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仆人[重生]—— by文心雕鱼
文心雕鱼  发于:2023年10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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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世,维恩总是听?到威廉半开玩笑地说安塞尔“疯”,安塞尔垂下眼睛温和地笑着,并不反驳。维恩当时嗤之以?鼻,可亲眼看见?安塞尔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骑着谢诺夫从?山坡上冲下来之后,前世的种种在脑海里越发清晰,哪怕他不愿意?用“疯”这个?字来形容安塞尔,也不得不承认这个?温柔的男人身上有一股劲。
疫病纵横,经济危机,爱人背叛,母亲去世,接连的打击之下,安塞尔把自己锁在书房里一天一夜,就?在大家都认为他撑不下去的时候,他面色如常地打开门,慢条斯理地吃完面包喝完水,正式向法院递交破产申请。
破产后,安塞尔将祖上留下的艾姆霍兹庄园变卖,偿还了债务,带着剩下的仆人搬到了没有花园的老宅子里。他还留着一套高档的西装,不是为了怀念,只是为了用于出入各种社交场合。哪怕出门坐不起马车,依旧坚持戴着帽子拄着手杖,拜访昔日朋友时,也会在门口认真?拍去身上和裤脚的灰尘。
这些都是维恩听?说的,他很难想象有这么坚韧的人,所以?当他在宴会名单上看到安塞尔的名字时,有些害怕看见?他颓废憔悴的模样。他的担心是多余的,再次见?面,安塞尔背挺得笔直的,还是那?副矜贵温和的样子,只是眼神更加忧郁沉静。
维恩才知道有些人皮囊不过一张纸,有些人骨头却是玉做的,若非一寸寸打碎,绝不会低下高傲的头颅。
似乎是维恩的眼神太过专注,安塞尔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住毛巾,低声道:“我自己来。”
维恩听?话地松开手,安塞尔用毛巾包着长发用力搓着,接着之前的问题:“我刚刚在下面遇见?了法瓦尔,他说可以?把自行车借给我们,明天打猎的时候我们可以?骑到镇子上,买点东西吃完午餐再回来。”
维恩想起了之前约好逃跑的事,忍不住笑着点头。一方面是惊讶安塞尔还惦记着这事,认真?得可爱,另一方面是他巴不得安塞尔能在这次的活动之中少?骑马,他上一世忘记问了,为什么身为猎马的谢诺夫连枪声都不怕却会突然受惊,但?人多马杂,又在森林之中,小心一点准没错。
“如果你?会骑车,就?分?开骑,如果你?不会,我就?载着你?。”安塞尔微笑着,维恩轻轻点头:“我会骑车。”
这倒是有些出乎安塞尔意?料,毕竟自行车也算是一个?稀罕玩意?。维恩解释道:“我小时候大概八九岁的时候,有一个?大几岁很有钱的朋友,他带我骑自行车,听?收音机。” 安塞尔脑子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名字,一个?维恩在晕倒时喃喃的名字。他有些不自然地顿住了,移开视线:“怎么没见?你?们现在联系?”
“小时候的朋友,早绝交了。”维恩满不在乎地笑笑,他注意?到安塞尔微微皱起眉头又放松,疑惑道:“怎么了?”
安塞尔觉得维恩这么漂亮,性格也开朗,长到十八岁有一两段恋情是可以?接受的,不论是表弟,还是“安”,过去感?情有多么好,只要现在没有继续交往就?可以?。但?这些话他是没有立场,不能说的,只好转移话题。
“就?是突然想到了一些有趣的事。”安塞尔仰起脸,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你?知道吗?自行车第一次研究出来的时候,前轮比后轮大一圈,骑起来非常不稳。”
维恩认真?地听?着,“那?怎么办?”
