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要是昨天就把话说开……
钱平安默默把谈潇要的东西掏了出来,“这是你要的燕窠草。”
“谢谢。”谈潇和他一起上车。
开车的居然还是昨天那个司机,这次是钱平安叫了他的车,谈潇也认不出,但他一看到谈潇就惊喜地道:“哟,又是你啊小伙子,老钱你还说接个朋友,怎么俩人一天就成好朋友了!”
两人:“…………”
谈潇已经无力吐槽了。
钱平安今天坐的副驾驶,孔宣和谈潇一起坐后座,刘清泉不敢和他们挤一块儿,扒车顶了。
车开到了和昨天不同的地方,另一面河岸,这里离昨天最后的落点更近,钱平安已经在这里准备了船。
孔宣和刘清泉感应了一下这里,他们决定从另一个方位绕过大德坛场,反正以谈潇和孔宣的感应,瞬息即至。
钱平安则带着谈潇下水,才把外套一脱,露出了里面的红色衣服,这是打猖人的装扮,和灵师的法袍不一样,比较贴身,他把额头一绑,也开了眼,只看到刘清泉和孔宣离去的身影。
“既然是同行,我也不用遮掩了。”谈潇也把自己的法袍也从双肩包里拿了出来披上,然后大张旗鼓地把钉螺丢进水里。
“送龙非要龙下水,送虎非要虎还山……我今送君还故乡,江河迢迢路遥遥,千里孤魂向潇湘!”
钱平安眼看着谈潇语调神秘念着还乡起尸咒语,捏决画水,并指一点喝道:“起!”
钉螺就噌一下立了起来,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到……
钱平安:“……”
开了眼看也还是那么……难以察觉,不说谁敢信是在赶尸,赶海吧你!
钱平安开船破浪,今天是个好天气,这个点温度和阳光都适宜,岸边已经有许多观鸟者,有的用望远镜,有的用三脚架架起镜头老长的相机,而谈潇二人则驶入了云梦泽深处。
“钱处师,那你昨天说的秦皇封山印,也不是真的吧……”谈潇已经听孔宣说过,就是想和钱平安确认一下。而打猖人的称呼一般是处师。
“是咯,给游客说的故事罢了,但我也的确不知道那以前是哪位大德的坛场,我只知道壁刻的乃是梵文密咒,一边为悉昙体,一边为天城体。”钱平安道,既然是梵文,那就彻底不可能是秦始皇,还有那什么传国玉玺了,不知道雄虺知道会不会失望。
谈潇点头,随着深入,接近昨天落点的相似方位,钉螺的速度也再次变化起来,继续往深处去。
当它速度慢下来,谈潇判断着应该就是前方的水域了,请钱平安也把快艇停下,漂浮在水面,他把昨天买的材料拿出来,加上今天钱平安带来的燕窠草。
燕窠草引火,白扁豆、小粟米再加主料大米,混在一起,用便携炉子小火慢熬起来。
“这是做什么?”钱平安好奇地道。
“这是排教的术法,钓龙!”谈潇说的“龙”不是真正的龙,而是对一切的水行大妖的统称,毕竟古时候凡是水里闹问题,大家首先就想到龙。他们要找的,多半也是这片水域某位厉害水行。
这也没什么问题,水族都乐意被叫龙。天下水族本就以龙为尊,加上龙性本X,很多能成气候的水族,多少都有有点稀释后的龙族血统,就算没有,他们的终极梦想也是化龙,比如鲤鱼跃龙门。民间很多时候求雨祭祀,也会用其他水族,不限于虾蟹鱼等等代替供奉,这叫“取龙”。
谈潇用的是排教钓水怪的配方,原先都是一把烧了,然后投入潭中,谈潇讲究一点,炖个米粥。
这道配方最重要的引子,其实不在碗中而在炉下,就是那燕窠草。
传说龙属喜食燕,又畏生铁,所以当初云梦泽内投入五枚燕尾铁枷,镇住蛟龙。
