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客人害怕,他也会说出和谈潇差不多的理论,这样对方也不至于怕到不敢在他家住宿。
现在谈潇直接把他的话给抢了,让他有点丧气,还想趁机吓吓这些学生呢。
“不过您老爹,那位道公就得停业了吧。”谈潇想起他方才说那婆婆过世时,请了他父亲去操办,那就说明他父亲是本土巫师。
骑云瑶本土巫教统称师公,其中细分下来,跳鬼的叫师公,主持丧葬仪式超度亡灵的就叫道公,女性则是仙娘,像林仰的妈妈之前就找过仙娘求符。
而如之前谈潇在大巴车上说的排教,也受其影响颇深,尤其在骑云岭瑶汉杂居的情况下,关系就更是密切了。
谈潇回忆了一下,更是道:“如果在一场葬礼中,下葬之前死者‘复生’,那么按照骑云瑶的规矩,这个道公就不能再主持仪式,那身行头也不能用了,要放到祠堂保管。直到这位复生的死者,真正去世为止。不然,会让祖先神发怒,因为上一场仪式并没能完成,死者也没能去侍奉祖先神。”
连这也知道?
有些规矩,这边一些汉化程度较高的骑云瑶都不一定知道,客栈老板自己也是因为家里老爹做这个,他盯着谈潇看,“小同学,知道的还挺多啊。”
“当然,他也是巫师。”现场的几位同学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道,然后互相看了一眼,嗯,好像都对此莫名自豪。
谈潇都有点尴尬了。
林仰竖起拇指冲谈潇比了比:“正牌的南楚灵师传承人,虽然不是一派的,但大家都算同行咯。”
“你是个蛇巫啊!”老板啧啧道,这他就释然了,吓唬错了对象哦,“难怪知道。”
“蛇巫又是什么说法?”林仰寻思楚巫跳的不是操蛇舞么,一个意思?
“师公这么叫我们,算是个中性词吧,视语气而定意。”谈潇解释道,就像谈春影也管他们叫瑶脑壳。在瑶巫看来,汉人的巫师很多种,他们习惯以特点来划分。
“灵师招牌的巫舞是操蛇舞,就叫他们蛇巫,如果是女性,也会叫蛇妹。”
“如果是齐地巫师,就叫羊巫。但不是牛羊的羊,是因为齐巫擅长屈一足,模仿只有一只脚的神鸟商羊跳‘商羊’舞。”
谈潇说起这些,其实也都是理论知识,他和其他地方的巫师没啥交流,尽上学去了,都是听谈春影说起来的,“我妈有时候也管他们叫‘蹦蹦巫’……”
大家反应了一下,蹦蹦巫?哦,单脚跳舞是吧?谈阿姨可真损……
“那个,谈潇,那你们家有没有遇到过这种死而复生的事情?”于贞贞小心地道,“这个是可以问的吗?”
“当然有,就我们家邻居老奶奶,每次疑似落气,都是我妈去帮忙操办的。”谈潇这都不用回忆,他亲眼见证过的。
“什么叫每次啊?”于贞贞感觉自己发现了一个BUG。
“因为她真的病危了好多次,但是每次都挺过来了,有两次连寿衣都换好了。”人死后身体会僵硬,所以都会看着要咽气了,先换好衣服,但是这位阿婆愣是又醒过来。
所以谈潇对什么起死回生实在没有神秘感,只不过是在家没医学仪器严格判断罢了。
林仰举手,“啊,可是,不是说要当事人真正去世,巫师才能重新进行仪式吗?还是说灵师的习俗不一样?”
“对!”谈潇道,“是这样的:我们家经常不守行规。”
众人:“…………”
“那守规矩的怎么办,一直都不能做法事了,岂不是就没收入?”于贞贞不太确定地道,她不是很懂这行的规矩。
谈潇失笑。
这下,连老板也笑了起来,“小同学,你以为做师公有多少收入?又不是传说里那些风水大师,我们这师公都有本职工作的,我家里也是世代做这个,我爸平时还是要种地。人家来请,他去操办一下,报酬就是肉、米几斤,后来经济好起来,好多师公都不干了,出去打工赚得多啊。到我这辈,我也不接坛了,当然是开民宿比较好!”
再不然,直接参加旅游歌舞表演,那收入也更高。反正以前一村可能好几个师公,现在每村每寨一个都不一定有。
于贞贞看了看谈潇,恍悟,也是哦,明明就有先例,怎么就没想到。
他们正说着,外头冲进来一个中年男子,看到老板就急急道:“建军,你家老爹呢?”