“他们改进的方案就?是继续加大前轮,越不稳越加大,越来越大,最后前轮快有人那?么高,后轮小得像头上戴的帽子。骑上去,就?好像在骑独轮车,还是那?种脚碰不到地的独轮车。这下不仅骑的时候容易摔,下车的时候稍微犹豫一下,就?会失去平衡栽到地上。”
维恩想象了一下那?个?滑稽的画面,哈哈大笑起来:“这些聪明人也有这么笨的时候。”
安塞尔也跟着笑,“我第一次骑车的时候,轮子还是木制的,摔了好多次,那?时候小,一摔就?哭,母亲之后就?不准庄园里出现自行车。”
难怪,维恩之前还在想为什么昂贵的纯血马都买得起,自行车却要到处借。“我骑的车是橡胶车轮,车身也是钢管的,好骑多了,不过有一次也摔得很惨。”既然安塞尔都说了小时候的糗事,维恩也不能藏私,想了想开口道。
“那?个?时候小镇上有一个?很高的坡,那?个?有钱朋友和他的朋友们告诉我,冲下去,速度会超级快,超级刺激。我信了,我骑着车冲下去,真?的超级快,超级刺激。耳朵里除了风声什么也听?不见?,眼睛里只能看见?掠过的线条。”维恩露出开心的笑容,轻声说道:“他们没骗我,可是他们不知道刹车坏了。”
安塞尔本来笑盈盈地听?着,他也喜欢高速移动的刺激感?,可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脸色一下沉了下去,眼神冷若冰霜。维恩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住口。安塞尔深吸一口气,声音有些低沉:“然后呢?”言善廷
“还能啥,就?摔了呗。”维恩很轻松地耸耸肩,想带过这个?话题,但?安塞尔盯着他的眼睛,语气有些严厉:“维恩。”
维恩叹了一口气,知道糊弄不了他,只能垂下眼睛,整个?人都有些泄气,老实交代道:“坡下去是一个?工厂的围墙。父母本来不准我和他们玩,就?担心我不小心弄坏什么贵重?的东西,是我偷偷和他们玩的。我当时害怕极了,不敢跳车逃跑,因为我赔不起,我太穷了。”
安塞尔笔直地坐着,胸口剧烈起伏,手揪住床单,眼睛红红的,声似磨铁:“然后呢?”
维恩笑了,声音轻轻的,思绪好像又回到了久远的过去,眼里模糊的都是往昔的倒影:“我想了个?好办法,用自己的左边身子去撞上围墙,有了缓冲车子就?不会坏了。事实证明我是对的,自行车只有一个?横杠断了,其他的地方都完好无损。”
安塞尔听?得心里一揪,好像要晕过去了,脸色苍白:“那?你?怎么办,你?受伤了吗?”
“我的脸肿了两倍大,嘴都歪了,但?是消肿之后还是这么好看。”维恩比划给安塞尔看,顺带还笑嘻嘻地臭美了一下,安塞尔面无表情,丝毫不理会他的耍宝。维恩只能接着讲下去:“横杠的铁片插进了我的左腿膝盖,都能看见?白色的骨头。”
安塞尔身子向前一倾,从?床上下来,单膝跪在维恩面前,双手颤抖地卷起他的裤腿。维恩很不自在地也单膝跪下来,压低身子,帮忙捞起裤腿。膝盖上一道长长的像月牙的白色伤痕,和旁边的皮肤完全不同?。
安塞尔轻轻地碰着伤疤边缘的皮肤,垂下眼睛,低声问道:“痛吗?”
维恩抓着他的手指按在伤疤上,无奈地笑了:“你?是不是傻,都快十年过去了,怎么会痛?”对维恩来说,这件事已经过去二十年了,所以?能当一个?笑话讲出来。 他的话刚说完,鼻子却莫名一酸,他想到自己在遇到安塞尔之前和离开安塞尔之后连狗都不如的生活,那?些人嘲笑他,折辱他,把他的血和泪看做是自己的战利品。可这个?世界还有这么一个?人,连他十年前的伤疤都不忍心触碰。
安塞尔没有说话,低着头,慢慢凑近,维恩以?为他要亲吻那?个?疤痕,于是慌张地捂住他的嘴,把腿放下去,双膝跪地,“……少?爷?”