——这件事出了后,大家都觉得水行之中,不太可能是蛟龙作祟。就是因为燕尾铁枷还在,云梦泽水域的蛟属都翻不起浪。
话说回来,谈潇用燕窠草,就是要代替原配方里的活燕子,以前也有用活燕子钓龙的,谈潇不敢,因为燕子现在是保护动物。
谈潇是用热水熬煮,香味会更浓,小火慢炖之下,米粥在锅中慢慢沸起,他就像钓鱼客一样耐心,慢慢等待着粥熬好。
可以听到粥在盖下扑腾的声音,谈潇掀开盖,混着白扁豆、小粟米的清香味儿已经顺着起的粥皮从锅边溢出来了,他投入同样有着强烈清香的芸香,继续慢炖。
就那么掀盖时的惊鸿一瞥,钱平安已经被扑鼻米香馋到了,他没想过自己还能这么馋粥,好像能想象到那软糯的口感,黏稠香浓的米粒滑入口中,还有炖得粉烂的白扁豆……这要是在冷风中喝上一口,钱平安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只有一点比较疑惑,他也是云梦泽一带的老土著了,家里先辈也和排教的打过交道,怎么想,还不记得排教的秘方还有好吃这个特点啊?
谈潇蹲着粥,目光则是扫着周围,关火后,弹指轻扣了几下锅。
淡淡的热气裹着香味儿升腾而起。
钱平安想要说话,谈潇把手指竖起来,比了个噤声。
钓龙和钓鱼,想来也差不多,不能惊到鱼儿了。
水面在不时吹过的冷风中泛起淡淡的涟漪,因为晴日太阳照射产生温差,水面生起了淡淡的雾气。天地间除了远远的鸟鸣声似乎再无其他声音,但对谈潇来说不是,他感觉空气都像被拉紧了,和他的身体一样。
异变只在一瞬,身下原本静止的快艇猛然被拖动,疾速飙向云梦深处,一炉米粥颠起来,几乎荡了一半下船!
谈潇隔着抹布摁住了小锅,捏决:“孔宣!”
三秒后,竟不见任何异动。
“你这,你……”钱平安觉得谈潇也太奇怪了,连个咒都不念,光捏个诀,在疑惑什么啊,没效果不是很正常吗?
钱平安把着船头反手抽出自己的师刀,“风吹法铃响叮当,有事弟子来相请……招兵要招十五六,坛前有事走入云……”
处师打猖靠的是招兵,坛上养的兵马阴灵,用来收妖驱鬼,他平时因为做的是兼职,每次刚开张,灵应总是慢一点,但今天兵马迟迟不到,已是超出常理范围了。
钱平安也反应过来,大喊道:“不好啊,是被摩崖石刻影响!”
他住在云梦泽边,自然熟悉大德留下石刻的影响,自己的阴灵是不敢接近石刻,甚至在听不到他在石刻附近召请的。
只是他和谈潇一样,都以为已经离开石刻影响范围了,毕竟若非如此,现在推船的家伙又是怎么作祟的呢!
按理说,你我都不能在石刻附近撒野啊。
尤其谈潇,从来开挂的都是自己,头一次发现对方开挂的。
鬼神莫近,但其他术法还是可以用的,谈潇见和孔宣断联,也很快反应过来,手捏平安诀,“牌驾四海,道显十方,定!”
这是排教的定水法,要船不动,就风浪再大也不动,哪怕人不在船上,放碗水也能见效。
定完之后,快艇果然停了下来,两人探头一看,下方分明有黑影若隐若现,跃跃欲试。
谈潇把手机指南针打开辨认了一下方向,“快点开船,往东岸开,我们要开到浅水区!”
他一边说,钱平安也一边在开船了,两人都回过味来了,接近那边才会脱离石刻的影响。
钱平安把速度飙到最快,快艇比起昨日的小木船是快多了,但到底有一定距离,船下之物仍在试图掀船,和广阔的云梦泽比起来,渺小的快艇在旋流中艰难地破浪前行。
谈潇捏稳了平安诀,继续加强:“我要船定船便定,我要船走船才走!”