“他到地里去了嘛,闲不住。”老板叫盘建军,应了一声问道,“你找他做什么?”
对方磕磕巴巴地道:“我家里不好了,我妈叫我来找,说要叫道公。”
“你等等,我给他打电话。”盘建军的父亲虽然不能做法事,但骑云瑶的草药也是很出名的,师公们也经常神药两用,村里老人还是喜欢找他父亲拿药。他一听家里老人找,寻思就是想要草药,立刻掏出手机联系起来。
见状,谈潇一行也互相看了看,“老板谢谢您,我们不打扰了。”
刚刚也是聊嗨了,别忘记还有孔宣和作业在等,几人纷纷放下水杯,谢过老板出去了。
出了门,于贞贞还有点可惜:“他是不是来找老板爸爸做法的啊,好想看哦。”
“都说了他父亲不能开坛啦,估计有别的事,你要想看法事去潇哥家看不行吗?”林仰安利起来。
谈潇也道:“别说看,想学都行,我妈说等我上大学了,她就开个灵师暑假兴趣班,也很古老神秘的。”
于贞贞:“……也、也行。”
谈潇用自己的杯子接了热水,去给坐着的孔宣掺了些温水出来。
孔宣自觉早已无大碍,但这是谈潇的一片心意,他便一口气喝光了一整壶水。
谈潇被他的“海量”吓到,有这么好喝么,难不成老板用的其实是山泉水?“畅饮啊,还要不要?”
“……也喝得下。”如果谈潇还要给他喝的话。
谈潇愣是没搞懂孔宣这是渴还是不渴了,“那等会儿再喝吧,不要喝太急了。”
这会儿的村头,同班的同学有的已经在挖土、挖岩石了,现场干得是热火朝天。
这时候天气已经凉下来,来骑云岭玩儿的人多数是钓鱼爱好者,不远处还有一口大水塘,这是直接从南溪河引过来的,塘边就坐了些钓鱼爱好者,也挺安静。
于是除却三班学生的干活动静,只闻水流潺潺、虫鸣草摇之声,倒是别有些意趣。
谈潇他们这组也已经选好了观测点,搞土壤剖面观察记录。
活动进行得差不多,大家的观测记录都完成了,老师开始把带来的红色横幅拉开了,上头是这次活动的名称和学校班级名。
“大家合个影吧。”老师招呼大家在坡道上排队,请村民帮忙拍照。
“老师,班长带了相机,让她用相机拍,好修图!”有人喊了一声。
于贞贞换相机拍了几张,拍完集体照,她拿着相机,顺势对准谈潇、孔宣抓拍。
金色的阳光下,谈潇手里拿着土壤采样,正被林仰逗乐了轻笑,而孔宣紧靠他站着,则一副出神的样子,看着谈潇。
对焦精准,光线漂亮,绝了。
于贞贞跑过去拿给谈潇看:“怎么样怎么样?我技术不错吧?”
谈潇看了半天,夸道:“像素真高啊!”
于贞贞:“……”
于贞贞:“我给你机会,重新夸一遍。”
谈潇又仔细看了下,然后点着孔宣道:“挺好的,你拍得孔宣眼睛里有光。”
林仰听到,立刻现场造谣,嚷道:“什么,孔宣看着潇潇眼睛发光?”
孔宣:“!?”
孔宣立刻呵斥道:“胡说八道,我哪有眼睛发光?”他怎么会看着谈潇眼睛发光,他为什么要发光啊!
谈潇看他两眼冒火的样子,再次觉得眼熟了,心说这有什么不能夸的:“是说你眼睛里有光,挺好看的啊。”
孔宣看着旁边,满不在乎地道:“人眼睛哪能发光。”
他又没用法术……!
“怎么没有?”于贞贞比他更激动,“我用闪光灯给你补的眼神光,你眼睛怎么没光了!这儿,多明显啊!”
孔宣要再说没光,她就不服气了,要争辩个清楚!