安塞尔轻轻开口,热气打在维恩的掌心,让他痒痒的:“医药费怎么办?”
这个?问题一下戳中了维恩心里的伤口,心里和膝盖上的不一样,这个?伤口到现在也只长了一层薄薄的纸膜,稍一触碰就?血淋淋的。
“医药费比自行车便宜,但?我们仍然负担不起,只能让我躺在家里。”维恩苦笑了一下,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磕磕跘跘地讲述着:“我有一个?姐姐,她很凶,比我大六岁,总是打我。我受伤了躺在家里,伤口发炎,昏昏沉沉地,听?见?她和父母在门外吵架,椅子桌子砸得哐哐作响。姐姐突然打开我的门,哭喊着冲进来,手上举着剪刀,脸也肿着,嘴角带着血,头发披散,双眼赤红,好像疯了一样。”
“我很害怕,努力撑起身子,挤出一个?笑容,喊她姐姐。她突然就?冷静下来了,丢下剪刀,哭着抱着我,那?是她第一次跟我说……”维恩哽咽一下,声音抖得不行:“跟我说姐姐爱你?。后来没过一个?星期,她就?嫁人了,用办婚礼的钱付了药费。”
算一算也知道姐姐嫁人的时候才多大,安塞尔怎么会听?不出背后的意?思。他怔怔地看着还笑着的维恩,睫毛一颤,一颗泪珠滚落了下来,砸在维恩的手背上。
维恩除了在床上还没见?过安塞尔哭,这时候彻底慌了神,连忙双腿在地上爬了几步,紧紧地抱住他。安塞尔安安静静地趴在怀里,微微抖动,身上还带着肥皂的淡淡香味。维恩突然有些恍惚,如果安塞尔哭泣的时候一直这么安静,那?是不是意?味着在他不注意?的时候,安塞尔可能也偷偷哭过。
安塞尔说过发出声音的哭是求救,有的时候是求别人,更多的时候是求自己。可他没有告诉维恩无声的哭是什么意?思。
维恩拍着他的背,轻声安慰着,好一会才听?到安塞尔的声音,缓慢温柔:“我不会去评判你?做得对不对,因为对那?时候的你?来说钱或许真?的比生命重?要。我只想让你?知道,现在已经不一样了,维恩。你?要把你?的身体,你?的健康放在第一位,再遇到这种事保护好自己,其他的事情我会帮你?处理。没有什么会比生命更重?要。”
这种体恤的话让维恩鼻子一酸,眼泪也落了下来。
“如果你?有困难,只要姐姐愿意?工作,就?把她接到庄园吧。”安塞尔顿了顿,好像哽咽了一下,接着说道:“你?放心,我不是想用她牵住你?,我可以?请公?证人,和她签正式的雇佣合同?,不论我们以?后的关系如何,都不会因为私心解雇她……”
“不是的……”维恩连忙摇头,抱得更紧,他害怕安塞尔的这种理性、细致,把一切都划得很清楚。他宁愿对方再多些私心,把自己困在身边才好,而不是像上一世那?样决绝离开。
“会好起来的,维恩。”安塞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变得积极,却不料这句话彻底让维恩破防了。
“我一直,一直相信您……”维恩泣不成声。

舒缓的音乐播放着, 舞会?即将?开始,绅士淑女们好整以暇地慢慢聚拢。
沃蕾仪态端庄地坐在座位上?,乔治手搭在椅背, 侧身俯到她的耳边, “姐, 你说表哥会?邀请你跳第一支舞嘛?”他的眼神不住地瞥向?不远处, 安塞尔正背对着他们和他的漂亮仆人说着话。