他一心持咒,忽听钱平安喊自己,“你快看!”
“什么?”谈潇往前挪了一点,刚靠近钱平安,他就一伸手箍住了谈潇的脖子,将谈潇往后扳。
谈潇精神高度集中,但钱平安一身巨力,他只觉得脖子差点断了,咳嗽一声平安诀也没空捏,抵住钱平安,看他眼睛中满是凶色,口中念道:“宰了你,个下油锅的!”
“你醒醒!”谈潇急道,一看钱平安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魇住了,陷入幻觉。
谈潇对幻觉的魔抗向来很好,架不住同伴中招了,叫鸟鸟也不应,叫鬼鬼也不灵,双手和钱平安搏斗,人都被推到了船边,钱平安要把他往水下的黑影中投。
那黑色的阴影也和着水慢慢拱了起来,要去接他——
谈潇侧视几乎能闻到那浓浓的水腥味,以及来自下方湖水一样冰冷的视线……
他闭眼直接把舌尖咬破,以舌尖血凭空书符!
舌为心,心五行属火,辟邪之力最强,谈潇看到鲜血溅到近在咫尺的钱平安那圆瞪的眼珠子上!他瞳孔缩张,力道猛然放松了下来,撒开谈潇的同时往后用力一坐,喘着气看来,一脸惊骇。
“哈啊……发生了什么?”钱平安迷茫了两秒,然后赶紧扑过去继续开船,口中骂起来脏话,全都是播不了的那种。
倒不是钱平安素质格外差,只是他已经发现了自己刚才中邪,于是说点污言秽语增加胆气,也可以镇邪。
谈潇自己爬起来,摸了下脑后,只觉得发尾已经湿了,而后背湿的也不知是冷汗还是水。
他嗅了嗅手指,一股水腥味。
快艇已驶入浅水区,把浑浊起来的水不断溅起。像奔腾的怒马,嘶吼着要寻觅一条生路。
水深约莫已经只有几米,途径的鸟类在发动机轰轰的驱赶中鸣叫着飞远,无论是谈潇、钱平安,还是水下之物,都极为紧绷,彼此皆能感觉到这场追逐就快要结束了。
“不行……”谈潇念叨一声,钱平安还没听清楚,就看谈潇竟是回身,一手仍捏平安诀定船,另一手捏大金刀决,直接往水里捅,竟是主动出击了!
一瞬,谈潇赶紧自己的手似乎触碰到了什么的硬质、滑溜溜的东西,惊鸿一瞥还看到一些漂亮的花纹。这花纹腾地冒出水面,一声尖利的鸟鸣响起,竟是团身化为一只大型鸟,用尖嘴叼住谈潇的袖子!
谈潇毫无预料,拽着袖子后退一步,衣袖高高扬起。
正是此时,快艇已一头扎进淤泥中,宣告搁浅,船身一震,发动机无力地止住了怒吼。
谈潇一个激灵,大喊:“孔宣!”
两秒后,不见熟悉的人影。
倒霉,难道这里还是没信号?