孔宣:“…………”
于贞贞哼唧一声,继续看照片,十分满意,模特好看拍出来效果就是好啊。立刻用手机读卡器传图,一放到班级群里,大家都在讨论图片,用手机放大看。
唯独孔宣没看群也没法看图,他根本就没有手机,更不用说加入各种什么班级官方群小群八卦群了。
这种东西,孔宣原是觉得没有必要的,现在却是思考起来,是不是应该弄个手机。
谈潇直接拿着相机给孔宣看,“你看看,是拍得挺好啊。”
孔宣瞟了一眼,愣了下,从第三人的视角看去,竟是这样。他都没发现自己有看着谈潇出神,但那一刻的斜阳透过树荫照在少年身上,勾勒出秀丽灿然的轮廓,恍然更胜过凭灵时的光晕。
孔宣:“这张不太好。”
“胡说,明明特好,大家都喜欢。我也喜欢。”林仰捧着心道,“光线是真的好,我在你俩都没被比下去。”
孔宣手在相机屏幕上滑动,林仰就被切出了画面,只剩下他和谈潇。
这样好。
林仰:“……”
感情不太好指的是他啊?同桌的心也是会痛啊。
谈潇大笑,把相机递给孔宣,让他自己看,就去收拾土壤采样了。
得弄个手机了!孔宣又滑了下波轮,照片往前切了几张,都是于贞贞拍的屋子,滑到最前面时,竟是出现了大巴车上的一幕:
谈潇坐在外侧,头向后靠,少年柔韧的身体窝在座椅中,微微仰头,环臂闭着眼睛休息,散发着柔和恬静的气息,腿上则趴着一具大一号的身体,折身埋着头,就像某种在撒娇的大型动物。
“这张没传到群里吧?”林仰瞟到了,问道。
孔宣差点缩了下,有种羞耻的感觉,虽然在车上公然枕着膝盖的也是他自己。
“好像忘记了,孔宣,这张你要不要啊,要我就单独传给你。”于贞贞看了一眼道。
孔宣还犹豫了会儿,莫名心虚地道:“要!”
“哦,哈哈哈。”于贞贞看着孔宣:“加下你微信号?”
孔宣沉默,“……会有的。”
“什么会有的,就是不乐意是吧。咱俩还同桌呢,有必要么,加你微信都不行?”于贞贞小声抱怨,“我又不会把你微信号卖给学校其他女生。”
孔宣:“……没有微信号。你先存着,等我。”
于贞贞惊了,孔宣这么说,那就是说真的没有微信号,居然不是在找借口,误会同桌了,“行、行吧。”
“行,咱们该走了啊。”一旁的地理老师看了看手机,招呼大家回大巴车上了。
孔宣走在最前面,他悄悄给自己做了法,迫不及待要给谈潇显摆一下,已经不晕车了。
大家三三两两往停车场走之际,村里忽然过来一群年轻人,看上去应该也就二十上下,他们用推车扶着一物,上头盖了布,推到水塘这边来,七嘴八舌地道:“就丢这儿算了。”
“之前不是河里捞的吗?”
“水塘跟河都是连通的,这有什么问题?”
“是哦,来来,丢里头。”
他们把盖布打开,里头赫然是一块硕大乌黑的铁龟,看着起码有几百斤,上头还有一些铭文,但已模糊看不清楚。
“哇,这什么?”还在原处的同学们都好奇地凑上去看,还问地理老师,“老师这是什么啊?”
“这写的是什么字?怎么认不出。”
地理老师也没辨认出是什么文字,开口问道:“小伙子,你们这个看起来是老物件了,这是干什么的?”
这些本地人都没说话,只是看了他两眼。
地理老师一时有点尴尬。
谈潇看了两眼,那上头写的分明是蛇脚书,能看清一些字,什么水怪潜行,固若金汤之类的,另外龟身还刻了不少符,他眨眨眼道:“这应该是以前排教放下去镇河的吧,相传元朝的时候,都江堰水患,也曾铸造一万六千斤的铁龟镇水,属于古代的压胜方法之一。最近枯水期啊,所以这是近期打捞上来的?”
所谓压胜,即“压而胜之”,可以理解为镇压、压制。
“牛哇牛哇。”同学们鼓噪起来,这听起来有点意思,前头车上谈潇才科普了排教。
“对……最近打捞上来的。”几个年轻人互相看了看,表情有些微妙,而且好像也是谈潇说了,才明白这是排教的东西,“这是,排教镇河的?”
骑云岭的人小时候多少听过排教水中赶尸的传说,对他们的印象就是神秘、邪性、害怕,虽说理论上排教是帮助放排的人。
“那还丢不丢……”
“不丢还留着,放你家么?”