“他应该这样。”沃蕾轻声回道?。按照礼仪, 结伴而来的男女应当同舞第一首曲子, 她和乔治是姐弟, 不宜同舞,所以只能是安塞尔。
“可他不喜欢你,姐。”乔治浅色的眼睛定定地盯着自己的姐姐, 有些冷酷地开口。“这里都是年轻人, 没必要讲规矩。”在面对姐姐的时候,乔治身上?的戾气少了很多, 连脸上?的雀斑都没那么刺眼了。
沃蕾垂下眼睛, 叹了一口气。她又何?尝不知道??他们小?时候常常一起玩耍,虽然?没说过?以后结婚之?类的话, 但也算是青梅竹马, 两小?无猜,只是后来两个人一个出国, 一个搬家,除了两个母亲互寄生活照之?外, 很少再联系了。
这次再见面, 她能感觉到安塞尔和小?时候比起来柔和了很多, 但却仿佛更遥远了。母亲说只要坚持就一定能用真心打动对方,可坐在书房里听着安塞尔用小?提琴演奏情歌时, 她的目光一刻不离那双紧紧抿着的薄唇,坚硬冰冷好像大理?石雕像,突然?对母亲的话心生怀疑。
她以为他是石像,可石像随即露出笑容,演奏出一首春天。她愣住了,眼里全是茫然?,恍惚着看着窗口投进来的阳光将?那双含笑的眸子照成金色。
后来在没有人的时候,她也试着找到谱子,在钢琴上?慢慢演奏这首春。大概弹到第三遍的时候,一个仆人出现在了书房门口。
沃蕾有些惊讶地站起身,那个黑发绿眼的漂亮仆人也窘迫地退后一步,想要转身离开。
“等等!”沃蕾叫住了他,她突然?想起之?前?似乎就在书房见过?他,仆人停下脚步温和地笑着,好像拙劣地模仿着什么,笑意却不及眼底。“你叫什么名字?”
仆人垂着头,光影在他的脸上?一分为二,美丽就好像刀刃一般锋利,几乎要刺伤人的眼睛。
“维恩。”
沃蕾喃喃道?。
“什么?”乔治皱起眉头,看了一眼维恩,又看了看姐姐,眼神不定。
“你认识吗,表哥的那个仆人?”沃蕾问?他,乔治张张嘴,刚想回答,第一首曲子的前?奏已经响起,周围的男女旋转着进入舞池。
“我?和你跳。”乔治咬牙拉起沃蕾的手,沃蕾跟着起身走了几步,眼睛突然?一亮,露出一个笑容,松开乔治的手,转身提起裙子,好像一个梦一样轻轻飘走。
乔治手向?前?抓了个空,看着沃蕾接受了安塞尔的邀请,将?手放在对方的掌心里。
下楼前?,安塞尔特意和维恩解释了舞会?的规矩,表情之?严肃令维恩有些哭笑不得。他并不是特别在意这些,只是一支舞,况且他也不愿意看到沃蕾小?姐出丑。
舞会?后,维恩跟着其他仆人将?大厅打扫干净,准备好明日的行装,提着一盏马灯,独自出门向?临时马房走去。
虽然?晚饭时猎场的驯马员已经帮忙检查过?马具,但维恩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安塞尔说明天溜去镇上?,可难保回来的时候骑马转上?几圈。
橙红色的灯光照亮昏暗的环境,穿过?一条林荫小?道?,就到了门口。维恩走到跟前?,发现驯马员并不在那里,犹豫了一会?,还?是没有自己进去。
里面不止是安塞尔的马,还?有其他人的,如果没有人陪同进去,出了什么事,是他担当不起的。
维恩转身想离开,在林荫小?道?的出口处正好碰上?了艾伦。艾伦端着空水盆正准备回宅子里。
“你这是去哪了?”艾伦有些疑惑,伸头看向?他的背后。“马房?”