下一刻,他听到密集的扑啦啦振翅而飞的声音,目之能及所有的水禽都动了,伴着一声长啸——
数十万候鸟齐聚云梦泽,来自全国乃至世界各地的鸟类摄影爱好者也齐聚云梦泽,岸边长枪短炮云集,观鸟者们普遍带了二十到六十倍的单筒望远镜,更适合这样开阔的湿地看水鸟。
这里还将举行观鸟比赛,鸟种记录越多,获胜几率越高,摄影师们已经各自占据好机位,手底下的镜头焦段都是五六百起,乃至一千多,画质好,今天光线又极佳,足够把远处的鸟毛都拍得一清二楚。
在这样的望远镜和镜头加持下,乌泱泱的人群全都轻而易举发现了远处的快艇,毕竟快艇不但吓飞阵阵鸟类,快艇上的人穿的还都是红衣服,这是鸟类最敏感的颜色,很容易吓跑他们。
“那是你们的工作人员吗?这是在干什么,怎么还停下来了,是搁浅还是故意的哦?”一位摄影师看着镜头中的画面,纳闷地问,这快艇太不和谐了,观鸟节怎么会让放过来打扰。
现场负责维护的赞助商工作人员一脸慌张,“我不太清楚,但是那个船应该是巡逻队的啊,可能是有什么安排……等等我打电话问一下。”
摄影师去看旁边同行的屏幕,盖因这位的镜头焦段更远,拍得更清楚,只见快艇上的人突然站起来,穿的不但是红衣还是老式长袍,一扬手,红色衣袍随风翻飞,与周遭的枯色截然不同,还有一只水禽恰好飞在周围……虽不对题,仍是让诸多摄影师忍不住按了几下快门。
下一刻,令岸边人震惊的事发生了。
湖上一方,一只不知从何出现、身长足有近三米的绿孔雀展翅飞来,华丽斑斓的长覆羽带着金属般的虹彩光泽,在阳光下煊耀,身体飞翔时翠尾舒展在空中,倨傲地展现着极致绚丽的同时,速度并不慢。
烟波浩渺,万鸟齐飞,无论是优雅的东方白鹳,高挑的玄鹤,还是沉稳的豆雁……周遭候鸟呈现神话中朝拜凤鸟一般的画面,盘旋空中,却又不敢越过孔雀,它便是天空中唯一的亮色,令一切颜色暗淡。
孔雀的凤眼如宝石一般,俯视芸芸众生。
阳光折射下,似有光晕笼罩着它,令这一幕更具神圣感。凤凰降世般的现身后,孔雀滑翔着向那停滞的快艇扑去。
沼泽上,丛生的芦苇间,微风轻荡,密集的快门声中,镜头里的红衣人偏头,露出了半张秀丽清澈的面孔,五彩斑斓撞入鲜红的底色,尾羽垂下便如衣袍上的纹绣——他一伸手,将落下的孔雀抱了个满怀。
第50章 杀妖盘
从谈潇的角度看来,这景象又多了几分其他的意境,孔雀以一个侧逆光的角度降落,羽毛边缘泛着金光,起伏的尾羽落下时几乎覆盖了他眼前所有空间。
谈潇也曾感慨东方白鹳的优雅,黑白二色有着极简的高雅,但当孔雀翩飞在空中,展示尾羽繁复艳丽的色彩,谈潇才发现,美不分高低,但的确有这么一种极为霸道的颜色,展现出来美感会占据你所有视线。纵然满天飞翔着各色各样的候鸟,但谈潇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这华丽的羽毛吸引。
谈潇下意识伸手接住了孔雀,孔雀伏在他臂间,长长的顺滑尾羽流泻而下,一直拖曳到了船上及地堆积,谈潇才看清楚孔雀的尾羽中有五根似乎格外绚烂,表面还泛着淡淡的金光,恐怕就是孔宣的五色神光了。
而那只要攻击谈潇的大鸟,似乎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战斗宣言,就已经被孔雀的五色神光刷走了。谈潇甚至来不及和它放几句狠话:我养的鸟也到了,你们比比。
触手淡淡的冰凉感,让谈潇意识到,这依旧是孔宣的魂体,只是变为了鸟身原型,而非道体人身。
也是此时,晚一步抵达的刘清泉才发出崩溃的声音:“大神,岸边全是人啊——”
拦不住,真的拦不住啊,就是说没什么必要,但非要飞这一下。
孔宣没理刘清泉,梳理了一下自己的羽毛,对谈潇眼中的惊艳很是得意,什么全是人,他只注意到这附近全是鸟。
谈潇回过神来……
对哦,孔宣用鸟身出现而不是人身,并且再次故意显形,为什么?这个问题在谈潇心头浮现,不用三秒就能够自动得出答案了。
还能是为什么,谈潇很有自觉,当然是故意的、有意的,特意展现给他看的……
谁叫他在孔雀面前夸过东方白鹳,当时孔宣只发了几句脾气,他还以为就这么过去了,现在看来只是没有契机罢了。
谈潇也没办法,无力地道:“离岸边还有那么远呢,他们不一定看到了吧,而且这么多鸟乱飞,可能看不清?”