几人低语着,也不想让围观的外人知道到底什么事,直接把铁龟从推车上弄下来,就想往塘里丢。
可这一闹,那边钓鱼的不开心了。
“你们这是干什么呢,我鱼都要给你吓跑了。”有人站起来指责,“还往里丢东西?这么大,我们还钓不钓鱼了?”
他说得很是理直气壮,因为在这里钓鱼的人都是给村里交了钱的,按小时收费,而且吃住都在村里,属于消费者的正当要求。
想丢铁龟的年轻人们愣了下,你看我,我看你,烦躁地道:“行,行,再走下,丢河里去。”
他们又吭哧吭哧要把铁龟抬回车上。
“大城,川子,你们别动!”
远远的有人大喊。
那人骑着摩托一边叫嚷一边过来,骂道:“谁叫你们乱丢的,你便捞上来,就可以随便放回去了吗?都不准动!”
“这是刚才那老板啊。”林仰小声对谈潇道,谈潇一看衣服,还真是。
盘建军骑着摩托到面前来,呵斥了他们,“你们就放这里别动了。”
年轻人们手足无措地对视,“可是……”
“哼,”盘建军冷哼道,“雷子的事情我知道了,你们也不说去他家帮忙,在这里想偷偷处理,这是你们能弄的吗?铁龟放这儿,都滚吧。”
几个年轻人一听,屁都不敢放一个,赶紧把推车连着铁龟一放,就跑了。
(三)班的同学看得津津有味,虽然没头没脑的,但感觉很有故事性啊,到底发生了什么,这铁龟要怎么处理呢?
地理老师经历多些,看这铁龟就估计是村里有规矩不能随便处理捞上来的东西,骑云瑶还是保存了蛮多民俗的。
他其实也感兴趣,看着挺有意思,但时间可不够了,会来不及返回学校的,“好了好了,你们也都回去吧,别看了,还想看到时候自己让家长带你们来玩儿。”
明显这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处理完的,剩下这些同学也恋恋不舍地往停车场走。
谈潇本来也要走,盘建军一把拉住他,“小蛇巫,等等。”
谈潇停住步伐,其他同学都没注意到,往前走了,他疑惑地道,“怎么了?”
“你是不是姓谈?我听到有人叫你,没错吧?”
“对啊。”
“我老爹听说你在,他晓得你干什么的,说想麻烦你帮个忙,你也看到,我们这里镇水的铁龟被捞上来了,放回去按照老规矩需要做个仪式。”盘建军斟酌着要怎么和谈潇说,“我老爹现在想设坛,但是他的家伙事都在祠堂压着。”
谈潇心中飘忽起来,难道自己的名声都传到骑云岭来了。
谈潇不好意思地道:“我也没带行头,设不了坛。”而且,这种排教和骑云瑶师公的仪式流程,他也不了解啊,这是可以随便插手的吗?
“啊?不是。”盘建军好笑地道,“怎么会找你设坛,我老爹说他知道谈春影灵师,很有名,你是谈春影的儿子对吧?”
看谈潇点头,他又说,“我老爹的意思是想让你出面,就说你代表家里,请我老爹去合作表演之类的,好让上面寨子祠堂那边的老人把行头还给我老爹,不然他们不会轻易把行头还给我老爹的,他们怕惹怒祖先神。”
谈家的性质他可了解过了,前头谈潇还扰乱了他唬人,但是这种时候,时间还紧,还真得请谈潇帮忙。
谈潇欲言又止。
盘建军:“拜托了,耽误你一些时间,到时候我开车送你回去怎么样?我老爹说了,他知道你妈的性格,到时候他可以教你家几个瑶药单方,绝对有游客买单!”
谈潇一听单方,怦然心动:“……但老道公他自己就不怕惹怒祖先神了吗?”
“我老爹自己会承担,或者烧点替身,毕竟现在附近就他一个道公了。”盘建军叹了口气,然后忽然醒神一般,又不满地看着他,“同学,没必要吧,你是不是故意拿这嘲笑我老爹迷信守旧,所以赚不到钱?不想帮忙就直说,打不了我再打给旅游公司。”
谈潇:“……”
谈潇:“您想太多了……!就是关心一下,我愿意的!”
倒也不是很失落,习惯了,盘建军找他,和大多数人一样,主要希望他起到一个吉祥物的作用呗。
作者有话说:
孔宣一上车,我家灵巫呢!!我灵巫的肩膀呢!!!