维恩皱起眉头,突然?意识到自己今晚就不应该来这里。现在可好了,就算说自己没有进去,对方也是不会?信的。
“是的,我?想再去检查一下,但是门卫不在,我?就又回来了。”维恩微笑着,安塞尔曾经教过?他不要试图去撒谎隐瞒,不知道?做什么的时候最好是实话实说。
艾伦看他这么坦率,也不多问?,憨憨地点点头:“你对你的主人真好。”
维恩自嘲地笑笑,又应付了几句,当着对方的面先一步进了大门,回到房间。
安塞尔已经穿着黑色丝绸睡衣坐在床上?,衣领微微敞开,露出脖子上?红色的丝线,手里打开一本诗集,就着烛台看着。
“狐尾的话,你是想做成挂件还?是摆设?”余光看见他进来,安塞尔微笑着开口,说话间又翻过?一页。
“少爷定吧,我?都可以。”维恩走到床前?,双手抓住书本,有些无奈地轻声道?:“这样看书伤眼睛。”
安塞尔顺从?地松开手,前?倾身子,仰起脸,琥珀色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流转着不一样的色彩:“刚刚去哪了?” “去了马房,我?想再去检查一下马具,可是门卫不在,我?就又回来了。”维恩老实地再重?复一遍。
“检查了这么多遍,还?是不放心,看来之?前?真的把你吓着了。”安塞尔语气有些歉意,伸出手似乎想要安抚他。维恩条件反射地一把抓住他的手,眼神不由得被黑色丝绸下苍白的皮肤和皮肤上?浅蓝色的血管所吸引。
很多贵族都认为这种肤色很优雅,维恩甚至在前?世见过?有人长?时间举着手臂,让血液倒流,以达到这种苍白。安塞尔并不瘦弱,可前?世被病痛折磨的模样牢牢地刻在维恩心里,使他总疑心安塞尔十分脆弱,似乎一低头就会?开始咳嗽。
安塞尔反手握住维恩卷起一道?袖口的手腕,眼里带着一丝笑意,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他总是这副惬意的模样。
“我?……”维恩的拇指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对方手腕处的脉搏,黑色微卷的头发滑落下来,挡在眼前?,他有些迷茫地看向?安塞尔身后的墙壁,烛火将?两个人的影子投射在上?面。明明他们两个人距离很远,只有手拉着,墙上?的影子却摇摇晃晃地贴在一起,好像在拥抱亲吻。影子的边缘带着柔和的红色,在他心里点上?了烈火,房间里的昏暗是升腾的烟雾,迷住了他的眼睛,让他不由得想凑得更近,去看眼前?人的脸庞。
安塞尔有些疑惑地顺着他的目光转过?脸,维恩连忙松开手向?后退去,没想到安塞尔的手抓得非常紧,两个人都被拽了一个踉跄。维恩跌到床边,伸手撑住床沿,安塞尔被力道?带出了被子,手还?是没有松开,惊讶了一瞬,低声笑了起来:“干什么呢?”
维恩现在无比感谢昏暗的暖色的烛火能够遮掩他脸上?的红晕,匆忙地抓过?一旁的诗集:“您……您可以为我?念一首吗?”完全忘了刚刚是他说这么看书对眼睛不好的。
安塞尔一手接过?书,放在盘起的腿上?,另一只手依旧握着维恩的手腕,漫不经心地翻了几页,好像在自言自语:“都是情诗……”维恩垂下眼睛,嘴角有些委屈地下撇。
“你想听哪一首?你应该能看的懂大部分了吧?”安塞尔轻声问?道?。 “是的。随便哪一首,我?都没有读过?。”维恩的心思不在这里,他又怀念起了前?世阳台上?,安塞尔靠在他的怀里,给他念诗的温柔场景。“就您现在翻的这一页吧。” 安塞尔点点头,轻轻开口:“这首是雪莱的《爱的哲学》。”他的声音低沉温柔:“你看高山在亲吻天空,海浪也紧紧相拥……”
维恩看着墙上?的影子重?叠在一起,变成了一团,分不清彼此,摇曳的火光令它仿佛巨大的心脏,缓慢地跳动着。
“这一切都毫无意义,如果……”安塞尔的声音突然?停下,最后一句话卡在嘴边。维恩好奇地看向?书页,还?没看清,安塞尔就轻轻合上?,有些无奈地笑了:“本来是首很美的诗,我?的停顿反而将?它的意境变小?气了。”
“如果什么?”维恩压低声音问?道?,他的直觉告诉他,
会?是他喜欢的话。
安塞尔笑着看着他,不说话,眼睛亮亮的。
维恩的心跳越来越快,连带着脉搏有力地跳动,顺着手腕将?这份悸动传给安塞尔。
“如果什么?”维恩执拗地又问?了一遍。
安塞尔笑着向?前?凑过?去,维恩只觉得凝滞的空气掀起一阵风,不知道?是冷冷的鼻尖,温热的嘴唇还?是滚烫的耳朵擦过?他的脸庞,耳边传来一声轻得不能再轻的含笑的气音:“Nighty night.”