他一说话大家才发现他还有一点点大舌头,这不都是刚才把舌尖给咬破了,当时是情急,现在觉得疼了。
“不可能的。”一旁的钱平安看似冷静地道,“你得知道他们拿的都是什么设备,别说看清了,你家大神有几根尾羽都能数清楚。而且那都是观鸟的专家,不看羽毛单听声音都能听出来是什么鸟,何况这么大的孔雀。”
“那我们快逃吧!”谈潇紧张地道,“这怎么解释。”
啊,不行,搁浅了……而且都已经被拍了不知道多少张了吧。
谈潇看向刘清泉。
刘清泉:“…………”
刘清泉委顿在地,呜咽出声:“你们这样,让我怎么瞑目!!”
“……刘老师,您别哭啊,这不是你们404办的特长吗?龙王的二维码还是你们给在电视上破解的,捕鱼,解释得很好啊。”谈潇劝慰道,颇有点心虚,毕竟孔雀是他养的。
就孔宣这几次掉马,或者说展示,都属于没必要,但他偏要……
谢谢你的鼓励啊……刘清泉悲伤地转动起脑子,“不管如何,现在还是请大神先离开吧,不然我们还得带他上岸接受围观提问,让他先飞走,我们也离开再慢慢编,我还得联系这边的单位。啊,想想说不定,我们还没构思好,围观群众已经先帮忙编好了……”
刘清泉看谈潇奇异地看着自己,点头道:“对,没错,我们经常抄网上帖子。”
谈潇:“……”
不愧是常年公关的。也是,大家看到总会自己猜测合理化,顺着民意编呗。
“大神,那你先飞走吧,咱们到岸边会和。”谈潇低头,发现孔宣的脑袋还贴着自己的衣襟,发现他的目光后,冠羽一抖,昂首淡淡道:“为什么非要分开离开,一起开船走不行吗?”
“因为不能被发现我跟你有私人关系啊。”谈潇说。不管编没编好,他都不能和孔宣继续接触太多了,否则会显得好像他驯养过孔宣,要给编造留点空间。
孔宣目光炯炯地追问:“为什么?”
谈潇沉默一下,大着舌头道:“因为私自养国家一级保护动物是十年以上有期徒刑……”
孔宣:“……”
好吧。孔宣懂了。
“尽量低调一点飞吧。”谈潇嘱咐了一句,聊胜于无,就当是安慰一下刘清泉吧。
孔宣振翅,原地起飞,尾羽飘动向上的姿态好像没有低调到哪里去,但好歹是飞走了,并聪明地隐没入芦苇中。
随着孔宣的消失,那些候鸟也才恢复正常行为。
而钱平安看到孔宣离开,这才哇哇大喊:“这你宗主神?你宗主神出手的也太快了吧,我还没看清楚那是个什么!”
岸边的摄影师们按快门的手都快要麻了,从孔雀出现到他离开,所有人就没停止过按快门——除了录像的。
虽然大家过来的目的是拍摄候鸟,但方才的场景实在美得太震撼人心了,所有人都在感慨自己的幸运,有时候拍鸟就是一个很看运气的事情,不止需要坚持。
而这种百鸟朝凤一般的壮观场景,你来上三届五届观鸟节,哪怕是坚持数十年如一日的拍,有恒心有设备有技术……恐怕也难以拍到!