“可以,那就跟我走吧!”盘建军急得不行。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啊,”谈潇道,他跟随考古队还是学了点知识的,“这镇物到底多少年历史了,要是文物的话老道公也不能乱动手吧?得原地保护起来啊。”
盘建军:“……啊?”
他傻眼了,这河里捞起来的压胜镇物还不能随便处理了?这玩意儿,还得原地保护起来?那他们村里遭殃的年轻人怎么办啊。
盘建军狂抓头:“等等,我要问下我老爹,我也不知道这玩意儿多少年了。”
“老板没事的,就算是文物,还可以用其他仪式代替啊,而且这个有关部门也会管的。”谈潇安慰盘建军,力求促成此事。
主要是听到盘建军说可以教他单方,立刻就心动了。别说他,就是谈春影在这儿估计也会立刻心动。
少民的药方现在多流行啊,好多养生店、按摩馆,都打着各种瑶药、藏药的名头,给人做什么瑶浴头疗之类的。
而且看他们的样子是不认识404办的人,这种事完全可以请404办协调。
“谈潇?”老师在不远处喊谈潇,发现他还没跟上来。
“我跟我们老师说一下!”谈潇看到老师,想起来自己同意可不够。
谈潇一个未成年人,要脱离大部队单独留下来,这种事情肯定是要家长老师许可的。
谈潇把盘建军的理由稍微修饰说了一遍,只说盘建军父亲他家想和自己家交流技术合作的事情。
果然,谈潇和老师说完,老师就要求他打电话给谈春影,谈春影听了理由相当同意,立刻对老师道:“我之后自己去接他也行,老师麻烦您了,他就暂时不返校了!”
老师知道谈潇他们家这个性质,村里还是比较安全的,否则学校也不会选这里当实践地了:“这好吧,既然你家有事,那你自己在这里,有事打电话,回到家要告诉我。哎,实践活动,你倒是来谈起生意了……”
还是技术业务交流呢,老师寻思这瑶药治什么的,写教案导致的脱发有用吗?
“谢谢老师。”谈潇远远看到自己的同学们都已经上车了,有个身影似乎还在车窗边看过来,看位置应该是孔宣。
过一会儿,谈潇在班级群里被艾特了,是林仰:【潇哥,你怎么还不上车,在那儿跟老师说啥呢?】
谈潇回复:【你们先回去,我保温杯里还有些水,你给孔宣。】
谈潇想想道:【我要留下来,和这边瑶寨的巫师交流一下做法经验。】
足足三秒钟的沉默。
然后一瞬间,班级群就被刷屏了。
【牛X】
【大师我给你跪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可以看到中间甚至还夹杂着班主任纪汇明的表情:[笑哭][疑问]
南楚一中的大巴已开走了。
谈潇和盘建军一起走回他的民宿,从衣着看,之前来找盘建军的中年男子还在这里,身旁站着一位留着短短的寸头,穿着一身老旧布衣的老人家,裤子上甚至还有泥点子,看起来就是田间耕作的老农。
事实也的确是这样,他的日常职业就是耕作,到这个年纪,即使家里条件越来越好了,也没停止。
隔着老远,盘建军就喊道:“爹!”
盘建军的父亲叫盘龙象,今天还没侍弄完家里的地就被急急忙忙叫来帮忙,他刚刚一直在和身旁的中年男子说话,看到儿子身旁站了个清俊的少年,冲他礼貌地点头打招呼:“道公,您好。”
“哎,小蛇巫你好。”盘龙象和谈潇握了握手,他说话有点地方口音,倒也不难懂,“等下麻烦你了。”
“龙象老爹,能不能快点,万一天黑了,我儿子就更不好找了,山里太危险,现在好几十号人在转悠也没找到。”旁边那个中年男人焦急地道,随着时间推移,他的表情越来越慌。
谈潇本来听他们说,还以为取行头只是要为重新放铁龟设坛,可现在听这人的话,怎么里头还有其他事?
“什么山里头?”谈潇问了一句,他儿子在山里迷路了吗?和排教的铁龟有什么关联?
中年男子无意看谈潇一眼,却是一下认了出来,惊呼:“我看过你的现场,你是那个什么乐队的鼓手!”