维恩眨眨眼睛,垂下头,声音有些怪异:“好像在哄小?孩子……”
维恩只会?说good night,可这句也是从?安塞尔那里学来的。他总是躺下就能睡着,不需要任何?人祝他好梦,其他人也没有这个意识,偶尔几次例外还?是小?时候,也只有姐姐会?不耐烦地搂着他,拍着他的背,哼一首没有词的安眠曲。
维恩一时又有些分不清,安塞尔这是亲近他,还?是因为下午的谈话同情他。
安塞尔揉了揉维恩的头发,然?后转过?身子整理?刚刚弄乱的床单。维恩连忙帮他掖好脚头的被子,再回头就看见安塞尔已经躺下了,一天的活动令他累得眼睛都睁不开。
维恩端起烛台,想了想,一下吹灭。房间重?回黑暗一片。
“Nighty night.”

第24章 维恩(二十四)
雨过的郊外, 雾都的天难得泛出了一抹翠蓝色,猎场通往小镇的水泥路上,两个骑着自行车的身影快速经过。
“这里离庄园还挺远的, 你来过这里吗?”安塞尔看维恩几次岔路口都不用他提醒就转动车头, 忍不住开口问道。 “是。”维恩点点头, “我?老家就在这里, 我?之前就是走这条路经过当时还是荒地?的猎场, 到您的庄园去的。”
“那真的很远, 你当时才十岁……”安塞尔有些不忍心?, 将下巴微微低进?围脖里,呼出的白气化作水珠凝结在睫毛上。
“不远。”维恩笑眯眯的,好像想起了什么有意思的事:“那个时候经常听妈妈讲庄园里的事, 偶尔还能吃到偷偷带回?来的白面包和火腿片, 我?还以为庄园就是妈妈信的天堂呢。”
“我?当时想,哼, 都是上帝创造出来的, 天堂为什么没有烦恼和痛苦,还有好吃的面包和肉?”
安塞尔被他突然装作小孩子的语气逗笑:“现?在呢?”
维恩骑着自行车颠过一个小土坑, 目光有些放空地?看向远方:“现?在我?知?道了庄园也是人间的, 或者说,就算真的是天堂, 上帝也是公?平的,祂创造出来的天使也会和人一样, 有着各种?不如意。” 安塞尔眼神里略微有些惊讶, 更?多的是无奈。
“但是对?小时候包括现?在的我?来说, 庄园已经是个足够好的,好的像梦一样的地?方。明亮, 温暖。我?从下午出发的,走到深夜才到。越来越黑,越来越冷,可我?每靠近一分,心?里就明亮一分,温暖一分。”
小维恩蹲在艾姆霍兹庄园的后门?口,静静地?等着天亮仆人开门?。比起穷人居住的拥挤狭小,恨不得一个房子摞在另一个房子上的街道,他第?一次在这么开阔的地?方看太阳升起。当第?一缕光从云层中出现?时,深黑色的寂静被打破,他听见了走路声,低语声,车轮声,远处的鸟叫声,犬吠声,天亮了,他就好像从一个人间走到了另一个人间。
他觉得自己的人生?戛然停止在十岁,又轰然一声,重新开始了。
将车停好,维恩拜托旁边的摊主照看一下,两人一起走进?了一家成衣店。这是一家老字号,也算是小镇上比较有名的。
维恩正认真地?看着挂着的一排排西?装,心?里默默琢磨着自己的服装店是不是可以增加一些男装定制的业务。安塞尔带着小裁缝走了过来:“我?不知?道你的尺寸,量一下吧,方便定制。”
维恩点点头,脱下西?装,露出紧身的白色的衬衫,安塞尔转过身挑着布料。量完尺寸之后,安塞尔好像掐着时间一样又转回?来,如此之巧,维恩合理怀疑他又不好意思了。
“这款暗纹好看,维恩,你觉得呢?”安塞尔举起手上的布料,维恩还没回?答,小裁缝就抢着接话:“这款布料就剩这么多了,正好可以做两件,您看喜欢的话,您和表弟可以都安排一套怎么样?”
