不点儿,确定他们能出来做事的大人能跟你玩?
曹寅预感到,以后的差事可能不好做。
看到又朝他看来的辰亲王,马上露出一个哄小孩的明朗笑容。
保成倚着他阿玛,手里捧着一块糕点,松鼠似的一点点啃着,原来大哥喜欢这样的人,那自己以后也要学的文质彬彬,然后就一直是大哥最喜欢的人。
出了广宁门二里,半边的水泥路又是捶平的官道土路,马车超过前面的小驴车,很快就消失在胖男人的视线中。
胖男人在京城居住的,眼界见识都在,一眼就看出来前面的马车不一般,想到有钱的人都这么赶着去拜财神,他这个小生意人更不能落后。
不下雨的时候官道很是好走,不多时就到了他们此次的目的地,五显财神庙。
还在马车里,外面热闹的人声已经像是浪涛席卷而来。
才辰时不到的时刻,这里面就到处都是人,不止有男人老人,还有不少的年轻女子。
苏辰大为惊讶,他之前一路跟着难民走到京城的时候,也没有在什么场合见过这么多的年轻女子。
康熙同样震惊,人太多,他把两个儿子都牵在手里,唯恐孩子被挤丢了。
早知道求财之风这么盛,应该多带两个侍卫。
赶车的侍卫是吴海,看着如此繁盛的财神庙盛况,和曹寅心照不宣的一左一右跟在主子身后,到了庙门口的时候,几乎是人与人扛着肩膀进去的。
康熙把两个儿子护在身前,终于跨过庙门坎,跟这里的道士买了两竹篮大元宝,排着队在这上面供奉的五个神像跟前烧化了。
第一次来这里的康熙这时才注意到上面供奉的,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财神,而是五个有具体姓名的人。
不知底里的他有些好奇,出门的时候跟门口卖元宝的道士问了问。
道士卖的一篮子元宝是一两银子,贵的离谱,能在这里买元宝的人不算多,他便对这个带两小孩儿来上香的大方客人道士观感不错。
听到询问,道士忙里也解释了:“咱们这里供奉的是明英宗时期的五位扶强锄弱的义士,因他们讲义气,慢慢的就被周围的百姓当作财神爷供奉了。您放心,咱们这里灵着呢,今年借五两明年还十两的纸元宝便行。您瞧瞧,今天很多人都是来还愿的。”
听了这话,再看人挤人的盛况,康熙若有所思。
九月十七是五显庙借元宝的时候,于是不止五显庙,向北一里地上都是摆摊儿的,秋风干爽微凉,游人颇有赏玩之意。
五显庙太拥挤,跟着儿子去借了趟元宝,康熙不想让儿子在这拥挤的地方待着,示意吴海、曹寅:去外面游玩。
吴、曹二人就护着三位主子离开了人头攒动的财神庙,从这北边的门里出来,清荫匝地是五棵粗大的槐树。
每一个槐树底下都有摊位,基本上是吃的玩的。
吃的有小酥饼、红豆糕、绿豆糕,样样美味,玩的有木刻的泥堆的,个个精巧。
父子三人正在一个小摊前挑选小玩意儿的时候,娇柔的哎呦一声响起,一阵香腻的风飘过来,而后那朝着康熙扑来的女子就被曹寅防刺客一般的扔到两米开外去了。
苏辰站在他阿玛这一边的,抓着阿玛的手探头看去,看见倒在地上的女子面前轻纱飘起,露出其后渲染欲气的一张眉细细弯弯眼中含泪的美人面。
“公子,”苏辰就注意这女人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家阿玛身上,“小女子并未有得罪之处呀。”
“小姐”,一个小丫鬟着急地跑过来,扶那女子起来,怒向三人道:“你们是哪里来的登徒子?摔坏了我家小姐,你们如何赔罪?”
“小青梅,不要瞎说,”女子着急地呵斥丫鬟,小丫鬟才忿忿不平的收住气势,女子上前轻轻施了一礼,道:“小女子枕幽,刚才走路没有注意,冲撞了公子,不怪公子身边的人如此着急。”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飘开的帷帽轻纱并没有被放下来,女子白皙精致的面容更加清晰,说话时一会儿抬眼一会儿垂眸,视线始终不敢正对康熙,声线是低低的羞涩的。
苏辰在心里哦豁了一声,自家阿玛身边还带着两个孩子呢,现在这是靠魅力吸引了一个投怀送抱的狂蜂浪蝶?
康熙却是正眼都没有看这女人,一是两个儿子跟在身边呢,二则是这女子的容貌过于小巧精致,和他喜欢的明艳大方不相符。
“既然是你的原因,那就请让一边。”他毫不给面子的说道。
等着看热闹的曹寅、吴海,都捂着嘴噗嗤笑了。
枕幽尴尬到下不来台。
小青梅怒目大骂:“好你个登徒子、”
曹寅和吴海都在,怎么可能让一个民女指着皇上的鼻子骂,上前拦住这主仆俩,塞了五两银子就把人打发了。
苏辰心想,自家阿玛就算不是皇上,带着几个儿子也是比较好找下一任妻子。
毕竟他阿玛是长得真的好。
曹寅回来忍笑建议:“爷,咱们不如去外面,现而今庙里拥挤的最多的就是那些女人。”
苏辰:“那些女人是什么女人?”
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曹寅咳咳,康熙忙说道:“走走,去那边玩。”
几人便沿着摊位夹出来的小路,一路看一路走,果然走不多久,摊位间的距离越搁越大,也偶尔能看见一两个彩棚。
这都是内城里的贵族人家,同样趁这个热闹出来游玩的。
男人们还能挤着去财神庙里看一看,女人们就只能坐在彩棚里隔着纱帐听听外面的热闹。
汉家女子,在这方面尤其严苛。
对于这样的风气,特别是裹小脚的陋习,康熙原本是很不喜欢想要改掉的,然而要治理江山便要顾及到汉族大地主们的诉求。
康熙三年的禁裹小脚令,在七年七月之时,左都御史王熙再度疏请宽民间女子裹足禁令,他察觉到汉官们对此事的看重,不得不折衷退了一步。
但走到民间,看见这些一个个被困囿起来的女子,康熙又想起这些事,总觉得当初的处理不太妥当。
他已经意识到,孕育在中原大地的上的文化固然有百世不易的精粹,却也有积袭下来的弊端。
“阿玛,给你海螺。”
康熙低头,保成手里举着一个比他巴掌还大的褐色海螺给他:“大哥说,这里面有海的声音。”
说着放到自己耳边,而后拿起来要给阿玛听。
康熙还是挺宠这俩儿子的,蹲下身来,问着:“你大哥呢?”
保成把海螺摁在他阿玛耳朵边,转身往前面一指:“大哥在买贝壳,曹侍卫跟着。”
曹寅跟着,看着自家这位小爷从人家卖海螺的摊位上卖了一串贝壳,这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东西,小爷倒好像很感兴趣的样子。
苏辰并不是对贝壳感兴趣,他是对海中的大虾螃蟹感兴趣,宫中每天都有新鲜的虾供应,但都是那种不太大的淡水虾。
现在的人有很丰富的吃螃蟹的文化,对于大虾,尤其是鳌虾就没有那么浓厚的兴趣了。
前世只吃过两次五斤大龙虾的苏辰,现在不是成小富豪了吗?便想奢侈一把,因此看到这个卖海边产物的摊位,立刻就拉着弟弟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