谈潇:“……”
我不是,我没有。
谈潇还想解释,盘龙象叫停了。
“好了好了,等下再说,先办事。”
盘龙象瞟了同村人一眼,如果不是自己早年欠过他家人情,也不会为这破例,甚至要去把行头骗回来。
他皱着眉道,“雷勇,这个事情你现在才急有什么用?当时你儿子把铁龟拉到你家里去的时候,你又不知道急?你到外面闯了,不把山里的老规矩当回事了吧。”
“我现在要想办法去上面寨子里拿行头,你在这里给我准备好猪肉、鸡……”
他报了一串清单,叫对方去准备,让雷勇有点事好做,别抽风。
雷勇点点头记下,也没办法了,他是村寨里最早上学的一批人,常年主在外头,回来得少,埋藏在儿时记忆的旧俗,的确很久没有想起来了。尤其是怪事怕光明,打从山里通了电,开始接待游客,似乎就更少了。
可这个事太邪乎,家里怪事频出,儿子失踪后一直还没消息,只能龙象老爹来整。
村里的巫师陆陆续续转行的转行,出去打工的打工,前两年连龙象老爹也暂停做法。他是老资格,又从山顶头的瑶寨搬下来的,还了解排教的那些事。
而且雷勇知道师公们通常神药两用,盘老爹还是个优秀的采药人,比大家都熟悉山里面的路,这点可是很重要的。只是盘老爹坚持要自己的行头,才肯去帮忙。
“小蛇巫,麻烦跟我走一趟了,祠堂在山上的寨子里。”盘龙象要带谈潇一起骑摩托车到自己的寨子里去,老先生身体还挺棒,往摩托车上一跨。
谈潇也上了后座,盘龙象顺着山路往上开。
“道公,刚刚那个大叔说的找人到底是什么意思?”谈潇好奇地道,他是来负责忽悠祠堂的,但也奇怪到底出了什么事。
这个本来是村里的事情,不管是那些年轻人还是盘建军,在谈潇面前说起来都遮遮掩掩,不想说出实情。
但盘龙象是叫谈潇来帮忙的,他有自己的处世原则,纵然谈潇年纪小,也不能欺人,谈潇再小也算是同行。
“你有没有看到我们村头有只铁龟呢?”盘龙象问道。
“看到了啊,上面有蛇脚书的压胜文字,我还想问呢,那到底是不是文物,是文物不能随便动的吧。”谈潇顺势就问了起来。
“那倒不算,那东西年头虽老,但还算不上犯罪的。”盘龙象道。
既然谈潇看到了铁龟,还仔细观察过了,盘龙象相信他多少也了解些,毕竟是灵师,说话便更加不避讳了:“我们村里的年轻人带着刚才那个雷勇回来度假的儿子去南溪河玩儿,摸到了露出来的铁龟,就把它抬上来,觉得有意思,或者是什么可以卖钱的东西,商量到时候叫人来看,还想开直播。抬上去后呢,就暂时放到了雷勇家里。
“但这个铁龟,是以前排教的法师下了咒的,为了镇住河里的邪祟。他们贸贸然搬回去,我成天在地里,都不知道这件事。没几天,这些年轻人各个倒了霉,家里的猪、鸡、羊陆陆续续发现眼睛都瞎掉了!自己身上也不舒服,雷勇的儿子今天直接发癫,狂奔出家门,跑到山那顶里头去,现在还没找到。”
雷勇的儿子一跑,一开始是家里人找一找,没找到,然后就发动邻居一起。当时乱成一团,和他一起捞铁龟的同伴们本来就害怕了,见状赶紧想把铁龟扔了,幸好被盘建军及时阻止。
不怪他们害怕,当骑云瑶说山的顶里头,那就不是寻常登山的路,而是更深的区域,游客止步,哪怕是普通骑云瑶也不会随便乱进深山,太危险了,除非是专业向导和盘龙象这样去采药的。
雷勇的儿子连手机也没带,想去公安局查定位都难。
“他们找了快一整天也没找到,家里老人提醒了,才想起来叫我帮忙。我说也可以,但我必须要用我们瑶家巫教的办法,把我行头拿回来设坛做法,不然别说找不找得到,就是找回来,人可能也不行了。”
盘龙象这整件事说完,没听到身后谈潇的回音。
他笑了笑道:“哦,你是在上学的,是不是觉得老头太夸张了,那些明明只是民俗规矩,巧合,年轻人发癔症了,集体歇斯底里症。”他知道很多现在的同行,也常年在为这些仪式找科学、文化的解释。
谈潇黑线了一下,老道公知道的名词还挺多,没错,现在很多撞妖见鬼的现象都是这么解释的,也的确有真有假。就像之前谈潇也认为,很多问题是寄生虫、食物中毒引起的。