“同款吗?”安塞尔没有反驳表弟的称呼,反而真的考虑起来。
“当然不……”小裁缝话说一半,注意到安塞尔的眼神暗淡下去,突然醒悟过来:“当然,当然可以啊!有一款版型和二位的气质都很配。”
“好,那你也给我?量一下吧。我?尺码忘在家了。”安塞尔很爽快地?点点头,小裁缝喜笑颜开地?掏出布尺。
“我?来吧。我?也会量。”维恩挡在面前,接过布尺,安塞尔微笑着解开休闲西?装的纽扣,撩起下摆,方便他的动作。
维恩抿着嘴,喉结滚动了一下,两手拿着布尺在他腰上围了一圈,低下头,隐约能感觉到自己的头发擦过安塞尔的下巴,安塞尔身上淡淡的香气也包裹了他。
布尺缓缓收紧宽松的亚麻衬衫,将窄腰显露无遗。维恩耳朵泛红地?量完几样数据,低声报给小裁缝。他记得前世几年里安塞尔的每一项数据,和现?在的一对?比,还是现?在的更?加健康,匀称。
留下地?址后,小裁缝许诺五天之内就会送到庄园里。
两个人推着自行车沿着街道慢慢散步,安塞尔笑着开口:“要不要去你老房子那里转转?”
维恩摇摇头:“算了,早卖了,八年时间可能都换好几个人家了。而且现?在下过雨,那边可臭了。”
安塞尔嗅嗅空气:“其实?到处都有淡淡的味道。”
维恩突然想到什么,陷入了沉默。未来除了经济大危机之外,他都忘了还有一次鼠疫大流行。那个时候他已经跟着希金斯伯爵逃到法国去了,所以没有切身体会,但十五那年的霍乱他记忆犹新。下水道堵塞,污水流出,甚至渗到穷人住的地?下室里,霍乱也借着雾都差劲的下水道疯狂传播。
“少爷,如果,想要将雾都的下水道全部整改一遍,需要多少时间?” 安塞尔停下脚步,认真地?想了想开口道:“从提案到完工,顺利的话也起码小十年。”他的眼睛盯着维恩,带着工作时一贯的冷静:“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只是觉得如果三年前的霍乱再来一次,这个小镇上的人都没有活下来的机会。”
安塞尔把?自行车停好,靠在坐垫上,修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敲着大腿,眉头微皱,心?中默算,好一会才接道:“保守估计,建成巴黎的那种?下水道系统,主干道每英里花费一万英镑以上,支道更?是不计其数,这还是没有考虑人员伤亡,经济波动等负面情况。”
维恩点点头,一万对?他来说是天文数字,可他也知?道安塞尔还是算少了,前世他听说光是挖空地?下,就花了四?百万英镑。
“谁愿意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那些不见兔子不撒鹰的贵族?”安塞尔双手交叉,搭在翘起的腿上,白底黑花的丝带缠绕着绑在长发里,垂到一边的肩上,脸上讽刺的笑容打破平时的温和。
这个表情维恩之前也见过,就是上一世安塞尔听参加议会回?来的威廉说议会高票否定了下水道委员会的成立时。那个时候安塞尔已经从资产里整理出了维持运转之外的流动资金,随时准备投进?这项大工程里,没想到计划却夭折在摇篮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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