哪怕你想人工复刻,也得满足非常多苛刻的条件,首先一个就很难找到那么完美好看的孔雀,候鸟还得如此配合,这是人力所达不到的。
有手快的人,甚至已经开始有手机导图、修图、上传了。
——现场这么多人拍到了,这时候谁先传图谁就赢了!
赞助商工作人员也和公司确认过了:“这真不是我们请来的表演人员,但不知道是不是政府联系的。”
“也不可能啊,是他们联系的,能不告诉大家今天会有表演吗?再说了,那是绿孔雀,国家一级保护动物,绝大部分动物园都不见得有,何况是拉到这儿来,这绿孔雀也不是候鸟啊。”
在场多是观鸟爱好者,绿孔雀谁不认识。
大家日常多见到的都是蓝孔雀,那种并不稀奇,但他们看到和讨论的绿孔雀可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濒危了都,不是一般珍稀。也是华夏唯一的本土原生孔雀,蓝孔雀那都是外来的。
“要说历史上楚地倒是真的分布过绿孔雀……”
“所以这绿孔雀到底是怎么来的,还飞走了,那些人也不开快艇去追一下吗?”
“那真不是请来表演的吗?都穿着演出服呢,也可能不是现场表演,是拍宣传片或者广告片的?唔,绿孔雀也不能代表云梦,果然还是广告吧。”
这也说得通,拍片看不到摄影师很正常,他们不也隔着大老远拍的人家,说不定他们的摄影师就藏在自己这群人中间呢。
“不是这剧情拍的也太神了吧,刚才那候鸟全飞起来了,看到没都让那绿孔雀给惊了啊,就跟在配合一样。你说他们又是怎么让绿孔雀也合作的呢,国一也敢驯?”
又不是马戏团。反正绿孔雀肯定不能私人繁育,孔雀喜欢河岸没错,但云梦泽是真没发现过绿孔雀。
“可说到绿孔雀,你们没觉得,那不一定是纯绿孔雀吗?”
有人提出了异议。
“首先它的个头很大,根据旁边的参照物看,远远超过一般绿孔雀,而且你们看看这羽毛,是不是也略有不同?”
就像钱平安说的那样,这些人用的全是专业设备,别看隔得老远,把孔宣拍得是清清楚楚,他这么一说,大家仔细一分辨,好像确实也略有不同,比起寻常的绿孔雀,还要更为绚丽,眼型和冠羽好像也稍有那么一点点不同。
“难道是混了一点血?还是新繁育的品种?”不是纯绿孔雀,倒是能解释为什么能出现在栖息地和动物园之外了。
——这种不同倒不是孔宣为了404办解释方便而有意为之,而是事实如此它是天地间诞生的第一只孔雀,和现在都隔了多少年了,环境灵气各方面都有变化。
岸上的混乱且不提,钱平安直接把自己提前准备好停在附近的蒲滚船找来了,带谈潇逃离现场,相比起公关,手头的案子也得先解决呢。
谈潇也在船上把自己的法袍给脱了,大红色实在太显眼。
到了另一方的岸边,谈潇下了船,跳上堤岸,这边人没那么多,而且没看到刚才他们的“表演”。
孔宣已然提前抵达,并变回了道体人身。
钱平安把船停好,带他们去自己家。
孔雀一抬手将自己刷走的那只鸟放了出来,这鸟其实长得也不错,赤铜色的羽毛,带着些横纹。
谈潇打量着,这就是云梦小方了啊:“这系什么呀。”
“野鸡。”孔宣冷冷道。
不好骂人吧,谈潇不赞同地看着他。
“嗯嗯,我就是野鸡。”小方抬头说。
谈潇:“……哦。”他停顿了一下,突然恍悟过来,“雉啊。”
小方虽然趴地上,还是比较有素质地拱手道:“不错,在下方诸。”
非人类界是有化蛤一说的,蛤修炼到一定程度,春天可变为黄雀,冬天又变回蛤,如此活了五百年,则可化为蜃。又说雉入海为蜃,蜃其实也就是大蛤蜊。
蜃再继续修炼呢,激发血脉,就可以步入蛟属,成为蜃龙。传说中的“海市蜃楼”,指的就是海中的蜃吐蜃气,制造幻觉。
难怪谈潇钓龙那么顺利把它给钓了出来,燕窠草很合胃口吧。
说实话,发现这是蜃妖,反向让谈潇惊讶了,他以为能够进入孔宣都失联的水域,说不定真是云梦泽的龙族呢。
“等等,可蜃不是生活在海里的么,你从海里迁徙过来的?”谈潇觉得疑点还是颇多,连孔宣都知道,云梦泽是淡水湖。
只见方诸伏身渐渐化为人体,是个穿着休闲西装的男的,他忌惮地看了孔宣一眼,捂着自己的肚子,不知道是不是受伤了,咬牙道:“也不算迁徙,就是小时候被人捞起,又放生到云梦泽……”
“放生!”钱平安瞪大眼睛,这不是胡来么,“个海水生物放到淡水湖啊?!”
云梦泽可是淡水湖,这放生的可还行?
“是啊,因祸得福,当时云梦泽边有位开法超度此间生灵的月亮法师,民众想要跟随他做功德,买来水族放生,其中便有我。那时候我已开了灵智,月亮法师发现了,便为我讲经,我出水为雉活了下来,从此也未回去,栖息在云梦泽。”
看来不管是古是今,都有那种乱放生的糊涂人。钱平安也没少见那种放生外来物种的,这不但不是做功德,简直是造杀孽了。
“月亮法师?你说的是摩崖石刻的主人吧?”但谈潇不记得历史上有这么一位大德,“这是他的法号么?”
“不是……我也不知道他法号、本名是什么,没有人知道,只知道他是一位四处苦修超度的法师。只是他在石壁上刻唵,唵也有月亮的意思,我便这么在心里称呼他。”方诸提起这位法师还是很尊敬的样子。
华夏卧虎藏龙,这位苦修的大德没有在历史上留下过姓名,但以他走遍天下超度生灵的功绩,天地自有见证,千年百年之后,他的坛场仍是鬼神莫近。
听了这原由,在场几人心中也明白了。方诸曾听月亮法师讲经,结下因果,又自愿留下,其实冥冥中做了人家护法的活儿,得以在石刻下穿梭自如,甚至只要是在这块区域,也不会被燕尾铁枷制裁。
“那你既然也是修行过的,那怎么就想起来干电信诈骗的事情了?”谈潇不禁叹息,听上去方诸本该也是良善之辈。
刘清泉鬼脸一拉,“你把我同事弄哪儿去了?快说!”
他本来还没这么凶,只是经过刚才孔宣不受控制非要出去飞的场景,太想穆翡了……虽然穆翡也不一定控制得住,但穆翡写报告是好手!
“我电信诈骗?被诈骗的明明是我!”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方诸直接飙泪了,眼泪大颗大颗留下来,脸都湿漉漉的。
哦?大家互相看看,不可能吧,我们穆主任一公职人员,也不会诈骗你啊。
“你先说一下,我们审判审判。”刘清泉掏出黄表纸,打算记录一下了,并提醒谈潇给现场拍照。
方诸还不太想说,他觉得有点丢人,但是孔宣虎视眈眈,他怕脑袋给刷掉,忍气吞声道:“就……前些年化得人形后,我谨记法师的教导,不敢为恶,矜矜业业卖水产,也赚了点钱。后来云梦不是禁渔了,我就想转投别的行业,那时候大家都在讨论股市嘛。”
他一说,不管谈潇、钱平安还是刘清泉,都齐齐叹了口气,已经看到了结局。
谈潇想起来仲大胡子,怎么妖族也都喜欢去A股蹚浑水,都觉得自己本事通天是吧。
“不熟悉的东西还是不要碰的好。”谈潇因为一直自己管理零花钱,深知“你不理财财不离你”这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